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天之后,璩佑贞再也不敢接近关家的大门。
尤其在她已经深深了解到,只要一踩进那扇门,她肯定非死即伤。
看著窗外的倾盆大雨,璩佑贞又发楞了。
在冬天这种季节之中,会下这么大的雨实在是不常见。加上又踫到周休,机率更低,也很难遇上……
璩佑贞托著脸颊,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她其实不会太讨厌下雨天,但在这种摄氏只有八度,还下这种淋死人不偿命的大雨的时候,实在让人很难高兴得起来。
这种天气下的周末,外出只是折磨自己罢了,她通常都靠三种东西来打发这样的假日——电视、书籍、学生的周记。
不过,当学生的周记全数读完了之后,在她找到下一个目标之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望著窗外,想著关谊彦。
没有勇气再去关家,却又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该怎么办呢?她只能留意关承学的周记、家庭联络簿,试图从里头了解他们家的情况。
好像有点孬,但是她情不自禁。
一阵门铃声把她神游到关家的魂给拉了回来。
她皱了一下眉头。这时候谁会来找她?黄湘琪是最有可能的,但是要那女人下雨天出门,简直跟要了她的命没两样。
所以,应该不是吧。
那还有谁呢?
她伸手去打开门锁,把门拉开——
「关、关谊彦……」她惊愣住。
必谊彦穿著一身雅痞西装,肩上有淋湿的痕迹,发丝也沾著雨滴,身上还飘来明显的酒味。
「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他露出浅浅的苦笑。
「什么?」她完全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话。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是来找她的?
废话!这是她家,当然是来找她。只是,他找她?他是不是喝醉了还是怎么了?
「不请我进去?」他忽然问了一句。
「啊,不是的……」璩佑贞醒神,退了两步,让出一条路。
必谊彦脱下鞋子,踩进她的住处,环视了一下,道;
「原来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璩佑贞干笑,把门带上,跟在他后面。她还是想不透,他来找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承学……发生什么事吗?」这是她唯一想得出来的原因。
「跟承学有什么关系?」关谊彦回头,瞥了她一眼,「你的眼中只有关承学吗?」
怒气立刻一涌而上。他真想直接走上前去吻得她不能呼吸,这样的话,她就不会再像刚才那样,开口闭口不是承学就是思雪。
「不然你找我……有什么事?」
有他在的空间里,即使是自己的地盘,仍让她感到不自在。
「我只是想听你说一些不中听的话而已。」他脱下淋湿的西装外套,
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啊?」璩佑贞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自从我妈死了之后,所有人对我说话都变得神经兮兮,好像说错一句话我就会当场暴毙死亡一样……」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看著天花板。
「连指名的人数也忽然增加了一倍。女客人知道我家的事之后,猛把我当玻璃娃娃,一心一意只想看我表现出绝望的一面,好让她们能像个圣人一样,把我从水里打捞出来。」
听著他的话,璩佑贞怔怔的。
他在对她说心事?
这个姓关名谊彦的男人,竟然冒著雨,跑到她家来,只为了对她吐苦水?猛然的,她的心里漾起一股难以忽视的感动。
她不自觉地走向他,站在沙发椅背后面,伸手轻放在他的额头上,将他的刘海微微向后拨了一下。
「那是女人潜在的同情心吧。」
必谊彦听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掌,转头问:
「你也是吗?」
璩佑贞楞了下,下意识地想抽回自己的手。
「你也是因为同情吗?」他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
「……我不知道。」她退缩了一下,他直视自己的眼神总是令她害怕。「你弄痛我了。」
必谊彦犹豫了一会儿,放开了她的手,别过头道;
「说得也是,你那么笨,应该不会了解这么复杂的问题。」
「我……」
哀著被抓疼的手掌,璩佑贞忽然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她好像应该要做些什么事才对,但她却毫无头绪。
像是在黑暗中走钢索,进也不是、退也不成,但若盲目地往前,可能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心里不知所措,她急得想掉眼泪,但她要是真的就这么哭出来,一定会毁了这一切的。
「看看学生的周记吧。」她轻咬下唇,强忍泪意。
「周记?」关谊彦纳闷。这女人头脑坏掉了吗?
只见她走进卧房,抱著一叠周记走了出来,很慎重地摆在他面前。
「是啊。」她吸吸鼻子,挺起腰杆。「有些学生的周记挺有趣的,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了学生的周记,心情就会好一些。」
「那种东西大概只有你会觉得有趣吧。」他苦笑,随手抽了一本起来翻看。
璩佑贞只是用微笑回应他,这一次,她没有反驳什么。
「喝茶吗?还是咖啡?」
「开水就行了。」他应道,目光没有离开那一行一行的秀气字迹。
她不知道,他有兴趣的并不是学生写的周记,而是她每次写给学生的回应及评语。
直到他拿到一本,正面写著「关承学」的那本周记时,他才转移了阅读重心,注意力由红色的字,转至蓝色的字上。
翻完了半本周记,关谊彦笑了一声。
「笑什么?」
璩佑贞放了一杯温热的开水在他面前,还递了一条毛巾给他。
「这家伙……」他把周记上的姓名指给她看。「他写的事情根本就是他自己掰出来的。」
「真的?」虽然不意外,但是知道了事实之后,多少还是有点打击。
「像是‘带著妹妹去公园玩,意外挖到蚂蚁的巢穴,发现了生命的奥妙’这种的……承学只会嫌他妹妹烦,要他带思雪去公园玩,比叫他乖乖念书还难。」
「还有这篇‘功课上虽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但和同学一起写作业的感觉很棒,有团队合作的成就感’……他的功课不会,都是我在帮他写。找同学写作业?那个人绝对不是他。」
他的话惹得璩佑贞笑了一声。
必谊彦继续往下翻阅著,脸上的笑容却逐浙地消失。正确来说,应该是当承学的周记内容开始提到他的工作的时候,关谊彦就笑不出来了。
我昨天才知道,哥哥做的工作真是一个很差劲的工作。我知道哥哥是为了我们的生活,才会选择这种工作,但是,我还是无法原谅这种为了钱而放弃尊严的事。
就算我再怎么反抗,哥哥还是一点也不打算放弃现在那份工作。我不了解。那种工作真的那么好吗?如果是为了我们,我也可以去打工赚钱,我已经够大了。人人就是喜欢看轻我们吧。
原本以为还可以再活半年的妈妈,就这样忽然去世了。我没有爸爸,现在连妈妈也没有了,但是很奇怪的,我没有太伤心。或许是因为哥哥看起来很可靠吧,他就是那样子的哥哥。
从此之后,家里就剩下我们三个人。我还能上高中吗?我不想成为哥哥的负担,他自己也很用功念书,应该是想在大学毕业之后继续升学才对,他会不会为了我和妹妹,放弃继续念书?如果是的话,我一定不会感谢他。
昨天才知道私立高中的学费很贵,我一定要努力考上一所公立的,然后自己打工,自己付学费。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抬起头,开口要哥哥辞去现在那份工作了吧?
忽然,关谊彦感到一阵不舍。
他这个弟弟真的长大了,在不知不觉中,长到了他无法置信的地步。
母亲去世之后,关谊彦一滴眼泪也没掉过。他是承学和思雪仅剩的靠山,如果他倒了,他们两个还能倚靠谁?
然而曾几何时,这个在他的庇护之下长大的弟弟,现在竟反过来想让他倚靠……
一种再也无法负荷的感觉直涌而上。
是啊,谁不想要有依靠?在他痛苦的时候,也会想找人抱怨;身心俱疲的时候,也希望有人能抱著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更是希望有个人能坐在他身旁,握著他的手,只要握著他的手就好。
然而,他总是聆听别人抱怨的那个人;他总是在别人失意的时候,拥抱著对方的那个人;母亲去世之后,他是紧握别人手掌的那个人……
当他真的没有心力再去装模作样的时候,他第一个想见的,是她,是这个叫璩佑贞的女人。
「算了。」
他猛然合起掌中的周记,将它放回那叠本子之上,然后拿起桌上的温开水啜了一口。
「我还是再回去上班比较实际一点。」
「咦?你不是下班了吗?」她望向时钟,不到八点半。
「现在才几点,店才刚开门,用膝盖想也知道我是临时跑出来的。」
说完,他拿起那件已经湿了一半时外套披上。
璩佑贞凝视著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觉得自己现在可以说出什么有营养的话。她知道关承学的周记触动了他心底的某些东西,而这些东西是他最不愿意去面对的。
「我先走了。谢谢你的自来水。」他丢下一句话,背对著璩佑贞,然后头也没回地走向大门口。
「我送你下楼。」璩佑贞也站了起来。
「不用了,我还知道怎么到达一楼。」说完,他迳自开了门,走出去,然后开上门。
他一直没有回头再看她一眼。
璩佑贞怔怔地站在门前。她知道关谊彦就站在外头,就站在这扇门的后面,因为她没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
棒著一扇门,她知道他就站在门外,没有离去。
必谊彦背靠著门扉,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抬头,望著那有些受潮的天花板发愣。
从他懂事以来,他从没这么想哭过。
……很奇怪的,我没有太伤心。或许是因为哥哥看起来很可靠吧,他就是那样子的哥哥。
必承学写在周记上的字句,浮上了他的脑海。
鼻一酸,关谊彦低下头,眉宇深锁,他紧咬下唇,硬是把眼泪给逼了回去。很可靠的哥哥不应该躲在门后任凭眼泪滑落吧。
仿佛感受到他的不安,璩佑贞不自觉地伸出双手,轻放在门板上。关谊彦的情绪似乎越过了那扇门,微微地传递到她的掌心里。
她应该要在这个时候,伸出这双手臂去紧紧抱住他,不是吗?
但她知道她不可以这么做。
她知道,在他还没准备好要在她面前展露伤口之前,她若擅自跨出了界线,那么他会像一只负伤的老鹰,在自己面前张开那双受伤的羽翅,毫不犹豫地飞出她的视线之外。
必谊彦,他就是如此——带普满身伤痕,却傲然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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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大雨持续著。
必谊彦一如往常,开著女客人借他代步的高级房车回到公寓前。
他听人说,心情不好的人喝酒容易醉,这个理论在他身上完全没得到印证。他不是个容易醉的人,正确来说,他还没有喝醉过。
这对他而言,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在「职场」上,他很有得发挥。
坏处是,他想藉酒浇愁,却没办法做到。
他下了车,带著微醺之意走向公寓大门,丝毫不去理会打在他身上的雨珠,好像雨滴和空气是同一种类型的东西似的。
「你终于回来了。」
忽然,前方传来女人的声音。
必谊彦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璩佑贞撑著一把伞,缓缓从公寓大楼的大门走了过来。
他愣住,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是他终于成功喝醉了,还是这其实是一场梦?
「我等你好久。」
璩佑贞走到他面前,将伞微微递向前一些,让他也能够受到伞的保护。
「你……」他怔了好一下子才回过神来。「你有病吗?三更半夜你在这里干什么?你就不怕有神经病把你绑走啊?」
璩佑贞摇摇头,露出浅浅的笑容。
「我送你回去。」他一把抓起璩佑贞的手腕,转身想走回停车的地方。
「你不听完我说的话,我就不走。」璩佑贞像是脚底生了根。
回头,关谊彦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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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快说。」他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看著他的神情,璩佑贞稍微放下了那份悬在半空中的挂念。
这才是他。
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霸道、难沟通、不温柔、又不体贴的关谊彦。
「辞掉那个工作吧。」璩佑贞直直望著他的双眼。原来说出口,比她想象中的容易。「你应该还想继续念硕士,不是吗?」
「还在提这件事,你不烦吗?」
从刚认识没多久,一直到现在,她依然是在提这件事。
必谊彦应该要觉得烦,但是他没有。
「走吧,都快天亮了,我送你回去。」他再一次转身走开。
「我要你认真听进去我说的话!」璩佑贞站在原地,不自觉地高声对著他的背影强调。
「你不上车我就不会认真听,」他没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
唉,果然威胁他是没有用的……
到最后还反过来被他威胁。
璩佑贞叹了一口气,追上他的脚步,和他并肩共撑一把伞,慢步走向停车的地方。
「我会乖乖上车去,你也要信守承诺。」她看著前方,提醒著他。
「承诺?我没答应你什么吧?」才三秒他就开始赖帐了。「我只说我会‘认真听’,但是我没答应你要做任何决定。」
璩佑贞却笑了笑,道:
「无所谓,只要你肯认真听,我就满足了。」
因为他从来不把她的话听完。
她说的每一个字,让关谊彦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给环扣住,某种细微的悸动在他心里蔓延开来,让他几乎不能呼吸,但是他却不讨厌这种感觉。
凝望著她的侧脸。
她让他难以呼吸,他当然也不甘示弱。
必谊彦情不自禁地伸出子搭在她的肩上,然后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低头以吻回报她。
璩佑贞愣住,连双眼都忘了要闭,手上的雨伞也差点被她扔在湿滑的地面上。
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关谊彦就抬起头,凝视著那张惊愕的脸。
「我会考虑。」
他做了一个承诺。
然后不等她反应,又复上了她的唇。
这一次,璩佑贞记得闭上双眼了,她任由他用他的唇瓣将她紧紧覆著,像蜂蜜般甜腻。
时而像蜻蜓点水,若即若离;他是蜻蜒,她是水。
时而像蜘蛛缠蝶,落网难逃;他是蜘蛛,她是蝶。
他的吻带著淡淡的酒精味。
微微的晕眩感,也许是因为他口中的酒精,也或许是他的吻让她迷醉,她再也站不直了。
手一松,雨伞滑落。
她双臂勾上他的颈,紧紧环抱住他。
一个吻或许可以解释为冲动。
但是如果第二个吻还没有代表著什么意义的话,那就是一笔交易了。
和关谊彦的第一个吻,曾经让她焦躁过一段时间;而前天凌晨的那一吻,却将她从困惑的深渊里救了起来。
也许她和他之间这样是不对的,从头到尾都不对,但是既然已经跨越了界限,她就不想再回头了。
不,她应该问能回头吗?
「璩老师。」
背后传来叫唤她的声音,她醒神。
「啊,主任。」她由座椅上站起,「有什么事吗?」
「有一些事……要请你到校长室一趟。」对方的神情怪异。
「校长室?」
她楞了一下,但没有多想。
事实证明,一旦跨过了界限,就再也无法回头。尤其是跨过了一般人所认定的界限……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校长就坐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面,双手交握支在下巴下。「上一次,是学生传出来的,我当那是谣言。」
璩佑贞不自觉地吸了一口气,不发一语。
「这一次,是学校的老师亲眼目睹……」对方的目光像是锁定了猎物,锐利且不带感情。「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事吧?」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璩佑贞点了点头,依然没开口。
「你的私生活想怎么过,是你的自由,但是本校不能接受老师和学生的哥哥谈恋爱,尤其听说对方还是一名……」
牛郎。
校长没有说出那个词,只是面露厌恶之色。
「所以,如果你还有身为一名老师的自觉,请你自己看著办吧。」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璩佑贞刚满两年的教师生涯结束了。
对方的暗示已经快变成明示了!她如果还知耻,就该知道辞呈怎么写。
她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等她回神时,已经回到她的办公桌前了。她抬头,发现身旁的老师们都带著审判的目光。
不能回头了……
但是,她后悔吗?
她坐了下来,看著熟悉的点名簿。
不,她一点也不后悔。
她能去的学校还有上百所,但是关谊彦只有一个。
「是上次在餐厅遇到的那个男生吗?」忽然,坐在对面的刘冠旭丢来一句问话。
璩佑贞抬头,回想了一下,道:
「嗯。如果你没记错人的话……」
「那么,传闻是真的?你真的和关承学的哥哥……」
她不知道所谓的「真的」是指什么,如果他们指的是有暧昧举止的话她点头承认。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怎么会看上一个吃软饭的家伙?」他皱起眉头。「你这样是不会幸福的。」
璩佑贞扬起浅浅的微笑。
幸福的定义是什么?她不知道。
「或许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聪明吧。」她说。
接著她起身。抱著点名簿走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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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不会给承诺的人。
但是一旦给出了,他就一定会想办法去实践它。
必谊彦站在楼梯转角处的公布栏前,看著一张张的征人公告。有家教的、有工读的、有实验室助理的……什么都有。
当然,不会有「陪女人玩乐」的。
「找新工作?」
一个身影走到他身旁,和他一起看著公布栏里的纸张。
「嗯。」关谊彦瞥了身旁的人一眼,应了一声。
对方是李时敏。
她抱著两本书,应该也是刚上完课。
「你要辞去现在那份工作了?」她有些意外。毕竟那是她苦劝他一年,他却丝毫不曾考虑过的事。
「是有认真在考虑。」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公布栏上。
「为什么……忽然想辞职?」
李时敏猜想,或许是因为他母亲过世,他少了一个重担。但她更加怀疑,他想换工作的原因,是为了上次在他家里偶过的那个女人。
「不好吗?」关谊彦笑了一声,不想正面回答她。「还是你希望我继续当店里的第一红牌?」
「不,当然不希望。」李时敏干笑,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她真是傻,对付这个人只能用是非题来问他。
「是因为你妈妈去世才想换工作?」
「不是。」他断然否定,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
「那……是因为承学的导师?」
必谊彦怔了一下,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有一丝丝的疑惑,不明白她是从哪里打听来有关璩佑贞的事。
不过他没问,也没兴趣问。
「可能是吧。」耸肩,他回过头,继续盯著征人启示上的字。
李时敏愣住。
他承认是因为她而考虑换工作?那个她死劝活劝他都不愿意换掉的工作。
「为什么我要你换,你无动于衷;她要你换,你二话不说就答应?」她耐著性子,强压著情绪。
「二话不说就答应?」他笑了一声,「我还不至于那么干脆就说好。」
「别想模糊焦点,到底是为什么?」李时敏已经完全忘记他只对是非题有反应这件事。
「没有为什么。」
他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李时敏追上前,伸手拉住他的手臂。
必谊彦停下脚步,回头看著她,等待她的下文。
「你爱上那个女人?爱上承学的导师?」她不敢相信。
必谊彦看著她,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紧扣在自己前臂上的五指移开。
然后,扬起浅浅的笑容,转身离去。
如果,爱是那种克制不了自己想吻她的欲望;会因为不想让她失望而决心做一些改变,那么……
他的确是爱上了她。那个承学的导师,那个像鹦鹉转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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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家门,关谊彦怔了一下。
难得这个屋子里同时出现了这么多人。
「这么晚才下课?」
璩佑贞坐在思雪的对面,似乎是在教她写作业。
而关承学则是摊躺在沙发上,两眼直视著电视机。
「嗯,有一点事要忙。」他脱下鞋,走进客厅,然后看了关承学一眼,「你不用写作业吗?」
「拜托,」关承学白了他一眼,「我的班导在旁边,都没叫我写作业了,你干嘛像欧吉桑一样嗦。」
璩佑贞笑出声,摇了摇头,又问:
「这么晚下课,来得及上班吗?」她记得他每天都得帮这两个人煮晚餐。「还是我带他们去外面吃?」
「不用了。」他脱下外套,走向厨房。「我跟店长说过我今天不去上班。」
因为他想花点时间思考换工作的事。
璩佑贞只是点点头。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无故请假,但她也不好开口问他。
「留下来吃饭吗?」他站在流理台前,回头问她。
「不……」她摇摇头,「我还有一点事要先走。」
罢好,她也想花点时间找黄湘琪倾诉被开除的事。
「好吧,」关谊彦别过头去。「省半碗饭。」
唉,他还是一样干脆。
不会强迫,不会挽留。
璩佑贞不自觉地扬起微笑。
「那我先回去了,」她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提包。「我跟人有约。」
「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不会太远。」她走到门口,向屋里的人摆手道再见。
「你自己路上小心,跌倒了只会有人笑你,不会有人扶你的。」
「好好,我会记住。」
璩佑贞笑了出来,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他说了「路上小心」了……
想到这里,她嘴咧得更大了。
「她跟你说了吗?」
确定里外两扇门都被关上了,关承学望向厨房,问了一句。
「谁说了什么?」关谊彦的注意力仍在青菜和牛肉上面。
「我们班导。」
「她应该要跟我说什么吗?」
「班导她被校长开除的事。」
忽然,青菜和牛肉不重要了。
必谊彦回头,双手动作暂停,他看著承学,问道:
「你刚才说她被学校开除?」
「嗯。她还没跟你说吧?」
岂止是没说,他想如果他不问的话,她大概永远都不会说吧。
「为什么会被开除?」虽然他心里有底,但他还是想确定。
「我怎么会知道?不过,有听说是和你的事有关。」关承学耸耸肩,继续看他的电视。
丙然——
必谊彦放下手边的事,擦干双手,跨步就往大门走去。
「我出去一下。」
扔下一句话,丢下两个人,他追了出去。
幸好她还没走远。
踏出一楼公寓大门,左右张望就看见了她的身影。
「佑贞!」
他提高声量,叫住了她。
璩佑贞闻声,错愕了一下,回头看到他,眼里有一丝惊讶。因为他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不是叫她「烦人的导师」,就是叫她「欧巴桑」、「笨女人」之类的。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他这么唤出来,心里会如此感动。
必谊彦跑到她面前,喘著气,却只是看著她。
「……怎么了吗?」她有些莫名其妙。
「你真的被学校开除了?」
「啊?」她露出意外的表情。「承学竟然也知道……」
「这不是重点吧?」他才不管承学知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关系?」
璩佑贞沉默了一下,微笑。
「应该是吧,我猜。」
必谊彦听了,倒吸一口气,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都是我的错,」他闭上眼,不难看出他脸上的懊悔。「如果不是我擅自在路上——」
「我一点也没后悔过。」璩佑贞打断了他的话。
「是你擅自主张也好,是不是在马路边也无所谓,」她伸手,轻抚著他的脸颊。「你要知道,你吻我让我很高兴,高兴得不得了。所以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也没怪过你。」
他怔怔地听著她说话。
忽然,想在此时此刻低头亲吻她的冲动,顿时又涌了上来。
但这一次他克制住了。
他怕如果他再这么放肆的话,或许下一回璩佑贞会被逐出璩家的门也说不定。
然而又转念一想,这样一来,他不就有理由把她收留在自己的屋檐下了?
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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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末,学期已经接近尾声。
学期的最后一天,也是璩佑贞在这所学校授课的最后一天。
璩佑贞的私人物品早在两个星期前即被她收得一干二净,也就是说,只要结业典礼一结束,她就可以空著双手挥别这个校园了。
从她和关谊彦的事被传开来了之后,学校的老师就没给她好脸色看过。
不过,如果是以前的她,得知身为同事的导师,搭上了学生的哥哥,而且还是个当牛郎的哥哥,她大概也不想正眼看对方吧。
她后悔吗?
走上一条连自己可能都会唾弃的路。
想起关谊彦的脸……不,她一点也不后悔。
合上点名簿,璩佑贞自那张熟悉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将点名簿留在空无一物的桌上,她走出了办公室。这是她任职的最后一天,却没有人愿意跟她道别。
也罢。
她低头,微笑挂在嘴边。
然后就像往常的每一天,她走向通往关谊彦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