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宁从事务所跑出来,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
好像她不管怎样努力都无法让黎峻威满意。
他要不是对她有成见,就是看她不顺眼,要不然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她?
佐宁说得对,也许她的个性真的不适合职场。
那她到底适合什么呢?
也许她真的命中注定只适合当无业游民。
唉!
拿出面纸擦干脸颊上的泪,可是,才擦干,眼楮马上又湿了。
她只好仰头,让泪水自己退回去。
然后她发现天空灰灰的,不久便看到雨丝,数以万计的雨丝迎面而来,看来,连上天都同情她的遭遇呢。
路人纷纷闪避突来的小雨,只有她不想闪。
她好想痛快淋一场雨,把自己的挫败和委屈都洗掉,最好将她整个人都洗不见,就是不想回去跟佐宁解释她被fire掉的这件事。
要不就大病一场也好,最好病到忘记这一切。天啊!她的人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会是想在这里淋到雨停吧?」有人拿了一把伞撑在她的上方。
她转头,是黎峻威。
「是我没把事情查清楚,对不起。」他很诚恳的道歉。
「……你?」因为没料到他会道歉,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没错,是我,别为了我的过错处罚自己,你还在感冒呢,到我住的地方把这身湿衣服换掉吧。」说完,他强而有力的手拉著她到他车上。
她再一次弄湿了他的车。
他转身拿出干毛巾递给她,然后贴心地打开暖气。
动作跟上次一模一样。
五分钟不到,他们已经回到他住处的地下停车场,搭上电梯,就在这个时候,佑宁才忽然想到他们孤男寡女的一起到他的住处似乎不大对劲。
「那个……我看我还是回家好了,你住的地方应该没有我能穿的衣服。」她说。
「我妹有时值大夜班会过来我这边住,你们的身材差不多,你可以穿她的衣服。」他一脸正经的说。
他表情正经严肃到让她完全没办法想像他会对她怎样;她突然想起雅琪姐说过,他因为昔日的情伤,根本对女人敬而远之;更何况,他怎么可能看上她?
真是想太多!
叮,电梯门开了。
他们走出电梯门,他迳自开了门、开灯,然后走到浴室去帮她放热半水,再走到小妹房里找出浴巾和衣服,再回到客厅里拿给她。
「浴室的镜子旁边有吹风机。」他说。
「喔。」她接过浴巾走进浴室。
哇!好豪华的卫浴设备呢,完全不输五星级大饭店。不过,她因为心情紧张,没敢太享受,匆匆洗净,换上一套鹅黄色的运动服,吹干头发,马上定了出来。
她走出来,却没见到他人,只好大声询问:「对不起,黎先生,请问你有没有塑胶袋?」
「塑胶袋?要干嘛?」他端了一杯热可可出来。
「我要装湿衣服带回去洗。」她说。
「湿衣服给我,这杯热可可喝下去,暖暖身子。」
「不用了。」
「嗯?」他扬眉,一脸不悦。
她被他吓得立即伸出左手把湿衣服交出去,右手接过热可可,他这才满意的对她一笑。
她讶然发现,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笑。
天啦!他笑得她的心跳整个乱了序。
他拿著她的湿衣服丢进洗脱烘三机一体的洗衣机里,大约一个小时后,她就可以拿到干净的衣服了。
他走到客厅,看她东张西望的像在找什么。
「你需要什么?」
她有点赧然。「我在找饮水机。」
他似乎有些明白。「可可太甜了是不是?」
「嗯,有点。」其实是超甜。
他接过她手上的热可可,加热水稀释。「不好意思,我按我妹的口味泡的,我们家人的口味都偏甜。」
此刻的他没有平常的严肃,反而有几分轻松和善,她这才敢大著胆子和他聊几句。
「你有妹妹呀?」
「有呀,你也见过。」
「有吗?」
「我们那天去看医生拿感冒药,那个黎医生就是我家小妹。」
「可、可是当时你们怎么一副互不相识的样子?」
「可能跟我们受的教育有关系。我爸是军校教官,从小我们就被他灌输公私分明的观念。」
喔,教官的儿子啊,难怪他会这么严肃。
突然间,她听到啪地一声,像是电锅跳起来的声音。
「你电锅里在煮什么吗?」她问。
「就你上回买的包子还没吃完,蒸一蒸等会儿一起吃。」
「你饿啦?」
「嗯,有一点。」
「可是喝热可可配包子有点奇怪。」
「喔,那不然该配什么?」
「松饼。」
「可是我没有松饼。」
「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你会做松饼?」
「喔,我可厉害了。走,我们下去买松饼粉。」她二话不说,拉著他的手就走。自然得像是他们已认识了许久,甚至忘了他是她最怕的上司。
一直到要进电梯门时,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拉著人家的手,顿时窘得满脸通红,迅速放开他的手,喃喃自语著:「对不起喔,我不是故意的。」
他看她那副样子,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你傻瓜呀,杵在那干什么呢。」遂一把将她拉进电梯里。
二十分钟后,他们在黎峻威的厨房里做著松饼。
「这个粉要先用这个筛子筛过。」佑宁说。
「为什么?」黎峻威问。
「因为这样等一下松饼烤起来才会细致呀。」
「这样啊。」
他们在厨房里玩得不亦乐乎,彼此都忘了对方的身份,就只是单纯等著吃松饼的两个人。
「我闻到松饼的香气了,」
「嗯,那就表示松饼快烤好啦,我们来倒数,十、九、八……零,当当当当!时间到了。」
黎峻威递给她一个厚手套。
拉出烤盘,果真是一盘金黄漂亮的松饼。
他们两人吃著松饼,喝著热可可,觉得这个滋味真是令人满意极了。
吃完松饼,她心里突然又浮现一个曾经有过的小疑问。
「我发现你的厨房好好喔,什么设备都有,可是你应该很少开伙吧?因为每样厨具都很新耶。」
「因为我妈认为一间房子没厨房就不像房子,所以坚持我买的每一间房子里都必须有个功能完备的厨具。不过,谁知道,厨房我一向只拿来烧开水,很少用,除非我妈偶尔过来看我,才会用到。」
「你妈住在南部吗?」
「喔不,她是退休的大学教授,不过还是有几间大学邀她当客座教授,所以她每个礼拜到处跑来跑去,挺忙的,所以,除非我妹上大夜班,不然她都会去陪我爸吃饭。」
「那你都不必陪你爸吃饭哦?」
「我和我爸谈不上几句话,所以,除非我妹假日要约会,才会轮到我回去。」
「听起来你们家还挺有趣的。」她哈哈大笑。
他专注地看著她嘴角的那颗痣,再次发现它又陷进她的小酒窝里了。
坦白讲,看她笑,实在挺有趣的。
「你家呢?都有些什么人?」他喝了一大口热可可问说。
「就我爸妈和我姐。」她说得小心翼翼,就怕说溜了嘴。
「你们都住在一起?」
「我爸妈住台中,我和我姐租了一间公寓住。」
「喔。」他点头。
因为怕他再问下去,一听到洗衣机洗好衣服的声音,她几乎是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我的衣服好了,我去拿。」说完,她从厨房里拿了一个干净的袋子,把烘好的衣服折好装进去,再走出客厅。
「黎先生,谢谢你的帮忙,我的衣服洗好了,也该回去了。至于我身上穿的这一套,等我洗好再送过来好吗?」
听到她要走,他心里竟莫名的有些失望。
「我送你回去吧。」他说。
听到他的提议,她才想到她是哭著跑出事务所的,机车还在事务所的地下室,她现在根本没代步工具可以回去,搭计程车又太贵,可是坐公车回去的话,作晚餐会来不及,挨饿的佐宁会整个晚上碎碎念。
「不好意思,又要麻烦黎先生了。」
「哪里,快别这么说。对了,不是在上班时间,就不用叫我黎先生了。」
「那要叫你什么?」
「都可以。」
「喔。」这还真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呢。
上车后不久,他突然问:「你好像很喜欢烹饪?」
「喜欢哦,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家人都很喜欢吃我作的东西,我猜这可能是我唯一拿手的事吧。」
「不要这样妄自菲薄,连我都觉得你煮的东西很好吃。作菜需要天分,我就觉得你有。」
「真的吗?谢谢!」
哇!真教人开心耶,他这么严格的人,愿意肯定老是出状况的她,实在让她很感激。
「你从来没想过要朝这个方向去努力吗?」他问。
「我是一个平凡又没什么志向的人,只希望拥有一个工作,可以独立养活自己,不要造成家人的负担就好了,其余的,我真的没有想太多耶。」她说。
佐宁就曾对她说过,像她这种人,完全没有设走入生目标,将来的出路除了找张长期饭票依靠,就真不知道她能干嘛了。
可是人生目标听起来很伟大,应该不会属于她这种平凡的女人吧,安分过日子有什么不好吗?
以她简单的脑袋来思考,她真的觉得平凡就是一种幸福。她原就无意去和谁争些什么,其实就算要争,她也争下来吧,她想。
这样讲不知道他会不会看不起她?
她转头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默默微笑著。
今天的他好特别,在两人的谈话中,他笑了许多次,他应该很愉快吧?
她转过头来,静静看著前方。
今天,她也很愉快,因为他今天特意跑来跟她道歉,接著都没有发脾气或绷著一张脸,很和气的像个朋友般跟她聊天、吃东西,知道他私底下还满有趣,她有种挖到宝的快感。
「你家的加油站到了。」他说。
「黎大哥,谢谢你送我回家。」她听话的不在下班时间叫他黎先生。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满意。
「小心车子。」
「好,拜拜。」
「拜!」
必上车门,他点头向她道别,随即准备驱车离开,却听到敲车窗的声音。
他转头,打开车窗,听佑宁说——
「明天早上我请你吃甜甜圈。」
不知道她何以如此提议,但他心动了。
他微笑道:「好。」
她愣愣的看著他的微笑、他的侧脸,和远去的车子。
心里突然觉得不妥。
要是他整天都这样一直对著她微笑,她的心恐怕很快就会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