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呆呆的看著自己长得眉目如画、貌美如花,不管是气质或是举手投足都不输名门贵女的女儿,忍不住发出今日第一百一十二次的叹息。
「唉。」
骆含瑄闻声终于放下手边的工作,起身离开书桌走到娘身边坐下来。
「娘,你是怎么了?」她关心的问:「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告诉女儿,女儿陪你一起想办法解决。」
袁氏表情纠结的看著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发觉自己真是愈来愈看不懂这个她从小一手带大的女儿了。
「瑄儿,你为何不让人通知娘,让娘出面去处理骆家人的事,你可知你一个未出嫁的小泵娘对家人长辈做出那样的事,传出去会被人说成什么样子,甚至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被人说三道四的命运,你怎么会这么冲动,这么的不把自己的名声当回事?你……你到底要娘多心疼你,多自责自己的没用?」她难过的说。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女儿还以为让下人不和娘说能多瞒娘几日呢。」骆含瑄以开玩笑的轻松语气说。
「你还想瞒娘几日?」袁氏生气道。
「能瞒几日就几日喽。」骆含瑄嘻皮笑脸的说。「你瞧,你今天知道这件事后叹了多少次气啊?多瞒一天,娘就能少叹一天的气,女儿何乐而不为,你说是不是?」
「你这孩子,娘跟你说正经的,你别和娘嘻皮笑脸。」袁氏一脸严肃。
「娘,那女儿也跟你说正经的。」骆含瑄收起脸上的笑容,换上一本正经的表情。「女儿不是不让人通知娘,也不是不愿意让娘出面,而是知道娘做不来这样的事,去了只会受到羞辱与欺负,让骆家人颠倒黑白的气焰变得更加嚣张,于事无补,反而有害。」
「是娘没用。」
「不是娘的错,而是那些人太习惯不把娘放在眼里才敢对娘如此肆无忌惮,今日即使娘面对他们的态度变得强硬,女儿想他们也不会当回事的,所以这件事根本就不适合娘出面处理。」骆含瑄一顿后又说:「其实女儿原本也不想出面,只想让李管家请他们离开,谁知他们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女儿,一会儿要下跪,一会儿又想利用外人来陷咱们母女于不孝不仁不义之中。」
「利用外人陷害咱们母女?」袁氏不解。
「娘还没看明白吗?他们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个怀胎七、八个月的孕妇,一群人全数长时间的站在大门外,旁人见了会怎么议论这件事?」骆含瑄说著摇了摇头,道:「他们根本就没安好心,早已将咱们母女当成他们骆家的仇人,不斗得你死我活是不会轻易罢休的。这也是女儿这回决定下狠手的原因,因为不这么做,他们根本不会害怕,更不会收手,只会变本加厉而已,女儿实在不想再继续与他们纠缠了。」
袁氏嘴巴张了又张,最终只能落下泪来,心疼又自责的摇头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将自己的名声赔进去,一定还会有其他解决办法的,可是现在……全怪娘,都是娘不好,是娘没用。」
骆含瑄摇摇头,握起她娘的手认真地说:「娘,你所担忧的那些其实全是虚名,女儿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所以行得正坐得直睡得好,别人说什么都跟女儿无关,更影响不到女儿。」
「怎会影响不到。」袁氏说。
「怎会影响到?」骆含瑄问。
「你都还没找婆家呢。」袁氏想也不想便冲口道。
骆含瑄呆了一下,问:「娘不是都已经替女儿收了连公子的聘礼了,这还用再找吗?」
袁氏也呆了一下,然后有些心虚的低声说:「多看看总是好的。」
「不用再看了,女儿觉得连公子挺好的。」骆含瑄一本正经的说。
「你这孩子就不怕有个万一吗?」袁氏白了女儿一眼,为女儿的乐观感到无奈。
「什么万一?怕连公子反悔不想娶女儿吗?那也没关系啊,反正饭馆的地契和店契都已经是女儿的名字了,咱们母女俩有饭馆可傍身,生活无虞饿不死就行了。」骆含瑄一脸不以为意的说。
袁氏楞楞的看著女儿,著实被女儿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给惊呆了。
「瑄儿,你……」她看著女儿嘴巴张了又张,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女儿到底何时变得如此剽悍了?别人毁婚她就没收聘礼,这话她怎么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如果真发生这种事,女儿又真的这么做了,那以后还有谁敢要、谁敢娶她啊?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经过昨天的事情之后,女儿的剽悍强势恐怕早已传得人尽皆知,在这朝阳城内敢娶女儿为妻为媳的人家,恐怕再也找不到了。
唉,罢了,这孩子自从那回去鬼门关走过一趟之后就变得极有主见,所做的事虽总是出人意表,也让她心惊胆战的,但结果却从没有出什么差错,母女俩的日子更因此而愈过愈好。所以,还是由著她吧,毕竟女儿做事向来都比她这个为娘的靠谱,不是吗?
思绪百转千折后,袁氏终于想开了,伸手轻抚著女儿的脸,开口道:「瑄儿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娘现今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看见瑄儿天天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其他再无所求。」
「娘的希望定能成真。」骆含瑄认真的保证。
袁氏微笑的拍了拍她的手,然后从座位上站起身道:「好了,娘不打扰你工作了,娘也得到厨房去看看。」
「好,不过娘得注意自己的身子,别太逞强了,累了就要休息,可不能勉强自己。」骆含瑄扶著她娘,送她到书房门口将人交给彩袖,一边不忘叮咛母亲。
「是,娘的管家婆,有彩袖在娘身边盯著,你还怕娘会累著吗?这丫头现在可是把你的话都放在娘的话前头了。」袁氏看了彩袖一眼,对女儿打趣道。
「嗯,干得好。」骆含瑄调皮的点头道:「彩袖姊姊记得一会儿有时间的话过来领赏,姑娘我重重有赏。」
「那奴婢就先谢过姑娘赏赐了。」彩袖也跟著逗趣的接话道。
三人对视一眼,瞬间都笑了起来。
袁氏离开后,骆含瑄重回到书房里,坐下继续工作。
饭馆的生意在她双管齐下的行销策略后,终于回到中毒事件发生前的水准,加上现在持续进行中的集点换会员卡活动,饭馆的生意应该能攀上新的高峰,之后再趋于缓和,最终稳固在一个水平点上。
这次她虽成功的将饭馆的危机变转机,却也看出饭馆中有许多弊端,其中又以饭馆人员的危机处理意识不足问题最大,这点必须尽快改善才行,这也是她接下来要忙碌的重点,想喘口气休息都没时间,感觉她就是个劳碌命。
轻叹一口气,她提笔在摊开的纸张上写下「什么是危机处理」几个字,打算先写本教战守策出来,再找几个有慧根的人,帮她传授这类的知识。
「姑娘,李管家来了。」如画进屋禀报,声音似乎比平常多了抹严肃。
骆含瑄惊讶的抬起头来,却见李管家已跟在如画身后进到书房里,而且脸上表情异常的严肃与紧绷。她心一沉,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属下是前来向姑娘告辞的,属下有急事必须要离开一段时间,属下不在的期间请姑娘尽量避免外出,注意安全。」李管家严肃道,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是不是连公子出了什么事?」骆含瑄直觉反应,因为她知道李管家没有其他家人,能受到他关注,并且让其离开工作岗位的,恐怕只有他的主子连驰俊。「你别骗我也别瞒我,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她语气强硬的命令道。
李管家抿紧嘴巴,沉默不语。
「李管家!」骆含瑄遏制不住的提高嗓音,「如果你不告诉我没关系,等你离开后,我自个儿去京城打听!」
李管家看著她坚定不移的神情,终于开口道:「公子失踪了。」
「把话说清楚!」骆含瑄追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失踪了?谁传来的消息?消息中可有说明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这又是多久之前发生的事?」
「公子一直与属下暗中传递消息,知道这个管道的只有公子的几个心腹而已,消息应该不会有假。信纸篇幅有限,文中没有细说经过,只写了阿毅尸首已寻获,公子不知所踪,信是在十日前写的。」李管家面无血色。
「阿毅是何人?」
「公子的贴身护卫,是我们之中武艺最高的一个。」李管家苦涩的回答。最厉害的都死了,公子还能平安无事吗?「姑娘,属下必须即刻出发,公子也许正在哪里等著属下去救援。」
「我跟你一起去。」骆含瑄倏然起身道。
「姑娘?!」李管家愕然惊叫。
「姑娘,不可以。」一旁的如画也出声阻止。
「你们拦不住我。」
「姑娘!」
「我不是要跟去添乱,只是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我觉得我跟去或许能帮上什么忙。」骆含瑄异常冷静的道。「况且我总觉得这件事似乎透露著一丝诡异,如果这是个陷阱,或是个调虎离山之计呢?李管家,你应该是受命在这里保护我的吧?如果你离开而我却出事了,你该如何向你主子交代?」
「属下会以死谢罪。」李管家毫不犹豫,说得斩钉截铁。
骆含瑄看著他又问:「那如果我的出事是落入连公子敌人之手,而对方又利用我来威胁连公子,你觉得你以死谢罪有用吗?」
李管家闻言浑身一僵,感觉背脊突然一片汗潸潸的。
「我知道让你待在朝阳城这里等消息你是待不住的,我也一样,所以我跟你一起走。」她不容置喙的下了最终结论。
李管家已被说服,但还有个问题没解决。「太太那里……」
「我去说。」骆含瑄立即说道,接著下达命令道:「如画,你去帮我收拾几套王宣的衣裳。李管家,我不会骑马,所以还是得搭马车,你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到西侧门接我。」
时间紧迫,三个人分头进行。
骆含瑄奔向厨房,直接将袁氏从厨房里拉了出来,告诉她娘她要立即去京城一趟,半真半假的以连驰俊受了伤、身边没个可相信的人照顾,以及她没亲眼确认他的伤势是否无碍她不放心为由,非走这趟不可,至于为何如此之赶,看她心急如焚的模样已不需说明。
袁氏本欲一同前往,却让骆含瑄以饭馆没人看管不行给拒绝了,所以袁氏算是临危受命接受了要帮她掌管饭馆的任务之后,便再也没多余的精神去纠结或怀疑她突然要去京城的这件事了,毕竟管理饭馆可是件她从未挑战过的大事。
解决了她娘亲这头的事后,骆含瑄又招来彩袖、彩衫和如诗交代事情,一边迅速换成王宣的穿著扮相。行走在外,男装自然比女装要方便。
半个时辰后,玉井胡同内驶出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地朝城外验去,在出了城门之后突然策马狂奔,加速朝京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姑娘,你再忍耐一会儿,前面有座小镇,镇里有间客栈,今晚咱们就投宿在那里不赶路了。」李管家满脸歉意的对骆含瑄说。
「对不起,我的身体没我想象的有用。」骆含瑄苦笑道,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晕马车,还真不如让她直接晕倒算了。
「是属下赶车赶得太急,又没注意到姑娘身子不适,才会害姑娘受苦,是属下的错。」
李管家歉疚的说。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身体适应力太差。今晚让我好好休息,明天情况定能转好,到时就照原定计划赶路,不碍事。」骆含瑄微笑道,但虚弱的语气和面无血色的模样却没半点说服力。
「姑娘还是先睡一会儿吧,别说话了。」同行的如画忍不住开口劝道。
骆含瑄无力的看了她一眼,乖乖地闭上眼楮,不再开口说话。
不过要她睡著真的太难了,天知道她的脑袋又晕又痛的像要炸开来一样,闭上眼楮只会让这种感觉放大,压根无法获得一丝舒缓。所以,她只能用以毒攻毒的方式,努力想著一些需要集中精神思考的事情来转移自己对
头晕头痛的注意力了。
这回出行除了她和李管家之外还带了一个名叫大力的车夫以及如画,她原本是想拒绝带如画同行的,毕竟她并不是真的古代闺秀,身边没个丫鬟服侍就寸步难行,况且让李管家带她上路已是累赘,再多个丫鬟不是更为难?
结果她没想到坚持要带上如画的是李管家,因为如画会武功,除了能服侍她之外,还可以保护她。
如画会武功这事让她有点惊讶,但接著李管家告诉她的另一件事才是真正的惊吓到她。
李管家大概是想既然都对她吐露了如画会武的事实,其他人同是练家子的事也可以一并说了,便告诉她公子所安排进玉井胡同宅子里的下人个个都是有武艺的,只是高低有别罢了,那些人全是公子特意调过来保护姑娘和太太的。
罢听闻此事时,她惊震有之,感动有之,感觉夸张有之,但最后所有的感受皆被茫然所取代,脑袋里除了空白还是空白,只因为她突然想到连驰俊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如果真有个万一,她连想对他说声谢谢都无处可说,又该如何报答这些他瞒著她、为她做的一切呢?
心有些堵有些慌,就像飘浮在一片幽暗的空间里,不断往前却看不到一丝光亮,往左往右、往上往下亦然,找不到出口却还是得逼自己不断前进,然后希望愈来愈渺茫,心也愈来愈害怕。
所以她命自己别想那些了,要李管家以最快的速度赶路,能早一刻到京城就早一刻,即便出发不久她便开始感觉到不舒服,而且不舒服的情况愈来愈糟也没有出声叫停,直到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赶路,她身体再也承受不住的呕吐出来为止。
泪水从她眼角滑落没入发梢,她微微地侧身不想让人发现。
此刻的她真的很难受,不只是身体上的,更是心上的。
她从来都不知道,连驰俊对自己已经重要到这种地步,她以为有著现代灵魂、熟龄心理的她对男女之情可以看得很淡,什么合则聚不合则散,什么随缘,什么下一个会更好之类的道理对她应该都很适用,结果轮到自己身上时才知道那全是旁观者说的屁话,因为心痛得都快承受不住了,哪还多余的心思或力气去想别的?
连驰俊一定不会有事的,对吧?
他是那么的聪明,待在连家那种龙潭虎穴里都能平安的长大,还能在私底下赚到这么大一笔身家,对她所说的一些现代知识总能举一反三,让她叹为观止,像他这么聪明的人是绝不可能会落入他人奸计之中的,对吧?
还有,李管家不是说他身边有不少护卫,而且个个身手非凡吗?所以即使身手最高的那个出了事,也还有其他人会拚死保护他,绝对不会让他出事的,对吧?
他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他说过要她等他,她都答应他了,所以他也绝对不会辜负她的等待,对吧?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她不断地对自己洗脑,并相信自己的祈祷一定会成真,否则的话……不,没有否则!连驰俊他绝对不会有事的,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