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和丫头在一起?你们还没有结婚?」
「我和丫头?怎么可能?」他的反应是失笑,好像智商退化的是资优生不是他。
「为什么不可能?所有人都说你们是班对。」姚子夜不自觉地插话。
他怀疑横眉看向她,「丫头从来没告诉过你,我和她的关系?」
朋友是做什么用的?当然是危难时期用的。
见过三次面,他们理所当然地成了好朋友,如果爱情是老天注定,那么友谊一定也是,不然不会从千万个打自己身边走过的路人中,他们就是在彼此眼底找到欣赏痕迹。
丫头拉著他,一路往公司走。
他们计划好了,先去交稿、拿到出差公费,再带他去买换洗衣物、请他大吃一顿。接下来呢?当然是回家,先睡它个二十四小时,接著带他到处游玩。
在计程车上,她告诉他,基隆庙口的天妇罗、淡水的阿给、饶河夜市的药炖猪脚……是一定要吃的,然后啊,再一路玩下去,新竹贡丸、台中的太阳饼和奶茶、彰化肉圆,台南虱目鱼粥、蚵仔煎,冈山羊肉、万峦猪脚……都要尝一尝,才不会浪费。
她说话的时候,吸了两次口水,他嘲笑她,是不是饿过三百年,她说,每次出国,都特别怀念家乡味。
他笑了笑说:「好,我陪你去吃遍山珍海味。」
就冲著这句话,她决定把台湾最美味的好东西都送到他面前。
出版社在大楼的四楼,丫头和Edward走到大楼前时,没直接往电梯方向走,反而朝骑楼右方去。
那里有位七、八十岁的老太太,简陋的几个水桶里插了各式各样的鲜花,生意不是太好,但她仍然尽心地整理著花花叶叶。
「奶奶好!」
「丫头回来了,这次去很久哦。」
「对啊,快两个月,真想奶奶。」
「这位是……」她凑近丫头耳朵,小声问:「是你男朋友?」
「不是啦,人家有未婚妻了,要是他还单身,我绝不会放过他。」她做了个狮吼动作。做完,她笑了,笑得很三八。
「说得好,虽然是老外,但是好帅,要是奶奶年轻五十岁,也不放过他。」奶奶跟著笑,笑得和丫头一样三八。
Edward听见了,他也笑,但笑得绅士。
「奶奶,我要玫瑰花,很多很多玫瑰花。」丫头一走到老太太面前,就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
「我知道,很多玫瑰花。」
老奶奶从水桶里把花拿出来挑挑拣拣,绑好一大束,再从丫头的钱里拿出一张大钞,将剩下的放回她手中。「这些就够了。」
「喂,奶奶不守约定,我们说好,奶奶把水桶里的玫瑰花通通给我,我把包包里的钱迩通给奶奶。」
「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是不可以,奶奶占你很多次便宜了。」她坚持把多余的钱塞进周采萱的包包。
「胡扯,奶奶哪有占我便宜?」
「别跟奶奶争,奶奶吃的盐巴比你吃的饭多,你那点心思奶奶会看不出来?倒是你啊,赚钱不容易,省著点花。」
「知道、知道,奶奶最唠叨。」她笑著拍拍奶奶的肩膀。
「下次有空到家里来,阿芬、纹纹都想你。」
「好啊,我有从英国给她们带礼物回来,等我整理好行李就去。」
「嗯,快上去吧,你们老板一定在念你了。」
「知道,奶奶再见。」她亲亲奶奶的脸颊,走往电梯。
站在她身后的Edward始终挂著笑容,他知道她很可爱、很开朗,没想到她也有一颗善良温暖的心,这样的女孩很少了。
电梯门关上,她对他说:「奶奶很棒,七十五岁了,除了照顾中风的儿子,还要独自养活两个孙女。」
「她的媳妇呢?」
「在她儿子中风的第二年就跑了,至今没有半点音讯,奶奶不但没对媳妇口出恶言,还说,与其多拖累几个人,倒不如让她一个人受罪,她说,媳妇年轻,不应该为此受困一辈子。」
每次想到奶奶,她就觉得自己好幸福,有爸爸、有妈妈,还有疼爱她的大哥。
「辛苦的是两个小孙子。」
「因为奶奶很开明,两个孙女也不埋怨自己的母亲,阿芬、纹纹懂事、认命,功课也很好,她们说,要比别人更努力,将来出人头地、让奶奶有面子。」
「很棒的小孩,艰困的环境困不住一颗上进的心,我跟你一起去看她们。」他笑道。
「好啊。我妈说这就是身教,身教比言教更重要!」
「嗯。我想,你母亲也给了你很好的家教。」
「你这是在夸奖我吗?」
「有可能不是吗?」他皱起眉头,似笑非笑地反问。
天啊,他皱眉的样子真好看,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帅,帅到她一颗心怦怦乱跳,忘记自己有意思勾引朱自清,害她三不五时想脱稿演出,想问问他,如果临时插队跑到他的未婚妻前面,他会不会找警察将她驱逐出境?
Edward被她看到发毛,轻笑问:「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眼光很邪恶?」
「那个不叫做邪恶。」周采萱嘟起嘴、斜了眉道。
「不是邪恶,不然是什么?」
「是,你没发觉我很想把你一口吞进肚子?」她夸张地凑近他。
「我应该把这个话当成恭维,还是认定自己会有生命危险?」他也不怕,故意再靠近她两寸。
他的举动害得她心脏狂跳,心律不整。「如果你认为自己有生命危险,会怎么做?」
「转身逃掉吧,但如果有机会赢的话,也许会奋手一搏。」
「我又打不赢你,转身逃跑的话,你肯定要坐上飞机跑回英国,然后再隔一个九年……不要!我想,你还是把我的话当成恭维好了。」她咯咯笑起。
「好建议。」他一弹指,点点她的额头。
谈话间,他们走到老板的办公室前。「要和我一起进去吗?」丫头问。
「都可以。」
「我想,你还是和我一起进去比较好,你在外面可能会被性骚扰。」她看了看自己的同事们一眼,踮起脚尖,贴在他的耳边说。
「我有办法让自己安全。」他也学她的动作,贴在她耳边说话。
「什么办法?」
「这个办法。」说完,Edward俯在她颊边贴上亲吻。「亲爱的,我在这里等你,你快点进去吧。」
这、这……是演哪出啊?
不过,不管是哪出,他的吻把她从头顶电到脚底,害她全身酥麻,轻飘飘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正在往天上飞。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飘进老板的办公室,不知道是如何把稿子交给老板的,也不知道老板骂她的时候,她的笑有多让人讨厌……她只知道走出老板办公室,看见一群女人围著Edward时,怒火中烧!
她不是人家未成品的老婆,女朋友也是装的,实在没道理那么生气,可是……厚,那个A啊,手不要乱搭在人家肩膀上,那个B,靠那么近没意思啦,那个C小姐,客气一点,倒贴也不要贴得那么明显嘛,就算英国专出绅士,不会把女人往外推,也不要丢了台湾女性同胞的脸呀。
就在她准备舞动强健有力的手臂突破重围,让那群女人好看时,他发现她了,温柔一笑,走到她身边,又贴上一个新吻。
这个吻让她再度晕眩,二度嗑药,又开始轻飘飘、又开始飞上天,然后不知道怎么的,他们回到了她的住处。
在丫头低头开门时,他想起来应该打个电话联络失踪的未婚妻。
眼神凝重,但他还是尽力让语调轻松。「好吧,就七天,七天之后,我在机场等你。」
币掉电话,他对丫头说:「现在,我有七天了,好好带我参观这个美丽的福尔摩沙吧。」
「七天吗?耶!太棒了,我有三十天,先睡一觉,然后开始我们的计划。」话说完,她把行李往地上一抛,整个人往床上飞跃。
他以为丫头会在床上多翻两圈才入睡,没想到她眼楮闭上那刻,就已经睡到不省人事,他想,她一定很累。
Edward低头看她,她脸上带著孩子般的稚气天真,让人忍不住想把她抱进怀里疼惜,她是他见过最可爱的女生。
脱掉西装外套,环视四周。她的套房真的很小,一个小到不能转身的厨房,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浴室,一个不大的房间里只摆得下一张双人床和书柜、衣柜……怪物!房间那么小,干么摆双人床?
不过也好,至少他找到可以休息的地方。松开领带,他在丫头身边躺下。
Edward也以为自己要多翻几圈才睡得著,没想到在她身边,才几个眨眼,他跟著入睡。
后来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一个小小的丫头,需要大大的双人床了!因为她的睡癖,不是普通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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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子夜无法理解杜岢易在做什么?
她离开他家,他没留她也没说任何话,只是一路跟在她身后;她搭计程车,他抢快两步,从另一边车门上车;她饿了,随便买个面包充饥,他跟著买了一模一样的菠萝面包,跟她一起站在路边啃;她打电话,他站在她的正后面窃听,听得光明正大;她停下脚步,愤然看他,他就给她一个无辜笑脸。
最过份的是,她无力拒绝他,因为,她的装饰性包包里只有手机和为数不多的英镑,而他的皮夹里,钱多到快要溢出来——他是替她付钱的大爷。
一个小时之后,她站在医院外面,他跟得紧紧,跟得没人性。
「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告你骚扰。」她终于受不了,转身迎向他。
「我知道。」他的表情很……谦卑。
「知道你还跟!」姚子夜双手擦腰,动作像茶壶,态度像泼妇,幸好这里是台湾不是英国,不然她马上会被狗仔盯上,严重破坏她过去几年努力建立的女强人形象。
「如果不跟,你又会丢掉,我不确定九年之后,我们还会不会在机场踫到。」
他回答得很白痴,不,这样形容不正确,应该说,自从他们在机场踫到之后,他所有的举动都很白痴。
「我以为,我们之间要说的话通通说完了。」她的口气不友善。
「并没有。」他说的部份是没说的千分之一。
「好,你想讲什么?给你三分钟,请尽情发挥,我洗耳恭听。」姚子夜高举左手腕,眼楮盯著表面的指针一格一格滑过。
她给机会了,可是杜岢易看著她、望著她,嘴唇开开阖阖的,半句话都发不出声。
时间经过一分钟之后,她不耐烦催促,「快啊,是你要说话的,现在又没有人堵著你的嘴。」
他还是看著她的眉眼唇鼻,天才脑袋全数当机。
姚子夜瞪他,把手腕再向上抬十五度,冷声道:「五、四、三、二、一,你的时间用完了,对不起,就算你有再多话,我都不想听了。」
转开身,她走进自动玻璃门,这扇门后头有她的金主,她可以毫无牵挂地甩掉杜岢易,但他不迟疑地跟著她的步伐往前行。
她第二度受不了,回身问:「杜岢易,你有没有过去九年的就医纪录?」
「有。」他诚实回答。
「里面有没有记录你发生重大车祸,智商降到正常值以下?」
「没有。」他一样对她诚实。
「既然没有,可不可以请你解释,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他没回话,不介意她的讽刺,只要能待在她身边,什么事都可以容忍。
「你为什么要来医院?」
「关你什么事?」她没好气说。
「你的丈夫生病了,你要带他回台湾求医?」他开始猜测所有可能性。
「英国的医学技术不会比台湾差。」她嗤笑。
「你要采访某个知名的医学会议?」
「Pretty是时尚杂志不是医学杂志。」她真想剖开他的脑于,看看他还能再怎么个脑残法。
「你在台湾有重要的朋友住院,要来探访?」他怎么猜就是不肯猜她生病。
「你生病的话,打电话给我,看我会不会千里迢迢从英国坐飞机来探访。」
「所以说,我还是你台湾‘重要的朋友’?」抓住她的话尾,他喜孜孜反问。
一不小心,她落入他的圈套。搞什么,在玩大智若愚的游戏吗?不说了,她的口才一向没有他好。
姚子夜丢下他,继续往前,直走到一问办公室前面才停下脚步,敲敲门。
门很快就打开。
「你做事不能事先预告的吗?要见面就见面,没想过我有可能在手术房里帮人开刀吗?」说话的是个白袍医生,让人无法相信的是,他是那个让人很讨厌的资优生。
「是你!」杜岢易喊。
「是你!」资优生喊。
「你变成大医生了?」杜岢易问。
「你变成大老板了?」资优生不确定地看著他身上价值不菲的衬衫西服。
姚子夜用手肘推开杜岢易,直接朝资优生的办公室里走去。
他们很熟了,过去几年,他是她在台湾唯一联络的朋友,去年,他被派到英国学习新的心脏手术方法,他几乎每天都到她家报到。
想不到吧,同学了三年,相看两相厌,没想到居然在毕业后变成知心朋友,说到底,还是拜杜岢易之赐。
「不必管他,我有重要的事找你。」她对资优生说。
「什么事,不会是跟阿笨有关的吧?」他笑问,问话的时候,还扫了杜岢易一眼。
「这是第一件,那家伙越来越难缠,我身边所有的人都被他弄得鸡飞狗跳。」
「你有没有问错人?我是心脏外科的医生,你不能把我当心理医生。」
「好歹你是我唯一当医生的朋友,不问你问谁?」最重要的是,阿笨喜欢他。
「阿笨的问题,会不会跟Edward有关,他没办法适应Edward的新身份?」
「不是吧,他只是很努力、很尽心地想……」
「想怎样?」接话的不是资优生,而是硬生生插进来的第三人。
姚子夜没注意到这个,直觉回答,「想把我弄疯,他大概还满欣赏我当疯子的模样。」
「阿笨是谁?我去把他抓出来、痛揍一顿,有的人就是需要用暴力来对付才会乖……」杜岢易说得义愤填膺。
资优生和姚子夜同时转头望他,上上下下将他扫瞄过一遍后,有了初步了解,阿笨的问题可能和大自然法则有关系。
资优生做了一串古怪表情,杜岢易看不懂,但姚子夜看得明明白白。
他说——他不知道阿笨是谁?
她微摇了一下头。不知道。
他努嘴、歪脸,意思是——你不打算让他知道,自己错过什么?
她仰起下巴,眼楮上翻,意思是——没必要。
「你这样会不会违反人权法?」他在她耳边说。
「谁在乎。」她的嘴巴凑在他颊边。
「阿笨可不是个简单的家伙,我不认为他可以被唬弄过去。」
「我也不是个简单家伙,他在十岁以前还撂不倒我。」
「放心,十岁已经离现在不远。」
「十岁的男生还需要大人照顾吗?到时,他该忙的是赚钱养活自己。」
「十岁就要赚钱养活自己?太残忍了,热爱孩子的台湾人被英国人教坏,不懂得责任威的重要性……」
突然,一个庞大身体插到两个人中央,他脸色凝重地瞪住资优生。「要说悄悄话?可以,先告诉我,阿笨是谁?」
资优生偏过头,不理他。
杜岢易转身,表情一百八十度转变,笑咪咪地望向姚子夜,「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阿笨是谁?我试著帮你解决那个大麻烦好不好?」
「不必,他是我和资优生的共同秘密,与你无关。」说著,她走到资优生的身边,勾住他的手臂。
资优生望她一眼。跟她站在同一阵线的感觉真好,难怪高中三年,杜岢易老是霸占她。
「你们有共同秘密?怎么可能,以前他常常欺负你。」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这两人。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资优生点点头,带著同情目光看著当年百战百胜的同学。
「比如,你们从敌人变成朋友?」杜岢易问。
「没错。就像我们从朋友变成陌生人。」姚子夜顺势往下说。
「所以,时间继续往前走,很多旧事会不断被推翻,新的局面不断呈现?」杜岢易追著她的眼光,不让她闪躲。
「没错,你是个聪明家伙,举一反三是你最擅长的事。」资优生接话。
「所以,只要时间继续推进,我就有机会重新赢回你?」
他的话让姚子夜和资优生同时错愕。他的推论法还真……乐观?
他是不是发烧了?还是从机场开始的智障效应不断发酵?怎会提出这种无知、无聊、不可能发生的假设性问题。
「杜岢易,你知不知道姚子夜已经嫁人了。」资优生用大拇指比比姚子夜。
「你有没有听过离婚这个字眼?」杜岢易反问。结婚、离婚,这些词汇不会是他和子夜之间的问题。
「你知不知道她老公很优,优到连我这个好男人都想占为已有?」
「男人优不优,不是爱情决定性条件,何况,我没你那种特殊癖好。」
「你知不知道,就算你们之间有过什么,那些已经过去很久了?」资优生抓抓头发。这个家伙和多年前一样难缠!
「是你自己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结婚离婚都不是问题了,时间算什么?
「你……你不是和丫头在一起?你们还没有结婚?」
「我和丫头?怎么可能?」他的反应是失笑,好像智商退化的人是资优生不是他。
「为什么不可能?所有人都说你们是班对。」姚子夜不自觉地插话。
他怀疑横眉看向她。「丫头从来没告诉过你,我和她的关系?」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还能有什么其他关系?
「这丫头还真是遵守约定、守口如瓶,我以为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一定会偷偷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姚子夜问。
「告诉她什么?」资优生问。
这时,不识相的手机响起,资优生不情不愿的接起手机,十秒后,带著几分不甘心,「你们聊吧,我有个病人有状况,我去处理一下。」
他拿起桌上的听筒,离去之前,在姚子夜耳边小声说:「不要聊太快,我要知道结果。」
门打开、关上,办公室里剩下两个没有穿白袍的男女。
她定眼望著他,等著他给出答案。
「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杜岢易说。
「什么?」
这个消息打击到她了,怎么会?但如果他没说谎的话,那是、那是多大的误会啊!
「你知道我们从幼稚园就是同班同学?」他问。
「知道。」姚子夜傻傻地点了头。原来重逢是一种会让人变笨的事。
「照理说,丫头比我小了一岁半,没道理和我同班,那是我父母亲和周阿姨的刻意安排,他们希望我们兄妹在不知不觉间建立感情。记不记得我们谈过,我的父母亲都很忙碌?」
「记得。」
「其实,不是忙碌,而是我们各过各的生活。我父母亲的婚姻不是他们自己作主的,他们是好朋友、好邻居,但这种条件并不足以成为好夫妻。他们曾经为这个婚姻努力过,但没有多久就发觉,这种努力没有意义。」
「然后呢?」
「是我动作太快,在他们发觉没有必要继续努力下去的时候,我母亲怀孕了,有了我,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更不可能同意他们离婚。他们都是孝顺父母的好小孩,只好再为儿子试看看,可事情并不如预估中那么顺利。」
「发生什么事?」
「我父亲踫上周阿姨,发觉她才是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女性,他试著求我母亲的原谅,但怎么可能呢,我母亲被困在一个婚姻、一个小孩里,她没有工作能力,离开父亲,她根本无法生存下去。她气愤难平,觉得被自己的盟友背叛,气得不肯同意离婚,周阿姨只好认份地当他们的第三者,丫头一出生,就是私生女,所以她姓周不姓杜。」
「杜妈妈一直被困住吗?她无法改变状况吗?」
「不,我妈是个聪明女人,几年时间,她发觉把不爱自己的丈夫拴在身边,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是的,她想过要离婚。」
「可是那时……他们并没有离婚。」她指的是高中时期,她知道他听得懂。
「因为她生了一个难缠的小子,那个小子头脑古怪、性格乖张,他很有本事把所有人逼疯,你绝对无法想像,这个孩子的心机有多重。」
「不,我很能想像。」她苦笑,反驳他的话。
杜岢易扬起笑容不跟她争辩,把故事接下去说完。
「父母亲担心离婚会让我变成叛逆小子,制造出严重的社会问题,所以就把离婚暂且搁下,维持名义上的婚姻。但我爸搬到周阿姨家,一个星期只回家两天,而我妈试著踏进社会,试著不再依赖我父亲生存,国中那年,我母亲认识赵叔叔,开始跨出她人生的一大步。」
「你怎么发现这丫头是你的妹妹?」
「国小一年级的时候,班上选家长会长,我意外在家长名单上发现,我和丫头的父亲名字一样。」
「然后呢?」
「那个时候我们很幼稚,我们开始互相比爸爸,她说她的爸爸比我爸爸帅,我说我爸比她爸聪明,她说她爸比较高,我说我爸比较会赚钱。比来比去,比不出一个定论。后来,我们约定好找一天去她家偷看她爸爸,看看谁家的爸比较强。这一比……」
「比出事实?」
「没错,我们的爸爸是同一个,我以为在外面忙著赚钱的老爸,原来待在别人家里吃布丁。我很生气,我妈买的布丁又不会比她妈买的难吃啊。我气到不想和丫头说话,我还很恶毒的想过,只要车子过来的时候,我用力把她推出去,她死掉之后,爸爸又是我一个人的爸爸。」
她懂,就算再天才,七岁的孩子都无法理解大人的复杂世界。
「丫头的反应和我完全不一样,发现我们的爸爸是同一个,她高兴地大叫、大声欢呼,甚至抱住我说:‘那你就是我哥哥了?太棒了,我终于有哥哥,我最想要哥哥啦。’
「她很贪心对不对?吃著碗里还看著碗外,既要爸爸也要哥哥,真是个不满足的家伙。她把我抱得太紧,害我没办法把她推到马路中间去,是她的蛮力救了自己一命。」
他说得轻松,但她知道,当时的小岢易一定很挣扎。该与他保抹距离的,但她又纵容了自己一回,伸出手,她握住他的。
他加了力气回握,小小的骄傲在心底倘佯。就说嘛,时间会改变一切,他要把九年里改变的东西,一一矫正回去。
即使机率很低,即使七天真的有些来不及。
「我冷静下来后,开始思考。他们骗我,不就是希望在我面前演出幸福家庭?既然如此,他们就不会离婚,会继续当我的爸妈。于是我说服丫头不要对任何人讲起我们发现的秘密,就是对爸妈也不提。她同意了,我们打勾勾,我还恐吓丫头,把这件事说出去的人,就会被大白鲨吃掉。」
「你欺负她,欺负得很彻底。」
「没办法,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我聪明、她笨。丫头不知道我的诡计,她死心塌地对我好,有好吃的、好玩的,一定先让我,我不准她在公开场合叫我哥哥,她就在我耳边小声喊我哥哥,我不准她牵我的手,她就拉著我的衣角一起走。」
「你真坏。」
「对,我很坏,其实我真正想欺负的人是周阿姨不是她。慢慢地,我们一天天长大,我渐渐看清事实。我知道自己的自私让丫头只能从母姓,我的自私让她不能拥有一个圆满家庭,并且我自私地把爸妈绑在一起,让他们不快乐、不自由。于是我开始试著对丫头好,试著把她当亲妹妹疼爱,试著宠她、补偿她。
「直到那个晚上,我听见父亲出车祸,罪恶感泛滥,我整整在病床边守护他一个月,寸步不离,父亲死里逃生的那个月里,我亲眼目睹周阿姨和父亲的爱情、他们的不离不弃,在同时,我看见自己的卑劣。
「之后,我失去你、痛不欲生,这让我更加理解,父母亲为我做出多大牺牲,于是告诉他们,我长大了,请他们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于是,我母亲嫁给赵叔叔,父亲娶了周阿姨,现在,他们都很幸福。」
原来,这才是事实,在医院里他给丫头的那个拥抱,隐藏著多少罪恶感与悔恨……她没看见,只看见自己的主观成见,她认定他爱丫头、为丫头舍弃一个无辜生命。
姚子夜紧咬唇,恨恨地闭上眼楮。
杜岢易没错,错在她身上,她凭什么恨他、怨他?
造成这个结果的人是她、放掉爱情的人是她,是她作主了两个人的阴错阳差,是她的冲动,让他们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