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行天下 第十三章 追缉逃亡妃(1)

春家三姊弟回山东的途中,春芸姝接到蓦允派人告知摄政王命她回头,可她只是冷笑以对,对他的命令置若罔闻,继续走,几日后回到山东,终于见到整整一年未见的爹娘。

春冬山夫妇见儿女归来,自是高兴不已,尤其是谢玉娘,抱著三姊弟又哭又笑的,是想极了他们。

三姊弟在路上时商议过了,为免爹娘多操心,回来时并未多言在京城发生的事,只道想念爹娘了,所以回来探亲。

但此番得罪了蓦允,怕连他们一家在山东也不好待了,私下盘算要哄两老离开山东,一家人到外地另起炉灶。

可这事还来不及与两老商量,春芸姝回来的消息就先传开了,春芸姝成摄政王宠妃一事,全山东都知道,并将此事视为山东之光,众人得知她回来,争相来拜见,想与她套上些许交情,这才好与蓦允拉上线。很快地,春家大门的门槛几乎被踏破了,四处送来的礼物也是一车接一车,春冬山夫妇见状也感到困扰,但这群人马屁拍得极响,说是他俩福德好才生出贵女,甚至福泽了乡里,捧得两老都笑开怀了。

两老当初也没想到二女儿上京后会与蓦允有这番姻缘,这会二女儿也算衣锦还乡,他俩是大大沾光了。

「姝儿,今日又来了四拨人都教爹娘替你挡了,可这会来的两人你可不能再推了,他们是山东总督卢患与巡抚李民生,两人都亲自上门拜访了,你说什么也得和人家打打招呼,否则人家要说咱们春家得势后就目中无人了,这样爹日后也不好做人。」春冬山脸色为难的朝春芸姝说。

「是啊,你也真是的,怎么回来后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对上门来的人一律拒而不见,这态度不是做人的道理,太过骄矜只会得罪人啊!」谢玉娘看不下去的叨念。

春芸姝叹口气。「爹、娘,这些人上门来无非是想与女儿攀亲带故讨个好处,这样的人,女儿有必要去应付吗?」她无奈的问。真没料到回来后,反而片刻不得安宁了。

她这话让春冬山动气了。「你也太不知好歹了,要知道,爹自从卸了官职成了一介白丁,多亏这些人平日还瞧得起爹,肯来走动,在外对爹也是多有礼遇,爹才能在卸任后继续顺心遂意的过日子,可你却自大地当这些人都是来占便宜的,旁人不知,岂不是以为我是这样教女儿的?」

春芸姝听了这话多少明白了,她跟了权势滔天的蓦允,众人当然对爹娘极尽礼遇,若非如此,谁会对一个身无官职,失意又家道中落的人多看一眼,她不禁再叹一口气,自己靠著蓦允这棵参天大树,一家倒是沾了不少好处,几乎全都鸡犬升天了。

唉,她与蓦允的事看来是不能再瞒下去了,得让爹娘知道真相,否则两老哪里愿意离开此地。

她倏然站起身。「好,我去见两位大人,不让爹娘难做。」她说。

春冬山夫妇听了高兴,马上跟著她一起往大厅去。

厅上坐著两个人,一个是接替卢信刚的山东总督卢患,另一个则是继任春冬山之位,现任山东巡抚李民生,两人一见她现身,立即笑容满面的迎上去。

「卑职见过春侧妃。」两人连声。

她瞧了两人一眼后,含笑道:「两位大人客气了,都请坐吧。」她招呼他们坐下,也让春冬山夫妇坐一旁。

可两人好不容易见了她的面,哪有工夫闲坐,忙又涎脸的贴上去。

「春侧妃难得回乡,卑职今晚在天香楼设了席给春侧妃洗尘,还盼春侧妃赏脸。」卢患先说。天香楼是全山东最豪华的餐馆,设宴在那可是花大钱了。

「天香楼盛名在外,让总督大人破费,如何好意思?」

「春侧妃说笑了,不过是顿饭,哪里需介意,重要的是春侧妃肯赏脸。」

「既然盛情难却,那我便带著爹娘一道去大饱口福便是。」她同意去了。

「还有卑职这儿呢,那巡抚的官宅卑职搬进去后,特地将您那闺房给保留著,至今动都没动过,卑职的贱内想请您过去坐坐,回味一下做闺女时住著的地方,顺便尝尝贱内的手艺。」李民生见卢患讨了好,也赶紧凑上说。

她笑得感激。「李大人有心了,我确实对那处屋子是极想念的,况且还有令夫人手艺可尝,那定是要走一趟的。」

李民生大喜。「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移驾卑职那……」

「怎么成,这就去你那儿了,我晚上天香楼的席面怎么办?春侧妃还是改日再去旧宅逛吧!」卢患马上道。

「先去我那儿再去天香楼怎不行,就你卢患的席面重要,我的就能延了吗?」

「李民生,你说这什么话?春侧妃是先答应我今晚的宴席,你从中做什么梗,是想与我翻脸吗?」

「翻脸就翻脸,我还怕你不成?」

两人争执不下抢起人来了。

春芸姝抿笑,朝迭在桌上大大小小的礼品走去,不用想也知那是拿来进贡给自己的,可仍装腔作势的问起。「这些东西……」

她才问起,两个争得面红耳赤的人立刻停止吵闹了,卢患赶著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春侧妃笑纳。对了,卑职也给春兄夫妇备了几件薄礼,也请不要嫌弃啊。」他指著其中几件厚礼说,周到得连春冬山夫妇的礼都给想到了。

春冬山当下即道谢说:「太客气了,怎也给咱们备上了。」

「好说好说,春兄夫妇也是我的好友,春兄更是官场前辈,对我多有指教,政务上惠我良多,春夫人的妇德受乡里赞颂,我也想让贱内与夫人多学习。」

这奉承的话说得好啊!春冬山深感被重视,谢玉娘也同样笑得阖不拢嘴了。

李民生不甘示弱,立即抢上前也道:「春兄爱喝茶,夫人爱吃梅花糕,我这不也特地让人带来了。」他笑著奉上两样东西。

「怎么你也这般多礼?」春冬山夫妇连忙接下东西的说。

「当初要不是春兄在巡抚任内政务清明,我还无法顺利接手呢。再说,平日就常勤走春兄这儿多加讨教,总来怎好老是空手,且贱内与春夫人平素也有往来,贱内对春夫人可是佩服得紧,羡慕夫人教出的孩子都这般出息。」

春冬山夫妇见他对他们夫妻俩推崇至极,不免被捧得晕陶陶了。

「啊,除了春兄夫妇的礼,卑职也不忘给春侧妃备上一份,还请春侧妃笑纳。」李民生回头继续对春芸姝谄媚,但哪里是一份,而是一堆。

春芸姝瞄去,有昂贵补品,还有纯金的首饰,全都价值不菲,她不也唆,微笑全收下了。

「春侧妃,这是用上等鸡血石制成的镇尺,还劳烦您转交给殿下,就说是我李民生的心意。」他突然拿出揣在怀里的宝贝说。

「我也有传世百年的养身健体的方子,此乃前朝御医私藏之物,有钱也买不到,就献给殿下了,请春侧妃代为转达殿下。」卢患也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张用金宣写上的方子来。

她一手拿著镇尺,一手拿著方子,瞧著眼前的两件珍物为难的一笑。「两位的忙,我恐怕是做不到的。」

两人一楞。

「不过是代转个东西,有何难?」卢患问。

「难的。」她摇头。「因为我以后见不到殿下了。」

两人一惊。「您是摄政王的宠妃,怎会见不到他?」李民生急问。

她垂下脸来。「不瞒各位说,我已被殿下厌弃了。」

「什么?!」两人表情像是同时被雷打了。

春冬山夫妇也惊诧不已。

「姝儿,这怎么回事?你给娘说清楚啊!」谢玉娘赶紧拉住她的手焦急地问。

「娘,女儿这次回山东就是因为殿下已经厌弃了我,不要我了。」她拿出绢子抹泪。

「厌、厌弃了你?怎会这么快就厌弃你?」谢玉娘愕然。

「这……你可是做了什么惹怒殿下了?」春冬山也问。

「我不就是眼里容不下半粒沙,赶跑了他后院的一票女人后,他便恼了,说我太过悍妒,他也容不下我了……」那男人与许缇儿的事说不得,但她赶跑他后院女人的事也算事实。

「他赶你走?」

「他说再也不要见到我,我若敢再回去就对我不留情面了,也许会杀了我。」

春冬山夫妇这下脸色大变了。

「哼,自古妒妇哪有好下场的!七出中尤忌善妒一条,本官就说这女人怎能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分明有失妇道却还如此蛮横,这下终于自食恶果了!我佷子卢升好在是死了,若没死,娶了你岂不更倒霉。」卢患马上变了嘴脸,原来卢信刚是他的远亲,卢升是他的佷子,这会竟说出佷子死得好,不然娶她更惨。

「没错,不过就是一个说弃就弃的妾,还妄想管男人,管的又是高不可攀的摄政王,这是自不量力、恬不知耻!本官说春兄,你夫妻两人是怎么管教女儿的,真义女无方!」李民生骂人不落人后,连春冬山夫妇也骂了进去,「罢了,早该猜想到女儿也不是真受宠,要不,你早官复原职了,哪里会到现在还像废人的窝著!是本官有眼无珠,与你白折腾了。」

「两位大人说我的不是就好,何必连我爹娘都说,你们刚才不是还让我爹的理政之才让你们受益良多,还有我娘德行乡里赞颂,说她教子有道?」春芸姝故意问。

「放屁,你爹不过就是个被罢官的迂腐家伙,酸腐之人哪里有能耐指导咱们什么?」卢患啐道。

「你娘更是有失德性,瞧你,就养得不成样了。」李民生也说。

春家两老张口结舌,见两人本来对自己奉承不已,一听女儿被厌弃,立刻换了张脸、变了个人,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太过分了,怎能对我爹娘说这种话,简直欺人太甚!」不知何时躲在一旁偷听的春开平跑进大厅,气极地道。

「你这小子听说在京城杀了人,居然还有脸回来,咱们山东可不是包庇杀人犯的地方!」李民生指著春开平说。

「对,你之前是有殿下护著,这桩案子自然没事,如今你既回山东,本官就有义务重审,给德照亲王一个交代。」卢患盘算著蓦允既然不要春芸姝了,那春开平这小子也没人护了,不如做点人情给李央,自己还能捞点好处。

春开平大怒,正要说什么,春湘茹也来了,替弟弟道:「开平没杀人,这案子清清楚楚,要重审咱们也不怕!」

李民生听她出声,哼了一声,一脸鄙夷嗤笑。「这不是春家嫁到京城徐家的长女吗?命带煞星啊,不仅让人

休了还克倒夫家,这样的倒霉妇人居然也回乡来丢人现眼了,山东都成弃妇的集聚地了。」

春湘茹闻言瞬间煞白了脸孔。

谢玉娘见不得女儿受辱,气道:「是徐家行事不端自取灭亡,与我女儿何干,况且是她不要徐家那无良丈夫,哪是遭弃?」

「胡说,这世道只有男人休妻,何来休夫之说。哼,本官说谢氏啊,你可真能生,三个孩子,两个被休弃,一个是杀人犯,你还有资格说什么吗?」

谢玉娘气得颤抖,就是春冬山也怒爆青筋了。

「滚,春家不欢迎你二人,立即给我滚!」他气急败坏的赶人。

两人不屑的撇嘴。「哼,不用你赶,你们这满府的倒霉味,咱们也不想多闻伤身!」李民生转向春芸姝。「给殿下的东西就不劳你转呈了,我自己送就可以了。」他从春芸姝手中拿回那块珍贵的鸡血石镇尺。

「我这前朝珍藏的养身方子,也用不著你费神了。」卢患也抽回自己的东西。

「告辞!」两人转身要走。

「欸,等等。」春芸姝唤住人。

两人连回头也懒得转过来,只侧个身子。

「还有事?」卢患口气明显不耐烦。

「晚上天香楼……」

「天香楼一顿饭多贵,花的钱都是民脂民膏,取消了!」他不客气的说。

可笑的是,竟还提民脂民膏,敢情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用自己的钱请客,是拿公家的钱做面子。

「喔,那李大人邀约回旧宅……」

「这几日本官的夫人染了风寒,不便招待,这事等她病好了再说。」李民生方才还说贱内竭诚欢迎她过去的,这会换成「本官的夫人」后就没法招待了。

「那好,明白了,不送了。」春芸姝不介意,漫不经心的摆手让他们滚。

两人重重哼一声,甩袖急急而出,半点也不想沾染上春家的晦气。

春芸姝失宠被厌弃一事,不到一天就如野火燎原般传开了,原本每日门庭若市的春家转眼冷清下来,再无半人上门求见。

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世态炎凉,人情势利,由此可见一斑。春冬山夫妇大受打击,春芸姝虽不舍双亲受辱却别无他法,只能用这么残忍的法子让他们认清事实,过去奉承礼遇他们的人都不是因为敬重他们的为人,而是因为他们的女儿背后有个摄政王,如今少了蓦允这棵大树的庇荫,所有人的真实嘴脸就显露出来了。

春湘茹与春开平这几日都帮著安慰老人家,顺便劝著他们离开山东。蓦允已经警告过了,春芸姝不回去,下场自理,想来他对她的耐性也已到极限了,她既选择不回头,那山东就不可久留,爹娘也得尽快离开,否则那男人一旦迁怒,两老也难周全。

两老本还舍不得离乡的,可也明白就算自己不走,山东这群人现实势利,绝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的,最冷不过人心,此地是不能再待了,昨日终于下定决心搬离山东,一家人到外地重新生活。

而他们决定去河北,多年前春冬山的友人欠了他一笔钱,后来这人突然过世了,他的家人就拿一块田地抵债,这地就在河北,听说颇为肥沃,是良田,只是地方远,春冬生多年来没去理会,而今想起这事,那块田倒是有用处,至少让他们到了河北,不管自己种东西吃也好、租人也罢都不至于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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