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像猴子般耍,是什么感觉??羞辱?愤怒?悲怆?这一切,只能说明我是个白痴,自以为是的白痴。被人捏在手掌中,恣意玩弄的傻瓜。
张力如果现在知道我的心情,他应该笑得很得意,他的确应该得意,他应该为自己的演技暗自喝彩。
而现在的我,只能紧紧捏著那张碎卡,让尖角刺进手掌,让血一滴滴地往下流,往下流失的并不仅仅是热血,而是我的自尊,我的理智。
我现在最想捏住的是他的脖子!!
七七握住我的手,把我手中的碎片拣出来,扔在地上。「你倒底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盯著我的眼楮,轻轻地问。
咬紧嘴唇,我没有回答,我不能回答。
没有追问,他把我那只血流不止的手放到嘴边细细舌忝拭。不能哭,看著七七的举动,我对自己说。然后,他把手贴住了自己的脸,新沁出的血涂上了他的皮肤,他的泪也随著血一起淌落。
我的血,他的泪混合著在他苍白的脸上,如淡朱洒点而绘的梅花花瓣,飘零在了无生气的冰雪中。是不是爱得太过于纯粹,我们就必须被命运任意嘲弄?就算没有后路可退,我们以血泪来交换,能换得来一生吗?
如果是该诅咒的,会不会就是我们的相遇和相爱?!
七七!!
我拿什么来兑现曾经的承诺?拿什么来拥有你一生?就靠在你脸上流血不止的无力的手吗?
无力保护的,就该放弃吗?放弃了,还有什么可值得去珍惜的?再次把七七裹进怀里,彼此的体温,彼此的气息,交融的味道,分不清的情索,杂乱无章的缚住两具无能为力的灵魂。
「丁泉,你走吧,一个人,」七七轻声说著,「我们是没办法一起走出去的。」他仰起头,微微一笑,是无奈也是安慰。「总有一天,他们会放了我的。」
在你被他们榨干后吗?我抚著他的头发,没有言语。
「再见!七七!」我吻了吻他的脸颊,「我爱你。」然后,转身大踏步就走。
「丁泉……」七七的声音,在空空的长廊上回荡。
我没有回头,就像上次一样。
但这次,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再回头的机会。
没有人再拦我,也没有人向我看一眼。
好黑啊,外面的天。抬头向苍穹,只有一轮寒月孤伶伶地悬于半空。
而月光下的人世间,有多么的吵杂!一张张如鬼影般的灰白的脸在眼前擦过。一步步,我拖著沉重的步伐,向前走著。风好冷,穿透了整个的身体,带著最后一点神思,消失在夜空……
推开门,张力正对门口坐著,他的头向后靠著,双脚跷在桌子上,手支著头,冷漠看著缓缓靠近他的我:「回来了?玩得怎么样?」
棒著桌子,我交叉著手臂一言不发。
他笑了,抖动一下双腿:「看来你没有好好享用这一晚,真是可惜。」但他眼里没有笑意。
「的确可惜,」我也笑了,同样我的眼里也不会有笑意,「真是辜负了你的好意,张大老板。」
看著我的笑容,他也依旧笑著:「原来你都知道了,那小子告诉你的吗?我本以为你不会对那小子说我们俩的事呢。」
我没有解释。
他忽然大笑起来,脸上的肥肉乱颤,我看著他笑。
「真不好意思,搅了你们的‘蜜月旅行’,」然后,他收起笑声,「我说过,要我放了他,还早著呢。」
「是吗?」我俯子,凑近他。
他脚一使劲,连同椅子滑开了去,还是笑著:「我知道你手中拿著什么,」他撇了撇嘴角,「同样我想让你看看我手中拿著什么东西。」
他把另一只手从口袋中掏了出来,一把手枪。而我的手里,只是一把匕首。他欣赏著我脸上的表情,显然让他不十分满意。
因为我脸上的表情没变,握刀的手没有抖,好像在他手中的只是一把玩具而已。
他的眉头皱起,把手枪作势瞄了瞄我的头。我还是直直地站著,额头上汗也没有。「这么肯定?我不会杀你?」
我笑了笑:「不敢肯定。我没必要去肯定。」
「我只肯定一件事。」
他没有来得及反应,刀已抵住了脖子,但他同样也没有丝毫惊慌,只是轻低道:「你就这么……恨我?」
「你说呢?」我学著他电话里的口气。
「嗤,」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满目的嘲意,「你恨我什么?就算我一开始就表明身份,你又能怎么样?你还不是一样要来求我!」
我闻言一呆,竟不知如何反驳。
他趁此时,拨开刀尖,同时也把自己手中的枪塞进抽屈里,然后燃起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的一支烟,随意地在口中吞吐著烟雾。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半晌,我才挤出了问题。
「我不知道……」他向空中吐了一大口烟,转了转椅子面向墙壁,「第一次见面时未说,只是惯例而已,毕竟开这种场子是非挺多,不表明身份是正常的。但我没想到,阿凯会找上门,跟我说你那档子事,我认为这只是个……得到你的机会。后来,就更无法说出口了……因为你那么……在意那个小子。」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如果我不说,还能有敷衍你的理由。」停顿了一会儿,这句话的出口仿佛费了他一些劲,声音轻得几乎不知所语。
我能说些什么?我恨他,以什么理由?理由太多了,为七七?还是为自己?为自己的被骗?现在想来,却是一片惘然。
「但我现在不会放过那小子的。」他忽然改变了脸色,恢复了谈判的口气。
「没有商量的余地?」我问,握紧手中的刀。
他笑了笑,然后斜眼瞧著我:「其实那小子现在还未把那笔数字还清,别提给我赚钱了。我怎么能轻易放他走呢?除非……你能按那笔款子的三倍利息垫上,我会放了他。」
「只是为了钱……?」我问。
「不……」他摇了摇头,并不多说什么,「还有你。」
这句话他直言不讳,瞧著我,我看著手中的刀。
他扔掉了手中的烟头,突然伸手握住我的手臂,朝自己方向用力一拉,我来不及防备,整个人跌进他的怀里。他放肆到全然不顾我手中刀,径直用手去解我的皮带!
怒火使我不由自主地举刀朝他头上劈去,血飞溅而出,洒上我的衣服,刀被他的手臂挡住了,血如泉涌出,我一时有些发愣,忘了自己还趴在他身上。
他冷冷地笑著:「真的想杀我?有种!杀了我,你以为就能和你的小情人快活一辈子了吗?」
看著血顺著刀刃滑下,让我有种说不出的快意,所有的耻辱和痛苦也许就只能用血来洗清!这些鲜红的带有热度的血好像点燃了心中郁积的所有苦闷,我不由地再把刀举起,这回他已有了戒备,反手拉开旁边的抽屉,抽出枪,冰冷的枪管抵住了我的额头。
这一刹那,死亡如此接近!我闭上了眼:七七,永别了!
但是,枪声迟迟没有响起。睁开眼,他脸上的肉都在冒汗,抖动著,整个脸的轮廓都好像被什么外力搓揉扭曲著。仿佛被枪抵住额头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我举著刀,他握著枪,都指著彼此的要害,而此时身体却又贴在一起,多么怪异的画面。
寂静。彼此的心跳声却如此清晰。
对持了一会儿,他把枪一寸寸地从我头上慢慢移开,我的刀没有落下。
等到他的枪离开身体后,一种近似于虚脱的感觉涌上来,我没有力气从他身上站起来。
「你真的不怕?」他哑著嗓子问我,枪已放在桌上。刀还在我手上。
我没有回答,没有人会不怕死的。
「那你为什么没有开枪?」
他也没有回答,手臂依旧有血在渗出,他看著血怔怔出神。
「你真的……很喜欢……那个小子?」许久,他这样问我。
我点头。
「喜欢到连命都不在乎?」
我犹豫了一下,再次点头。
他沉默了。
又是许久。
「可我,也很喜欢你,」他轻轻叹喟,「喜欢到知道你要杀我,我却对你下不了手,这算不算也是喜欢你到连命都不要了?」
这是问我?还是算对我前一句问话的回答?
我对此无话可说。他看著我,牵起我的手,把刀子拿起,扔在地上。我没有坚持。
我手上有在‘BLUEMOON’中留下的伤痕,凝成了血疤。他掏了一块手绢,把我的手包在里面,其实那伤口早已结住了。
而他自己的伤口还是流血。我不明白他的举动,一如看不透他的人。
然后,他看著我被他包好的手:「你走吧。」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
「什么?」
「回去吧。」他说,「那小子……我会叫人把他送回去的。」
我望向他的脸,他却把脸别过去:「快走!……趁我还未改变主意。」
站起身来,说了一句从未对他说过的话:「谢谢。」
他苦笑著:「快滚!」
我拾起刀,满身血迹,手上还有他的手绢,缓缓走向门口。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恍如梦中。
在我踏出门口时,「丁泉,」他叫住我,「这,是我活到现在唯一一次让步。只为你。」
我还是点头,这次连‘谢’字都说不出口。
走出去,终于走出去了。
是不是该大笑几声,来庆祝我和七七的胜利?
可是,现在,我实在笑不出。
****************
三年后。
我和七七把原先的小屋给卖掉了。现在居住在另一个城市,平静地生活著。我继续我的自由设计,他在一家舞蹈学校教一群活泼的孩子跳舞。
没活干的时候,常常去他教学的学校等他下课,在他身边围的最多的总是漂亮的女学生。只可惜,他是我的。我总在旁边,看著‘花’丛中的他,这样幸福而自得的想著。
七七的笑颜毫无阴影,清新明朗。他从来也没有问我,那天我离他后所发生的事,也再没有提起过我和张力的关系。
因为这一切都过去了,时间永远是治愈伤口的最佳良药。该过去的都尘封于过去吧,就如被我们收藏好的银色舞鞋,还有那一方手帕,都在岁月中淡淡中隐去它们曾留给我们的记忆。而现在,和未来,我们都能共同拥有了。
七七,我的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