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玨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张嫂著急的声音传进耳里。
「何必把她折腾成这样呢?少爷,继续这样下去,苦了你,也苦了云小姐……」
徐御征不容情的打断她的话;「她不是云小姐!她是文桧那奸人的女儿!」
「少爷……」张嫂还想说些什么,却住嘴了。
文玨云在听见他冷冽的声音时,闭上了眼,假装自己还在昏迷中,唯有如此,才能欺骗自己:这一切只是场梦。沿著颊边泛滥的泪,却残酷地证明这不是梦!
靶觉到有人悄悄的拭去她的泪,搭在肩上的手,像是在默默给予支持。是谁?
像是回应她的疑惑,阿雪说话了,「少爷,不管小姐姓什么,她始终还是这段时间以来跟我们相处的她呀!你为什么要将上一代的罪强安在她头上?」
坐在桌前的徐御征跟站在一边的张嫂因为阿雪的遮蔽,没发现她已经醒了,不过即使知道,他也不会放软口气吧!
徐御征用力一拍,桌上的茶壶震得嘎嘎响。
「你们家只有三口牺牲,或许你愿意原谅,我徐家无辜丧命了二百多个人,教我如何忍、如何忘!」
文玨云轻轻张开跟,对著不希望她直接面对怒火的阿雪摇摇头,嘴型动了动,无声地跟她道谢。躲不了一世,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她坐了起来,声音虚弱但态度从容的说:
「刚刚在祠堂我已经得到他们每一位的原谅了,难道你想反悔?」
徐御征寒冽的眼光射来,双拳数度紧捏,颈侧浮起的青筋证明他内心的挣扎,但文玨云不怕,只要能让徐家先人以及养父母,甚至……他获得解脱,她不在乎下地狱。
许久许久,徐御征从薄唇里吐出冷冷的话。
「你爱当圣人?很好,我就让你当!我会安排道士超渡他们,但是,你得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张嫂跟阿雪大喊:「少爷!」从他眼里她们知道,文玨云接下来不晓得要承受多少不堪哪!
「没关系!」文玨云清冷的说:「要杀要剐我都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他呀!从他眼中传来的不屑早巳将她凌迟殆尽,强撑著一口气只为了完成这件事,既然得到他的承诺,她可以任他宰割。
真那么坦然无惧吗?
错了!文玨云心里是害怕的,她多么希望所有的恩怨都在允筊中化为乌有,甚至还贪心的希望他们能够从头开始。然面,他的言行鞭笞了她残存的希望!
因此,她在赌!赌他的心,还有对她一丝丝的怜惜。
经过了不可能的八百多个允筊之后,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她够坚持,或许就能挽回他的爱。
她坚定的神情似乎在嘲笑著他不敢。
徐御征大步一跨来到她床前,粗鲁的掐著她的下巴。
「信不信,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文玨云忍著痛,「失去了你,我已经生不如死。」
她的话让徐御征迅速退后,仿佛无法忍受触及她,瞠大双眼咬著牙说:
「你还在骗我?这次的目的是什么?徐家主母的位置?」他仰头大笑,「你也配?连你亲吻我的脚尖我都嫌脏!」
文玨云脸色惨白,却强作镇定拒绝被打倒。
张嫂冲过来,「少爷!你说那是什么话?」激动让她忘了主仆之分,「别忘了,你们是相好过的,说不定小姐现在肚子里已经有你的骨肉了。」
会吗?会有他的孩子吗?文玨云不自觉的抚上平坦的小肮,脸上露出微笑。
徐御征瞪著她的肚于嗤之以鼻。
「哼!凭她!我多的是可以帮忙生的女人。」她一副幸福的模样就是让他觉得碍眼极了,「要是她有了,我会将他打掉。我不容许徐家的孩子从文家人的肚子里出世!」
决绝的话让文玨云身形晃了晃。他真的就这么恨她?
阿雪伸手护在她前面,「不!就算是老爷在家,也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
「反了、反了!」徐御征咆哮著:「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丫鬟作主了?」
间雪怯怯的低下头,却还是顽固地挡在文玨云前面。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们就像姐妹般的亲近,再说少爷只是一时迷失心智,她绝对不让他伤害小姐!
文玨云轻轻推开阿雪,站在他面前,如今的他狂暴地让人不认识了。
她无意识地握住胸前的玉块,好像在无形中从未谋面的亲生父母能够给予她勇气,帮助度过这个难关。
「如果有孩子,他也是你的,你有权处置。」事到如今,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她接著说:「文家欠你们太多,我也很遗憾骗了你,但请相信我的真心。」
文玨云拉起他的手放在她心头,「你一直在我这里,让我们忘了过去、重新开始.好不好?」
有那么一刹那,他几乎被她的告白迷惑了。但,理智瞬间回来,拒绝忘记徐家的苦、他受的骗!
徐御征抽回自己的手,冷绝的说:「没有重新开始,我对你只是存心玩玩。」
残忍的话像一枝枝锋利的箭射进她心房,文玨云不敢相信他完全漠视她的真心!
她拉下脸又问一次:「你说的是真的?」
徐御征不耐烦的看著她,好像在看一只臭虫,「如果我对跟我上过床的女人都是真心的,那我的真心岂不很多?」
啪!响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屋里。
徐御征忿忿的抓住她的手,咬牙切齿的说:「你居然敢打我!」
文玨云豁出去了,她挺起胸膛.「要命一条,来拿吧!」
徐御征的大掌掐上她细致的颈部,「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文玨云在他眼里找不到些微爱意,她相信他的话了。
可笑啊!原来自始至终都是她自作多情。
她早知道他是个狂蜂浪蝶,却执迷不肯相信,以为床第之间的温柔缠绵就叫……
如果有一丝一毫的爱意,又怎么忍心让她承受这一切?
原来,在他跟里,她始终是个玩物!
什么都没有了……就连仅剩的尊严也教自己傻傻的献出去,让他狠狠地踩在脚底!
文玨云闭上眼楮,坦然接受死亡的呼唤。只是,悠悠黄泉有她能依靠的人吗?
紧张的情势一触即发,就在他逐渐收紧手掌时,张嫂跟阿雪拉著他的手。
「不要啊,少爷!不要啊!」
徐御征改为箍住她的手,粗暴的把她往外拉。
「走!不要弄脏了我徐家的地!」
「少爷……」阿雪和张嫂在他的怒视之下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跟睁睁的看著孱弱的文玨云被他拖著走。
☆☆☆
徐御征开著车在街上兜著,一时没了主意能把她往哪里放。等父亲回来一定会有所质问,而他们一定会发生争执,父亲年纪大了,实在不该再顶撞他,可是,他饶不了她!
思忖间经过迎春阁,他心里有厂主意。这里是父亲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这里是什么地方?」文玨云看到跟前的灯红酒绿,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徐御征从鼻子哼出——句:「我付出真心的地方。」
他拉著她往里走,直接走上艳红房里。
艳红瞠目结舌的看著他们进来,沉下声说:「这是怎么回事?」
昨天夜里他才得罪她,今儿个又带了个水灵灵的女人来,太过分了!
「一个讨厌的人,借放一下。」
听到他这么介绍自己,文玨云的心有如刀割,但她拒绝示弱,只有握住玉决的指尖微微颤抖。
她的柔弱让他产生不该有的心疼,徐御征憎恨的看著她的手,突然伸手一扯,将毫无防备的她手中的玉块扯下。
「还给我!」文玨云哭嚷著:「这是我父母留下唯一的东西了!」失去唯一可凭凭吊亲生父母的信物,让她强装的镇定决堤。「还给我!你没有权利拿走我爸妈给我的东西!」
徐御征以为她是对文桧夫妇的怀念太深,这让他更不高兴。
他将她摔到床上,收起玉块,用地狱使者般无情的声音说:「我没有权利?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他知道迎春阁有足够的打手,不会让她有机会逃离。
「我要怎么处置她?」艳红追出来说:「迎春阁可不白养人!」
徐御征沉著脸,「随便!」
艳红闷闷走回房里,憋了一肚子的气在看到清冷的文玨云时,终于爆发!
她不该长得这么美!
艳红走到她面前,轻佻的抬起她的下巴,「怎么办?御征把你扔在这里了。」
文玨云仿若未闻,木然的脸上让人看不出反应。
养母说过那个玉殃是她亲生爸妈为她戴在脖子上的。多少年来,不管遭到什么打击,她都会不自觉地模模玉琚,然后就仿佛能感觉到爸妈的疼爱。被他夺走从未离身的玉琚,让她像被夺了魂魄,再也没有生气。
艳红又嫉又恨的看著高傲的她。
从八岁被卖进迎春阁之后,她就凭著娇媚的长相赢得红牌之位,多少富家公于捧著大把大把的银子抢著当火山孝子,她都不看在眼里。但,心高气傲的她却在第一次见到徐御征时,就深深折服。
两年来,徐御征总会固定来找她,虽然没有特别交心,但,艳红认为冷情的他能够维持固定的关系,就代表有些喜欢她。
即使是男欢女爱互有所求,她却付出真心爱上他!
都是这个女人破坏了他们!艳红恨恨的瞪视一脸冷然的文玨云。
想必她就是害徐御征整整一个月没踏人迎春阁的始作俑者!
一想到这.艳红就气愤难忍。
「求我,也许我会考虑少折磨你一点。」艳红扬起下巴说。
文玨云冷冷瞄她一眼。
她的心已经干涸,再也榨不出其他感觉,就随便她了!
她的骄傲刺痛了艳红心底的脆弱。身在灯红酒绿的世界,即便红牌如她,依旧没有骄傲的本钱。她的傲气大大摧击艳红表面的坚强。
「给我剥光她!」
文玨云无动于衷的任由一旁的丫鬟宝妹脱去衣物。心在至伤至痛之后,她封闭了自己,不在乎了。
姣好的胴休展露在艳红眼前,即使身无寸缕,文玨云依然骄傲的像个女王。
她就恨她这股傲气!
艳红狠狠的捏她胸脯一下,如凝脂般的肌肤让她火上心头,讥诮的说:
「身材不错嘛!看来,迎春阁要进红牌了!」
文玨云仍然没有反应。
他的狠绝伤透她的心,随便他们要怎么做,如果牺牲她能让化解徐、文两家的恩恩怨怨,她甘愿承受!
遍布她身上,深浅不一的红印子让艳红眯起眼楮。这是御征弄的?
他们就算在恩爱缠绵的时候,御征也从不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甚至连亲吻都没有。即使嘴里不说,他却是嫌弃她脏的!一想到他竟然膜拜了文玨云全身……一股酸怨直直呛上脑门。
「拿家伙来!」
「家伙」是个烙铁,上面刻了个「贱」字,用来威吓不听话的姑娘,通常很少用到,毕竟身上烙个「贱」字,日后行情就差了。
她眼里的恨意让人害怕!
「小姐……」宝妹迟疑的说。
艳红大斥一声:「拿过来!」
眼前的烙铁让文玨云微微蹙眉。
「怕了吗?」艳红扬扬手中火红的烙铁,「跪下来,保证以后绝对不再勾搭御征,我会考虑放过你!」
文玨云的不为所动刺伤艳红的自尊,明显的划分两人之间的不同。
她今天就要彻底的摧毁这个女人的尊严,没了傲气,看她还能拿什么东西来吸引御征!
艳红是在嫉妒。
文玨云相信失去理智的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够狠!把她丢到旧爱面前。
文玨云寒透了心。
看来,他们之间薄弱的爱,不足以化去他心底的仇恨。
一片深情换来一场折磨,除了尊严,她已一无所有。
火热的情在历经摧残之后,已经不再炽烈。他残忍的在她的心上一刀一刀的割下,直到血枯情竭……
如果这是欺骗的代价,能怨得了谁?
不是文家亲生,却必须承受文桧种下的恶业……她这一生,未免太坎坷!
然而,在情敌面前,自尊是她仅存的!
文玨云挺直身,漠然的说:「随便你。」烂命一条,何必在乎!
艳红只觉她在挑衅,不顾一切,气冲冲的将烙铁印在她白的胸口。
随著「嗤」声传来隐约的焦熟味,文玨云痛得几乎昏厥。
艳红被自己的冲动吓坏了,丢开烙铁,奔厂出去。
「不是我!我没有!」
文玨云蜷曲在地上,剧烈的痛楚席卷而来,的痛哪及得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
苏醒后,胸口的疼让文玨云想起发生的一切。身上已经穿好衣裳,想来是好心的丫鬟做的。
她仰著头狂笑,笑得大声、笑出了泪。
为什么不让她死?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一切?!
文玨云坐在镜子前,摊开衣襟,在看到虹肿的烙痕隐约可见是个「贱」字时,彻底崩溃。
不!不是!
文玨云疯狂的在梳妆台上翻找,终于让她翻出一把剪刀,她对著镜子,咬紧牙关,狠狠的刺进胸前的伤口。
「小姐!」凑巧进来的宝妹惊叫,冲过来夺走她手上的剪刀。
「让我死、让我死!」文玨云用力的捶打著她,「你为什么不让我死了算了?!」
「小姐!」壮硕的宝妹将她制住,劝著:「我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死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文玨云恨恨的反问:「那你要我一辈子身上带著贱字,留在这个地方?」
「小姐,迎春阁里有规矩,人即使求死,也会被脱光衣服扔在路旁,为的是要告诫我们不要贸然寻死。」宝妹接著说:「况且,你不是被卖进迎春阁的,不会有人骚扰你的!」
文玨云凄然一笑,「是吗?我都被烙上痕迹了,还能逃得过?」
「小姐,不是这样的!其实迎春阁里很少有人真正被烙上,是因为艳红小姐……所以才……」宝妹慑于艳红的婬威,不敢多说。
说到底,还是徐御征害的!
宝妹不忍见到她浑噩的模样,苦心的劝:「小姐,你别担心,我会找机会上街请人来救你。」
「谢谢你,你真好!」文玨云诚心的道谢,虽然机会渺茫,但是素昧平生的宝妹愿意这么做,已经让她很感动了。
「别这么说!宝妹不好意思的解释:「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跟我们不一样,艳红小姐会这么生气,应该是觉得比不上你吧!」
文玨云摇摇头,「别再说了。」
宝妹贴心的点点头,瞄见她渗出血水的衣服,大叫:「完了,你刚刚又刺破伤口了……」她七手八脚的找来药膏擦上。
文玨云咬著唇不喊痛,来自伤口的刺痛让她额头冒下几滴汗珠。
包扎好之后,宝妹满怀歉意的说:「我只有这种药膏,也许以后会留下疤痕……」
文玨云拍拍她的手自嘲:「没关系,反正本来就会留下字了。」在意又能如何?
宝妹扶著她到床上躺好,「这里是我的房间,小姐忍耐一下。」
文玨云感动的吸吸鼻子,「你对我这么好,我该好好谢谢你才是!」
「别这样说啦!我很佩服你的勇气耶!我长得太魁梧,所以卖不断的,」宝妹扭捏的说:「可是我不知道离开这里还能去哪里,看到小姐这纤弱,面对威胁时却勇气十足,给我很大的鼓励,等小姐离开,我也要跟著离开这个地方,过新的生活了。」
「这是好事。」
至于自己的未来——
只怕将陷在无尽的恶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