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黄昏里,方拓儒陪著古灵儿玩了几局掬球,还坐在墙垣上陪她眺远,直到星斗灿了头顶,直到屋里掌了灯,直到他知道待会儿会有人来唤他用膳而不得不停上。
「若有空,」他盯著她就著墙边大酒坛跃下墙那头的身影.心头漾起异样的不舍,「随时欢迎你造访!」
她粲笑向他挥挥手,没答话,转身踱入荒烟蔓草里。
虽未承诺他,但自那日起,方拓儒书斋里便三不五时会出现古灵儿娇俏身影。
初时,方拓儒担心她的安全,灵儿笑笑不在意,说她有几个走江湖的朋友,学了点儿三脚猫的把式,比起他这书蠹,还不知有多少本事!
是以墙边那只长梯日夜总是杵在那里,不知情的仆役更动过,却让方拓儒不动声色搁回去。
灵儿通常会在亥时或子时左右到来,那时的他读了一夜书,神志有些昏顿,但一听到窗棂上传来轻敲三声,立即精神大振。
那是他与她互通的暗语,听到窗响,他会雀跃地奔去开门.门外,果然是笑意盈盈的佳人。
灵儿喜欢夜晚,她说安安静静,黑黑黝黝地,风又凉,心也静,此外,这时候,姥姥多半已睡下。
「你会怕你家姥姥吗?」方拓儒曾如此问过灵儿,如果是为了和他见面说话,害她被家人责骂,他会自责。
「我谁都不怕,唯独……」说这话时她转头睇他一眼,正正经经的,「唯独怕你。」
「怕我?」方拓儒惊讶万分指向自己,「为什么?」他露出不解,「我凶吗?」
「不凶、不恶,还呆气得紧!」灵儿笑得淘气,敛起方才难得的正经,「什么都不为,只因为我欠了你的!」
这样的话,方拓儒只当她是句玩笑。
来过几次后,灵儿来都会带书要他研读。
「孙子兵法?!」方拓儒将书放在桌上摇摇头,虽不忍拂她好意却不得不宣言,「灵儿,我对这类兵事的书籍没兴趣。」
「没兴趣也得读!」她可不由他,「乱世里,读这东西好过你的儒家经典,那玩意儿虽也重要,却只能用在太平世里治国兴邦,至于兵书,统兵黩武是乱世里必备的招式,相信我,不久后你或许就用得上。」
见方拓儒仍有迟疑,灵儿说了话。
「读不读随便你!」嘴中虽嚷著随便,灵儿却将书全塞人他怀里,「不读也成,」她虽是笑著说的,眼神却坚定,「只是,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
方拓儒闻言不再多语,熠熠烛火下,开始览书。
读著读著竟也读出些许兴味,之后,灵儿还拿了套「武穆遗著」等典籍,更拓展了他在兵学上的知识。
偶尔,灵儿会带些丹药、炖品给他。
「给你,书呆!」灵儿笑著不多解释,「补脑。」
对她,他有全然信任,她给什么他便吃什么,从不多问,心底却有数,她带来的都是好东西,一入喉,清甘回甜,脾顺脏清,脑子里瞬间清明。
他曾开口让她别再塞些价值不菲的东西给他,她却不搭理。
她似乎以照顾他,以满足他的需求为乐,且乐此不疲。
有时候,方拓儒几乎想不起在从前,没有灵儿造访的夜里,他是怎生过的?
那天,下了一日豪雨,晚膳食毕,方拓儒惯例踱回书斋。
一路上除却石板路外,满地是泥泞,雨势哗啦啦不歇,这一夜,看来不会止了。
路过墙垣,方拓儒睇见倚在墙边的长梯,凄风苦雨里,它看来脆弱而脏污。
莫名地,他心底冒起烦躁,行至屋里满室昏暗,点上烛火,虽然屋里漾起暖意,他心底仍觉冰寒,这会儿方拓儒才意会过来,顷躁不为风雨,不为沾了半身的泥泞,只为了,下著雨,灵儿就不能过来了。
方才由正屋过来,雨势正大,墨竹本要同行帮他打伞,却让他挡回去,最近夜里他都尽量遣远墨竹,不为啥,只为了,也许灵儿会过来。
可虽只是个「也许」,却也够他期待的了。
可今夜,方拓儒颦紧眉头睇著窗外雨幕,看这光景,灵儿该是不会来了。
集中心神,片刻后,他总算进入典籍的世界里,
窗外传来巡更人敲梆子的声音,子夜时分,夜雨仍是淅沥未止,方拓儒伸展腰杆,蓦然,窗棂上传来三声轻响,他不敢相信,片刻后三响再起,他才倏然起身奔去开门。
会是她吗?方拓儒止不住心跳如擂。
风雨里,披著一件防水兜儿,手挽一方漆木提盒,笑意盈盈的女子,正是灵儿!
见著他,她骨碌碌的星眸光是扫了屋里一圈,继之缓缓开口道:「敢情你是读书读到周公殿里去了,大风大雨的,让人家在外头等半天!」她嗔怪的语气娇嫩嗽的煞是动人。
「真是对不住!」他急急将灵儿迎入房里,帮她取下还淌著水的兜儿,乍然见著她的喜悦傻愣愣地还留在脸上,「就因为大风大雨,我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来?」她倒是利落地帮他接了话,转身将漆盒搁在几上,开启盒盖拎出两罐瓷盅,「一碗人参鸡,一碗银耳莲子,」她将瓷盅搁到桌上,睇他一眼,「就因为大风大雨,夜里潮得很,风寒入侵,我想你这个书呆肯定不会照顾自己,不放心,所以还是要走一遭。」
「灵儿,」他说不出心底的感觉,那股软柔柔又扯著疼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他只能傻傻地问出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不喜欢我对你好吗?」她点点下巴思索,「那以后我别对你好就是了!」
「灵儿,我下是这个意思!」他急急辩清。
「不是这意思就别问那么多,」她笑著将食物推到他眼前,「趁热吃!」
方拓儒不再多问专心啖起灵儿送来的东西,而她,手托腮帮子笑意盈盈,认真地觑著他吃东西的模样。
边吃边审视眼前佳人,方拓儒突生好奇,「灵儿,外头风雨这么大,你拎著个漆盒,是怎生爬过来的,更何况……」他睇著她净白的绣鞋,灵儿爱白成痴,认识至今,她全身上下衣物加上首饰除却白色,再无其他颜色,这会儿见她只有裙摆上沾了几点星泥,绣鞋上竟然还算干净,毫无狼狈,心头不解,「更何况你又是这样一身的白?」
「雨大不难!」灵儿笑得神秘,「我会飞!」
「飞?!」方拓儒笑了,「你指的是那些走江湖的朋友教你的‘轻功’吗?」
「怎么说都成,」灵儿无所谓的耸肩,「总之依我的脾气,若我真想见一个人时,就算外头下的是刀子也阻不住我。」
「若换成是你不想见的人呢?」
「那么,」灵几脸上依旧挂著笑容,眼神却冰冰的,「那么就算拿刀抵在我颈项,我也不会让他见著的。」
有关灵儿的事,除了方拓儒,方家的人都不知情,有次夜里,灵儿正在他房里,恰好墨竹送宵夜来,门声刚嘎响,一溜烟地,方拓儒见著灵儿迅捷地往他床底下钻进去。’
偏偏那次,墨竹磨蹭了好久,墨竹与方拓儒名为主仆,却有师生之谊,墨竹在方拓儒长久耳濡目染下,也是个喜欢在书本上下功夫的孩子,常会到少爷这儿借书研读,遇著困扰处,也只能求助于方拓儒。
那一次为句「视民不恍,君子是则是效。」的意思,方拓儒费了不少精神才让墨竹释然离去,阉上门,他喊了几声不见床下回应,匐在地上一瞧,这丫头竟然挨著挨著,睡著了。
自床下抱出灵儿,相处一段时日,这是他与她第一次如此亲昵接触,微乱的发髻,蛛虬散落的尘埃都掩不住她夺人神魂的清灵,甚至,在她身上,他竟嗅著一股记忆中恍若熟悉却又完全记不起出处的软软甜香,他的眼神起了晦暗,瞅紧她总是微微上扬,使著坏似的菱唇,突然口干舌燥,半天回不过神。
他将她放在床上,舍不得叫醒,转过身继续埋首书林。
好半响,灵儿才幽幽转醒,安然自若的神情,一如她在他房里的随性自在,并未因著醒在他床上而感到失礼,很多时候,这姑娘,丝毫没有世俗女子的颇多顾忌,也不知究竟是枉顾礼法,还是真的天真无邪到不解礼。
她待他,就像个深交多年的知心密友,没有男女之分的那种。
「干嘛不叫醒我?」
她只嗔怪了一句,倚到他桌沿,支著颚,在他身旁坐定,陪他看书。
「看你睡得香沉,不忍心,你倒有本事,这样也睡得著?」方拓儒睇她一眼,其实心中颇为不舍,「下次别再躲躲藏藏,见不得人似的,我帮你引见,墨竹和你年龄相当,不难沟通。」
「墨竹不难,别人难,」灵儿不介怀,一个耸肩,「孤男寡女处一室,即使咱们光明磊落,传出去对你这秀才的名声总不好。」
平日总当她不懂礼,原来她懂得,只是不在乎。
「你净顾著怕伤我名声,却不怕伤你的?」」我和姥姥没名没气,孤魂野鬼似的,」她吐吐舌笑,「不打紧!」
方拓儒沉默,心底有数,他和灵儿这样往来毕竟与礼不符,虽说她来访只是和他对弈,论经典,哼几段曲儿,间歇,两人会取笑逗弄,却绝未做过半点逾矩的事情,但在那样的社会风气里,这样的情谊仍是惊世骇俗,一个闺女夜里翻墙进了男人书斋,这事儿若传开,肯定会讲烂了邻里街坊的嘴,方拓儒向来循规蹈矩,不曾做过任何逾矩的事情。
但,只要事情涉及灵儿,他就是没法子控制自己,他喜欢见她,喜欢听她的声音,喜欢看她的笑脸,欣喜她的聪慧,喜欢有她陪在身边,即使,他明知,一个月后,他即将迎娶沈芸娘。
对于灵儿的心思,他向来理不清。
他原是个拘谨守礼的男子,为了她,他已然不认识自己了。
「不须如此困扰!」像是知悉他的心事,灵儿突然冷下脸,立起身拟离去,「我现下离开,不会再来叨扰!」
「灵儿,别走!」方拓儒急急起身挽留,情急之下却触著她嫩雪似的柔荑,电击似地,他猛然放开,边涨红脸边嗫嚅著失礼,却还发急著解释,「你别多心,我没那个意思。」
「没哪个意思?」她不饶他。
「没让你走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见你为我受委屈。」
「是不该委屈,」灵儿哼了声,睇著他,「不该委屈方秀才为著小女子叛道离经的举止大伤脑筋,为了免你为难,我不再见你便是!」
「不行!」他大喊了声.她说得坚决,他心神慌乱,挡在门口不许她走。
「为伺不行?」
「我……」他吞吞吐吐涨红了脸,挤不出话来。
「我什么!」她横他一眼,使劲将他推开,「什么秀才嘛!话都说不全。」
「我……」见她当真要走,他再也忍不住,伸手捉紧她手腕,一句话冲出口,「灵儿,我会想你!」
一句话哽在两人中间,沉默漾起,话甫出口,他有些后悔唐突,手却依旧固执著不肯松脱。
清朗朗的目光锁住她,这一刻,方拓儒总算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心惊于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意,灵儿急急挣脱,跳离他身边。
「不成!你不能想我,更不能……」她急急摇头.「更不能喜欢我!」
「为什么?」他傻傻地问,「为了芸娘?」
「不为她,」她再次摇头,「为了你,更为了我自己,是我不对,原先来这儿纯为陪你解闷,给你些好东西,这些原是我欠你的,却没料到……」
她语气肯定,身子轻灵闪过他,认真睇他一眼。
「现下还你原有清静,除非真有事,我不会再来见你!」
「灵儿!」
他伸手却只握著一片冰冷空气,她身形若兔,在他尚不及反应前,她消失在他眼前。
方拓儒追至墙垣,月明星稀,院子里空荡荡,夜风拂面,佳人踪影已杳。
他犹不死心,攀上长梯想追过去,可爬到一半,「喀喳」一声响,长梯竟自中途断为两截,方拓儒应声跌落地上,手上还捉著块残片。
「为什么?」他傻坐在地上觑著明月问出声音,像在问月,又像在问自己。
月娘光晕微暗,似在嘲他的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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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吃?」方夫人攒紧眉头望著墨竹。
「少爷说他没胃口。」墨竹捧著一盅冬虫夏草,这些日子少爷病恹恹地,胃口奇差,夫人整日吩咐厨子帮少爷炖补品,少爷常是啜了两口便做罢。
「墨竹,你和少爷最亲近,依你看,少爷是不是为了我逼他早点迎娶沈家小姐的事儿在同我闹别扭。」
「夫人,您别多心,少爷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也许真是这阵子天热,他胃口不佳罢了。」
「胃口不佳?!」方夫人心疼不已,「这孩子分明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神黯淡无光,儒儿自小到大不曾如此,更从未让我操过半点烦心。」
「就因为不曾让夫人操过心,」墨竹开慰方夫人,「这会儿,少爷想在娶妻成为大人前,让您再费点儿神吧!」
「唉!」方夫人叹口气,「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均已完妥,十天后即是婚期,两边人马热闹闹地筹办喜事,他可别挑这时节上同我过不去。」
「夫人请宽心,墨竹会再劝劝少爷的!」
墨竹嘴上请夫人宽心,心底却没半点把握,少爷这阵子魂不守舍,精神恍惚,整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常常墨竹问他事情,他不是没听著就是牛头不对马嘴。
墨竹心里有个念头只是不敢说出来,怕吓坏夫人,隔著道墙是座鬼宅,莫非少爷遭鬼祟?被女鬼迷了心窍?
那日他帮少爷磨墨,见少爷支颚觑著窗外淡淡问起,「不知道要将那座墙垣打掉需耗多少工夫?」
墨竹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接口,幸好少爷没再问,不过,看样子,少爷问的人根本也不是他。
少爷一定病了!墨竹肯定,否则依他平日开朗守礼的性情,是不可能问出这样匪夷所思的问题的。
昨日,午后一场倾盆大雨,还夹杂著雷电交击,墨竹入夜前到少爷书斋才发现少爷竟在外头淋了一个下午的雨,滂沱雨里,少爷坐在书斋外杨柳树下,睇著那垛墙,无视风雨。
若非墨竹将他拉回房里,他还不知道会杵在那里多久。
东凑西拼,墨竹心底有数,问题肯定出在隔壁,可这疑思却没敢说出口,就怕夫人烦心。
墨竹还在思绪里,那边却跑来个丫鬟上气不接下气,说少爷昏厥在书斋,不省人事。
大夫到府问诊把脉,说是风寒侵体,气血又虚,病谤植入,开了几副药方叮嘱管事买妥煎煮喂他服下。
风寒原是不打紧的事情,众人均作如是想。
方拓儒却病倒了。
而且病得很沉!
缠绵病榻,药水喂下后顷时吐得精光,面色灰白如纸,整日昏睡在床上,气息微弱,吓得方夫人常常杵在床沿净是哭泣,方老爷四处延请良医,看完后都束手无策,端看脉象似乎并无重症,可他整个人就这样半死不活地延著半口气罢了。
方家见独子如此,也不敢误了人家姑娘,方老爷亲自上沈府说清楚,要求婚事延期或解除,沈老爷沉吟著不敢作主,沈家小姐却出了声,婚配已定,这一生她是方家的人,不论方拓儒生死,她都不会改变心意。
这一趟白沈家归返,方敬基对这贞节挚性的媳妇儿是打从心眼底儿起了疼惜,这个外表内向害羞拘谨的姑娘,骨子里竞倔性至此。
婚礼照常举行,新郎倌却在病榻上。
最后是由书僮墨竹顶替代行了天地,洞房设在方拓儒睡房里,方拓儒则被移至书斋床榻上,刚成亲便分了房,方家新嫁娘——沈芸娘独守空闺,觑了一夜的烛泪。
方家上下对这位新任的少夫人个个服气喜爱,她不仅清雅端丽,脾气更是一等一的温醇善良。
婚后第二天,芸娘一早便到公婆大屋请安奉茶,之后转到方拓儒书斋,探视这个压根还不认得她的夫君。
床榻上的方拓儒虽是气息傲弱,但那副俊尔出尘的模样还是揪紧了芸娘的心,自小她便认定自己是这男子的人,成年后,见过他几回,次次心跳如擂,见他第一眼起,她便爱上了这男子,且爱得深。
她执意不改婚期,不是为义理,不是为世俗风评,只是单纯的因为,她爱他,如此而已。
书斋里还有个墨竹伏在桌上寤寐不醒,想是陪了方拓儒一夜倦极人眠。
书牍上,一纸锦笺引起芸娘好奇,笺上飞扬著俊秀苍逸的字体。
是他病前写下的吗?
执起笺,芸娘看了又看,恍了神,是晏殊的玉楼春。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
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在他心底,另有别的女子?
这才是害他久病不起的原因?芸娘心底发寒。
「少夫人!您来啦!」揉揉惺忪睡眼,墨竹清醒,见她脸色不豫捏著手上锦笺,心底有数,忙堆起笑,「少夫人,这词儿是我昨夜抄书的,练练字,写得还好吧?」
「是你写的?芸娘眼里写满惊讶,心底却宽了口气,她柔柔笑起赞道:「写得真好!」
「写得再好也比不过少爷的字!」墨竹暗暗吐舌,幸好他机灵,否则这笔账少夫人会记在心底。
锦笺是少爷写的,思念的人儿却不是少夫人,这事日后一定会有麻烦,这会儿只得先转移少夫人的心思再说,墨竹谄笑,「等少爷病好,你两人琴瑟合鸣,文采并济,定当羡煞旁人!」
芸娘落坐床沿,静静瞅著昏迷中的夫君,殷红著脸不回话。
芸娘白昼里除却服侍公婆外,常来陪方拓儒,原先夜里也要陪的,却让墨竹挡了回去。
「少夫人与少爷尚无实质亲昵,」这话说得芸娘面红过耳,只听得墨竹接下去,「夜里相伴不妥当,少爷昏昏迷迷的,有些事儿尚得旁人打点,还是让墨竹来吧!」
不让少夫人陪,真正原因只有墨竹清楚,夜半时分,少爷常会梦吃,嘴里嚷著的全是个陌生姑娘的名字。
那姑娘叫「菱儿」、「陵儿」或「灵儿」吧!少爷没醒,墨竹也问不清楚。
少爷整日足不出户,究竟是在何时喜欢上个姑娘的呢?左右盘算,墨竹推来究去也只隔邻那古家小姐最可疑了。
那古家人整日神神秘秘,听不见声音,方管事曾过府拜访,却无功而返,敲了半天门却不见人来应门,白昼乏人进出,夜间鲜有灯火,祖孙俩不知依何为生.又不与人交际往来,怎么想都觉得邪气。
想到少爷的身体,墨竹心底恻然,若少爷爱上的真是个闺女儿,那还好办,以方家门世,三妻四妾不难,但若,他爱的是个「异族」,这事儿可兢手了。
但少爷已然爱得如此癫狂沉迷,没了理智。
让人不得不起了忧心,若非遭了鬼怪之祟,又怎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迷恋至此?
心底漾起不祥预感,墨竹心头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