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置你家老爷于何地?要由你这个小女人来保护?你不知道这种话听起来多伤男人自尊?」他甫说罢,她已落入他怀里,箝于毫无凶恶气息的臂膀间。
她含笑仰首望著还在努力装生气的男人,他低狺的声音,隐隐涵藏著笑意和动容——怎能不动容?在她护卫珍宝一般护著他,甜美嗓儿说:要保护他,有她在,他一定能平平安安。这种决心,柔软甜蜜,即便他不若她想象中弱小无能,需要由她来扞卫,亦为其言而深受撼动。她眼眸中的坚毅光芒,璀璨明亮,像极了黑夜星子,不存杂质或虚假,她是发自真心说著,轻而易举地让他欢喜、让他感动、让他受宠若惊……
好想拥有她一辈子,两年不够,真的不够,他想与她像对寻常夫妻,养儿育女,朝暮相伴,不用轰烈炽爱,不用精采非凡,柴米油盐,酱醋茶水,日常生活中的芝麻小事,为孩子的育养方式讨论,为桌上饭菜咸淡斗嘴,为回房时脱下的衣裤鞋袜乱丢争吵……
他恨起方家那一代的始作俑者,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情绪。他恨老祖先既不爱那个女人,又为何要招惹她?情淡心倦之后,狠狠抛弃,教她心存怨愤,才会许下毒咒,连带拖累许许多多与那段感情亳不相干之人。
方不绝箝扣她精巧下颚,唇瓣由那儿开始抵住,她的肌肤细滑稚嫩,吸引他纵情游移,他只是以唇贴著,不妨碍他继续装出指责的不满。
「你知不知道,这种话,听起来会让男人多容易发笑?就凭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娇娇女?究竟是谁比较弱小?你连我都扳不倒了,还想拼过谁?」
银貅很想告诉他,她恢复兽形的话,一掌就能拍扁他,不过,她没空说,他的唇徘徊在她嘴边,她忙于追逐它,试图将它叼进自个儿口中,好生品尝。
「你知不知道,这种话,该由男人来说才是……我保护你,不会让你遇到危险,谁都不准伤害你——」
她不知道啦!只知道他为什么不乖乖认命让她吻住!
男人想逞帅的发言,最终仍是被女人霸道截断,毫无用武之地,展现不了雄性威风,谁教她不是柔弱人类,不曾软趴趴像摊泥,要男人捧在手心才不会溢得到处都是,更不是株菟丝花,攀附男人才得以生存。
她,银貅,从不需要谁来保护她,他想说的话,对她不过是废言,永远不可能有机会实行,就算他说得再多、再英勇、再迷人,也是空话,不如拿说话的时间,好好吻她。
她纠缠他的舌,与其嬉戏游玩,吻得浓,凿得深,她贪婪汲取他的甜美,早就挨过发情时节的她,仍觉自己像只婬兽,浑身涨满欲望,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地叫嚣著。
房侧小厅的饭桌,已经不再纯吃饭,饭碗筷子派不上用场,举箸的手太忙碌于拉址对方身上衣裳,泽亮湿濡的嘴亦没有空闲细细咀嚼饭菜,全心全意落在眼前那具匀称身躯,无论是她或他,都拥有吸引对方的本钱。
男人与女人,彼此享用,从对方身上品尝芬芳美味,满足的不是食欲,而是。
豆腐比不过她雪肌细腻滑手,虾子不及他轻啮她耳垂时来得甜蜜弹牙,红烧肉哪赢得了她娇躯幼嫩粉红,翠玉丝又哪胜他新鲜可口,直到玩到尽兴,饭菜热汤已凉,两人仍是胃口极好,将它们一口一口吃干净。吃完了,玩过了,一个大澡盆,窜升蒙蒙暖烟,容纳两人恰恰好,一左一右,面对面,泡起鸳鸯浴。
她自然不安分,乖乖坐著拨水不到半晌,又泅往他怀里,朝他那儿挤著一块坐,他为她刷背,一寸寸清洗搓揉布满吻痕的肌肤,为她舒缓精神。
「小蝉,接下来我要说的,你别觉得忌讳,人总会走上这么一遭。」方不绝梳理她微湿长发时,贴近她白玉耳壳轻道。
「嗯?。」她虽舒服地闭上眼,但有认真听他说话,只是故意忽略掉他喊的「小蝉」两字。
「如果我活不过三十,到时,你就回陆家去,别留在这里。我会给你一笔为数不少的财富,使你后半辈子生活无虞,若有好人家不嫌弃你是寡妇,愿意待你好,你要好好把握。」
「我是说,如果。」他补充。她的眼神像是受到极大惊吓。
「没有这种如果。」她讨厌这种假设!
「小蝉,我认为有必要先好好与你将各种可能性都拿出来讨论。」
「没有必要!不会有这种可能性,我会保护你,你一定可以活过三十……不,不只三十,三百都行!」银貅信誓旦旦。
他当她在说孩子气的话语。一定是,人怎可能活到三百呢?她是急疯了,口不择言呐。
「我也希望不会有这种可能性,祈求方家诅咒从我身上失效,别只给我三十年时间,让我活下去,多一点,久一点……」他低叹,说来口吻竟有些卑微,他当然想胜天,胜过命运,可人类如何能做到?何时生,何时死,万般不由人,或许她是对的,他如此的弱小,在老天爷面前。
「可是,倘若我不能呢?倘若我就真的只能活到三十,你总要往最坏的情况去想,万一到时遇上,才不至于手忙脚乱,失了主张。」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她是以咆哮方式回嘴,他双手环绕她,借以安抚她看来惊惧害怕的神情。
「好,不说了,我不说了。」是他太心急,挑错了时机,不该在两人浓情密意之后,开口提这种不快乐的事,应该要慢慢来……
她在他怀里转身,目光坚定,重申:「我告诉过你,我绝不会让你被那种诅咒带走,你要相信我,我绝不会的——」
方不绝捧著她的脸,双手拇指轻按在她眼角,薄唇低下,落在她鼻心。
「别哭。」
谁哭了?
谁这么窝囊哭了?
银貅以为是他,所以瞪大眼想看清他,可他虽然发湿脸湿,双眼却没有水润,那双黑而深邃的眸里,只有怜爱。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眼角,滴落了一颗又一颗的水珠。
就只是想到万一自己赢不过那可恶的诅咒,万一他死去,万一她护不住他……那些水珠,便撞得更急更凶,完全失控。
「别哭。」
「我不要你死……」
我不死,就陪著你一辈子,好不?」全然是哄诱孩子的口吻,顺应她的每一项要求,无论是有理的、无理的。
「好!」
银貅当真了,听不出那只是一句易碎的甜言蜜语。一句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谎言。
翌日,银貅又匆匆去找勾陈,把她探知的诅咒起源告诉他。
「多情恼,无情恼,多情无情总自恼。」
贝陈细细吟念几句,红润的唇,并未失去她见惯的笑弧,淡淡地,弯在那儿,只是,他微微敛目的低著头,墨红长发半泄,掩去部分面容,眼角点缀的红痣,乍见之下,以为是泪。
「反正不都是这么一回事嘛,哥哥一点都不意外,本来就往这方面猜想了呢,果然是因爱生恨才立下毒咒。」勾陈掩嘴笑了,那笑,仿似嘲弄,嘲弄著世间最深的恨,源自于爱。
「那接下来怎么办呢?」银貅比较在意这点。
「接下来就由哥哥去替你办吧。」
「唔?」
「最近太空闲了,无事可做,就拿你的这件事来解解闷吧。」勾陈妖娆地撩撩长发,一脸慵懒闲暇。「我去替你问问文判,那怨妇是拿什么条件收买地府,让她一语成谶,改变方家后代的寿命,顺便看看能否探出那一世更多的故事。」
「可以吗?」她惊喜地问……
「可以呀,哥哥与文判可熟著呢,有事没事就找他去喝杯茶。」
「我都不知你交友满天下,连黄泉那种鬼地方都有。」
不愧是勾陈!与他们貔貅这种独来独往没朋友的兽完全不同呢!
「哥哥人见人爱嘛,谁都乐于和哥哥当朋友。」他羞也不羞地自夸。
「那就麻烦你了!」银貅双手合十之后,赶忙挥手送他下地府去。
「好好好,马上去。」勾陈被她的率直反应逗得开怀,绝美轻笑,临行前,拍拍她漂亮粉软的脸颊,道:「昨天哭过哦?美丽的眼楮肿肿的呢,哥哥心疼,别担心,有你这只福兽貔貅在,那只人类会有什么祸灾呢?你忘了,貔貅的功能,除了叼金吞银之外,还能出入保平安呢。」
没错。
貔貅可不单单会咬财宝而已,他们是祥兽耶,区区诅咒哪能拼得过貔貅?
貔貅想保护的人,谁敢强夺?
她虽没有陆小蝉的八字,但她可是道地道地的好神兽呐!
带著勾陈给予的信心,银貅这回更加安心,嘴哼小曲,回家去。
回有方不绝存的那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