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
苏千雪回府的时候,安公公已经把盒子送到府上了。
小雅给她披上外袍,「小姐,程大人已经在监督熬药的过程,还自己在那边配制,再等一天小姐的病就好了。」
苏千雪淡淡一笑,没有太大的欣喜。
「相爷呢?」她朝房里走。
「刚拆完纱布,喝了药睡了。」
小雅紧跟在后,却听见总管道:「夫人,卓大人来访。」
「怎么又是他,又来找吵架的吗?」小雅的眼里要冒火了。
苏千雪噙嘴而笑,拍著小雅的肩膀说,「小雅,你知道我们情同姐妹。」
小雅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所以将来有什么事情,只要说一声就好。」苏千雪点到即止,「总管,让小雅去接待吧,我回房看看相爷。」
范姜轲睡著了,闭著眼楮侧向外头。
她悄悄地坐到了床头,细细地看著他的容颜。
他的鼻子高挺,沉静眸子上有著浓密的睫毛,像是羽扇般地贴著,他的脸长得俊美,更以衣物衬出俊雅来。
从第一眼看到他,她就知道这个人的俊逸倜傥,却没有打算让自己真的爱上他。
但往往不在预料里的事情总会更让人欣喜。
她低下头,轻轻地在他的脸上一吻。
这几日来,他耍尽了脾气,也不是真的生气还是故意地闹著。她明白他的孤独也知道他的害怕,他十六岁失去了双亲,比起她自小就独自留在小筑,其实幸福多了。
但她体会到了兄长的爱,他却没有。
那么小的年纪已经开始在官场上尔虞我诈,戴面具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享受亲情。
因为得不到那样的情感,所以在遇到尚怜星的时候,便把一切都寄托在她身上,好生地对著她。就如同自己遇到小雅和小清,拿她们当妹妹来疼惜。
「你回来了?」他睁开眼,一脸的倦意。
「嗯。」见他要挣扎著起来,她连忙阻止,「先躺著,刚拆了纱布还要静养。」
他还是要坐起来,她倾身把他托起来。
她的脸侧过他的脸,他清晰地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这一种香气是每晚入睡时最好的良药,特别的安定人心。
「感觉如何?拆了纱布后不会再给你喝那些苦药了,开心吧?」她像是逗弄一个可爱的孩子,他别扭地转过脸。
「皇上找你什么事?」他闷闷地问。
她笑,「当然是赐我除去病谤的药引啦。」
「药引?」他转过脸来,直视著她,「皇上怎么知道那些是药引?」
呃……话说太快,说漏嘴了。
范姜轲的神色一冷,直觉告诉他不是这样简单,「告诉我,千雪,皇上到底说了什么?」
她凑近他,用著美人计蛊惑他:「闲话家常嘛,他很好奇为何你要八宝珠,便召我过去问,后来皇后来了解释了那是我的药引,还把百花蕊送给了我。」
他的神色还有些怀疑。
她开始亲吻他的嘴角,「不信?等明天我吃了程大人煎的药,给你看看气色红润,健健康康的我。」
他的眼里漾起了明亮的色彩,像是冬日融化雪的春风,迷人优雅。手指轻轻拢著她耳边的发丝,哑然道:「千雪,你说的我都相信你。以后不要爱白沐风好不好?」你来爱我好不好……真的爱上我……
她却摇摇头。
门被推开,小清和几个侍从提著热水进来。
「相爷,小……夫人,热水烧好了。」刚才范姜轲入睡前交代烧好热水就叫醒他沐浴,但看这个气氛,怎么那么怪异?
「出去!」范姜轲冷冷地道。
几个人马上放下木桶出去,连带关上门。
「你也出去。」他平静地对苏千雪说,趁他还没发怒之前,离开他吧。
她却坐著不动,「你沐浴还不方便,应该让他们留下来伺候的。」
「我不需要同情!」他咬牙冲她喊,「如果你还爱他,干吗对我这么好?我不稀罕,我不要!你出去,你出去,我不要见到你!」
她怕激怒他,想说点什么又看他在气头上,叹气先出去。
小清等人还在门口,她打开门一愣,「怎么都还在这,没关系的。相爷可以自己沐浴包衣,你们忙自己的事去吧。」
她就站在门口,看著屋外的景色。
东野国的冬日,雪色是最漂亮的景色之一。
还有就是清冷的明月,每个月的八月十五夜。
这都是她的最爱,难怪父亲取名「千雪」,千变万化的月色中可以窥见最美的雪。
「 当——」屋里一阵摔落东西的声音。
她置若罔闻,大声地道:「哇,好漂亮的雪啊。」其实雪早就停了。
又听见一声闷哼。
她不疾不徐地打开门,范姜轲跌落在木桶边上,吃疼地咬牙爬起来。
她关上门,笑嘻嘻地踱步到他身边,「范姜夫君,需要我帮忙吗?」
他瞪了她一眼,不理睬。
「哦,让我叫别人啊?」她又问。
他还是不理睬。
她心疼天气寒冷,双手扶起他,只穿了中衣的他,身子已经冰冷了,「快脱了入水,小心感冒。」
他挥开她的手,口气不善:「我不要你管。」
「范姜!」她加重了口气,凑近他的耳边说,「夫君,我们都是夫妻了,你还顾忌什么呢?」
他的身影一震。
她的话,连在一起也是「范姜夫君」,但分开来说居然有这样的魔力效应。
「快点入水吧,都凉了。我让小清派人再送些来。」她扶他入了木桶,便要离开,却被他拽紧了手。
「不要走。」
她微微地笑,「我只是去叫他们添热水来。」
「不要走,留下来陪我。病好了也陪著我,好吗?」他的嗓音微微有著喑哑,像是极颤抖地说完。
他的手握著她的,她都可以感觉到手心上的颤抖。
原来……他也有这样害怕的时候吗?
她俯身,看著他。
「你不介意吗?我不会和表哥断了联系,你也不可以调他去边关驻守。」不可以用对待尚江的方式来对待白沐风。
「只要你留下来陪我,不管你心里爱的人是谁……我都不介意了……」他做出了最后的妥协。
爱一个人,真的是连尊严都可以舍得,连原则都可以抛弃。
只为她能在他的身边,可以在他睡醒睁开眼的那一刻,让他看见。
苏千雪,原来他是如此爱她。
她心疼他,轻抚著他的脸颊。为何他还是不肯说出口呢?「范姜,为何要留著我?如果让我跟表哥离开……」
「扑通——」她被拉入了水里,她不知道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也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紧紧地抱住她,让她贴靠著自己,「千雪,我爱你。我很爱你,爱到可以容纳你不爱我……」
门再次「吱呀」一下被开了,小清提著水桶进来,差点看呆了,「啊啊啊……那个……小姐……不,夫人……啊……让我过半盏茶的时间送热水过来……我……」她之前真的听见苏千雪说要热水呀。
大白天的……他们两个人这是在洗鸳鸯浴吗?
马上退出,关好门,自己也站到了十步远,命令谁也不许进来,脸上的燥热未退。
原来小姐……也有这样疯狂的时候啊!
苏千雪的衣裳也全湿透了,气恼地狠狠打了他的头,「看你,都是你!」
「千雪,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他看著她,眼里隐隐幽光。
她认真地看著他,轻轻地拥住他,「我知道。」
她,何尝不是呢?
换了两人的衣裳,她扶他在床边躺下。
「范姜,你听我说。我是爱白沐风,但是我对他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一种,我对他是……」
门外。
小雅领著白沐风走来,「小清,夫人呢?」在外人面前,她们现在都习惯了喊苏千雪夫人,原来不知在何时表少爷也成了外人吗?
小清站在门口,满脸通红,「那个……那个……」
「夫人是不是在里面?告诉她表少爷来了,要不要见……」
「夫人……」小清抬头看看白沐风,吞吞吐吐,「夫人和相爷……在洗鸳鸯浴。」
「呃?!」小雅呆了。
白沐风的眼底闪过一抹苦楚,隐忍著。
冬日阳光再温暖,都照不进他已经潮湿的内心。
「没关系,我在树下等等吧。」
不远处的树下,有木制的秋千和一张小石桌。
小雅和小清互视了一眼,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