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刚刚喊他什么?」
「她喊他总经理!老公,莫非这个人就是……」
蓝修斯噙笑睇了纪朵琳一眼,迈步上前,主动迎上那一对从沙发上激动站起身的夫妻。
「你们好,先向两位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蓝修斯,而这一位跟你们接洽的是我的得力助手纪秘书。」
「天啊,我们真的遇见贵人了!跑了四、五趟还不如踫到纪小姐,跟她聊个五分钟。」
耳边传来妇人惊喜连连的低喊,纪朵琳直觉地转头朝他们笑了笑,旋即又望向蓝修斯。
他的注意力不再放在她身上,而是和那对夫妻一同坐在招待区的沙发上,专注聆听他们七嘴八舌地重复方才的话语。
她默默地凝视那一张俊美的侧颜,看著他在听见罹患血癌的女孩病情时隐隐皱眉,晓得这一家人所面临的困境后,缓缓吸气陷入思索……
蓝修斯是认真的想了解情况并提供协助,对不对?
他的每个细微表情都在告诉她这件事。纪朵琳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此刻的她对于蓝修斯的表现真的感到非常意外……
与感动。
其实他可以不要靠近、不要出声的,根本可以不用理会这对夫妻所说的任何一句话。
可是他却主动走上前,认真谦和的态度,一如他在面对企业大老板的委托一般,仿佛如今坐在他眼前滔滔不绝的是捧著大笔资金前来商谈的客户,而不是一对被贫困无助所摧残的夫妻。
刹那间,一股强烈而慕名的情愫深深攫住幻朵琳的心!
这一刻,她开始怀疑地长久以来父亲灌输给她的观念。凝视著上司专注俊美的侧脸,她告诉自己应该要相信她的观察与发现,相信蓝修斯并不是父亲所形容的那么可恨恶劣。
也说不清是怎样的感情与冲动,神情复杂的纪朵琳怔望著自己的上司,开始朝他走去……
「很抱歉,我恐怕没办法答应你们的请求。」
蓝修斯此言一出,怔住的不只是那对满怀希望的夫妻,还有他身后距离几步之遥的纪朵琳。
只见她神情倏变,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伟岸的背影。
「我想我必须先把话说清楚,请两位理解,我不可能专门为您们的女儿耗资拍摄一支广告片,并且买下电视台的某些时段播出。」
那对夫妻失望的神情映入纪朵琳的眼帘,仿佛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被彻底击溃的模样,顿时掀起她的滔天怒火。
她就知道!蓝修斯根本就不可能有好心肠,他是自私自利、唯利是图的魔鬼!
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在刹那间对他充满了希望,甚至还因此否定长久以来父亲对她的教诲和耳提面命?
她真是中邪了才会觉得他帅,认为他是正义英雄的化身!
心中燃著汹涌的怒火,纪朵琳冷峭著脸庞走上前,伸手用力搀起那个垮著脸、颓丧无力地坐在沙发上的妇人。
「请你们站起来吧!」她想说的是,既然在这里得不到协助,那么她就带他们去别的地方找!总会有人愿意手出相助的,要相信社会仍然有爱。「是的,请你们起来吧,我们直接到会议室谈。」蓝修斯扬起俊脸,睇了睇纪朵琳那副脸的冷硬情绪却明显激动的模样,也跟著俐落站起身。
就算他对她的反应觉得困惑、诧异或不悦,也完全没有表现出来。
「到会议室谈?」那位先生皱起眉头,「你不是说不帮忙吗?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谈的?」
「我的意思是,没办法针对你们的女儿当做广告的唯一诉求,但是我们可以以您的女儿为例,扩大广告所要表达的诉求,向社会大众宣导并推广骨髓捐赠的观念跟风气。如此一来,可能受惠的对象不仅仅是您们的女儿,还有所有等待接受骨髓移植的病患。」
错愕张嘴的妇人停顿了几秒,待消化完蓝修斯话里的含意,旋即惊喜低喊,「就像我们这些家属所讨论的那样?」
蓝修斯优雅微笑,温柔回应妇人的狂喜。「对,就像你们讨论的那样。」
那对夫妻欣喜欲狂的表情,和蓝修斯优雅沉稳的神情形成强烈对比。
看在纪朵琳的眼里,一时间她竟不晓得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没想到在短短的时间里,蓝修斯思考的层面竟然更加宏观,想要协助扩及的对象更广泛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蓝修斯不只想要帮助眼前这对夫妻,还想运用他的力量,帮助那些他根本不曾见过的人!
「不晓得两位现在有时间吗?我认为这个事情很紧迫,可以的话,我们现在就直接上楼讨论好吗?我想广告部门的主管应该还没下班,我立刻请他们一起过来探讨广告筹播的事情!」
听见这句话,纪朵琳倏地回神,小秘书的责任立刻抬头。「两位请跟我来,我带你们到会议室——」
蓝修斯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肘,她困惑地转头迎视他,心跳当场不预警地跳漏一拍。
真气人!为什么她就是没办法习惯他那深邃的眼神?
「你不是跟人有约了,所以才急著下班吗?」
蓝修斯压低了嗓音在纪朵琳的身旁近距离低语,性感磁性的嗓音缓缓飘落她的头顶,滑进她的耳畔,仿佛带著神奇的魔力挑拨她不稳的呼吸。她忍住羞涩,暗自祈祷脸颊上的臊红没有出卖她的情绪。
「你怎么会晓得……」
「我听香菲说的,刚才我有事去秘书室找你,才发现你下班了,原本想下楼看看你离开了没有……反正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他瞥了瞥那对在不远处等待的夫妻,「你先去约会吧!我打个电话请广告部门的人过来就可以了,至于讨论的内容跟结果,你明天再跟进就行了。」
她微仰头瞅视上司俊美的侧脸,看著他松开了手,对著自己迅速一笑之后,旋即潇洒迈步走开。
他微笑引导那对夫妻走向电梯的模样,一如以往的优雅诚挚,仿佛他们是极为尊贵的重要的贵宾,简直让那对夫妇受宠若惊。
伫立在原地的纪朵琳默默凝视著,悄然叹息。
自己到底该拿蓝修斯怎么办?
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竟然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极端地翻转!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刹那间,她忍不住困惑了起来。
「当然是你爸说错了!」
「妈!」
「本来就是,姓蓝的那一家人哪有像他说的那么恶劣?」高级的法式餐厅里,何芝秀轻轻举著酒杯惬意地啜饮餐前酒,假装没听到女儿的叹息。
「早知道就不要跟你提这件事了。」纪朵琳轻轻放下水杯,「妈,你跟爸爸都离婚这么久了,还对他很不谅解吗?」
「当然不是。我到现在还认为我决定离婚是正确的。不管是谁,只要跟那个自认终生被蓝家迫害的男人长久生活在一起,现在八成已经疯了!」
「你觉得我疯了吗?」
靶觉女儿口气冷了下来,她立即开口,「我不是这个意思!」
纪朵琳再啜一口水,没说话。
何芝秀不由得叹口气,「其实所有的问题都出在纪仲秋身上。你从懂事开始,就一直被他灌输不正确的想法,所以你现在觉得困惑也是在所难免的。」
「妈,别这样说爸爸。」
「你够大了,有些古老的旧事也应该让你知道了。女儿,你晓得为什么你爸爸对蓝家人,尤其是蓝修斯的父亲蓝继宇那么痛恨吗?」
「因为蓝继宇长久以来恶意利用他的权势迫害爸爸,不管是爸爸的事业、生活,甚至是婚姻——」
何芝秀不耐烦地打断,「那是因为蓝继宇娶了你爸爸的初恋情人当老婆!」
纪朵琳怔住了,颦起柳眉,瞪视桌子另一头的母亲。
「罗美琳,也就是蓝修斯的母亲,甚至根本没有和纪仲秋在一起过!你爸爸总是讲得好像跟蓝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断指控人家毁了他这一生,事实上,只是因为当年他抢输了蓝继宇,没能顺利娶到他心目中的女神罗美琳!」
「才、才不是这样……」
「就是这样,女儿,这就是事实!」
何芝秀心疼女儿的混乱,心想既然自己开了头,当然要把所有的事情通通拱出来。
「当初我被你爸郁郁寡欢的气质所吸引,觉得他很有忧郁诗人的魅力,我没想到纪仲秋的心理根本已经生病了,把他这一生所有的不顺遂都怪罪在蓝继宇头上,认为是对方施加压力在迫害他!但是你知道吗?我跟你爸离婚和姓蓝的一点关系也没有,是因为我看透了他心中只想著罗美琳,根本就不爱我!」
相较于母亲的激动,餐桌前的纪朵琳紧握著手中的叉子,一脸的震惊错愕。
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这么深的仇恨,怎么可能只是因为感情不顺?分明就是蓝修斯和他父亲太可恶,爸爸的事业受到打压、在人际关系上不顺遂都是因为他们——
「我知道你一定会被纪仲秋洗脑,迟早会跟他一样认为蓝家人都罪不可赦。我也晓得当年离婚的时候,就应该把你一起带走,免得你受到他的影响!」
默默凝视母亲落寞的容颜,纪朵琳微微一窒。
虽然父母离婚后她们母女俩总会找时间相聚,但彼此从来不曾提过种话题,仿佛这是她们俩的禁忌。
「可是我又怕一旦连你都离开纪仲秋的身边,他愤世嫉俗的个性一定会更加严重,说不定到最后整个人都会变得不正常。那个人一定会更加严重,说不定到最后整个人都会变得不正常。那个人在这世界上谁都不爱,只有你是他的天使,也只有你能够让他笑,所以我才把你留在他的身边。」
何芝秀掀动眉睫注视女儿,讥诮抿笑的脸庞却难扰落寞神情。「嫁给一个不爱我的男人让我身心俱疲,把他的天使留在他身边,是我最后所能做的事。」
纪朵琳望母亲那盈满歉意的双眼,努力咽下涌上喉间的哽咽。
她一直以为母亲放弃监护权,是因为觉得带著小孩在身边会妨碍了她的新生活,至少父亲是这么告诉她的!
但是事实上不是这样。
原来,从小到大父亲灌输给她的每个观念,所说的每一句话,不全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