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家,只不过虚弱无比的她是让人给搀扶著进门的。
「君儿,你回来了!」柳父似乎早已知道她会回来,一见她进门便笑著说。
「爹……」湘君点点头,眼神有点困惑。她觉得爹爹好像哪里不同了?
「君儿,你瞧瞧。」
柳父神采奕奕地在她面前来回走著,步伐之稳健,一点也看不出是个病入膏盲的人。
「爹,你的病好了!」湘君瞪大眼看著他的一举一动,眼眶很快濡湿了,以为自己在作梦。
「是啊,我的病全好了!」柳父笑得更为灿烂。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但他真的可以下床了。
「怎么……」发觉自己哽咽了,湘君顿了下,「怎么回事?」
「多亏了凌公子,那日你与他离开后,有人说是奉凌公子之命,带了个大夫来,还买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就将爹爹的病傍治好了。」
是他?
为什么?他不是只为了他师父的内功而来?又何必特地找人来医治爹爹?
是为了她安心吗?但他为何不曾在她面前提起?
怎么会在她决定放弃时,才让她知道他为自己做了什么?
怎么会在她认定他是为了内功才对她好,全盘否定了他之后,才猛然发现事情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你回来了!」秀君嫉妒的眼打量过湘君一回,发现她显得憔悴不堪。「怎么?被人抛弃了?我就说嘛,人家可是鹰风堡堡主,怎么可能对你这个平凡的丑丫头动心?这下可好了,让人玩玩后就给赶回来了吧?」
湘君咬紧下唇,沉默不语。
「秀儿,你给我住口!」柳父斥喝。
「我说的可都是真话啊!」秀君冷哼一声,「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德行,竟然就这样没名没份的跟著男人走,真是丢我们柳家的脸……」
啪的一个耳光狠狠甩在她脸上,打断她尖酸刻薄的话。
「给我住嘴!」柳父怒气腾腾的斥责。「她可是你的亲姊姊啊!打你娘过世后,她是怎样辛苦的照顾你们,你竟然说出这些话?」
「爹,算了,我不会和妹妹计较的。」湘君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爹,我累了,想回房休息。」
「好,你先回房休息吧。」
湘君低著头慢慢走向自己的房间,将秀君的嘲讽抛在脑后,心里只想著凌鹰一人。
「凌鹰……」她低低呢喃这令她心痛的名字。
她好想他啊,他知道吗?
离开鹰风堡这些天,她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他吐血不止的画面不断在她脑海里浮现,每每令她心痛不已。
她好想,真的真的好想他……
好想立刻回到鹰风堡去看看他的伤势好些了没?
她过继到他身上的内功是否已经治好他的旧疾?还有没有吐血呢?
又……想不想她呢?
「凌鹰……」
因为爱他,所以她毫不迟疑的决定以自己的性命换他的性命,一刀刺入自己胸口时,她感觉到的不是痛楚,而是喜悦,因为这么一来,凌鹰就有救了。
因为爱他,所以当她自昏迷中醒来时,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凌鹰是否平安。
因为爱他,所以当她听到黄玄说凌鹰要人送她回家时,她毫无异议的答应了,乖乖跟著送她回家的人回到家里。
但此刻那份爱意浓烈得让她几乎窒息,胸口也因无法承受而隐隐作痛,她却只能抚著胸口颓然跌坐在地,只觉得喉头发酸,却无法哭出来。
饼多的等待让她的爱开始产生苦涩,产生了怀疑。
凌鹰为什么要人送她回来?
难道他不要她了?
难道这些天的相处,彼此的爱意仍抵不过那可恶的内功?
否则为什么凌鹰还不来接她?
为什么要放她一个人在这里苦苦的等,狠狠的心痛?
***
「为什么会是你?」凌鹰失望至极的看著眼前视若手足的尚清风。
送走湘君后,凌鹰等了几天,确定她平安后,才刻意在众人面前装出一副因无法将体内功力融会贯通而导致走火入魔的模样,就是为了要引出藏身在堡里的敌人。
他知道若敌人真要置他于死地,绝对不会放过眼前这个大好机会。
丙不其然,就在今夜,有人模黑潜进他房里欲置他于死地,所有埋伏在房间里的人立刻一拥而上,困住了那人。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引出的竟会是这个他打心底不曾怀疑过,将之视为亲兄弟的尚清风。
「为什么?」被背叛的痛狠狠咬噬他的心,蕴满苦痛的双眸却还隐含一丝希望,期望自他口里听见否认。
「还需要问理由吗?」尚清风嘲弄的反问,同样饱含痛苦的眼楮瞟向凌鹰身后甫出现的席柔娘。
凌鹰顺著他的眼光回头望了一眼,随即转回头,无奈的叹口气。
「你明知道我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知道。」尚清风飞快打断他的话。
但错误早在他对外放出风声,引来一堆觊觎黑天珠的人追杀凌鹰师父时就已经造成了,如今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那为什么……」
「不为什么!」尚清风一甩头,不愿再谈。
「清风……」凌鹰还想说些什么好挽回局面。不管尚清风之前做了什么,他都不愿再去计较,也不愿意真的与清风刀剑相向。
「没什么好说的了!」尚清风拔剑出鞘,直指向凌鹰。「只要除掉你,鹰风堡就是我的了,到时我要多少女人没有,何必在乎一个女人!」
听见他的话,席柔娘脸色一白,紧咬下唇,不明白为何尚清风的话语竟让她心头纠结成一团,好痛!
「清风!」凌鹰讶异的看著他。「你会武功?」
「我打五岁就开始学武了。」尚清风一抖手中长剑,立刻发出响亮的声响。
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装作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了。
「五岁?」他们被骗得好惨!凌鹰苦笑。「这么说,你的武功只怕在我之上了。」
扁是隐藏懂武功这点,就看得出清风的武功绝对高过他,武功不到一个境地,是无法完全隐藏自己的气息与脚步,更别提要装得与平常人无异了。
尚清风再一抖剑身,让剑发出清亮声响代替他回答。
「你真要杀我?」凌鹰唇一抿,换上严肃的表情与他对望。
尚清风身子一震,始终漠然的表情因著这句问话出现微微的松动。
真的要杀凌鹰吗?杀这个与他结拜多年,情若手足的凌鹰……
尚清风迟疑的抬起眼,对上凌鹰痛苦的黑眸,随即移开视线,不愿再去看那双眼楮,却不经意对上席柔娘焦虑的双眼。
她在担心谁?
无声的问话像在他心里投下一颗巨石,瞬间将他所有的迟疑赶跑,他低吼一声,手中长剑一挺,毫不迟疑的刺向凌鹰。
还会担心谁?在她眼里、心里,除了凌鹰,还放得下谁?
不会了,他今天就要结束这件事,不要再心心恋恋一个心里只有别的男子的女人,他要将凌鹰自她心里完全拔除,让凌鹰消失在这个世上!
「不!」
突然,他听见一声熟悉的女子尖叫声,感觉手中长剑刺穿人体,鲜血喷上他愤怒火红的双眼,瞬间迷蒙了他的视线。
「柔娘!」凌鹰惊诧的扶住席柔娘向后倒的身子。「你……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替我挡这一剑?」
纵使再不愿意与尚清风刀剑相向,逼不得已他还是会出手反击的,她怎么这么傻?
「柔……柔娘?」尚清风眨眨迷蒙的双眼,又惊又愕的发现席柔娘挡在他与凌鹰之间,而他手中的剑不偏不倚的刺入她体内。
「不!」尚清风急忙甩开长剑,惊慌失措的大吼。「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为了凌鹰,你真的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顾了?」
「不……不是的……」席柔娘试著解释,鲜血从她嘴里淌出。「我……我只是……不想……看你痛苦……」
「不想看我痛苦?」尚清风愣住了。
「杀了……凌鹰……你只会……痛苦……不会快……快乐……」
「谁……」尚清风有种心事被人看穿的难堪,嘴硬的回道:「谁说的?况且你在乎吗?你心里不是只有凌鹰一个人?」
「我……」席柔娘艰难的喘口气。「我也不知道……打从那天……在凌鹰……房门口瞧……瞧见你……一切……一切就……不……不对了……」
勉强说完这些,她随即闭上双眼,昏了过去。
「你……」尚清风大失色。「醒醒!柔娘!你不能死……」
凌鹰默默看著这一幕,心里也十分难受。
情爱真是害人不浅啊……怎么会在这样的时刻,才能真正明白心里的人是谁呢?
若是黑天珠还在的话就好了,柔娘不死,尚清风与她经过这一次,一定可以成为美好伴侣。
「要是黑天珠还在的话就好了……」凌鹰不禁又轻叹一声。
黑天珠……
尚风突然一震,自怀里掏出个圆圆黑黑的东西……
黑天珠!
***
她已经离开鹰风堡,离开凌鹰身边十天了。
怎么她却得像是过了十年?
湘君坐在窗棂上,双手环住膝盖,望著远方的天空,眼神变得很柔。
才多久时间,她的生命已然完全不同,连她的心态也完全不同了。
以往,无论发生再难过的事情,她都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振作起来,装出笑脸来面对家人。如今,不过是离开凌鹰身边,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心头老觉得空荡荡的,像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抽走,让她的心再也无法完整。
她,已不是原来的她。
「凌鹰……」她忍不住低声呢喃这个想念的名字。
他不要她了吗?
她好想知道他伤势如何,好想知道那内功有没有发挥它应有的效用,好想好想再看看凌鹰,在他浑厚的胸膛中寻求温暖……
但是她只能坐在这里,望著天空,遥想与凌鹰之间的点点滴滴。
他的霸道、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快乐的神情和愤怒的模样,每天都在她的脑海里盘旋,每天都让她更爱他一点。
但这样的思念可有得到回报的一天?
「凌鹰……」湘君不禁发出一声轻叹。
她好爱他啊!但今后他俩可有再相见的一日?
他会不会就这么忘了她的存在?忘了曾经有她这么一个女子爱著他?
「找我?」
耳边突然冒出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紧接著一双她思思念念的大手环上她纤细的柳腰,将她的人带往她渴望已久的浑厚胸膛。
「凌鹰?」湘君不敢置信的低唤,还未回头,泪珠儿已滚滚落下,滴在环住她腰际的手臂上。
「你哭了?」凌鹰将她转过身,心疼的吻去她脸颊上如雨般落下的泪珠。「别哭了,我会心疼的。」
「你会心疼?」莫名其妙让人送她回家的怨气在此时爆发,湘君气愤的推开他。「你会心疼?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凌鹰伸手想将她拉回自己怀里。「我可是打定主意要娶你了。」
「娶我?哼!」湘君闻言更为生气,小手握拳不断捶打他。「谁要嫁给你?万一哪天你又突然派人将我送回来呢?」
「不会的。」凌鹰不躲不闪的任她捶打。「事情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湘君一愣,停下捶打的动作。「什么事情结束了?」
「当然是有人想杀我的事情啊!」
「杀你?」湘君紧张了。「你又受伤了?在哪里?我看看。」
「我没受伤。」凌鹰点点她的鼻子。「别担心,我好的很。」
「那是谁想杀你?」确定凌鹰真的没受伤后,湘君开始追问。
「尚清风……」提起这个名字,凌鹰心头仍不可避免的刺痛。
「尚清风?」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湘君思索著。「啊!他不是你的结拜兄弟?怎么……」
「怎么会想杀我?」凌鹰苦笑了下。「因为他爱上了席柔娘,而……」
「而席柔娘爱上了你。」湘君接口,恍然大悟。
原来是为情!
「那现在呢?尚清风他……死了吗?」
「没有。」凌鹰望向远方。「除了师父,清风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不管他做了什么,我都不可能杀他,只是……」他顿住不语,望向远方的眸底有著很深很深的悲痛。
只是他的所作所为伤透了凌鹰的心,也让凌鹰在同时间失去唯一拥有的两个亲人……
湘君只觉心头一揪,可以明白他的伤痛,不禁伸出双手紧紧的抱住他。
「我嫁你!」她语带哽咽,宣誓似的说著。「我当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而且我会为你生下更多更多的亲人!」
「嗯。」凌鹰声音粗嗄,同样伸出双手紧紧的抱住湘君。
「但我要先声明,」湘君抹去眼泪,微微推开凌鹰。「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绝对绝对不准你再一声不吭的派人送我走,你知不知道这样我有多伤心?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害她白白伤心这么些天,白白流了不少眼泪!
「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凌鹰轻啄一下她因埋怨微嘟的红唇。「我是故意的。」
「故意的?」湘君挑起秀眉。「什么意思?」
「谁叫你不相信我?」提起这事,凌鹰仍有些不高兴。「明明知道席柔娘是故意演戏给你看的,你却宁愿相信她,不相信我。」
「我……」湘君瞪著他。
「正好我也想找出究竟是谁想要我的命,所以我就叫黄玄送你回家,一方面保护你的安全,一方面也是给你一个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怀疑我。」
「你!」湘君好气又好笑的摇头。
老天!她怎么会喜欢上一个这么小家子气的男子?
面对那样的场面,她小小的怀疑一下是很正常的啊,可他却记恨在心,还假借名义给她一个小教训?
万一成亲后出现同样的情形,那她不就又会莫名其妙的被送走?
不行!湘君眼珠子一转,想到一个办法。
「我不嫁了!」湘君低下头,免得他看见她勾起的嘴角。
「不嫁?」凌鹰紧张了。「为什么?」
「你一点都不疼我!」湘君故意抽气几声。「想想,这件事根本就是你的错,你如果不要让她亲你,我会怀疑吗?」
「这……」
「你却把错怪到我身上,」湘君再抽气。「那要是我也去找个男人,让他亲我,那……」
「我不准!」凌鹰怒吼一声。
「你……」湘君这会儿是真的被吓到了,泪珠立刻落下。「你凶我……」
「好,好,是我的错。」凌鹰急忙认错。「我不该让她亲我,你可以怀疑我,没关系,真的!」
「真的?」
「真的。」
「我可以怀疑你?」湘君又低下头,因为她想笑。
「可以,只要你别哭,就算你想打我都成!」
「不会再一句话都不说就派人送我走?」
「不会了。」
很好。湘君窃笑著抹去脸上的泪水。
就不信不能把你变成绕指柔!
***
半个月后,鹰风堡为他们的堡主举办了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新郎、新娘来了!」
在众人的注目下,穿著大红衣的凌鹰手里拿著红球,球的另一端则握在穿著凤冠霞帔的湘君手里,两人站在鹰风堡大厅进行婚礼。
「婚礼开始……」
「等等,等等。」黄玄急匆匆跑进来。「还好,终于赶上了!」
「黄玄……」凌鹰不悦的拉长音。搞什么?就算是迟到,也不该打断他的婚礼啊。
「堡主,对不起。」黄玄露齿一笑。「我准备了一份贺礼,想在婚礼开始前送给堡主夫人。」
想当初他可是对这个堡主夫人百般嘲讽,如今她真成了堡主夫人,他不赶快拍拍马屁,那怎么行呢?
「放在旁边就是了。」凌鹰转向婚礼司。「继续。」
「等……」
凌鹰一记冷眼射去,黄玄立刻识相的闭嘴。
「什么贺礼?」这倒引起湘君的好奇了,只见她不顾习俗的掀开红盖头,瞧向黄玄。
「你一定会喜欢的。」
黄玄大喜,立刻冲出去搬了一箱东西过来,随即在众人好奇的眼光下打开箱子。
「银子耶!」
「老天!满满一箱银子耶!」
「银子!」湘君一瞧见整箱银子,眼楮顿时一亮,忘了婚礼正在进行,便想抱起银子。
「湘君!」凌鹰声一沉,拉住向前走的湘君。
「啊?」湘君回头,先是茫然的看著他片刻,而后才恍然大悟,羞赧的笑笑。「呃……那个是银子耶。」
「我知道。」凌鹰瞪黄玄一眼,后者立刻一阵瑟缩。
「满满一箱银子耶。」湘君有点舍不得的看看银子。
「我知道。」凌鹰再瞪黄玄一眼,咬牙切齿的。
「有了那箱银子,我爹和弟妹就可以不愁吃穿的过下半辈子了……」
「他们已经不需要了。」
「不要?」对喔!她都给忘了。
为了让她能安心的嫁给他,凌鹰替她家找了栋像样点的房子,还给了她弟弟一笔钱,让他去做生意,甚至也为秀君找了户不错的人家嫁了,所以,她已不需要再为家人卖命挣钱了。
「现在可以继续举行婚礼了吗?」凌鹰没好气的问著对著一箱银子发呆的两人,语气充满威胁。
「可以。」湘君先回过神来,赶忙将红盖头重新覆在头上。
「可以。」黄玄也立刻说好。
司仪见状清了清喉咙。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
终于,她是他的妻子了!
凌鹰满怀喜悦的牵著湘君往新房走去,不料湘君却突然停下脚步。
「等等,」湘君再次掀开红盖头,「黄玄,等会儿记得把银子送到我房里去喔。」
「湘君!」
大厅里响起一道暴吼。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