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答应过你任何事。」袁浪行语气平淡地敛眉,对著眼前的老者说道。
「你和阿爹一起骗我?」她艰涩地启口,语调巍颤颤地。
袁浪行这回真是有口难言,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与宋育的那一段相遇。「我没有。」
她咬唇,凝望著心爱的男子,眉宇间尽是困惑,假若阿爹没说谎,那……袁浪行对她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吗?
心莫名的抽痛著,过度的震撼让宋鸿珞压根没办法思考。
完全处在状况外的宋育喜上眉梢,笑得暧昧地又补了句。「原来你早办好一切了,呵、呵!还同我说要酒不要人……」
「闭嘴!」袁浪行压抑著心头的怒火,眸底阴霾遍布地瞥了宋育一眼后,继而迎向宋鸿珞一脸受伤的神情。「我们谈谈。」
宋鸿珞晃了晃头,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我知道,你什么都别说,让我静一静。」
「珞儿!」他难以置信地望著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恨不得马上拆了宋育的骨头!
***
夜正深,伴著唧唧虫鸣,宋鸿珞使劲想把眼泪眨回眸底,却徒劳无功地流下更多泪水。
这些日子以来,她可以感觉到袁浪行对她的心有多么真切,只是……一思及阿爹的话,她心里那一丁点不甘心便悄悄钻了出来。
他……真是为了阿爹那两坛温酒及一千两才接近她,却又出乎意料的喜爱上她吗?
就算动机不纯,日后发展出的真实情感,难道不能原谅他不单纯的初衷吗?
思及此,宋鸿珞的眼泪落得更急、更凶,这一切都怪阿爹出什么「赠酒、给银两、嫁女儿」的馊主意。
思及此,她定要改掉老浪那该死的习惯,要不日后成了亲,他会不会因为一坛美酒就被勾走了?
慢慢沉淀心中的思绪后,她理出一个明显而无法否认的事实!她相信袁浪行爱她的心,她要与他共度白首。
吸了吸鼻子,她正打算走出寝房时,一直杵在门口的宋育趁势硬挤入女儿的寝房中。
「阿爹你做什么?」
「阿爹才想问你,你想做什么?」宋育眯著眼,迎向女儿水溜溜的杏眸,一脸
防备。
她嚅了嚅唇,水般的杏眸绽出熠熠光辉。「我要和老浪谈谈。」
宋育啐了一声。「谈什么谈,甭谈。」
一提起那个向天借胆的可恶老浪,他心里便有气,竟仗著他人高马大,威胁起他这个未来丈人?
哼!亏他还不嫌弃他浪荡、不修边幅的外表,现下抢了他的心肝女儿,竟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哩!
忍无可忍,宋鸿珞瞠起清亮的杏眼,错愕地问。「阿爹,他是你为我选的夫婿不是吗?」
「欸!」他摇了摇头,彻底否认。「不要再提那个奸诈的臭小子,他说谎欺骗咱们家闺女的感情!哼!他算什么东西嘛!」
「他是怎么样的人,我比阿爹更清楚!」面对宋育,她挫败地直想尖叫。
宋育固执己见,态度强硬。「傻丫头,阿爹的决定不会错,听话,不要再想那个臭小子了。」
「当初说好了,我要嫁个会武功的夫婿来保护你,不是吗?现下我找著了,你却不守信诺!」
「他不是我要的人选。」宋育直接赖掉,索性来个死不认帐。
「阿爹,你会食言‘更’肥!」他的态度让宋鸿珞心寒。
他低下头,张臂低头看了看自己粗壮的腰围,丝毫不知反省。「阿爹这样才有不动如山的气势。」
宋鸿珞又气又急地频频跺脚。「阿爹,我不同你瞎闹。」
「不准你找他,你累了,乖乖躺回榻上歇著。」他恍若未闻,直接压在门上当起门神。
让女儿跑了一次,这回他可不会让她再有机会逃跑!
***
好不容易等到女儿睡著,宋育走出寝房咕哝著。「全是一些酒囊饭桶,天都快亮了,竟然连个影儿都没瞧见。」
他方叨念完,倏地一道人影出现在眼前。
宋育老眼昏花,被这突如其来窜出的身影吓白了一张脸。「谁?」
「我要见珞儿。」冷冷掀动著唇,袁浪行沉郁地开口。
「我这个做爹的可没绑著她,她不见你,我也没法子。」
「你挡在门口。」
「我就喜欢站这儿,这儿风景好。」宋育耍起嘴皮子道。
他耐著性子再次说道:「我要见珞儿!」
宋育不受威吓,摊了摊手,一脸莫可奈何。「女儿是我的,我不给瞧,也不允嫁。」
「不管你想不想嫁,她都是我的妻子。」他的口气不愠不火,却透著股凛人的气势。
「哼!」宋育不以为然地冷哼了声,下一瞬,宽额上青筋陡现,他动也不能动地杵在原地瞪大双眼。「臭小子,你这个卑鄙小人,快帮我解穴──」
袁浪行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未来丈人,多有得罪了。」
顺利进入宋鸿珞的寝房,他杵在她的床榻前,静静地瞅著她犹带泪痕的熟睡容颜。
「傻姑娘。」
他坐在床畔边,扬指温柔抹去她脸上碍眼的泪痕。瞬间,宋鸿珞感觉到脸上的骚动,猛地睁开眼。
两人目光短暂交会,宋鸿珞眼眶蓦地泛热,眸光迅速迷蒙起来。「老浪!」
「你……没生气?」他有些讶异。
「我只是想静一静,没生气。」宋鸿珞抬起手轻柔地抚过他清俊的脸,语气有些哽咽。「我懂你、知你,怎么会随便生你的气。」
「珞儿……」他松了一口气,在她仍带著泪珠的睫毛上轻轻烙下一吻,良久才叹道:「我快被你吓死了。」
「怕我不要你,是不是?」她甜甜地取笑他,寒冷的心在瞬间温暖了起来。
「当时我的确见过你爹,只是我并没有接受他的条件。」
「为什么?」
他侧过脸斜睨她,丝毫不隐瞒。「当时只想醉死,没想过要娶妻。」
她喉头发酸,唇角却扬起一抹幸福的笑,她偎进他怀里。「凡事都有例外,不是吗?」
「嗯。」他低笑一声,俯身亲吻她的唇,就在这时,杂沓的脚步声划破宁静的夜。
「什么事?」紧张地抓住袁浪行的衣襟,宋鸿珞诧异地问。
「不知道,我去看看。」透过窗缝,他发现几名官兵装扮的衙差手持武器,将寝房外层层包围住。
见他静默不语,宋鸿珞急忙下了榻,透过木窗往外打量,这才发现袁浪行的处境有多危险。
「阿爹他到底想做什么?」
「姑且不论你阿爹的目的为何,珞儿,你愿意跟我走吗?」袁浪行语气凝重地开口。
她还未答,被点穴的宋育态度跋扈地叫嚣著。
「该死的饭桶!快帮我解了穴!像你们这般磨磨蹭蹭的速度,是能抓得到几只耗子?」
「老浪!你有种就出来跟老子拚了!」
宋育抵达醉花坞后暗中调了批捕快,为的就是捉拿诱骗女儿的野男人。
没想到这野男人竟曾是他中意的贤婿,但在袁浪行不知轻重的几次冒犯下,宋育已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伴著宋育大杀风景的吼叫,宋鸿珞毫不犹豫地紧紧握住袁浪行的手。「老浪,你去哪,我就跟你去哪。」
「那你就跟著我一起到天涯海角吧!」袁浪行感动的在她额上烙下一吻。「抱紧我。」
他打横抱著宋鸿珞,拉起她的小手圈住他的颈,脚尖一点,俐落地破窗而出。
乍见一道身影凌空飞掠而去,眼尖的衙差出声喊道:「捉住他!」
无奈,仅在众人眨眼瞬间,袁浪行俐落的身影,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中。
紧接著,宋育气炸的声音回荡在宁静的夜里。「你们这群没用的饭桶──」
***
醉花坞柜台前,宋育大受打击地托著下巴,重重叹了一口气。
逼走女儿的那一晚,他留在醉花坞准备来个守株待兔,却没想到转眼间过了三个月,女儿没回来,他却因为旷职太久,丢了乌纱帽。
日升日落,他独守醉花坞,无聊地打死了不少只苍蝇,闷得发慌的心更加后悔当日无聊的行径。
本来含饴弄孙、享清福的日子即将来临,他却硬是别扭地把那一幅和乐融融的画面给破坏。
现下可好了,他孤伶伶地在这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荒僻小山村,孤独地守著醉花坞……
他疯了不成?就在宋育正打算离开的同时,一抹轻柔的嗓音顺风滑进他耳底。
「大爷,我要打酒。」
「不卖酒。」他挥了挥手,一脸不耐烦。
风韵犹存的女人闻言,有些讶异地低吟。「咦!这儿换人经营了吗?」
「对!这里要……」宋育抬头,原本苦皱著的老脸登时亮了起来。
没想到小山村也有此等绝色,眼前的女子虽看得出有些岁数了,却风韵犹存,悄悄地勾动著他的心。
宋育眯起眼,唇边荡开大咧咧的笑颜,马上改口。「有有有,请问大嫂要什么酒?」
初夏的风吹呀吹,或许留在小山村也不错哩!宋育喜孜孜地想著。
***
三个月后
明媚的阳光随著清新的风轻轻抚过天地,在林木葱龙的波澜起伏间沁著股幽幽清香。
坐在芦苇丛生的潺潺溪畔边,宋鸿珞接过夫婿递来的冷帕子,轻轻拭去脸上的汗珠。
「好冰、好舒服。」
摘了溪畔边的芋叶,袁浪行盛捧著冰冷的溪水,担忧地瞅著妻子。「再喝点水好了。」
瞧著他紧张的模样,宋鸿珞轻笑出声。「我是害喜,不是生病。」
三个月前,为了怕宋育带著官差追捕他们,两人决定暂时离开小山村。
这段期间,两人过著闲云野鹤般的悠哉生活。
没多久,宋鸿珞有了身孕,在多方考量下,袁浪行又带著她回到小山村。
除了舍不得醉花坞外,宋鸿珞过度害喜的身体状况,也实在不适合再随著他四处漂泊,因而袁浪行下了回醉花坞的打算。
「对我而言都一样。」知道妻子有了身孕后,他欣喜若狂地对她更加珍惜、呵护。
宋鸿珞闻言,倾过身,轻轻握住他的手。「这个孩子对你、我而言,都意义非凡,我会用尽生命去保护我们的孩子。」
袁浪行震了震,虽然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她对他及孩子毫不隐藏的爱意,但他的心,依旧为她的话而震慑、感动。
「我也会用尽一生的力量,保护你及我们的孩子。」
能遇到如此懂他、爱他的妻子,人生夫复何求?瞬间,袁浪行心头产生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与无比的满足感。
「珞儿,我爱你。」
当属于他的温热气息,柔柔吹拂在她的颊上,宋鸿珞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你羞是不羞?」
「我是你的夫婿,爱你天经地义,不羞、不羞!」袁浪行从容地低首吻住她,满是幸福的心充满对上苍的感激。
好半晌,当彼此的气息微紊,宋鸿珞唇边缓缓绽开一抹笑。「老浪,你真的不怕我爹他不原谅我们吗?」
他微蹙眉头思索了下。「见著你的肚子,我想他再怎么拗,也抵不过含饴弄孙的渴望吧!」
她微偏著头,凝睇著他,甜蜜而幸福地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夏天的小山村,真的好美。」
「那就留下来,一辈子别走了。」
她紧贴他的胸膛,聆听他有力的心跳,喃著。「过了三个月,是该回去尝尝我们酿的酒滋味如何了。」
「我已经开始想念春三酿的味道了。」
「等到明年夏天小孩出世了,我们得记得酿坛酒。」
「好,那我得再隔出一间酿酒房及酒窖。」
她不解地问。「为什么?」
他心口发热地在她耳边提醒道:「你说过,要为我生很多、很多孩子的。」
宋鸿珞微微一怔,好气又好笑地嗔了他一眼。「你干脆盖一间猪舍算了。」
「我的小孩不是猪,怎么能住猪舍!」
「我是母猪,你是色眯眯的大猪公,你的小孩自然是猪宝宝!」她转了转灵动闪烁的杏眸,理所当然地开口。
袁浪行怔了怔,好半刻说不出话来,这……似乎还挺有道理的。
下一瞬朗朗笑意已由喉中滚出,唉!他这牙尖嘴利的亲亲小娘子,总有办法让他啼笑皆非呐!
两人的笑声轻轻回荡在这空山幽谷间。
属于他们平淡而恬静的爱情就如同小山村的溪水,细水长流,生生世世、涓涓不息地酝酿出最醉人隽永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