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能不能憩憩?」我跟七七走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却气都不喘一下,不亏常在跳来跳去的,体质不同于常人。
闻言,他倒是慢下来了,皱著眉回头瞧我:「谁叫你平时动都不动一下,走这么点路就喘?」
我无话可说,靠在墙边,总算缓过气来。
「你是十八岁小伙子,我怎么跟你比啊?」其实我也明白这是平时不正常的作息时间及不好动的个性养成的。
他从刚才就阴沉著的脸柔和了下来,带著笑意,凑近我的脸:「原来你已经是八十岁老爷爷了,要不要我搀你回去,要走上六楼呢?」并真的伸出手来,作状搀我的胳膊。
「我拷!!」我甩开他的手,往前就大踏步走,他还真当我个病猫啊?我的动作有些夸张,其实想把自己的注意力从他贴近的脸上分散,如此接近他的脸,我刚平和下来的呼吸又有点不正常了。
他笑出声了,追上我,和我并肩走上楼。
「刚才那个人……好像真认识你。」我这么说,漫不经心似的。
「不,他认错人了。」他开了屋门,冷淡地否认。
他认错人了,你跑什么跑?连扯谎都扯不圆的家伙!
但我不敢捅穿他的谎辞。
我在怕什么?我连自己都不太清楚。
但我不知道,七七的秘密会被我发现得这么快,如果不发现的话,也许我们就会这样平平淡淡地生活一段日子,各自恪守著各自的世界。不了解的也许就是最安全的。
这个「功劳」要归于我的一个朋友。阿凯。
阿凯是个很有趣的家伙,绝不是个别人有难,他会出手相助的人。但他有什么乐子,一定会找人一起下水的那种人。
所以我找房子的时候,总不会找到他。不幸我发觉这样的朋友我还真不少。
真正的所谓酒肉朋友。
首先是他打我手机,我的手机刚配不久,他居然就弄到了我的号码。
「喂,阿泉啊,搬了房子也不通知我一声,太不够哥们了吧?」他常用的调调,「只要你说一声,哥们几个能帮帮你嘛。」
「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怎能劳烦你这个大忙人哪。」我打著哈哈。
「你怎么总那么客气?我们都几年的交情了,啊?只要你有事,就是我阿凯的事嘛……」
「阿凯,有事快说吧,我忙著呢。」我打断他,实在不想听他胡扯,浪费通话费。
「嘿,其实是有一档子小事,」他嘿嘿地笑著,「我最近认识一个张老板,他手头有笔从外头来的的货,需要换一下包装,尽量洋气点,好看点的,搞几个洋文上,好唬人就行。我向他说过你,他也看过你弄的东西,很满意呢。你做不做?」
「什么东西?」我想了想问。
「一般日用品而已。你倒底做不做?张老板很大方的,兄弟我特给你揽的,够意思吧?」
「行。几时让我看看东西吧。」有活上门,干嘛不做?
「好。哦,对了,张老板说想要认识认识你,今晚想请你出去玩呢?」
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吧,所以怕我推辞般的急急往下说,「人家可是蛮诚心的,看你特有才气,想和你做个朋友而已。今晚他会请我们到一个特好玩的地方去呢,那种地方只有像他那种款才请得起。」
「什么地方?」不用问,其实我也有些明白了。
「嘿嘿,」他鬼笑著,「你还装什么傻呀,又不是第一次出去玩。不过要比上几次我们去的地方档次要高多了。是会员制的,要不是人家张老板有卡,我们有钱还不能进去呢。」
「我倒无所谓,我看是你想去吧?第一次见面就让人家带著去那种地方?」这家伙就会利用我。
「也不是这么说的嘛。你就当酬谢我好了,要不我们哪有机会去啊?王老板是听说我们和他有同好,才肯的嘛。再说了,你老这么像和尚似的,不出去轻松轻松,不怕里面得病啊?」
「好吧。」看来是没有办法推掉了。
必上手机。转头看看本来趴在我床上翻画报的七七,现在已经倦倦地睡著了。头枕著一堆画册,枕头却被扔在地上,被子半条在地上,半条耷在床栏上。
已是深秋,天气已经很有寒意了。
我摇了摇头,他根本还是像个孩子,真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独个儿生活的。
走过去,把他头下的一堆画册抽出来,塞个枕头进去,把被子给他盖好。他略动了动,没有醒。
我坐在床沿上呆看著他,半个脸埋在枕头里,半个脸藏在乱乱的黑发中,我伸手把他的头发理开,露出秀气的脸庞,平时老爱瞪我的大眼楮现在安静地紧闭著,薄薄的嘴唇却微张著,有股……说不出的媚态。
看著看著,我觉得身体有些热,那微张著的嘴唇好像在诱惑我去吻它一般,让我觉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从他头发上慢慢颤抖著游移到他的嘴唇上,轻轻抚模著,感觉著它的滑嫩和温热的气息。
七七由于我的抚模又动了一下,但是还是没醒。
我却被他这一动从意乱神迷中清醒过来,触电般收回手,心中大惊。
天哪!我怎么搞的?吃错药了?!
我怎么会对七七产生欲望?
一定昏了头,也许阿凯说得对,我太久未出去「玩玩」,这样下去,真的会生病。
我现在就觉得自己病得不轻。可身体的燥热一下子冷不下来,想去推开窗户让冷空气来降温,又怕正在睡的他会著凉。
只得迅速离开这间房间,走到厨房,从冰箱里倒了一杯冰水让自己冷静下来。
「下次得让他回自己的房内睡觉。」我这样想著,七七占我的床都成习惯了,白天他睡,晚上我睡,我的床变成了两个人的轮流铺位。
我难以想像如果刚才不是他动了一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想到这儿,我感觉自己的脸刷的热了起来,肯定红得要命,还好现在没人看见。
妈的!我真的病了!!我连忙灌了一大口冰水下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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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板真是典型的一幅奸商样,肥头,宽肚,三角眼,还有一种纵欲过度的虚样。他打招呼也有著商人特有的热络味:「丁先生,早想和你交朋友了,我对你的作品真是十分的喜爱,这次你能帮我,我真是十分的高兴啊。」
我笑了:「张老板真是客气,你能相信我,是我的荣幸嘛。」
他走过来握著我的手,头上散发著发胶的香气,刺得我胃一阵阵地泛酸气,可能出来之前,冰水喝太多了。
「丁先生真是个仪表不凡的人,一看就是搞艺术的,有气质,有气质!!希望我们能彼此多多了解,以后还有的是合作机会嘛。」他握著我的手不放,而我的胃因为他口出所吐出的「艺术」两字更显得酸气直冒。
幸好阿凯及时穿插进来:「张老板,我们找个地方再聊吧。」
「对对对。我们今天痛快地玩上一玩。」他终于放过我的手,我们一起进了他的卡迪拉克。
这次阿凯倒没有夸张,张老板带我们去的地方,的确不同一般。光在停车库里那些价值不菲的名车来看,到这儿的客人都不是一般阶层的人。这个张老板得意地冲门口那个漂亮的侍者亮亮了那张金色的会员卡,大摇大摆地带我们进了大门,并在我面前扬了扬那张卡:「这儿可不是一般人可以进的,就凭这张卡才能带两个朋友进来。」
我笑了笑不吱声。阿凯很起劲地接过卡看了看,看上去只是张很普通的磁卡,金色的,上面印著「BLUEMOON」字样。
「张老板,这张卡值不少钱吧?」他讨好得问。
「嗯,还好啦。」张老板把手掌向上向下翻了两番,「就值这个,不过是限量发的。」
「哇!」阿凯夸张的惊呼。
我懒得理这两个活宝,奇怪今天干嘛要跟他们出来。
「不过,里面真的好玩得紧,绝对值这个价哦。」这句话是张老板冲著我说的,并暧昧地朝我笑著。
我真怀疑阿凯先前跟他怎么谈我的。
直接进了地下室,那张卡在小门口又派上用场了。看来这里的管理还真严得很。
里面居然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在厅中央安置了一个类似时装发布会常用的T型舞台,只是中间的台面要大得多,上面灯光通明,而四周一个个观众席却一片漆黑。
人已经很多了,由于灯光黯淡无法看清他们的脸,只是一双双充满色欲的眼楮在黑暗中熠熠发亮,都盯著空无一人的舞台,企盼著什么。
我们被侍者引到一组靠近舞台侧的空位,并给我们端来酒。
阿凯迫不及待地端起酒杯就喝,并发出「啧啧」的声音,我看他今晚真是兴奋透了。张老板殷勤地斟了一杯酒,递给我:「丁先生,请尝尝,这酒外面不一定能喝到的,都是从法国进口的纯货。」
酒是好酒,甘醇而浓烈。可我的心思不知怎么会飘到七七身上去了,出门的时候给他的留的一张条子,不知他有没有看到,虽然上面只有潦潦数语,却害我废了三张纸。第一张写道:七七:今晚有事得出去,钥匙你自己拿著,因为我可能今夜不回来了。夜冷,多穿点。泉字。
看了两遍,觉得怪怪的,给揉了。
第二张:七七:今晚有事不归,钥匙你自己带著,别忘了吃饭。泉字。
看了两遍,又给揉了。
第三张刚写两个字,揉了。
第四张,没时间了:七七:今晚有事不归,你自己带钥匙,勿忘。泉字。
好像怕自己会泄露些什么似的,不敢多写。
懊死的!!简直比我在大学时代给女生写情书还难。给这个小子写张留言,却浪费了三张纸?!
我除了对自己苦笑,还能怎样?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儿,舞台上已有音乐响起,一溜排上十几个几乎没穿什么的年轻女孩子,在随著音乐轻轻摆动臀部。美丽,年轻,充满活力,充满诱惑,引得台下的人一阵阵地狂呼乱叫,再加上的酒精的作用,都显得十分亢奋。
「够味吧?」张老板凑近我的脸,「这儿的妞不比外面的,特干净,特漂亮,接受过特别训练的。只要出得起价钱,可以包夜。」他的三角眼盯著我:「只要你喜欢,挑一个,今晚我请客。」
这句话听上去蛮顺耳的,可是今晚的我却不怎么有兴趣,怎么也兴奋不起来,旁边的阿凯发狂似的直冲台上吹口哨。
那杯冰水这么有效?我直纳闷。
看著我呷著酒,微笑不语,「怎么,看不入眼?不会吧?我保证你不会找到更好的了。」张老板的笑容变得更为古怪,「难道,你……」
「嗯?」我朝他望去,什么意思?
「没关系,真正的好戏还没上场,这里一半的人都在等下面的戏呢。」他舌忝了舌忝厚嘴唇,
「想不到,丁先生也有这种时髦的爱好。」他更贴近我的身旁,并把一只手搁在我翘起的腿上,我再不领世面,也隐隐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我直犯呕心,连美酒也压不下去。假装把二郎腿换一下,好甩去他那只该死的手。
忽然四周响起了更为疯狂的呼叫,尖锐的口哨声此起彼伏。
原来台上已换人了。有数十个浓妆的俊秀少年鱼贯而上,同样赤果著身体,音乐变得十分激昂,他们随著音乐剧烈舞动著,灯光打成淡红色,照在他们青春的上,带来一种激动人心的妖异。
看著我目不转楮地盯著台上的人,张老板在耳边轻笑:「怎么样?不过,这要比刚才的妞要贵点,不过很抢手哪,要的话早点去约,等会就迟了。」
我没有理他,因为我好像捕捉到一张熟悉的脸,但在迷离的灯光和浓妆的掩饰下,我不敢肯定,也不能相信。
张老板顺著我目光也往台上看:「嘿,瞧上哪个了?这儿个个都棒,还听说有专门从舞蹈学校毕业的呢,那玩起来,滋味肯定不一样哦。」
我脑子一片空白,在舞蹈转动的一瞬间,我看清楚了那张脸!不管灯光还是浓妆的掩饰,都藏不了那双眼楮,曾经柔和或者生气的望著我。那穿著银色舞鞋在晨光中,我一次次陪伴的身影,竟会是在这肮脏的高级妓馆中出卖色相的人?!身体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去,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揪心。
喧杂鼎沸的人声似要震破耳膜,重击心脏。我木然地瞧著台上的跃动著的人影,真怀疑这是场恶梦。
真实远要比梦来得残酷。
就是被验证的怀疑,也会给人以可怕的重创。
是你吗?
怎么能是你?
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