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晔戴著深蓝色的鸭舌帽,束张西望地确定没有认识的人之后,把帽檐压低,小跑步迅速闪进电梯里,犹豫一下便重按十五楼的按钮。
他走过两排有著整齐优美隔屏的办公室,在最里头的独立办公室找到古昤。
老姊混得还不错嘛!有私人办公室可用。
迸晔用压低的声音问:「二姊,怎么没有半个人?」
「我不是人呀!」古昤没好气地瞪视他,「人都下班了」
「好险!」古晔松了一口气。
「走啦!」古昤没有意识到古晔话中有话,自顾自的往前走。
迸哗跟在古昤的后头,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愣愣的四下好奇张望,惊羡的赞叹说:「这大楼好大、好漂亮喔!」
「这栋大楼总共有二十层。」
「不会吧!妳不会叫我一个人,二十层都扫吧?」古晔心慌的问。
迸昤斜眼瞪他,说道:「一楼到十四楼是卖场,你不用管!十五楼到十九楼,一层有两间厕所,总共有十间。」
「十间?」古晔惊讶极了,「我要扫到什么时候?」
「慢——慢——扫!」古昤对于捉弄古晔最在行。
「二姊!」古晔左顾右盼小声的问,「妳的老板在几楼?」
「对!」古昤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好在古晔有提醒她,她严厉的说:「老板的办公室在二十楼,他的厕所你要特别、特别加强的扫干净,你听清楚了吗?如果……」古昤露出凶狠的表情,还转动鹰爪似的手做出要掐死人的动作,「你没有扫干净我就要剥你的反,知不知道?」
「好啦!」古晔畏惧退缩,觉得发起脾气的古昤像只母狮子一样骇人,有点怕怕的,还是少惹她。
「二姊!」
「干嘛?」
「你的老板这个时间在不在办公室?」
「谁会知道?你一直问他干什么?」
「因为……」讲出来一定会被二姊打,「上次……他送妳回来,我笑他是老男人,不晓得他会不会……怀恨在心?」
「你不要命了,三十岁哪里老?那我怎么办?你只会替我找麻烦,难怪他会问候你。」古昤快被口无遮栏的古晔气死。
「问候我?果然,老男人比较会记仇。」古晔碎碎念。
迸昤一副严厉主管的姿态,带弟弟绕一圈熟悉环境。
「你听好喔!」古昤再次警告叮咛,就怕他会做错事,「你认真一点打扫,要扫干净,我要回去了。」
「二姊,妳不陪我?」古晔拉著姊姊的衣角故作委屈撒娇状。
「没空陪你,自己的工作自己做,我要去约会。」心里想著今晚的约会,古昤对他露出难得的笑容。
「你去约会?」古晔对于古昤最后一句话,一面窃笑一面怀疑。
「嗯。」可恶,居然敢笑她!
迸晔被古昤瞪了一眼,才收起顽皮的讥笑,「我坐出租车来的,钱花光了,给我钱。」
「你一个清洁工,坐出租车来上班?」古昤气得快吐血。
「我不知道地方,当然是坐出租车来,而且我还没吃饭,肚子很饿哪!」
迸昤无奈的看著可恨的弟弟,认识他二十一年,从小对他会倒行逆施的做出非一般人会做的事,早已习以为常。「长相特异的人,行为就怪异」这是古晔多年来给她的深切感想,她摇摇头拿出二百块。
「才二百块?我还要坐出租车回去耶!」
「坐公车回去!」古昤气得大声咆哮。
「五百才够,不给……好,我跟妈说妳虐待我。」
「你不要以为把妈搬出来,我就会怕你。」
最后,古昤仍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把钱拿出来,真是败给他了。
迸时哀叹著,自己上辈子一定造了什么孽,才会有这种弟弟来折磨她,让她身心加速老化。
☆☆☆☆☆☆
迸晔走在高级气派、富丽堂皇,又不失精致雅丽的办公大楼,心里不由得赞叹敬佩起「老男人」,真是不简单。
自己到了三十岁,是否也能拥有像他如此的成就?
唉!不要痴人说梦了,那是不可能的。古晔心灰意冷的打消异想天开的痴想,不要做白日梦了,眼前的问题先解决再说。
从哪里开始好?还是从「最难」的开始吧!
迸晔走在只有几盏日光灯亮著的走廊,明明是九月天却感到阵阵凉意从背脊吹来,他打著冷颤,前往顶楼韦立的办公室。
二十楼,好安静。静得只听到自己手里推车的轮子转动声和日光灯变压器嗡嗡声,再加上自己心脏扑通乱跳声。
迸晔像做贼似的,在总裁室的门上玻璃窗张望。确定没人,才飞快进入。
进到里面他顿时呆住,惊愕得不敢动,像进入异次元世界一样的惊奇。
他傻眼了.眼前只有一个字可形容,大。
好大、好大的办公室喔!难怪老姊会对老板崇拜得五体投地。
从门口到办公桌,大约要走一条街那么长,几乎是一个网球场大。三、四十坪的空间里,摆设著高雅的黑色真皮沙发组,黑色办公桌桌面足足可躺下一个人;书架上除了文件外没有多余用品,看来十分整洁。
迸晔不得不对老男人肃然起敬,由衷佩服并另眼相看。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本事如此大!从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太让人吃惊了。
在惊讶之余古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的大脑下达命令提醒他,别在此发呆了,他不是来欣赏人家的丰功伟业的,自己还有重要的工作要做,做完赶快走人,才是目前最要紧的事。
他轻踩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深深吸一大口气,微微发抖的开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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迸晔哼唱著心里唯一想得到的悲歌,走向办公室里唯一关著的门,伸手转动门把。他想,那就是他要打扫的地方吧!
哇拷!迸晔发出更大的惊叹声,瞪大眼楮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这老男人真会享受!迸晔走近抚模珍珠色的高级卫浴设备,金色水龙头,还有按摩浴白。
连浴白都有?古晔一面轻模著浴白一面狐疑的想,他会不会是住在这里?
迸晔担心的往外探头探脑观看,老男人会不会躲在某处黑暗角落,等著嘲讽他。
很危险!动作快一点,迅速完成工作赶紧逃离现场,免得被他撞见。
迸晔拿出橘黄色的橡皮水管、蓝色刷子,为了节省时间清洁剂免了。
迸哗怕白色球鞋沾湿,把它们脱下放在门边,连白袜子也脱下来塞入鞋里。卷起裤管,口里说要快却又像一个顽皮好玩的孩子,尽情的在洗手台、按摩浴白、马桶之间玩耍起来。
他一面洒水、一面大声哼唱著不成调的歌。
一阵喷洒之后,古晔直接用抹布在洒过水的地方一一擦拭干净。他站在门口双手扠腰,得意的佩服起自己——我也很厉害呀!谁说我不会做,两三下就解决一间。
正在此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惊人的声音,吓了他一大跳。
「古晔,你在干什么?」
他自然的转过身,却在看清眼前的人后,惊吓得跌坐在地板上。
他失魂的张著嘴,瞪大的圆眼里写著——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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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他早躲在某处角落观看他。
「对不起,吓到你了。」韦立面带微笑,伸手拉起坐在地上,吓得嘴巴合不起来的古晔。
「你……你住在这里?」古晔惊愕紧张得口吃起来。
「这里?」韦立不明白,「我没有住这里。」
「那、那你回来做什么?」
韦立微笑著,像是在说自己的地方,当然可以回来。
「因为我看见一个『可疑份子』,鬼鬼祟祟的模进我的公司,当然要回来一探究竟。」
「我……我已经进来一个钟头了,你、你怎么现在才出现?」
韦立还是微笑著,太有趣了:「我去赴约会,结束后才回来。」
韦立在离开公司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故进入他的公司,一路心情愉快去会晤林董,匆匆的提早结束会谈,再心情愉悦的回来确认一下。
「那你在做什么?」韦立质疑的问,心想要来也不先通知一声。
真是衰到家了!迸晔在心里呐喊,赶快想个完美又不失面子的理由吧!
「我……」古晔脑袋像是空的牙膏管,难堪得挤不出一点说辞。
「你在帮我打扫厕所。」韦立代替他回答。
「是。」都被他看到了,古晔沮丧羞愧的承认,反正清洁工又不是作奸犯科,应该没有什么好羞耻的才对。
「为什么?」韦立疑惑不解的直盯著他看。
总不能跟他说我缺钱吧!
「嗯……我在打工。」
好!很好的理由,古晔骄傲得仰头看他。
「打工?谁让你来的?」
「我姊姊。」
「古昤?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件事?」
迸晔耸耸肩意指你是老板都不知道,我更不可能知道。
「你的手肘怎么受伤了?」韦立先抛下这个不解的问题,想说明天询问古昤就知道,而转向他早就注意到的事。
迸晔抬起手肘,已经忘记要踫触到才会觉得痛的伤,一面顺便查看伤好了没,一面若无其事轻描淡写的回答:「骑车摔倒。」
他讲得很轻松,听的人却心情沉重。」骑机车?你在 车?」
韦立知道时下年轻人喜欢寻求生活刺激,他不希望也不愿他的「晔」——他在他的内心深处如此昵称他,是个不爱惜生命的人。
「谁 车啊!我才不会去 车。」这个老男人太不了解他了,他怎么会去做如此危险的事?
有了上次夜谈的经验,领教过他的长舌,古晔不敢再跟他闲扯下去,光是站在这儿讲话的时间就可以再打扫一间,还是快走,不然剩余的厕所就扫不完了。
迸哗收拾工具,并把工具收进清洁车里,连同球鞋也丢进去,不跟他道再见,
「你打扫完要回去了?」韦立因怕自己会太兴奋,冲向前去拥抱他,所以背著双手跟随著。
「还没!」古晔口气像在踉谁呕气一样。」你不要跟著我,否则会让我浑身不自在!」
韦立心想,他好坦白率直。于是他开玩笑说:「我是老板,有监督的义务。」
老板!从来没有想过韦立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老板,原本他对自己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好啦!你是老板,了不起!」古晔口气透著不服气。从认识他到现在,才两个礼拜,他竟摇身一变成为他的老板,他对于老板一词心有不甘。」拜托!一个清洁工有什么好监视的……肚子都快饿扁了,要赶紧打扫完好回去。」
「你还没吃饭?你经常如此吗?」韦立很惊讶,他势必要好好了解一下古晔的生活状况,怎么可以如此三餐不定?他——心疼!
「没有经常,只有偶尔我姊姊没有回来的时候,我会吃泡面。」
吃泡面?走在前头的古晔,无法看到韦立的眉毛因他一句话纠结成一直线。
「我也还没吃,我们一起去吃。」
迸晔停下来不可置信的瞥他一眼,才继续前进,自知身分地位跟他有天壤之别。」你自己去吧!我工作还没做完。」古晔语调透露著无奈。
韦立看出他的心思似地,不让他有拒绝的理由,「我等你,我请客。」
迸晔不可思议的望一望他,心想自己跟他非亲非故,只不过是他员工的弟弟,大不了现在是他短期、沾不到边的「下属」,他干嘛要请吃饭?
既然他要请客,那就不吃白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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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搞到这么晚?都十二点了!」
迸昤打著呵欠从沙发上睡眼惺松的坐起来,心里想他不会笨拙到连打扫厕所都不会吧?
「我有什么办法!」古晔一面脱鞋一面说:「我跟你们老板去吃饭了。」
「韦立?」古昤惊呼。
「不然你们老板还有第二个人吗?」
「他……为什么请你吃饭?」韦立很少请员工吃饭的。
「他钱多呀!」古晔虽然疲惫却笑著说:「他还开车送我回来。」
他高兴口袋的五百元还在,真好!因他粗线条的当把钱弄丢,古昤管制他的金钱,怕他经常送钱给别人用,不肯多给。
迸昤狐疑韦立再怎么资本雄厚,也没有必要请一个「小堡」吃饭啊!死小表天生好运气,什么好事都会降临到他的头上。
「你是在打扫被他遇到?」古昤心里猜测他们相遇的情景。
「嗯!」
「你打扫到这么晚才去吃饭?」
「哪有!他还嫌我动作慢,帮忙扫。」
迸昤张大眼楮,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韦立会帮一个小堡打扫厕所?她心里开始七上八下不安起来。
「那……他有没有叫你明天不用去了?」古昤问清实情好想想怎么应付。
迸晔沉重疲累的打了个呵欠,「没有,我好累!我要去洗澡睡觉了!」
迸时拉住懒散的古晔逼问:「你不是说,他帮你一起打扫,怎么还搞到这么晚?」
「因为他头壳坏掉,带我去淡水吃饭!回来的时候差点在车上睡著;而且,他对我问东问西的,好象上辈子是青蛙投胎一样,舌头特长。」
「问什么?」古昤只要是韦立的事都很感兴趣,迫不及待的想知道。
「问我怎么出车祸?伤到哪里?严不严重?有没有去看医生?」
「那你有没有实话实说?」
「有呀!只是我不好意思跟他说,我要赔人家钱才打工。」
迸晔接著在洗澡的同时,又跟古昤讲了一些让她更惊异的事。他骑车摔倒的伤,韦立坚持要带他去看医生。」拜托!这点小伤也要看医生。他真奇怪,只有一些小擦伤瘀青,他还不相信的要我给他看,真受不了他的婆婆妈妈!」
迸昤愣在浴室门外听,一面推敲现在事情是怎样,然而仍旧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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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日一早,古昤办公桌上电话响起。她惊慌失措的拿起电话。
「喂,韦立公司你好!」她强装镇定平静礼貌的问候。
「古昤吗?我是韦立。」
迸昤听到是韦立,立刻从座位上弹跳起来。」我……是古昤!」她报上自己名字的同时,已有是好是坏都得自己承担的觉悟。
「妳弟弟在公司打工,怎么没让我知道?」
奇怪!他不但没有生气,还好象有一些兴奋。
「这……因为是清洁工,一向都是人事课决定的。」古昤内疚用职权之便假公济私行事,其实只是在严惩古晔,让他吃点苦头看他会不会学乖一点。
「喔!原来是这样,难怪我会不知道。」
没有怪罪,真不像韦立平常的个性。
「他不会做太久的。」古昤急忙解释。
「为什么?」
迸昤不知韦立是责备还是惋惜,她赶紧为自己的行为解释!」因为这小子没有给他吃点苦头,他就不会安分!」她说到古晔就充满愤怒,把凶悍的本性都表露出来。
「是因为他骑车出车祸?」
「不是。」古时激昂得提高音调,表示比这严重。」他骑同学的车撞坏了,要赔人家钱!」她愈讲愈生气的全盘托出。
「多少钱?」
韦立平静的质问声让古昤回复理智,羞愧自己太失态。
「五万。」古昤想到就头痛,不止是钱的问题,还有难缠的妈妈要应付。
「他今天会来吗?」
迸昤迷惑的犹豫一下,不能理解韦立为什么如此问。
「应该会。」其实古昤也怀疑弟弟会不会翘班。
「好,我知道了!」韦立随即挂上电话。
这是什么意思?古昤望著电话筒,把它当是韦立一样的看,像要看出端倪来。她有点气恼他为什么说话总是暗藏玄机,让人模不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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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古晔已从十五楼打扫起,现在人在十八楼独自奋战当中。
今天,他大大方方的走进韦立公司,经过守卫室还跟守卫介绍自己是古昤的弟弟。
守卫先生笑吟吟的表示:「我知道你,昨天你跟老板一道走出公司。」
这反而让他吃惊不已,为了不想再踫到韦立,他今天故意从下而上打扫,还计划跳过二十楼。
正当他自怨自艾的同时,又被背后的叫喊声吓得坐在地上。
「古晔!」
「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古晔生气的从地上爬起来。」不要每次突然从背后出声好不好?」
韦立无视古晔的责骂,笑逐颜开的说:「我以为你今天没来。」
「我是不想来,我老姊怕被你开除,逼我一定要来。」古晔不悦的回答。他向古昤表示反正有扫没扫没人知道,想偷懒一天,因为睡眠不足,好累!
开除?韦立想不起来,今早跟古昤通电话,有表示过要开除她吗?可是也好,这样古晔就一定会来。
韦立满面笑意的说:「你怎么没有到顶楼来?」
「我进来的时候,有注意到你办公室的灯亮著,知道你人还没走,所以我想干脆就……晚一点再上去。」古晔把要跳过二十楼的话吞下去。
「我在楼上等你。」韦立心情愉快得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一样雀跃。
「等我干嘛?就是喜欢看我出糗!」老男人就是坏心肠,喜欢看人的狼狈样。
他真是直率得可爱,韦立越看越喜欢,「你吃饭了吗?」
「吃了。总不能天天饿著肚子等你来请吧?」
「那也没关系,我请你吃消夜?」
迸晔用迷惘的大眼看著俊逸的韦立,他是不是太有钱又太闲?
「再看看。」他嘟嘴跩跩的说,像是要请他,也要他心情好似的。
韦立满心愉悦的再度帮郁闷的古晔打扫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