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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偶囡囡 第三章

「姑娘。」

左奉恩亮出他最招牌的灿然笑容,斯斯文文、客客气气的对著背对著他的容囡囡喊了一声。

谤据昨晚的深思熟虑之后,他对一见钟情这四个字有著莫名其妙的好感。但他不大敢随便乱心动,免得又是一个走样的张姑茹。见一面的感觉不准,因此他决定多见几面。

这也是他一大早出现在商行的原因,虽然人家还没开始营业,但店门虚掩著,他也就老实不客气的进去,熟门熟路的到了镜子后面的房间。

「找姑娘?」容囡囡头也不回。「来错地方了吧?」

此刻她正费力的开锁,准备把大箱子里的布偶拿出来,她已经排好一出新戏,准备去表演给钟楼那边守兵们的孩子看。容囡囡和姐姐容爱爱不同,她不像姐姐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反倒像是个贪玩的小孩子。

她喜欢演一些自己编的偶戏,有时候她也会自己做娃娃,掌声就能够大大的满足她。

她喜欢轻轻松松、快快活活的过日子,她不喜欢担责任,所以店里的事情都是爱爱一手打理的。

「容姑娘。」左奉恩帮她出力把箱盏打开,里面都是些眉目生动、衣饰华丽的布偶。「我是来找你的。」

她抬头看他,神情有些惊讶。「是你!」昨天的那个傻蛋。他笑容可掬,非常亲切的说:「是我。」

「买东西找我姐姐。」她侧头看他,「要是想找骂挨,那找我就对了。」

人一出名。麻烦事就跟著来。

她和姐姐都因为美貌而引来了一些觊觎,很多人上门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乘机吃两姐妹的豆腐,所以久而久之她对男人……尤其是那种老盯著她看的男人很有戒心,而且一点好感都没有。

而左奉恩昨天用什么眼光看她,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的。以前桑德斯还住这里的时候,金发碧眼的他对这些登徒子多少有点吓阻的作用,自从他没说一声就溜了之后,害她们得亲自来应付这些无赖。

「容姑娘,你都是这样对待上门的客人吗?」这么没礼貌,一点都不懂得以客为尊、和气生财的道理。

难怪这里冷冷清清的,他来了两次也没见到什么客人上门,八成都是被她骂跑的。

不过她可以放心,必要的时候他能生出一张厚脸皮,而且很迟钝,绝对骂不跑他。

「你又不是客人。」她小嘴一撇,「别在这边纠缠不休,看了就碍眼。」

要买东西就爽快一点,她最讨厌人家绕在她身边冲著她笑。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坏主意。

昨天莫名其妙的上们来污蔑她娘的清白,吃了她那一顿戏弄之后,今天居然有脸再来?他脸皮之厚恐怕只有贺臧贝勒之流的可以媲美了。

「我今天是特地来道歉的。」这个理由有点烂,不过还

满正当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看在他那么有诚意的份上。大家做个朋友也不错。

「没那个必要。」她横了他一眼,拿起箱子里的布偶开始整理著。

「怎么会没必要?你要是心里介意,觉得我昨天冒犯了,那我吃睡都不安稳,你要是不说原谅我,我一刻也不能安心。」

「我怎么想很重要吗?」要道歉的话昨天早就该说了。~发现弄错了,一溜烟就夹著尾巴跑了,一点担当都没有,这时候才要来认错,那也太迟了一点吧!

左奉恩认真的说:「当然重要,因为我需要你。」

容囡囡脸一板,微快的说:「你说什么?!」

「男人就是这样无聊,什么恶心巴啦的话都说得出口。为什么你们自己不会觉得想吐,还能说得这么自然?」

他假作惊讶的说:「我需要你在我奶奶寿辰时去表演一趟,我听人家说你能用自制的布偶演出西洋剧码。我想讨好我奶奶。会很恶心吗?」

这是他的第二个目的。乘机替奶奶安排寿辰的庆祝节日。他听人家说容囡囡有这个才能,所以就想到了这个主意,但他也是故意说那种暖昧的话让她误会。

看著她脸上惊讶又尴尬的表情。老实说他还满愉快、感觉满爽的。

看她惊讶的神情实在很可爱,圆圆的黑眼楮,微张的红唇,像一只小花猫。

「你说什么?」她常常听到:请你嫁给我、我要娶你为妻、我要一辈子守候你之类的恶心话。

很多男人追求她,她也已经很习惯拒绝了。

不过这一个笑眯咪的男人他说了什么?叫她去表演布偶戏给他奶奶看?他把她当什么了呀?

为什么她得去帮他彩衣娱亲呀?她又不是专门在表演的戏班,她只是喜欢说故事给小孩子听而已呀。

包可恶的是他居然说那种让人误会的话,真是个混账东西。

左奉恩不介意再说一遍,「我说我奶奶的寿辰快到了,想请你去表演。还有,为了演练方便,这段时间就请你先在寒舍暂住吧。」近水楼台总能得月了吧?

就算近水楼台之后发现月亮不怎么适合摘下来,那他也能及时抽身,从此对一见钟情这四个字嗤之以鼻。

「我不要!关我什么事呀!我又不是戏班子,再说我干么得住到你家去?莫名其妙又乱七八糟,我还要不要留点名誉给人家探听呀。」

一个未婚女子放著自己的家不住,跑到一个笑嘻嘻的傻瓜家暂居?她又不是吃饱撑著,给人家说闲话的机会。

他看了看周围各色的洋玩意,笑道:「你卖洋东西,脑袋里装的观念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是为了工作方便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何必怕人家说闲话?

就算被说了。装做没听见不就好了。相信装傻她很会,应该用不著人家教。

「我的想法和我卖的东西没关系。」谁说卖洋货就一定要思想像洋人般开通?

她就是很守旧,不行吗?

「那么你来是不来?」

惊讶是一定会的,可是她不觉得这个工作很吸引人吗?

很有挑战性——因为他奶奶挑剔到了极点,绝对不会随便就说精彩。

很刺激——他天天都会告诉她计划有变动,她可能需要准备新的戏码。

很有尊严——他绝对不会给她很多薪俸,用钱来侮辱她。更重要的是,她有一个很价值的单身汉——左奉恩公子,日夜作陪。

「不去。」真是个不正常的男人,他怎么会以为她会对这个邀请兴奋、高兴,觉得他慧眼识英雌,觉得自己被重用了?

她只喜欢表演给小孩看,他们真诚的掌声和真心的欢迎,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满足她的虚荣心。

他很大方的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女人就是这样,遇到重要的、幸运的事就开始脑筋不清楚了。

「留给别人吧。」她把拿出来的布偶装到另一个可以背的箱子里,有点不耐烦的说:「我要关店门了。」

他亦步亦趋的跟著她。「是今天真的不做生意,还是你不想理我?」

「后面那一个。」这个人很烦,而且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很不受欢迎、很讨人厌吗?

「那我猜得还真准,一屁弹中!」

容囡囡瞪了他一眼,心里骂了一句——低俗!

等左奉恩走出来,她才把店门关上,要等到重视睡眠的爱爱起床之后,洋房才算开始做生意。

「其实我是来买望远镜的。」

等到她关妥了厚重的玻璃彩门之后,他才笑眯咪的冒出这一句。

她瞪他,「不卖。」

真是个找碴的王八蛋,她门都关了才说要买东西,他看不出来这个门不好开吗?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回来再买。」反正他有得是时间。可以慢慢的跟她耗。

人家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果然一点都没说错。

「那你慢慢等吧。」她敷衍的挥挥手。自顾自的走开。

可是左奉恩却跟了上来,与她并肩同行。

容囡囡一停步,没好气的说:「跟著我干什么!」

「不是说了吗?」他一脸的无辜表情,「等著买望远镜哪。」这个理由够正当了吧?是生意人都不应该拒绝的,谁会把送上门的生意往外推呀!

「买望远镜巴著我干什么!」跟前跟后的,只差没有流口水摇尾巴,否则就活像只哈巴狗了。

她看他八成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一定是跟贺臧贝勒一样。专长是寻欢作乐。兴趣是调戏妇女。

「不巴著你怕买不到。」

「你在门口等一下,待会我姐姐就会起来开店了。」买了就快滚,有多远滚多远。省得看得她心烦。

「站在门口等?那多无聊呀!」他一脸慎重考虑著,但还是摇摇头。

「跟著我也没有趣到哪里去。」要是她火了.绝对不会吝啬不给他一顿「粗饱」的。

「有趣多了。」他咧嘴一笑。「风光更是明媚多了。」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不住的点头。只差没有流口水叫好了。

「懒得理你。」她扭身就走,不管他还是死皮赖脸的跟在后面。「老天怎么不打个响霄下来劈死这种无赖!」

死一个少一个是非,世间也多一份清静。

容囡囡最讨厌人家用那种眼光看她了,她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不用这些臭男人老是用色迷迷的眼光来提醒她。左奉恩也不生气,反倒觉得她的微嗔薄怒更有一番韵味。

他原本觉得她异常的有距离感,似乎是高岭之花似的,没想到原来她有这么多的表情,变化丰富,让她整个人更加的生动而有活力。叫人舍不得不多看她几眼。

容囡囡才刚转上鼓楼西大街,迎面而来的一队人马立刻叫她退了好几步。

「遇上了讨厌鬼!」

真是晦气!早知道出门会这么倒霉遇到这个王八蛋,她就应该先翻过黄历再出门的。

来者正是自命风流、自以为英俊潇洒、卓尔不凡的贺臧贝勒。

她还真是不幸到了极点。

被这个又色、又蠢、又笨、又臭、又不要脸的贝勒看上,像牛皮糖似的,怎么样都甩不脱。

她退了几步,后面的左泰恩也不客气的让她撞上一撞,嗯……果然是软玉温香,感觉还挺不赖的。

容囡囡用力的瞪了他一眼,才连忙往路旁药铺的木制招牌后一躲,神色紧张的凝望著那群人走过。

看他们抬了一大堆礼盒、又是往洋房商行的方向去。她不由得庆幸自己出来得早,侥幸逃过了一劫。

有的人就是那种无法无天、软硬不吃、仗势欺人的混蛋,对这种人她是丝毫不留情的。

上次贺藏贝勒被桑老大装神弄鬼,吓得病了三个月不敢再上门纠缠,现在八成听说桑老大不在,所以又来l罗唆,逼她下嫁了。

左奉恩也目送著那群人招摇饼市,看他们的打扮和架式非富即贵。应该不是寻常人。

他好奇的问:「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干么躲?」

「你才做了亏心事!」她从招牌后面出来,拨了拨头上沾到的蜘蛛丝.没好气的说。

她只是不想在大街上跟那贺臧贝勒拉扯,或是破口大骂,坏了自己的名声。

「没做亏心事干么要躲?」

「关你什么事?你不觉得你很烦,像一只聒噪的乌鸦,你上辈子一定是哑巴,这辈子才会话那么多,想拼命的说个够本。」

「我是关心你才问,何苦出口伤人。」他好受伤呀,还好他一向身强体健,否则只怕心碎而死了。

「你再罗哩罗唆的,我不只会出口伤人。」她凶巴巴的威胁著。

她还会出脚伤人!不相信的话去问贺臧贝勒,他有过切身之痛。

「难不成你还想打我?」这么凶,这可跟她的花容月貌不相称哪。

「你再罗唆的话就会了,哼。」她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往钟楼守兵聚居的大宅院走去。

她熟悉的穿过各个胡同,左奉恩紧紧跟著,这胡同就像迷宫,要是不常来,恐怕会有迷路之虞。

容囡囡大概常常来,瞧她走得像在自己家的厨房般的熟悉。

她东拐西弯的进了一座四合院,两三个梳著双髻的七、八岁女童正在踢著毽子玩,一看见她来了,纷纷又叫又跳欢呼的围了上来。

「囡姐姐!」她们大声的呼喊著.「囡姐姐来啦!大家快出来呀!」

一时之间,从各间屋子里不断的跑出小小孩童。个个兴高采烈的,转眼就把娇小的容囡囡给团团围住。

几个比较大的孩子还争著帮她背木箱。

「囡姐姐今天要说什么故事?」

身为下九流守兵的孩子过的生活是困苦、贫乏的。因此容囡囡十天一次的表演成了他们每天睁开眼楮最期待的事情。

「今天要讲的是守信的故事,大家赶紧排排坐好。」

孩子们乖巧的围著她坐下来,她将箱子打开来,在箱盏下面四方一扳,隐藏的木片就弹开来,变成了一个活动的戏台。

她熟练的用两根铁棒插人箱边的暗洞,挂上一块有山有水的画布。

左奉恩发现那便是她昨天所绘的图,原来是用在这里。

她这么大费周章的准备。又走了这么一大段路过来,跟这些孩子聚在一起是想干么呢?

容囡囡接下来的动作解答了他的疑问。

她躲在画布后面,一个儒生打扮的布娃娃笑容可掬的朝小小臂众们鞠了个躬,她开始用她好听的声音说著,「大家好,我是尾生。」

「你们现在还不认识我,不过待会就会对我很熟悉了。」

「我是春秋时代的鲁国人,在战国策里有提到我的故事喔。今天我就是要告诉你们我的故事……」

于是她开始操纵布偶,精彩的演出整个故事。

有一天,尾生和人相约在桥下,可是不知道是那人忘记了,还是有事不能来,约定的时间过了,那人却始终没来。尾生为了坚守信诺痴痴的在桥下等,结果洪水突然来了,他还是抱著桥柱不肯离开,结果就被水淹死了。

这就是抱柱信的由来。

左奉恩这才明白,原来容囡囡是在借著偶剧教导这些孩子守信的精神。

尽避他认为为了一个信诺而送掉性命,这种行为太过迂腐拘泥,但是精神却是值得赞扬的。

偶戏演完了,容囡囡笑嘻嘻的跟孩子们讨论互动著,完全把他这个跟屁虫抛到九霄云外了。

左奉恩突然觉得,她比昨日初见时更加美上三分。

她那专注而恬静的笑容,让他原本平稳的心跳逐渐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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