脚步刷地止住,商颢禹被躺在病床上的安旖玲的样子吓呆了,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知道她中枪的部位是在头部,但,怎会变成这样?
「先生,你是谁?这里是加护病房,不能随便进来。」
对护士的询问听若罔闻,他一双疲倦、充满震惊的眼从进入病房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床上的人儿。他踩著踉跄的脚步走向她。
「先生……」
「对不起,护士小姐,他是病人的未婚夫,你就行行好,破例让他待在这里好吗?」随后而来的商远靖紧拥著一踏人病房便不住落泪的妻子。
「你们也是病人的家属?」
「我们是……」商远靖看向儿子,下一秒不禁被病床上安旖玲的模样吓得惊呼出声,「老天,她的脸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顿悟的他闭上了嘴紧紧地抿住,脸上则有著不多见的暴戾。
安旖玲红肿的脸上有著明显未退的巴掌印,不需用脑袋想,便可知道那是谁的杰作——安城复,一个枉为人父的混帐!「你们……」护士小姐被眼前的一切搞混了,她实在不明白到底是刚刚那群令人发指的四人是病人的家属,抑或是眼前这神情哀戚的三人?
「我们夫妻俩待会就出去,但是请你让我儿子待在这里,别赶他出去好不好?」商夫人泪如雨下的拜托护士。
看向自走进病房便不发一语,脸上写满痛苦、自责与不舍的男人,护士点了点头。她看得出来,那男子对病床上的女子用情极深。
「谢谢。」商夫人感激的说。
护士摇了摇头,又开始手上替病人看护的工作。
商家夫妇两人沉默的站在病床边,望著头裹纱布,罩著氧气罩的安旖玲一会儿后,红著眼眶相偕离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护士在忙完该做的事后,便无所事事的开始打量起眼前默不作声的男人。
他是一个长得很帅的男人,深邃有型的五官,再加上刚刚他闯进病房时,那给人一种权威、令人著迷的印象,她敢说他绝对有本钱做一个让女人前仆后继的花花公子。
但是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苍白而疲惫的面容,因心疼而黯淡的眸光,始终不偏移的锁定病床上的女子,就像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一般,再无其他。
他对病床上的女子一定用情至深,护士感动的暗忖,要不然……
护士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那男人竟在哭!商颢禹始终没有出声,但是哀痛的气氛却弥漫在他的周遭,甚至不断扩散,连站在病房最角落的护士都受到影响,逐渐感觉鼻酸起来。
他伸手轻轻握起病床上安旖玲的手,将自己的脸颊轻贴在她手背上,在他脸颊上轻轻滑动,就像她正在轻抚他一般。
突然他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伸出另一只手,抚过安旖玲苍白却又带著红肿掌印的脸颊,「你醒了。」
护士感到极为惊讶,她被眼前的奇迹震撼住。
床上的病人竟然睁开了双眼!天,她得赶快通知医生才行!目不转楮的看著他,安旖玲虚弱的伸手将嘴巴上的氧气罩拿开,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对他说:「我舍不得你。」
「我知道,」拇指轻抚过她苍白的唇瓣,他哑声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舍不得我,所以……我在这里等你醒来。」
「对不起。」她抚上他湿润的眉睫说。
「你是该跟我道歉,但不是现在。」他想替她将氧气罩重新戴上,却被她拦了下来。
「不,我有话……」
「有什么话等你出院后再说。」他语气温柔,态度却十分坚持。
「安家他们……」
「我知道,这些我都会处理,你别担心,只要好好的养伤就好。」他打断她的话,接著即不由分说的替她将氧气罩戴回。
安旖玲一脸你不了解的神情,想再将碍事的氧气罩拿开与他说话,但双手却被他给握住,动弹不得。
「我知道,我都知道,包括,」他双眼微眯了下,深邃的眼眸霎时变得冰冷而无情,「他打了你。」
「不,你听我说。」既然这样,坚持说话的她只好戴著氧气罩开口,因为她怕一切将会太迟。
「如果你一定要说的话,就让我来替你说。」商颢禹轻捏了下她的手,阻止她想再次说话的举动,紧接著他道:「下午你在车厂听到我与我父亲的谈话,便想了个办法回到安家,企图解决安家与商家的婚约对不对?」
虽然全身感觉虚弱无力,但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安旖玲仍不自主的睁大双眼。他怎么会知道?
「你告诉他们你怀孕了,还是一个修车工人的孩子,想当然耳你爸一定很生气,就动手打了你,你脸颊和嘴角的伤就是这样来的对不对?」
不待她回应,他原本带著心疼的眼神慢慢变为冷酷无情。
「一个没没无闻的修车厂工人和商氏企业少东,向来唯利是图的安城复怎会容许你的不明智选择,而破坏了他的计划,所以便强迫你去堕胎,不过最后还是让你想办法逃了出来,对不对?」
她没有回答,但写满震惊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对不对?」他冷笑著说:「因为就在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安家那四口人正唯恐旁人不知他们的冷血,在走廊上大声嚷嚷著事前与你发生的一切事情,他们甚至打算如果你真变成植物人的话,便将你丢给那个修车工人照顾一辈子。
「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口中的修车工人就是我,也就是他们极欲攀附的商氏企业少东。」
安旖玲平静的看著他,没有任何遭受打击或难过的样子,对于安家那些人,她早就已经死心、绝望了。
她轻握了他的手一下,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你是想问关于我们两家婚约的事?」爱意让两人心意相通,几乎用不著她开口,他便能猜到她心中所想的。
安旖玲再用手轻握他一下,以示她的回答。
「解决了。」他给了她一个放心的微笑,「既然大伙——我爸妈也都来了,都听到他们说你有了一个情投意合的意中人,甚至与他有了亲密关系,我们又怎能做出拆散人家的事,当然要成全你们这对有情人喽。所以,我们明天便会在报上刊登与安家解除—婚约的消息,当然,为了保障女方的声誉,坏人的角色自然由商家来扛。你还有问题要问吗?」
安旖玲露出一抹微笑,其中有高兴、有释然,还有一股淡到不能再淡的哀愁。
「怎么了?」商颢禹敏锐的察觉,原本放松的眉头又紧蹙了起来。
她依然保持微笑,但是他知道一定有事。
「你是不是担心我们之间的婚约解除了,我以后会不理你?」
安旖玲用力的握了他一下,像是表示她的不悦。
她当然知道他对她的心,毕竟他已亲口向她求过婚不是吗?而且他下午在车厂所说的话,她还记得一清二楚。
「不是这个问题,那么……」商颢禹三秒后一副恍然大悟的说:「你是担心如果他们知道修车工人是我的话,可能还会对我们纠缠不休?」
微笑慢慢地从她唇边淡去,关于这一点她真的很担心,也很害怕。
得知自己中枪时,她真心希望自己能就此死去,也可让安家不再对商家纠缠不清,但是当她再睁开眼看见他的那一刹那,才发现自己根本就舍不得离开他。
她真能继续待在他身边吗?如果安家人找来……
「放心,我已想到一个法子可以对付他们了。」商颢禹轻松的微笑著。
安旖玲怀疑的看著他。
「相信我吗?」
她轻握了他一下,眼中写满了对他的信任与爱意。「那么就什么都不要再担心了,只要闭上眼楮好好休息,当你出院的那一天,就是我们俩结婚的日子。」
安旖玲看著他,突然间,一滴泪珠缓缓从她眼角滑落。「怎么哭了?我又没欺负你……啊,对了,你还没答应我的求婚呢,我就霸道的决定了婚期,难怪你会气哭。」说著,他温柔的替她抹去泪痕,「别哭了,我再向你求一次婚就是了。请问安旖玲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包多的泪水滑落,她只能紧握住他的手,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不回答就是默许了。」他深情的凝望著她,在暗数五秒后,便咧嘴一笑道:「谢谢你答应嫁给我,玲,还有——我爱你。」
9999999999999999999安城复怎么想就是不甘心,在看完隔天的报纸,商家公开取消与安家婚约的启事后,他发现其实他们还是可以翻身的,因为如果他们安家坚持「不记前嫌」的话,还是可以将女儿嫁过去。
想通这一点,他霍然翻身下床,打开衣橱便快速换起衣服来。
「怎么了,这么晚你想去哪儿?」安夫人坐起身,睡眼惺忪地问道。
「我要去医院。」
「去医院?你这么晚要去医院做什么?」
「我要去看那小贱人醒了没。」
「干嘛,你还关心她呀?」安夫人嘲讽的说,做了三十年的夫妻,她怎么不知道丈夫身上也有良心这类的东西?
「关心她?」安城复嗤之以鼻的冷哼,「我是要去看看她醒了没,还有没有利用价值。你忘了那关键的二十四小时已经过了吗?」
「咦,这点我倒是真的没想到。」她心想,如果安旖玲那小贱人没事的话,她两个宝贝女儿自然也就不用成为代罪羔羊了,她何乐不为?
「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半夜十二点,除了急诊室外,医院绝大部分都是宁静的,所以当有人踩著高跟鞋,步伐急促的走在宁静的走廊时,那声音有多刺耳、多令人讨厌是可想而知的。
不需任何报酬,单纯只想见到有情人终成眷属,而热心参与商颢禹所设下的计谋的护士,在最适当的时候走出加护病房。
「啊,你们是安旖玲小姐的父母,对不对?」她假装惊讶的看见他们。
「你是?」
「我是你们女儿加护病房里的护士,昨晚我们见过面的。」
「是吗?我不记得了。」安夫人撇了撇唇角,一脸高傲的说。
「你们是来看女儿的?」
「她醒过来了吗?」胡乱点个头,安城复迫不及待的问。
「还没。」护士摇头。
「还没?」安夫人忍不住尖声道,「医生不是说她若二十四小时内没醒来的话,就会变成植物人吗?那她现在岂不是已经是个植物人了?」
「医生对这种情形有没有说什么?」安城复犹抱著最后一丝希望。
「医生说……嗯,你们要不要先进去看一下病人?我记得昨天……」
「医生到底说了什么?」安城复忍不住截断她吼道。
护士佯装被吓到的往后退了一步,一双眼楮睁得老大。
「医生到底说了什么?」安城复再次问。
「医生说没办法了,现在只有等待奇迹。」护士吓得冲口而出。
「等待奇迹?」
「植物人突然醒来的病历并不是没有,医生说也许会有奇迹也说不定,要家属不要放弃希望。」护士急忙点头,好像害怕他会再凶她。
「那个奇迹是昏迷了多久才醒来?」
「有三年、五年,也有十年的,安小姐……」
「三年!五年!十年!」安夫人几乎是用尖叫的重复护士的话,接著便拉起丈夫的手臂转身道:「走了,不用再冀望她啦。’「等一下,你们不进去看一下她吗?」
「看?看什么看?一个植物人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走!」
讨人厌的声音再度于静寂的医院走廊上响起,随著那两个令人憎恶的身影愈行愈远而逐渐小声,终至完全消失。
加护病房房门缓缓地被人推开,商颢禹和阿大相偕走出。
「谢谢你,护士小姐。」商颢禹率先开口向帮他演了刚刚那段戏的护士道谢。
「不客气,反正我也看他们不顺眼。」护士回头耸肩笑了笑,随即又担心的问:「不过他们真的会因此就不再出现吗?」
「短期之内不会,接下来我们要换病房,不过可能还是要麻烦你替我们圆个谎,说安旖玲已经被人办了转院,当然,她还是昏迷不醒的。」商颢禹回答著。
「这个简单。」护士点头。
「至于接下来的戏嘛,」商颢禹将目光转向身旁的阿大,「就要靠你帮我演了,阿大。」
「那有什么问题!交给我吧,老大。」阿大信心十足的拍著胸膛,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表情。
于是,万事俱备,就只等那阵东风了。
9999999999999999999「先生,那个人又来了。」佣人恭敬的向安城复报告。
「又来了?连续一个月,他不烦呀!」安夫人以极度厌恶的口气说,接著命令道:「把他赶走。」
「不,让他进来。」安城复突然开口。
佣人领命而去,安夫人则不解的问:「你干嘛让那种低下阶层的人踏进我们家,存心想脏了我们家地板吗?」
「只要让他站在门口不就得了。」安城复说。
「你想干嘛?」
「他这样三天两头就来一次,你不觉得烦吗?」
「烦死了!但脚长在人家身上,你能限制他不要来吗?还是干脆找个人去把他的腿打断?」安夫人生气的说。
为了那个低下阶层的人,她已经连续好几天被朋友取笑,问她到底是从哪里找来一个这么特别的守门人——在她听来那像是说这么脏的看门狗,简直气死她了!「我还不想知法犯法,但是我倒是有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什么方法?」
「你待会儿等著看就知道了。」安城复露出冷笑。
「先生、夫人,客人到了。」佣人领著阿大走进大厅。
「客人?你什么时候看过我和先生有这种低下阶层的客人了?笨蛋!」利眼一扫,安夫人怒目瞪向佣人,开口骂道。
「对不起,夫人,是小的说错话了。」佣人急忙低头道歉。
「下去。」手一挥,她随即将视线转向阿大,「你,退到门口去,别踩脏了我家的地板。」
「伯父、伯母……」阿大站在原地开口,但是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将话说完,一个比母鸡叫声还难听的声音已将他的话打断。
「伯父?伯母?」安夫人尖锐的说,「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叫我们?还有,叫你退到门口别踩脏我家地板,你是聋了听不到是不是?」
阿大瞪著地板,没有再开口。
「你每天来就是为了要钱吧?」安城复首次开口道。
「我……」阿大抬头看他,才一开口又被打断。
「你别做梦了,当初你玷污了我女儿,我没开口跟你要遮羞费就已经不错了,今天竟然还敢上门来要钱!」安城复发出一记冷哼。
「我……」
「老实告诉你好了,我早就跟那不孝女断绝了父女关系,而这还是拜你之赐,所以你甭想从我这边得到一毛钱!」
听到断绝父女关系这几个字眼,安夫人顿时恍悟丈夫刚刚口中一劳永逸的方法指的是什么,所以一等丈夫歇口,她立刻接下话。
「没错,我们早就跟安旖玲那小贱、那女人断绝关系了,」她及时改口,「所以不管她在外头发生什么事,是死、是活都跟我们安家无关,你听到没有?以后别再来烦我们,我们安家不缺看门狗。」她尖酸刻薄的说。
「你们真的和安旖玲断绝了一切关系?」阿大终于有机会将一整句话说完。
「没错!」
「有任何证据吗?」阿大沉思了一下,突然问。
「证据?这种事需要什么证据?我安城复说了就算,谁敢管我安家的事?」
「但是安旖玲始终都是你们的女儿……」
「哼,我才没那个福气生出那样的女儿哩!」安夫人嗤之以鼻。
「我再说一次,」安城复一副义正辞严,「我安城复与安旖玲早断绝一切关系,不管她在外头发生任何事,都与我安家无关,你听清楚没?」
「一切都无关?不管以后她发生任何事?」
「没错,当我从来没生过那个女儿。」安城复义无反顾。
「好,我知道了。」阿大忽然低下头。
「知道了还不走?」
阿大从善如流的转身就走,因为他真的很担心自己如果再继续多待一秒,一定会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老天,他真是太爽了!这回老大的婚礼,他不仅可以省下一个红包,相反的还可以得到另一个大大的媒人红包,哇咧,还真是赚到了!走出安家大门回到车上,他小心翼翼的将装在自己身上的针孔摄影机拆下来放好,再把口袋里的两台小型录音机拿出来。
聪明的他才不会将鸡蛋全放在一个箩筐呢,这下子,即使针孔摄影机录下来的片子画面不够清晰,或焦点对得不太准,还有录音方面出了问题,他也还有两份录音存证在。
终于大功告成,可以向老大交代了,而他的媒人红包……
呵呵呵,等他拿到手之后,再请那个加护病房的俏护土一同出国去玩吧——谁叫他早答应人家拿了好处不忘与她分享。
嗯,他们该选哪一国比较好玩呢?也许待会儿直接先到医院与她研究一下,顺便告诉她证据已成功到手,毕竟她也满关心老大他们那对的。
就这么决定吧,先到医院,再去找老大。
尾声这是一个满是政商名流出席的婚礼,新郎新娘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正要许下一生承诺的时刻,会场突然闯入四名不速之客,还超级不要脸的与在场人士自我介绍他们是新娘的家人,丝毫没发觉众人脸上的不自在,与眼中的不屑。
当他们终于走到最前头,正想与亲家、新郎新娘打招呼时,只见台上的大荧幕一闪,在婚礼开始前所播放过的一段短片,又再度重播了一次。
只听那难听的尖锐嗓音随著影片的播放,一次又一次的响彻整个会场。
「客人?你什么时候看过我和先生有这种低下阶层的客人了?笨蛋!」
「伯父?伯母?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叫我们?还有,叫你退到门口别踩脏我家地板,你是聋了听不到是不是?」
「没错,我们早就跟安旖玲那小贱、那女人断绝关系了,所以不管她在外头发生什么事,是死、是活都跟我们安家无关,你听到没有?以后别再来烦我们,我们安家不缺看门狗。」
「哼,我才没那个福气生出那样的女儿……」
嚣张的四人面无血色的落荒而逃,从此极少出现在公众场合中,并有传言他们早已移民到国外,只因无颜继续待在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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