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谊彦烧的菜,味道并没有像他的人那样,又呛又辣、又酸又刺鼻。
如果不要昧著良心的话,璩佑贞必须承认,那家伙的厨艺比自己还好上十倍。难道能考上T大的人,连厨艺的悟性都比别人高吗?
这一顿晚餐,是璩佑贞这辈子吃过最尴尬的一餐。
两个人面对面坐著,却一句话也没说,好像只有保持沉默,才能让空间里的和平气息维持下去。
但是,一直这样安静下去,好像也不是什么很好的方法。
就在璩佑贞还在苦思该怎么打破冰冷的气氛时,手提包里传来电话铃响!是一种轻快悠扬的古典音乐。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她干笑了一下,离座,从提包里拿出手机接通,连来电者是谁也忘了看。
「璩老师吗?」
「你好,我是。」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璩佑贞还在脑海里进行过滤,试图想出这个人是谁。
「明天十点,不要忘记了喔!」
「啊……」原来是刘冠旭老师。璩佑贞扬起笑容,「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需不需要去你那边接你过去?」
还懂得要来接淑女,果然礼仪程度跟某人相差甚远。璩佑贞不禁瞄了一眼餐桌前的关谊彦,「不,真的不用了,我离那里还挺近的。」
不过,关谊彦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那四菜一汤以及那碗白饭上。
璩佑贞又跟对方寒暄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回到餐桌前。
「抱歉。」她下意识地客套了一句。
「约会?」他夹了几片菜,同时随口问起。
「啊?约会?」
「……你一定是鹦鹉转世。」他确定她上辈子是鹦鹉。
「什么啊?」重新拿起筷子,璩佑贞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没事,吃你的饭吧。」
必谊彦收回目光,不想再跟反应能力低劣的女人沟通。至少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被一个像鹦鹉的女人给气死。
璩佑贞看他一脸不想再多说的样子,也没勇气追问。
这几天下来,她已经领教过这个男人的脾气了,她要是追问的话,可能又是一些无情的责备、狠毒的批评……
结果一顿饭在对话不超过五句的情形下,结束了。
「那么……谢谢招待,菜很好吃。」璩佑贞拿起手提包,以见那只装得满满的购物袋。
必谊彦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会儿,道:
「要送你回去吗?」
像是没料到他会做出这么绅士的举动,璩佑贞怔了一下。
「不……不用麻烦了。」她干笑,连忙回绝。
「好吧,那不送了。」他很欣然地接受璩佑贞的回应。
这……
璩佑贞楞住——他还真是干脆。
不过,也罢。她应该早就习惯这个人的无礼无情、没血没泪。
「那我先回去了。」
必谊彦只是目送她走出门,没有说「晚安」、没有说「再见」,也没有说「路上小心」,只有一双眼神,凝视著她走出那扇门。
这一夜,璩佑贞睡得很不好。
原来,一个向来在自己面前总是凶神恶煞的人,忽然给自己好脸色时,也会使人感到心浮气躁、坐立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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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在发什么呆?」
忽然,一只手握著一瓶可乐,递到璩佑贞的面前。
璩佑贞宛如从睡梦中惊醒。
「啊……没什么,只是有点累。」她连忙接过刘冠旭递给她的可乐。
「累?」他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怎么会?」
「昨晚没睡好,所以精神可能有点差。」
岂止差而已,教育展在展些什么,她几乎完全没有记忆。她只知道她一静下来,脑海里就会浮现关谊彦的身影。
「还在烦学生的事吗?」他俯看著她。
「嗯,算是吧……」她已经不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而烦心了。
「这样好了,」刘冠旭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扬起声调,「我知道有个吃饭的地方还不错,晚上一起去吧?」
「晚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在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张思雪又得吃冷菜了。
「啊!现在……现在四点了?」她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是四点了。怎么了吗?」对于她的反应,刘冠旭感到有些疑惑。
「抱歉,我还有事,真的谢谢你的好意。」
她微微欠身,心里的急躁大过于对刘冠旭的愧疚。
刘冠旭怔了一下,笑了一声。
「那有什么关系,本来就是我临时起意提出来的,你没空出时间也是理所当然,没什么好抱歉的。」
「那么,今天很谢谢你。」
简单的道别后,璩佑贞走出了教育展的展览会场。
那感觉就像是在枯燥乏味的一天中,忽然找到了一个目标。璩佑贞的左脑告诉自己,是因为不忍心让思雪独自一个人吃冷饭:右脑却无法阻止自己去期待可以「刚好」遇上关谊彦……
期待?!
她在纳闷的同时,也立刻否定掉自己那份若隐若现的盼望。
每次遇到他,不是吃瘪就是受气,再不然就是被辱侮,她没道理会期待跟他踫头才是。
所以,她心里的那份急躁,绝对不是因为期待「他」!
就算目前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丝焦躁感是从哪里来,但是她可以确定,跟「他」一定没有关系。
结果令人意外的是,来应门的是关承学!
那个几乎没在关家出现过的关承学。
「承学?」璩佑贞大吃一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问完,她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这是他家,他当然会出现在这里。
反倒是关承学,看到导师出现在门外,好像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
「老师好。」他有气无力地问候一句,然后开了门。
「好……」
从来没有在这扇门前被礼貌问候过,璩佑贞忽然有一种走错门的感觉。
「我哥去上班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出现了些微嫌恶的神情。「要喝茶吗?还是汽水什么的?」
「不用了。」璩佑贞下意识地摆出老师的姿态,「我是担心思雪一个人在家,所以顺道来看看。」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不用待在这里顾著她了。」他忽然转身,拿起披在沙发上的夹克,就要往大门走。
「等……等一下。」
璩佑贞一惊,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要逃走,就像在学校一样,总是说不到三句话就急忙转身跑走。
忽然,在关承学披上外套的时候,口袋飘落了一张纸片。
很熟悉的印刷。
璩佑贞凝神看个仔细!那是昨天晚上,关谊彦递到她面前,而后又收回去的名片。
「你就拿去看吧,早晚老师也会知道的。」他啧了一声,转身背对著璩佑贞。「大家早晚都会知道,我哥哥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说完,他穿著那件尺寸对他来说稍嫌大了一些的外套,走了出去。
璩佑贞认得那件外套。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关谊彦的时候,他身上穿的那件。
必承学甩上门后,屋内又回复了一片寂静。
璩佑贞向前走了几步,捡起那张名片。
「小彦」?!
这就是他给「客人」的名字?
「阿姨……」忽然,背后传来稚嫩的叫唤。
璩佑贞回头,见张思雪站在卧房门前,手上拿著铅笔,似乎是被刚才不寻常的吵闹给吸引了出来。
「思雪。」璩佑贞扬起微笑,「真乖,在写作业吗?」
「嗯。」她点点头。「哥哥呢?」
「哥哥他……」璩佑贞抿抿唇,「他有一点事要出门一下,晚一点就会回来了。」
张思雪听了,只是轻轻的点头,不发一语。
「吃饭了吗?」
璩佑贞指著饭桌,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吃饱了。」
「那……」
璩佑贞沉吟了一下,目光不小心落在手中的名片上。她忽然想象,也许现在关谊彦正拥著女人,或是女人正拥著他,然后亲昵地唤他「小彦」。
「阿姨教你写作业好不好?」
她抬头,断然打散自己莫名其妙的思绪。
「好。」
张思雪淡淡地微笑,然后开心地走回卧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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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疲惫踏进家门,视线刚好对上关承学的!
他头上披著毛巾,发丝挂著水珠,肯定是刚从浴室走出来。
「……你还没睡?」
必谊彦看了一眼手表,都凌晨四点了,这个国中生竟然才刚洗完澡!
面对他的质问,关承学只是回以一个白眼,转身迳自打开电视机,然后坐了下来。
瞧他不耐烦的嘴脸,关谊彦也不想浪费体力来感化他,想到明天还有课,他还是早点洗澡上床比较实际。
他没理关承学,脱下外套就想往浴室走。
「满身酒臭,‘生意’应该不错吧?」
忽然,关承学说了一句。
必谊彦楞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收起愕然的情绪,回头看著关承学。
「我的‘生意’一向不差。」
「果然。」关承学嗤笑一声,「学校的人说的是真的。」
必谊彦沉默了一会儿,猜想大概是承学从哪听到自己工作的事了。
见他沉默,关承学更生气了。都是他,害他在同学之间被嘲笑!
亏他以前总是把哥哥当偶像来崇拜,在同学面前夸他又帅又聪明。可却在前几天被人笑说:「你哥哥是靠女人吃饭。」
「干嘛?不敢承认吗?」他似笑非笑地,语气满是挑衅意味。
「承认?」关谊彦微笑,「你有说什么话是需要我承认的?你不是问我生意好不好?我不是说了不差吗?」
「如果不是同学跟我说,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说了?」关承学扯下毛巾,紧紧握在手中。
「有必要吗?」他反问。
「……什么有必要?」关承学不懂他在说什么。
「对,我是牛郎,我是靠女人赚钱。」他解下颈上的领带,随手一放。「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差别吗?」
必承学哑口无言。
「你现在知道了,然后呢?你要怎么做?你能做什么?」
一连串的问句,逼得关承学一个字也答不出来,最后只能将手上的毛巾一甩,跑回卧房,将自己深锁其中。
被弟弟当面甩门,关谊彦瞬间酒醒,刚才进门时的微醺感已经完全烟消雾散,连睡意都不见了。
他伸手揉著眉心,一直要自己撑下去的声音,忽然在心里变得微弱。
……算了,他现在不能被这种事影响。
「记得睡前把头发吹干。」
他敲了敲关承学的房门,提醒了一句,然后走进了浴室。他期望淋完浴之后,他能像昨天一样振作。
每天在上床之前,关谊彦习惯探看一下两个弟妹的房间。
不过,今天关承学的那扇门上了锁。过程他不想再回忆了。
侧卧在思雪的身边,看著她睡得安稳,关谊彦倒也安慰不少。虽然她在学校还是饱受各种歧视的眼光……
歧视的眼光……
他不知道承学在朋友之间是怎么被看待的……因为自己是牛郎,所以让他饱受朋友的轻视?
理论上,他可以理解。
但事实上,他不能体会。
他向来是我行我素的人,别人的眼光从来都不是他该考虑的因素……
「阿姨……」
忽然,身旁熟睡的思雪呢喃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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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雪?」
必谊彦的思绪被打断,他凝视著小女孩的侧脸,这才发现她在说梦话。
难道她刚才叫的,是那个烦人的老师?
他皱眉,思考了一会儿,不禁笑了出来。思雪连做梦都会梦到她,可见她烦人的程度不容忽视。
猛然,他仿佛闻到了一丝淡淡的清香!
那是璩佑贞出现时,会伴随出现的香味。
不是那种刺鼻浓烈的香水味,而是残存在发丝间的洗发乳淡香。
他想,她今天应该也有来吧。凝视著思雪熟睡的脸,他不禁想起了璩佑贞。
必谊彦知道她今天有约会,不,正确来说应该是「昨天」。不知道是跟谁约会?是什么样的约会?
他是否能自大地认为,那绝对不是什么重要的约会。至少,如果是重要的约会,她就绝对不会拨出时间出现在这个空间里,不是吗?
想著想著,他闭上眼,甩甩头。
他讨厌那种感觉,那种心思悬吊在某一个地方,做什么事都不能全心全力的感觉。
不管怎么样,他一定不能被其它的人事物分散了精神。
别人不懂无所谓,但是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他现在,根本没那个本钱可以分心。
尤其是分心在一个活像鹦鹉的女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