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银子!
白花花、亮晃晃的银子……
「银子……」
柳湘君的声音在发抖,小嘴张得大大的,瞪大了双眼看著前方地上那个她认为她看见了,又觉得不可能实际存在的东西。
「我一定是眼花了!」
没错,一定是!她不可能在路上看见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躺在那里,一定是眼花了!
柳湘君揉揉眼楮,再看一次。还在!
再揉揉眼楮,再看。还在!
「那我一定是在作梦……」不可能真的有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等著她。
可能吗?可能吗……
「银子……」又大又圆的眼楮片刻不离那堆白花花的银子,倒映出的簇簇光亮像极了一个个金钱的符号。
有了这些银子,爹爹的病就有救了……
「银子……」怀著又喜又怕的心情,她屏住气息,一小步一小步的朝银子前进。
有了这些银子,三餐就有著落了,弟妹也不用挨饿了
越是靠近银子,湘君的心就越吊越高,眼神一刻也不敢从银子上面移开,生怕一个眨眼银子就此消失无踪。
眼看伸出手去就可以模到那一堆白花花的银子,突地,一只手打横伸出来,攫住了她细瘦的右脚脚踝,紧接著,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低低响起。
「小泵娘……」
「啊!表啊!」湘君惊叫著坐倒在地,两手两脚不断挣扎踢动,却怎么也踢不掉右脚上那只明明虚弱偏又力大无穷的老人手。
「救……救命啊……」
她就知道自己一定在作梦,而且还是个噩梦!
路上怎么可能有白花花的银子等著她?她真是蠢啊!
湘君自怨自艾著,边不忘踢踢踹踹脚上那只死都不肯放开的手。
「小泵娘,我……」
「我不要银子了,不要了,你放我走吧!」
「小泵娘……」
「救命啊!救命啊!」
「小泵……」
苍老的声音戛然止息,随即响起一声无奈却清晰得像在她耳边的叹气,她吓得不敢再开口。
「等了这么久,竟然只等到一个小泵娘……」
又一声叹气。
「天真要亡我……」看来他是真的无法回鹰风堡了。为了爱徒凌鹰,他只好对不起这个小泵娘了。
再一声叹气。
湘君越听心头越惊疑,正当她忍不住想再次开口呼叫时,右脚上那只老人手突然猛力一扯。
「啊!救命啊……」
她哭喊著猛踢脚上的手,却还是被那只手拉著往前走,慌乱中,她反过身,双手在空中胡乱抓,除了空气外,她只抓到那害她此刻身陷危险的祸首——那包白花花的银子。
「救命啊……」
眼看自己一寸一寸被往后拖,无力反抗的她头一偏,昏死了过去,怀中还紧紧抱著那包银子。
***
热……
好热……
她一定是掉到滚烫的热水里,再不然就是掉到火坑里了,否则怎会觉得全身像被火烧似的又热又痛,腹部还有股热气一直不断的翻搅著?
「好热……」湘君申吟著缓缓张开眼楮。
触目所及的是像山洞的岩壁,幽幽暗暗的光线自那个像洞口的地方射进来,让她看清这个地方只有她一个人……
不!还有一个人,呃……或者不是人?
这么一想,她也顾不得全身酸痛,猛地跳起来。
砰的一声,她竟然撞上山洞的顶端,又摔了下来。
「痛……痛死了!」她揉著作痛的头顶,仰头看著离她约莫有三尺高的洞顶。
般什么鬼?这么高她怎么可能撞得上?
「难不成又在作梦?」
只有这样可以解释,否则她一个弱女子,平日跳最高也不过离地三寸,哪可能撞上离她三尺高的洞顶?
「但是……」她踫踫头上的痛处,立刻痛得龇牙咧嘴。
如果是作梦,也未免太真实了吧!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揪著双眉坐下。
她今天到底是走什么霉运?
先是看到一包白花花的银子……
「银子……」她霍然站起,四下张望,看见那包白花花的银子正好端端的躺在她方才躺著的地方。
她立刻将它抓过来,紧紧抱在怀里。
出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状况,这包银子可不能再丢了,否则这一切都白费了。
而且,她还一只莫名其妙的手捉住脚……
她低头望望右脚,果然看见右脚脚踝上一圈青色的瘀伤,动了动脚踝,还传来阵阵疼痛呢。
而后被拖著走……再然后她就失去知觉了。
「看来是被拖进这个山洞了……」她低声呢喃,这会儿才想到要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好,还好好的在身上。」
看来她应该没被人欺负了。
「但是……那只手到底拖我进来这山洞做什么?」
她突然想到方才似乎还看见山洞里有其他人,忙不迭往那个方向看过去。
「喂……你是谁?」
「是谁……是谁……」山洞里响著空洞的回音,却听不见回答。
「不会是死了吧?」
早先听他说话的样子似乎挺虚弱的,捉住她的手上头也有血,好像是受伤了,现在又一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
「喂……」
湘君低唤著,小心冀冀的往前走几步,直到约略看清楚地上躺著那人的模样。
「原来是个老头子……」
她小心冀冀的又上前两步,将老人看得更加清楚。
「死了。」光看他脸上泛著异样的青紫,她就能确定这点。这几年来镇里死了不少人,每个死人都是这种脸色。
「唉,这下没人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会拖到这里来了。」
她叹口气,转过身想离开山洞,走了几步,又迟疑的停下脚步回过头看著地上的死人。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是死人最大,就这样将他留在这山洞里,万一被野兽吃了,可就不好了。
「唉,今天真是倒楣……」喃喃念著,她捡了根树枝,走到老人身边,开始在他身边挖洞。
「想我一个弱女子是搬不动你的,」而且她也不怎么想搬一个死人。「就就地将你掩埋好了,你老人家就忍耐些,不要怨我。」她可是尽力了,要不是良心不安,她早就逃离这个鬼山洞了。
挖著挖著,好不容易挖出一个勉强可以放下他的洞穴,湘君喘著气,扔掉手中的树枝。
「好了。」再喘口气,她试著将老人的尸体推进洞穴里。
天快黑了,她动作得快些,否则爹爹和弟一定会担心死了。
一个用力,终于将尸体推进洞穴,而一张纸也就这么从老人身上掉了出来。
「咦,这是什么?」她好奇的凑近一瞧。
小泵娘,谢谢你帮我下葬……
赫,他怎么道她会这么做?
湘君吓得纸一丢,人也坐倒在地。
「他……他……」不会成鬼了,在这里看著她的一举一动吧?
紧张兮兮的四下张望半天,什么也没发现,湘君猛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又拾起那张纸,继续看下去。
我是鹰风堡堡主的师父,由于遭到小人暗算受到重伤,想来是无法平安回到鹰风堡了,所以才会在路上放一包银子,希望借此引来救兵。没想到来的竟会是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泵娘,想来真是老天要收回我的命了。
由于小人此刻仍在鹰风堡内,为了我徒儿的安危,纵使明知小泵娘非江湖中人,我仍不得不要求小泵娘你,希望你能替我带个消息回鹰风堡,好让我徒儿有所警惕,别再叫小人陷害了。
此去鹰风堡路途遥远,为了让小泵娘这一路平安,小老儿只好擅自作主,将全身的功力过继到你身上,由于受重伤的缘故,我体内的功力只剩下七成,但对小泵娘来说应是绰绰有余了,只可惜我生命已尽,无法教小泵娘一招半式。
小泵娘,小老儿拜托你,请求你务必将消息告诉鹰风堡堡主,还有那黑色珠子……
信到这里就断了,应是老人已断气,无法再交代下去。
「黑色珠子怎么了?」湘君咕哝著,拿过装著银子的包袱顺手将信塞了进去,还在里头找了找,果然找出一颗黑黝黝的珠子。
「唉,没什么特别的嘛,不过就是一颗石头,还以为是什么东东呢。」湘君嘀咕一声,不感兴趣的将珠子随意扔回包袱里。
叫她到鹰风堡去?!
开……开什么玩笑?
她不过是个弱女子,这老头竟然要她去鹰风堡找死?
就算不是江湖中人,她可也听过鹰风堡的鼎鼎大名。
传说鹰风堡堡主武功高强,行事严峻,冷面无情,短短三年内就将鹰风堡由一个没没无闻的小堡扩张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堡,旗下拥有不下百家商行,富可敌国。也因此,许多王公贵族无不卯足了劲想与其交好,甚至连皇上也对鹰风堡另眼相待。
不过鹰风堡堡主对这些都不屑一顾,也未曾听说他给过哪位王宫贵族好脸色看,让那些个贵族们个个恨得牙痒痒的,也莫可奈何。
尤其鹰风堡的戒备森严,一般闲杂人等是无法进入的,这样一个城堡,是她说去就去得了的吗?
「别傻了,我还不想找死呢!」湘君喃喃念著,一双秀眉打了个重重的结。「这老头子也未免太过分了,内功耶!竟然问也不问我这个当事人,就擅自过继到我身上!」
内功耶!她一个弱女子要内功做什么?
就算有几十年的功力,那又如何?
她无奈的叹口气。「老天!我该拿这见鬼的内功怎么办?」
还有,这个老头子的临终托付,她到底是要不要去做?
「鹰风堡……鹰风堡……内功……内功……啊!」她忍不住仰天大叫。
轰的一声,山洞顶突然破了个大洞,土石纷纷往她身上落下,砸得她惊叫连连。
「见……咳咳……见鬼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吐掉嘴里的尘土,湘君慌慌张张冲出洞外,手里不忘紧抱那包造成这一切混乱的祸首银子。
「居然垮了!」她瞪著眼前坍塌的山洞,耸了耸肩。「算了,省得还要费心埋葬那老人。唉!倒楣透了!」
她今天一定是走霉运了。
还是天大的霉运,才会让她在无意间一脚踏进见鬼的江湖恩怨。
***
伴下盘算老半天的帐册,凌鹰拧起浓眉,一脸凝重的看著前方。
「怎么了?」甫推开书房门入内的尚清风,挑挑眉问道。「看个帐册也让你出现这般凝重的表情?不会是有人在帐册上动手脚吧?」
他随口问,心里却是笃定不可能有人做这种事。与凌鹰成为结拜兄弟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哪个人敢在凌鹰手下动手脚的。
「没有。」凌鹰回过神来。「我只是在担心。」
「担心?」尚清风露出惊讶的表情。「我没听错吧?还有事情会让你担心?」这堡里还有什么事不是在凌鹰的掌握之中?
「师父出门都这么久了,除了上个月月初曾捎来一封信外,这些天不曾再有任何消息,连封报平安的汛息都没有,这不是他的作风。」凌鹰解释,语气里有著浓浓的忧虑。
以往不论师父到了哪里,总会到鹰风堡位于当地的商行打声招呼,一方面是报平安,另一方面也是想知道堡里一切平安。如今已过了一个多月了,鹰风堡各地的商行无人回报师父的消息,不免令人担心。
况且师父这趟出门又是为了追查黑天珠的下落,如果真让师父得到那颗传说可以增强功力,甚至延年益寿的黑天珠,只怕会为他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危险。
「师父?」尚清风眼里闪过一丝阴霾,随即以轻松的语气道:「不会有事的,你师父武功高强,怎么可能发生什么事?大概是遇上什么有趣的事,玩得乐不思蜀了吧。」
凌鹰没有回答,心头忧虑仍在。
「别担心了,」尚清风拍拍他的肩。「你也知道你师父的个性,有好玩的,他绝不会错过,等玩够了,他自然会回来。况且日子也快到了,你师父不可能不顾你的安危的。」
与凌鹰相交多年,尚清风对他们师徒之间的情形最为清楚,虽说是师徒,但两人间的感情比父子还深。凌鹰身上带有隐疾,虽然他师父努力教他武功让他强身,但仍无法完全治愈,每三个月都得靠他师父以内功真气为他疗伤。
如今离上次疗伤也快三个月了,如果没事,他师父一定会赶回来为他疗伤。
如果没事的话……
「但愿如此。」除了尚清风,师父就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师父绝不能发生意外。
「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突然响起雨声清敲,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问著。
「有人来看你了。」尚清风眼神一黯,笑道。
「进来吧。」凌鹰瞟了他一眼,没忽略他眼神中的异样。
「凌大哥,我炖了碗莲子汤给你尝尝。」
席柔娘手里捧著个碗,小心翼翼的跨进门槛,眼中只有手里那碗莲子汤,完全没注意到书房里还多了个人。
「谢谢,搁著吧,我有空再喝。」凌鹰语气不见热络,依旧冷淡。
闻言,席柔娘不免有些气。
自父母双双过世后,她住进鹰风堡也有一年了。
这一年来,不论她如何讨好凌鹰,得到的始终只是一句谢谢,语气生疏而客气,仿佛这一年来她所做的全都白费了。
好几次她都告诉自己该放弃了,无奈一颗芳心硬是系在他身上。
「人家都这么费心准备了,还特地端到书房来给你,你就快些喝了吧,别辜负人家的好意。」瞧著席柔娘脸上的忧郁,尚清风眼中闪过不舍,不禁开口。
凌鹰抿抿唇,不作回应,倒是席柔娘他突然开口吓了一大跳。
「啊,尚大哥,你也在这里?」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那是自然,你眼里除了凌大哥外,还容得下其他人吗?」说完,尚清风虽神情黯然亦不免有些自责。
他是怎么了?他并无意将话说得如此酸,明知她心里只有凌鹰一个人,他又何必说这些?
「对不起,」席柔娘垂下头,随即又抬起来急切的说:「厨房里还有一碗莲子汤,我这就去端来给尚大哥喝。」
「不用了……」
「不用了,」凌鹰将桌上的莲子汤递给尚清风。「这碗给他喝就好。」
这话一出,其他两人皆为之一愣,随即席柔娘脸上出现难堪的红晕,而尚清风脸上则有丝气愤。
他率先发难,「你明明知道……」
「尚大哥,别说了。」席柔娘哽咽的挡在他面前。「凌大哥不想喝也没关系,我……」只怪自己自作多情啊。
一颗泪珠倏地落在两人之间,滴落地上。
「你……」尚清风心头为之一揪。
「我没事的……」不能哭,不能哭……
又一颗泪珠落下。
席柔娘一个转身,跑出书房,留下书房里两个男人对望。
「你……」尚清风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拳。「你为什么要故意说那些话来伤她的心?你明明知道她对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凌鹰依旧淡漠的回了这么一句。
「你!」尚清风为之气结,握拳的右手扬起又落下。「就算如此,至少你可以婉转一点,不必当面给她难堪!」
婉转?这一年来,他做的还不够婉转吗?就是太过婉转了,柔娘才到现在还无法看清,他不冷酷些行吗?也不想想他这么做是为了谁?
凌鹰翻翻白眼,坐回书桌后,拿起帐册再度对起帐来。
「你……」尚清风上前抢过他手中的帐册。「你知不知道她……哭了?」
「我知道。」
「那你还无动于衷?」尚清风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
凌鹰静静回视他气愤的双眸,眼中没有一丝愧疚。
「你……」尚清风恍然大悟。「你是故意的?故意说那些话,故意惹哭她?」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继续下去徒增伤心。」凌鹰没有否认。
「你……」尚清风气极了。「那……也不需要说那些话来伤她的心啊,你知不知道她哭了,我……」心很痛……
意识到自己险些说出不该出口的话,他戛然住口。
「我知道。」出乎意外的,凌鹰如此回答。
「你……知道?」
难道说,他的秘密已不再是秘密?
「我知道。」凌鹰脸上出现一抹像是微笑的神情。「只要她一出现,你的眼光就离不开她,有时夜里也会在她房门外徘徊。」
「你……」尚清风深吸一口气,「你知道多久了?」
「大半年了吧。」
「大半……」尚清风脸上浮现了然的神情。「所以你就开始刻意疏远柔娘,故意伤她的心?」
当初柔娘刚进鹰风堡,凌鹰对她的态度还算和善,甚至把她当成妹妹看待,所以柔娘才会喜欢上他,但是凌鹰却在半年前态度丕变,不但对柔娘十分冷漠,有时还无视她的存在。
他始终不明白为何凌鹰曾突然改变态度,原来这一切全是为了自己?
「我不希望她在我身上浪费心力,你才是值得她花心思的人。」
「你……」尚清风这会儿不知该说什么了。
「明天我打算离开几天,堡里的一切事物就交给你了。」凌鹰拍拍他的肩,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在他心中,女人不如兄弟重要,更何况是个他不爱的女人。因此,他不想再和尚清风谈论这个问题,只希望等他找到师父回来后,一切问题都已获得解决。
「离开?」尚清风一愣,追到门口。「你要去哪里?」
「找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