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章贵妃的脸色变了,徐敏就猜这件事一定会遭到章贵妃反对。
「眨为庶人是何等重大之事,岂能儿戏?」章贵妃口气更冷。
他正色地说:「儿臣很认真地看待这件事,并非是儿戏。」
章贵妃不禁出言低斥。「从古至今,有哪一个皇子自愿抛弃封号与身分,这不是儿戏又是什么?何况是为了要将小妾扶正,更是于礼不合……」
「那么儿臣正好当第一个自愿抛弃封号和身分的皇子,往后不必再受礼制规矩捆绑。」元礼狂妄地笑说。
眼看气氛不对,徐敏小声地朝元礼说:「有话好好说……」
「这儿没你说话的余地!」章贵妃一道冷箭射了过来。
元礼岂能让心爱的女人受到半点委屈。「既然母妃无法接受,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请恕儿臣告退。」
「元礼,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徐敏抓住他的手臂,试图挽回。
他抽紧下颚。「可是……」
「谁准你直呼庆王的名讳?」章贵妃可不许她坏了规矩。
「是儿臣准的!」他冷著脸回道。
章贵妃冷言冷语地说:「庆王,闺房之内怎么称呼都成,但是在外头,可不能容许妾媵有任何无礼之处。」
「儿臣不在乎!」元礼顶撞回去。
她不禁握紧座椅把手。「庆王!」
「够了!」徐敏看著双方谁也不让谁,再这么吵下去,真的要撕破脸了,不禁大吼一句,可让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一名资深的老宫女低喝。「放肆!竟敢用这种口气跟贵妃娘娘说话?」
「你才给我闭嘴!」她朝对方斥道。
老宫女被吼到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皇上驾到!」连皇帝都来凑热闹了。
面对章贵妃,以及正走进殿内的皇帝,徐敏不怕会被这两只「魔王级怪物」消灭,反而抱著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全力一搏,要是不趁这时候开口,就没机会了。
「为何就不能好好地说话?你们不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是至亲的母子,明明心里都想见到对方,也很关心对方,可是为何一旦面对面,口气就变得这么恶劣?难道就不能各退让一步吗?」
她真的好气好气,气到眼底都闪著泪光,也愈说愈大声,想到从小得不到父母的爱,造成永难抹灭的伤害,可看到有人不懂得珍惜,更想打人。
「元礼,你再不把握机会,再过几天,咱们就要回去了……下一次要等上三年才能再见到你娘啊……人生没有很多个三年可以等,不要错过了……」徐敏又看向章贵妃,不过泪水让她看不太清楚对方的表情。
「贵妃娘娘也不要忘了,你不只是贵妃,还是个当娘的人……请对元礼温柔一点,就算只是笑容也好,不要这么残忍,让他带著失望的心情离开……就当是奴婢求你了……」说著,她便跪下来磕头。
元礼一把将哭到泣不成声的徐敏拉起,紧紧地拥在怀中。
「好了,不要再说了……」
虽然皇帝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但也因这番肺腑之言而动容,莫怪乎儿子会为了一名小妾,什么都可以抛弃,有个女人如此真心真意地替自己著想,有哪个男人逃得掉,又不会为她心折的?
「请恕儿臣告退!」他朝皇帝行了个礼,便拉著徐敏出去了。
皇帝并没考开口阻拦,只是看向掩帕流泪的章贵妃。
「朕已经有多少年没看你哭过了?记得只有在你初入宫那两年见过,之后就不曾再有。」
「皇上……」章贵妃起身见礼。
他握住爱妃的手。「徐氏说得没错,你是元礼的亲娘,他再过几天就要回去了,下回要再等上三年才见得到面,你就别再逞强了。」
「臣妾不知该怎么做……」她真不晓得如何才能当好一个娘。
「至少先听他想说些什么。」皇帝回道。
章贵妃点头应允。
一夜过去了,元礼原本不想去景仁宫请安,是徐敏好说歹说,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不过也因此出现转机,章贵妃不再提起要元礼纳新王妃的事,只是留他下来,母子俩喝著茶,虽然没聊太多,不过双方都尽了最大的努力,希望彼此能和谐相处。
徐敏事后得知也不禁为他高兴,还要元礼待久一点,不用急著回来,甚至要他主动开口邀请章贵妃到御花园赏花散步,珍惜和母妃相聚的时光,否则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九皇兄又去景仁宫了?」个头比徐敏还高上一些的十五皇子不禁愕然。
「怎么成天往那儿跑?」
十八皇子免不了抱怨。「九皇兄不在,谁来陪咱们骑马?」
「怎么办?」最小的十九皇子在旁边附和。
太监们听到庆王不在,赶紧开口劝小主子们回去,不过没人肯听。
「千岁不在,三位皇子请回吧!」她可没空伺候。
十五皇子只好把目标锁定在徐敏身上。「徐氏,你跟在九皇兄身边应该有一段时日了,又是他的宠妾,应该会骑马吧?」
「奴婢是会骑马没错。」徐敏老实地回道。
他不禁大喜。「那好,你就来陪咱们骑马。」
徐敏才不想陪这些高高在上的小表。「奴婢身分卑微,不敢放肆。」
「本皇子允许你陪咱们骑马……」
「恕奴婢拒绝。」她懒懒地回道。
从来没人敢拒绝他们的要求,十五皇子觉得九皇兄的这名小妾很有意思。「你敢不听本皇子的命令!」
可惜她根本没在怕,气定神闲地把靠山搬出来,没被眼前的小表给吓倒。「敢问十五皇子,是庆王比较大,还是你比较大?」
「呃,当然是九皇兄大了。」他呐呐地回道。
她假笑一下。「那就对了,千岁要奴婢乖乖地待在屋里,不要乱跑,奴婢自然得照办,所以不能陪三位皇子骑马。」
十五皇子有些语塞。「那、那要是九皇兄答应,你就肯陪咱们骑马?」
「只要他答应,当然就可以了。」不过徐敏相信元礼不会答应,万一害这几位皇子出了意外,那些娘娘可不会放过她。
「好,就这么说定了。」他一定要九皇兄点头。
不过就如徐敏所料,十五皇子隔日遇到元礼,立刻跟他提起,不过不但没有成功,还挨了一顿骂,更不准他们再踏进这个院落。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元礼早上去景仁宫请安,下午又去陪贵妃娘娘喝茶,徐敏可以看得出他心情不错,想到那一天的搏命演出,总算是值得了。
而她也没闲著,继续应付那三个不肯死心、硬是闯进门来的皇子,或许就是因为徐敏的态度跟其他人不同,不会唯唯诺诺,也不会奉承巴结,更让他们觉得有趣。
「徐氏,快来陪咱们骑马,只要偷偷地出去,不要让九皇兄知道就好了。」十五皇子怂恿地说。
十九皇子马上点头如捣蒜。「十五皇兄说得没错,我也会吩咐其他人不要告诉九皇兄,他就不会知道了。」
「奴婢很忙。」她可不想没事找事。
「你在忙什么?」十八皇子问道。
徐敏笑盈盈地回道:「自然是忙著收拾东西,明天就要离开京城了。」能顺利从皇宫内「魔王级怪物」的手中逃生,已经算是幸运了,她可不想多待一秒,还是早点走比较好。
「你们要回去了?」十五皇子大为惋惜。
她双眼盈满笑意,终于可以甩掉这些麻烦了。「没错,所以恕奴婢不能再陪三位皇子,快送你们家主子回去吧。」
好不容易把人送走,徐敏就回房打包行李,已经是归心似箭了。
翌日一早,元礼依依不舍地拜别了皇帝、皇后和章贵妃,虽然此行只有短短十日,却收获良多,和母妃之间算是跨出一大步,也期盼三年后,母子能再团聚,至于将徐敏扶正的事,他还是会再上折子,请求皇上恩准。
大队人马再度出发,往隆北高暗府前进。
他们要回家了!
回到同州县,天气很冷,而且已经飘起雪来。
未时左右,当大队人马穿过王府城门,奴才婢女们全都出来迎接,也忙著将皇帝赏赐的东西搬进库房,就连奕咸闻讯也匆匆地赶来,想要快点见到父王。
「父王一路辛苦了。」他漾著红扑扑的幼嫩笑脸,拱手揖道。
元礼看著嫡长子,或许是两个月不见,总觉得他脸上的稚气褪去了些,似乎又长大了。
「府里一切安好?」
「是的,父王。」奕咸回道。
李嬷嬷也上前见礼。「千岁辛苦了。」
「这段日子有劳你了。」元礼想起临别之前,母妃交代的事。「还有母妃要我跟你说一声,不过只有几个字,她说‘本宫明白了’。」
「是。」李嬷嬷神色不变地说。
他有些狐疑。「你跟母妃在打什么哑谜?」
「这是奴婢跟娘娘之间的秘密,自然不能告诉千岁。」她当然不会说出那封信上写的内容。
「徐夫人呢?」
「就在后头的马车上……」元礼指著队伍的尾端。「回来的路上,她几乎很少骑马,看来这一趟真的把她累坏了。」
于是,李嬷嬷走向马车,看到丫鬟搀扶著徐敏下来,虽然肩上披了件斗篷,还是注意到她把手心护在自己的小肮上,心中一动,想说会不会是自己猜的那样?无论是或不是,都不能冒险,马上转头命人去准备软轿。
「多谢李嬷嬷。」徐敏才正打算这么做,就被抢先一步。
李嬷嬷端详著她的气色,还算是不错。「徐夫人的身子没事吧?」
「呃……」她望进李嬷嬷的眼底,感觉对方似乎看出什么,便小声地回道:「李嬷嬷晚一点能不能请良医正到西三所来一趟,不过先别让千岁知道,万一不是,让他空欢喜一场就不好了。」
闻言,李嬷嬷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元礼走了过来。「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没事。」徐敏决定先蹒著他。
等到软轿来了,元礼扶她坐上去。「外头天冷,先回屋里休息。」
「是。」她两手覆在小肮上,若是真的有了,这次绝对要好好保住孩子。
就这样,徐敏回到西三所,赶紧喝著热茶,然后躺在熟悉的床上,总算可以喘口气,也一下子就睡著了。
睡不到半个时辰,她就被明珠唤醒,原来是李嬷嬷带著良医正来了。
「有劳你了。」徐敏将右手手腕递上。
良医正躬了,在绣墩上坐下,先帮她把脉。
不只徐敏、连李嬷嬷也同样屏息以待。
终于,良医正把手指缩回去,起身面带笑容地跟她拱手道贺。
「徐夫人已经怀了个把月的身孕了。」
李嬷嬷问:「你确定?」
「下官可以确定,不会错的。」他说。
明珠泪眼汪汪地说:「恭喜夫人!真是太好了!」
「因为癸水没来,再加上自己也有一点感觉,所以就特别小心……」徐敏一面说,一面抹去滑下眼角的泪水。
「原来真的有孩子了……」
「下官这就回去开帖安胎的药方……」
「先不要!」徐敏打断良医正的话,见他和李嬷嬷一脸纳闷,只好大致做个说明。
「因为我有件事想要确认,要是现在就开了安胎药,很快地,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有喜了,包括千岁在内,那就达不到我要的目的,可以再等个两天吗?」
良医正实在无法作主。
「就照徐夫人的意思吧。」李嬷嬷自动扛起这个责任。
他这才答应配合。「那么下官就等个两天,再把安胎药送来,徐夫人可不能再跑去骑马,要多多休息。」
「是。」徐敏颔了下首。「你也要保证不说出去,万一风声走漏,可就是你的错。」
待良医正再三承诺,绝对会保守秘密之后才离开,而李嬷嬷则还是望著她,等著徐敏把话再说清楚些。
于是,徐敏坐起身来。「咱们不在的这两个月当中,东三所的江夫人有什么特别或是奇怪的举动吗?」
「特别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去了几趟世子所,关心世子的状况,说是担心千岁不在王府,丫鬟奴才会伺候不周。」她说。
「还有呢?」
李嬷嬷目光在徐敏脸上搜寻。「听说还亲自煮了面,又做了糕点,让身边的丫发送去给世子吃,不过都被你派去的两个丫鬟挡下,江夫人还因此到世子面前哭诉,说不该把她当贼一样防著,里头保证没有下毒。」
「嗯。」徐敏就猜江氏应该会有所行动。
「李嬷嬷之前曾经告诉过我,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有多可怜,下场也没一个是好的对不对?」这是在进京和回程的路上,她想出来唯一的理由。
「的确是这么说过。」李嬷嬷不解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徐敏轻叹一声。「这就是我想要确认的,到了明天,你就知道了。」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相信你。」她愿意信任这个丫头,所使的心机都是用在对的地方,不是为了私利。
有了李嬷嬷的支持和信赖,也就多了一个伙伴和盟友,这是件值得庆祝的事,徐敏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
而究竟江氏是不是躲在暗处的「怪物」之一,又是否能一举打倒她,只要等到明天,答案应该就会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