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
宝妹虽然人高马大,动作却十分轻柔,她细心的帮文玨云盖好毯子,然后才好奇的东张西望。
「哇!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坐飞机呢!」
文玨云笑著跟她说,「要坐很久,待会你就嫌烦了。」
宝妹腼腆的笑笑,「多亏小姐,我才有机会搭飞机出外。」
「不是要你别再叫我小姐吗?」文玨云假意生气,「再这样我不理你罗!」
「不要生气啦!玨……玨云。」
文玨云被她紧张的样子逗笑了,一不小心牵动到伤口,她蹙著眉按著胸口。
宝妹见状赶紧蹲到她面前,「玨云,伤口疼是吗?」
她昨天才刚动手术,亚瑟见她对胸前的烙痕耿耿于怀,赶在出外前帮她磨平疣痂。
我是最好的整型医师,等伤口痊愈你就会相信,保证你的肌肤依然细致光滑,看不出一点痕迹!
亚瑟的话她只听听就算了。注定孑然一身的她,哪会在意是不是毫无疤痕呢?她只求别带著那个鄙夷的字眼过一生,因为每看一次,就想起一次徐御征的无情,那比什么都伤她的心哪!
她好恨自己的懦弱!明明遭到那么多折磨,心里还依旧愚蠢地念著他!甚至还担心他会继续沉溺在仇恨的渊薮里,无法自拔。
女人……?
难道付出了心就再也无法收回?
她拍拍宝妹的手要她放心,一双大眼无种地凝望著窗外。
忘了吧!
忘了所有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等到了英国,她就要重新开始过自己的生活,跟他分隔地球两端,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只是,为什么一想到要离开台湾,她就忍不住心痛?
文玨云阉上眼,不让窗外熟悉的景象揪扯著脆弱的心,阻碍了离去的脚步。
她必须离开!
「怎么还没起飞啊?」
宝妹喃喃自语著。
「小姐,请问一下,时间过了,飞机为什么还不起飞啊?」宝妹拉著空姐问。
「喔!因为还有要员没上飞机,我们接到命令要再等等。」空姐甜美的声音解释著。
「这样啊。」
宝妹继续叨念:「好紧张喔!有点不想坐了耶……啊!」她好像看到不该出现的人!
文玨云睁开眼楮要哄哄宝妹,不意望进徐御征布满血丝的双眼。
「你!」
正要起身的她,让他强而有力的手臂锁在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徐御征一遍遍地说著心里的自责。
文玨云汲著熟悉的体味,仿佛回到从前相恋的时光。
但,她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他改变态度的?
她冷冷的问:「这是另一个玩笑吗?」
她的话让他僵了一下,不舍的抚模她短短几天内就瘦得露出颧骨的脸庞,他的眼里满是悔意。
「别离开我!」
文玨云僵硬著,不敢回应他的温柔。一无所有的她已经输不起了啊!
徐御征愠柔的亲吻她的额头、她的眼睑、她的俏鼻,来到她红滟的双唇时,却被她转头闪过。
文玨云冷笑的嘲讽:「怎样?因为我没死成,所以你不甘心,想再来补一刀?」
她不相信他的心跟他的手一样温暖,不相信他的温柔是真的!
徐御征痛苦的看著她的防备。咎由自取啊!他搭著扶手蹲在她面前,将她包围在他绵密的温柔,以及浓浓的自责中。
她是他最在乎的人,却被他欺凌的遍体鳞伤!这份债,终其一生都无法清偿啊!
文玨云偏过头,不去看他眼中的爱恋,依旧拒绝心软。
「我做了许多恶劣的事。如果我愿意跟你一样坦诚,那么就能早点明白,你已经牢牢的驻扎在我心底,伤害了你,我也不好过。」对高傲的徐御征来说,当众说出这些话,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
文玨云也知道。她狐疑的转过头,「是什么让你改变的?」才没几天,他居然态度丕变,教她无法相信。
徐御征拿出玉琚,「这是我徐家的传家宝,当年由我父亲送给云医师当信物的。」
文玨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然而,事实却不容她漠视。
现在,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已弄不清楚了。
巨大的刺激让文玨云几近崩溃,她虚软的靠在椅背上哈哈大笑,笑出了泪,也笑出上苍对她的残忍!
文玨云闭上眼,任由泪水泛滥成灾,覆在手背上的厚实手掌再也无法传递温暖,受创严重的心灵自我封闭,隔绝一切,也隔绝爱他的意念。
「徐先生,我们必须马上起飞了。已经延误近一个小时,旅客们都在抗议了。」
机长略微著急的说。
「再给我五分钟,时间一到立刻起飞。」
「你疯了!」
亚瑟一紧张,洋声洋调更明显,「你是官员耶!私自出外会被处以死刑的!」
「我不在乎。」
听著他们的对话,她可以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她,却依然执意闭著眼楮。
唉!
徐御征深深叹息,「我犯的最大错误,是漠视自己的心意,顽强的伤害所爱,也伤害了自己。如果得不到她的原谅,活著又有什么意义?」
文玨云内心挣扎著,表面却还是无动于衷。他就算是死了,也跟她无关!
真的无关吗?
那为什么她的心如此难受?
他是徐家的单传,要是有了三长两短,叫老伯怎么办?
可是……难道她活该倒霉该受这些苦吗?几句对不起,就可以消弭他的所作所为?
然而,他犯了什么错?充其量就是把她带到迎春阁。可宝妹不也说了,一切都是艳红的主意,他根本没有要艳红这么做!
设身处地想想,乍然得知身世的她,在那瞬间不也恨透了文桧,那么……长久背负仇恨的他,会这么对待她,也是情有可原的。
而且,爱的越深,越无法容忍欺骗吧!
但……
就这么算了吗?想起胸前隐隐作痛的伤口,这笔账该要谁还?
思忖间,耳畔忽然听见广播要系上安全带的声音,飞机似乎正在慢慢滑行。
她急急的张开眼,看见徐御征仍蹲在眼前,她再也忍不住地怒斥:「你真的不要命了?飞机要起飞了!」
徐御征一派从容,微笑的看著她,「你不下去,我就不下去!」
亚瑟也急得耙耙头发,「搞什么鬼!我们全部要到英国去?!」他没请假耶!
宝妹拉拉她,声若细蚊的说:「小姐……我看还是算了吧!我真的很怕高……」
所有的人都屏息看著文玨云,只有徐御征的眼里清澈透明,无畏无惧的将自己的命交到她手上。
两个人忘却周遭所有的纷纷扰扰,眼里只装得进彼此。
女人是善忘的,特别在苦尽笆来的时候。
终于——
「停!叫飞机停!」
亚瑟欢欣地冲进机长室,不久,飞机缓缓停在跑道中央。
机长冷静的透过广播系统解释,因为机件有些问题,为了安全,还是请工程人员检查妥当再行起飞。
十五分钟后,巨大的铁鸟载著安心的旅客翱翔于天际间。
☆☆☆
文玨云冷淡的拒绝徐御征的扶持,只肯让宝妹搀扶著她走向出关处。
宝妹偷偷瞄著一脸哀怨的徐御征,小小声的在文玨云耳边问:
「小姐……」
被斜睨一眼之后,自动改口:「玨云,你真的要原谅徐少爷了吗?」
「当然没那么容易!」
「那——」
她刚才不是答应要回徐家了吗?脑筋单纯的宝妹一脸不明白。
文玨云露出这段时间以来最灿烂的笑容。
「宝妹,如果很气很气一个人该怎么办?」
宝妹抓抓头,「不知道耶,我通常是惹人生气的那一个。」
文玨云眨眨眼,「赖他一辈于,天天整他!你说好不好?」
人生太短暂,他花了二十几年来仇恨,她不想未来的二十几年也这样子度过。
宝妹开心的点头,「玨云,你真是太聪明了!这样怎么算都是你赢耶!」
亚瑟跟上前,「在说什么好笑的事?分享一下吧!」
两个女孩儿不约而同的板起脸,异口同声的说:「不行!你是间谍!」
亚瑟闷闷的退回徐御征身边。
「她们说什么?」
亚瑟耸耸肩,「不知道。」
徐御征忿忿地捶他一记,「好啊!你连我都瞒!」
狠狠瞪他一眼之后,跟上前去,留下百般哀怨的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