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孤鸿承认,每回前往医院探视强强,他的心里总是惴惴。说真格的,他和小孩子、小动物实在频率相差太远。直到现在他仍然搞不懂,苏格拉底与强强怎会成为他生命中的常客。
小笨狗终于与他化干戈为玉帛的原因,他能了解。在那只蠢狗眼中,自己拯救了它年龄最相近的挚友,于是它大方的将范孤鸿三个字加入「苏格拉底友善名录」里。可是,强强打从一开始就对他另眼相看,这就让他想破脑袋也找不出原因了。大部分孩童都认为他看起来很吓人的!没事让个小表头粘著他,实在太没面子了嘛!
他靠著医院门外的石柱,百思不得其解的抽著烟。
澳天非得找那个小表调查清楚不可,事关个人荣誉问题。「范?」维箴探出门口轻唤。「快点进来了,你还在外头抽烟!」
问题的解答就出现在他眼前。
可不是吗?这两种小动物皆借由她的穿针引线,交织进他的生活圈子。
维箴是那种小孩子信赖、小动物欢迎的女人。
很合适当妈妈,他忽然想到。
「我一定得进去吗?」他慢吞吞的直起腰,被她一路拖拖拖,拖进电梯里,直上四楼的小儿科病房。
「你好奇怪。」维箴瞪他。「私底下协助强强时,表现得既主动又热心;明著拉你去看看他,你反倒拜访债主似的。」
「那不一样。」他喃喃地盯著数字光键。「我替他出面向姓苏的计公道,既有人可以扁,又有沙包可以踢,而我恰好很喜欢揍人!」
她又好气又好笑。八成每个男人天生都有几分暴力倾向,差别只在于控制力的强弱而已。她真的不懂,范也不是排斥强强,他甚至可以称得上喜爱小家伙,就不知道他在别扭些什么,每回在小男生面前都显得酷酷的,仿佛打不定主意该拿小了一号的人类如何是好。
他最好趁早习惯与人类长大之前的品种共处,总有一天他自己也会成为父亲的。
两人来到特殊病房外,「苏泳强」的名牌贴挂在门上。
「我一直纳闷,」他低头咬她耳朵。「姓苏的是不是期望强强将来成为游泳国手?」
维箴笑瞪他一眼,「进去。」
「高小姐,张护士刚才带强强到游戏室去了。」一位护士正好从隔壁房间走出来,微笑著告知。
「谢谢。」
两个大人转移阵地,前进走廊底端的大型游戏间。游戏间的外墙,上半部分采用强化玻璃建材,因此从走廊外可以直接看进里头。两人抵达门口,小家伙已经瞄见他们,高兴地用力挥手。
苏伟翔的重手并未在强强身上留下永久性的伤害,经过两星期的调养,他的外伤大都痊愈了,再经过几天的观察,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可以顺利出院。至于心理复健部分,倒是急不来的。
「强强。」维箴蹲子,迎接小男孩飞扑过来的重力。
小孩子的复原力相当惊人。由于长期的暴力阴影获得解除,强强除了偶尔仍有梦魇的症状,其他时间明显比往昔开朗许多。
「叔叔。」小男孩偎进她怀里,羞涩的笑却抛给大英雄。
「嗯。」范孤鸿点了点头,迟疑一下,终于伸手在小家伙的下巴部位搔弄两下。
「你在模狗啊?」她忍不住笑出来。
他怎么晓得模小孩和模狗有什么不同?以前向来是小强强自动靠近他、接触他,他又没有采取主动过。今天破天荒头一遭,她该偷笑了。
不知感恩的女人!
「你陪强强玩,我去找他的主治医生谈谈。」若非担心板起脸来会吓著小家伙,他早就拉长晚娘脸了。
「叔叔再见。」强强向他挥挥手。
「在医院里不能说‘再见’。」维箴温柔地拂开小家伙汗湿的刘海。「强强,下个星期就要出院罗!出院之后搬过来跟阿姨住好不好?」
小脸蓦地笼上一层阴影。
「爸爸……」他的食指放进嘴里啃咬。
维箴抽出他的手指,在他额上印下抚尉性的细吻。
「爸爸和警察叔叔一起去吃饭,可能要吃很久很久才能回来,所以他不会再出现,也不能再伤害强强了。」她谨慎地措字遣辞。如果直接告诉他——爸爸被警察抓走,小孩子荏弱的心灵反而会生出罪恶感。
小男孩盯著自己的脚尖。良久——「强强做错事,害爸爸好生气。」他几不可闻的咕哝。
红热的感觉蒙笼了她的眼眶。维箴深深呼吸调顺了气息,警告自己必须在小孩子面前表现出稳定的一面。
「强强,」她抬起小男孩的下巴,以最丰沛的爱意灌输进他的眼底、心里。「你没有做错事,做错事的人是爸爸,他不应该打你。」
「可是,爸爸说……」他犹豫著,不知道要相信哪一方的说法。
「爸爸说错了。」她断然地道。「强强,你相不相信范叔叔?」
「嗯。」他的偶像!强强用力点头。
「范叔叔说,强强是最乖、最可爱的小孩。」
「真的?」他眼楮一亮。
「对,范叔叔比你爸爸聪明,也比你爸爸勇敢,所以强强要相信范叔叔的话,长大之后变成像范叔叔那样的大好人,知道吗?」她有板有眼的展开机会教育。
「知道。」小家伙精神振奋的应道。
阳光的颜色渲亮了他的眉宇。或许,阴云淡散的时候已在不远的将来。
大好人?
门外,范孤鸿倚著另一面墙壁,反复咀嚼著新加封在头上的桂冠。
他是大好人?恶……想到就毛骨悚然。连他自己都没办法把「范孤鸿」和「大好人」放在同一个句子里。
这证明了两件事:一,情人眼里出西施。二,那女人真的爱他,只是她自己还没发现。
那么他呢?
范孤鸿侧望著游戏间。维箴和小家伙喁喁谈笑,时而温暖的相拥在一起。莫怪乎天主教崇尚圣母抱著圣婴的塑像,的确,女人与小孩相处时,她们身上所迸散圣洁的光环让人不自觉的受到撼动。
应该就是她了。他想。他总以为自己不曾刻意地寻觅过伴侣,直至此时此刻,他们相遇在地球的另一半,他才恍然惊觉,宿命本身自有一把绝妙的弦琴,牵引著芸芸众生伴随它的奏起舞。
就是她,他的未来,他的爱。
***
商场如战场,纪汉扬纵横商场无往不利,难免会结下仇怨,一直以来他也有所自觉。可是,大白天来到女友家门口却被两个昔日盟友围堵,犹有甚者,两人还强拉他到庭院角落,两张峻颜露出欲置他于死地的凶狠,若要求他仍以平常心看待,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我做错了什么?」他叹了口气,冷静的面对两个男人的怒气。
「我警告你!」范孤鸿的手肘架在他心口,随时打算往前一压替他了帐。「你给我进去和那个小慈禧沟通清楚,如果她继续教唆维箴反对我,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换我说!」彭槐安挤著同样狰狞的面目顶开难兄难弟,一记手切比画向他的颈项。「我也警告你,叶萌萌如果再不收敛一点,继续劝服双丝拒绝我的求婚,我可不保证自己失去理智后会干下什么凶杀重案。」
「萌萌教唆那两个女人别嫁给你们?」纪汉扬一脸不信。萌萌巴不得赶快把她的继母大人和继姊送出门,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哪可能临时转了性子。
「这是我们俩亲眼看见的,难道还作得了假?」彭槐安怒吼。
「每天晚上我哄得维箴就要点头说YES,隔天她和叶夫人、萌萌关进书房里交换过意见,马上又愁眉苦脸地出门回答我:她、不、想、嫁!叶夫人那头也一样。你自己说,这不是萌萌教唆的,又会是谁?」范孤鸿怒气不息的指控。
彭槐安听完难友的陈述,用不太爽快的语调插嘴:「请你别再称呼我孩子的妈妈‘叶夫人’好吗?」
「叶夫人有了?」两位男士异口同声,齐齐露出欣羡之色。
准爸爸得意洋洋的拉了拉衣领,向他们炫耀。「咱们三个‘能力’有别嘛!不好意思,领先各位一步。」「高兴什么?人家又不肯嫁你。」范孤鸿泼他一盆吃味的冷水。
一刀毙命。彭槐安狠狠瞪他一眼,苗头又对准纪汉扬。
「归根究底,都是你那口子在兴风作浪。」阴森森的獠牙咬得格格作响。「我不管,你给进去收拾残局。如果我儿子出世之后,父亲栏只能填写‘不详’,你那个宝贝萌萌的皮就给我绷紧一点。」
「她们现在又关进书房里嘀嘀咕咕了。」范孤鸿也同样咬牙切齿。
「两位男士,请冷静下来。」纪汉扬拍开他们手来脚去的威协,抚顺西装上的皱折。「我相信一定有误会,萌萌不可能绊阻两位的终生大事。百闻不如一见,我建议咱们亲自前往现场,进行实况探勘。」
「走就走!」范孤鸿扯住他领带往屋里扯。
「今天务必让你心服口服。」彭槐安重重地点了点脑袋。
***
屋外的苍芎仍然以它的宽阔包容著芸芸众生,书房内的气氛却沉窒而哀伤。
萌萌瘫在书桌后面。面对两位冥顽不灵的家人,她只能无力的吁叹著长气,第一次发现她也有克不住继母大人与高维箴的时候。
「我已经连续演讲了七、八个下午,说得我口干舌燥、四肢无力,你们到底听进去没有?」她虚软脱力的下巴顶在桌面上,连发声也是有气无力的。
「听是听见了……」维箴迟疑的侧瞄向继母大人。双丝挽著长女的柔荑,下唇微微颤抖著。「可是……」她吸吸鼻子。「可是我们不愿意照你的话去做。」
「为什么?」萌萌用力挺起上半身。「你们以前不是听话吗?我又不会陷害你们,而你们也一直信任我的决定,为什么在这件重要大事上突然反常了?」
她们交换一下视线,又齐齐移瞟回她面前,眼眶里含著晶亮闪烁的清泪。
「我们不想和你分开啊!」两个女人委屈兮兮的审辩。
「哦……」萌萌虚脱的下巴重新跌回桌案。「别又来了……」
同样的话题在过去一个星期起码重复两千次,她已经听得耳朵出油。
「萌萌,事关重大,这件事开不得玩笑的。」双丝抬手按了按眼角的泪意。「俗话说嫁鸡随鸡,嫁港仔随港仔。如果我和彭先生结婚,即使不用搬到香港,也得迁往他移民的国度加拿大。加拿大好远好远耶!坐飞机需要十多个小时,如果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我根本来不及赶回来。」
「对啊,我也一样。」维箴用力点晃螓首,同样是一脸要哭要哭的表情。「范的大本营在洛杉矶和英国,将来结了婚,他不可能答应让我独自留在台湾,而自己回英美的住所。那……那……那我岂不是得跟著他远嫁到洋鬼子的国家。我才不要呢!我要留在台湾,跟你们住在一起。」
萌萌闭上眼楮,凝聚精力十秒钟,进行下一波的攻防战略。
「要不然你们想怎么办?一辈子跟我耗在老宅子里当老姑婆?」她睁开眼,并且祈祷眼神够锐利。
「这也没什么不好啊。」维箴怯怯的瞄向继母,寻求同伴的支援。
「而且我们没有要求你当老姑婆。」双丝眼楮一亮,绽露著希望的水光。「纪先生是个标准的台湾精英,工作、居住皆以本土为主,你仍然可以嫁给他,老姑婆由我和维箴来当即可。你只要有空常常回来看我们,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对。」维箴为自己高节的情操感动不已。
「老天……」萌萌闭上眼,发出第二波垂死的申吟。
门外窃听的三个男人露出程度不一的复杂神情。纪汉扬微微一笑,重新拾回清白的身份。余下两个男人满脸阴暗,仿佛刚刚吞完二十颗生鸡蛋。
「你们都听见了,整桩拒婚案件完全与我的萌萌无关。」他神采飞扬的追打著哀兵。
范孤鸿与彭槐安对视一眼,互相挑了挑眉,取得无言的默契之后,突然揪著他领带又扯向走廊底端,以免惊动书房里的高峰会议。
「是萌萌的挑唆也好,不是萌萌的授意也罢,总之我们这一方有两个人,两票对一票,算你倒楣。」范孤鸿决定硬栽到他头上。活该!谁教他是弱势族群。
「放心。」纪汉扬老神在在的安抚同袍。「再给萌萌一段时间,她迟早会说服两位女士点头的。」
「你说得容易。」彭槐安低吼,手刀又架回他脖子上。「再隔六个半月,这个世界就要多出一名新生儿。你们能等,我儿子可不能等。」
「奇了,又不是我们叫你弄大她的肚子。」范孤鸿很吃味。
「别嫉妒我。」彭槐安狠瞪他。
「两位,冷静一点。」纪汉扬越来越觉得自己和萌萌活像这一大票人的纠察队。「没有三两三,不敢不梁山。今天我既然登门造访,自然是来报送好消息。」
「你有法子说服她们出嫁?」两个男人心头登时灌注入期盼的泉水。
「先说好,我手中只有一个名额。」他最喜欢玩二桃杀三士的游戏。
原先的同盟立刻跳换为现今的敌手。范孤鸿斜眼冷看彭槐安,开始怀疑自己怎么会将这家伙视为同伴?打从一开始他们就看彼此不顺眼的。
彭槐安以同等程度的低温回觑他,兀自盘算著有什么最快的方法可以让一个强壮的男人暴毙。
「好了,别瞪了。我有个公平的提议。」纪姓仲裁人提出独到的见解。「咱们把决定权留给女士,其争也君子。」
有道理。两位男士点点头,狐疑的打量他。
「你带了什么秘密武器?」
「两个字,强强。」纪汉扬扬了扬公事包,微笑道:「咱们进去参加会谈吧!这件事情最好在人数到齐的时候解说。」
强强?范孤鸿暗自纳闷。小家伙的复原情况极为良好,目前也依照社工人员的安排,进行心理治疗,以期将他所随的暴力阴影降至最低影响度。以他迅速的进展来看,下个礼拜应该就可以出院了,他们一行人正向社福单位提出接手小家伙的请求。
至于苏伟翔,那天被他痛打一顿后,委顿得无法收拾细软逃走,不到两个小时就被前来拘捕的警察带回看守所,四天前由检察官正式提起公诉。听说姓苏的在看守所里的日子也同样多苦多难,其他牢友获知他儿子下凌虐儿童的罪案,简直不齿至极,每天照三餐修理,闲著无聊没事做时再加一顿点心。黑道人士也讲求黑道义理,牢狱中,因为欺凌妇女和儿童而入监的罪犯地位最卑下,以后苏伟翔想过轻松日子,只怕难之又难。
纪汉扬领头,彭槐安次之,范孤鸿殿后,三人合组成男性军团,一字排开,由领头的男人负责敲门。
萌萌犹如抓到一根浮木,任何人能让她脱离眼前的泥淖,她都愿意谦卑的跪下来吻他皮鞋。
「请进。」她如释重负。维箴一眼瞧见队伍最后方的范孤鸿,马上升起充满愧疚感的红云。他闪到爱侣身边,执起柔细的小手避坐到最偏远的角落。
「你也会不好意思?」范孤鸿轻声咬她耳朵,话中怨怼的意味十足。
「范……」她讷讷的。
「在你眼中,我就这么不通人性?」他一回想起方才听到的片断就觉得愠恼。「我和你们共同生活了这段时间,难道会看不出萌萌与叶夫人对你的重要性?你为何认定我半点也通融不得,铁定会要求你离乡背景,住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
「难道……」她的水眸闪闪发亮。
「我本来就干自由业,既然名曰‘自由’,当然就是我高兴住哪里都行。」他白她一眼。
「可是,我以为……」她歉疚的垂下脑袋。「我以为你希望搬回欧洲或美国嘛。」
「你以为?」他余愠未消。「你每次都往最坏的方向‘以为’。」
「各位,请把注意力集中在敝人身上,多谢赐票。」纪汉扬叹了口气。这票人真的太难搞了。
两对爱情鸟一进门就各自带开,窃窃私语,咬耳朵的内容还一模一样,真是的!吧脆集合起来,统一说明岂不更富效率。
萌萌往旁边挪移,让出书桌后的主位。
「求求你,讲一点好消息吧!我需要。」她委靡的神态教纪汉扬好生心疼。
「应该算好消息。」他温柔地拂开垂下她额前的刘海。
「你特地把我们集合起来看两位表演?」彭槐安不悦的讥刺。
「有点耐心好吗?」纪汉扬不甘示弱的回嘴。涨鼓鼓的公事包内叠放两个文件夹,他取出其中一个,翻寻出几张表格模样的资料。「强强下个星期四应该可以出院,不过心理咨询的部分必须持续下去,直到心理医师提出他已经复原的诊断。」
「他可以跟我们住吗?」维箴最挂心的就是这一件事。
「我已经和社工人员讨论过。虽然政府有补助受虐儿童的医疗经费,不过整趟疗程下来所费不赀,假若能够寻找到自愿赞助的家庭自然是上上之策。」他低头浏览几行文字。「强强住院期间,我们对他的关怀和爱护,社工人员全看在眼里。于是他们承诺,只要依循正当的领养手续,愿意将强强交由我们收养,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合法地拥有强强的监护权。」
「真的?」维箴喜出望外,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先别高兴得太早。」萌萌素来以冷静闻名。「正当的领养手续包含哪些步骤,必须耗时多久?」
「免不了必须接受社工人员的访视、观察,填写文件表格,以及杂七杂八的手续,在座各位对于政府单位的官僚作风应该不陌生。」他挑了挑眉。「我在社会福利局还有几个朋友,请他们出面帮个小忙,应该能缩短手续办理的过程。而在审验期间,社工人员会先来访视强强未来的生活环境,如果合格的话,强强出院之后,他们愿意先让小孩子安置在这里。」
「台湾的领养人必须具备哪些资格?」范孤鸿皱著眉。纪老大刚才承诺他有一个「名额」,而到目前为止,他尚未听到任何关于「名额」的话题。
「问得好。」纪汉扬若有所指的抬高嘴角。「那些经济状况稳定啦、人品优良啦、家庭环境正常啦等点点点点,略过不表。重点在于其中最最最不起眼的一项——偏生这项要求,在场之中没有任何人合格。」
其他五个人面面相觑。他们论人品,个个不凡;论钱财,拿张纸钞点烟也不觉得奢侈;论生活环境,台湾很难找出比阳明山更高雅的地点。如果还能让社工人员挑出什么毛病来,他们也心服口服了。
「别卖关子,直接说吧!」彭槐安等他的「名额」也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已婚。」纪汉扬以标准的唇形说出。
现场一片静默。
下一秒钟,所有声音同时爆出来,仿佛人人积压了几世纪的话,不吐不快。
「这个问题太好解决了。」彭槐安兴奋地跳起来,终于明白何谓结婚的「名额」。
「没错,我和维箴可以立刻到法院公证。」
「不急不急,这种麻烦事当然交给我和双丝——」
「后娘,强强和我比较要好,不如让我和范出面——」
「可是我也喜欢那个小家伙呢!以年纪而论,我——」
「叶夫人,维箴说得没错,我们应该以小孩子的福祉为前提,强强和我们俩比较熟悉——」
「老范,你出面跟我抢实在不够意思吧!」
「情场如战场,翻脸不认人。」
「维箴,你下个学期就要开始上课,我的时间比较弹性——」
「停!」平地里,蓦然暴起一声响雷。「每个人都给我住口!听——到——没——有?」
砰!惊堂木一敲,万籁俱寂。
五双视线齐聚起发声的主体上。萌萌神色凝肃,两手撑在桌面上,发出禁舌令。「你们七嘴八舌的,谁听得到谁在说什么?」
眼见另一波抢话潮即将展开,她断然举高一只手,制止所有辩驳。「顾问大人,我想理清一个问题。」她转向怡然自得、完全不受混乱影响的始作俑者。「你是说,只要我们其中一对人马结婚,就符合领养强强的资格?」
「没错。」他施施然颔首。「其他要求事项我们都已具备。」
萌萌嗯了一声,揉著下巴开始沉思。其他两个男人屏息地盯望她,祈盼她命运性的手指会点落在自己身上。情况与半个小时前大大不同,现下只要赢得她的肯允,双丝和维箴随时愿意点头嫁给他们。
「好。」她的俏脸点了两下,两位男士的心脏也跟著扑通两下。「就这么办吧!」
「怎么办?」他们异口同声。
「纪,」萌萌冷静的转头望向主持人。「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尽快挑个日子结婚。」
「我随时方便。」纪汉扬大方的摊了摊手。哇哈哈哈哈——成功啦!炳哈哈——
「什么?」两个大男人失声大吼。
「维箴,继母大人,两位认为呢?」萌萌反询她们的意见。
两个女人互望一下。她们原本就打定主意不嫁,留伴在萌萌的身边,因此由她和纪汉扬结婚,再进行领养手续,似乎并不违背她们的本意。而且,纪汉扬方才描术强强未来的生活环境时,也以阳明山为主,可见他并不排斥在婚后搬进老宅子里。既然如此,她们好像没什么可以挑剔的。
「好。」维箴温驯的表示同意。
「我也可以接受。」双丝笑眯眯的。啊——两个被遗弃的男人只想咆哮、尖叫、怒吼、狂喊。再瞄一眼那个该死的纪汉扬,以及他眸中一闪而逝的火花,他们终于知道了。
那个千刀万剐的纪汉扬,他该死!他原本打的就是这个好主意!
SHIT!他们上当了!彻头彻尾被他玩了!
「维箴。」范孤鸿冷静的拉起她,缓缓牵往门外走廊。「我有一些私事想向纪先生讨教讨教,你先出去外头等我。」
「双丝。」彭槐安依样画葫芦,以镇定自若的语气哄著爱侣离开现场。「我肚子饿了,你下楼煮咖哩饭好不好?」
「你们慢慢谈吧!我下个礼拜要交会计作业。」萌萌不感兴趣的打个呵欠,主动走出书房。
三个女人陆续远离战场。
纪汉扬不晓得是乐翻了,还是什么的,兀自坐在原位傻笑。
两个男人微笑著,向门外的女士挥挥手。
书房的门渐渐关上……
***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不晓得。
听说,萌萌打完瞌睡之后曾经探头进去瞧瞧。她的反应是咋咋舌头,随手找来一面牌子挂在门把上,下楼吃饭去也。
塑胶牌的内容经常出现在报纸电影栏:「限制级。内含暴力及血腥镜头,十八岁以下不宜观赏。」
也听说,直到现在,剧情还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