苞刘允辉喝完咖啡后,关洁书的心情更低落了。
虽然只有半个多小时,大多都是刘允辉在说话,但内容通通都是围绕著严毅钧打转,言谈中,她可以感受到刘允辉对严毅钧的关怀和骄傲,他是真心将严毅钧当作亲生儿子看待。
在外头毫无目的闲逛,等到她察觉该回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除了拍照以外,她还是头一次忘记时间,在外头闲逛了五个多小时。
回到严毅钧的住处,她愕然发现他已经回家了。这几天他没超过十点绝不回来。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严毅钧抬头看了她一眼,「正等著你吃饭。」
必洁书愣了一下,他吃错药了吗?竟然主动跟她说话。
他又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餐桌前坐下。
她跟了上去,坐到自己的位子。
吃了几口,严毅钧突然问道:「说了?」
必洁书先是一愣,随即意会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你派人跟踪我?」
严毅钧对上她指责的目光,「你站在那里,当我眼瞎了吗?」
「你看到我了?」
「嗯。」
「多久?」
「十几分钟有吧。」
「那你为什么不下来?」
「你爱站在那里,关我什么事。」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下来把她拉走,但当时他没有,是因为想赌赌看她会不会背叛他。
他这种冷漠疏离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关洁书,她不由得吼道:「严毅钧!」
严毅钧淡淡地瞥她一眼,「我耳朵没聋,不需要这么大声。」
她瞪著他,深呼吸再深呼吸。
「我刚才问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刘允辉回到公司后,试探性地提起了她,还问他们是不是吵架了,所以他可以认为她并没有跟刘允辉说什么吗?
「答案是什么对你而言有差吗?你会改变心意吗?」现在的他,已经被仇恨蒙蔽了良知,就算她说了,他恐怕也不会停止复仇。
的确如此,但他还是想亲耳听到她的答案,想知道她会不会背叛他。
「我只是想知道该不该改变战略。」不过以她的表情判断,应该是不用。
必洁书气怒地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刘伯父的骄傲,他对你有多么的信任,你却要背叛他,你的良心被狗啃了吗?」
严毅钧冷笑了声,「我的良心,早在知道他是害死我父母的凶手时就没了。」
他才不要这种带著赎罪的疼爱,对刘允辉复仇,他的心不会痛吗?会,但他还是只能忍著像是被利刃戳剌的心痛,一步一步走向复仇之路,如果没有刘允辉,他不会失去双亲,更不会面临到必须咬著牙,对一个他曾经视为再生父亲的男人出手。
望著他坚决执著的目光,她放软了语气,「我只是不想你后悔。」
「我最后悔的就是认贼作父。」曾经他把刘允辉当作父亲,现在看来还真是可笑。
必洁书心痛地道:「毅钧,收手好吗?你现在不是在报仇,你是在玩火。这把火会伤到别人,也会伤了你自己。」
严毅钧笑了,面容痛苦扭曲,「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全身而退。」
他是打算同归于尽吗?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的心更痛了。
必洁书深吸口气,等激动的情绪稍微缓和下来后,她道:「我知道这么说你可
能会觉得我是在为刘伯父说话,但是你和他相处最久,你认为他会害你们家吗?」
她不相信。
「你的意思是我误会他了吗?我说过,我调查得很清楚,而且我比你更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
必洁书鼓起勇气再道:「我知道无法阻止你,但你不觉得应该再谨慎调查一次吗?」
「不管调查多少次,事实就是事实。」
「那再调查一次又有何妨,还是你害怕面对你有可能查证错误?」
严毅钧狠瞪了她一眼。
必洁书的肩膀缩了一下,小小声地道:「我又没有说错。」
他再瞪她一眼,起身去书房,直到关上书房门,他才卸下了严厉的面具,开始思索著关洁书的话。
他盯著桌上的手机许久,最后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严毅钧一直以为对付刘允辉一事做得天衣无缝,结果事实证明,虽然他努力学习刘允辉的狡猾,但还是敌不过他。
今天本来媒体要爆料富扬使用劣质的警报系统,没想到在消息公布的前半个小时,新闻被拦截了下来。
刘允辉看完报告后,将资料放在桌子上,不发一语,抬手抚著闷疼的胸口。
见状,严毅钧有些不安地问道:「董事长,您怎么了?」
「没事,只是胸口有些闷。」
「要不要预约林医师?」
刘允辉看了他一眼,挥挥手,「不用了。」
严毅钧没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许久后刘允辉才又开口,「公司有内贼,涉案的人阶层不低。」
采购组的许课长跟了他十几年了,也是个老江湖,竟然会趁采购新公司产品时收取斑额回扣,据许课长说,对方好像知道他近来财务有困难,而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就连他也不晓得,更重要的是,这个月公司有几笔帐款要付,一旦发生赔偿事件,弄个不好,会导致资金周转不灵。
「董事长有怀疑的人?」瞧刘允辉的表情,似乎心里有了底。
刘允辉不答反问,「你有名单吗?」
严毅钧怔了下,不是因为刘允辉的问话,而是他似乎想看透他的眼神,他暗吸口气,平淡地道:「没有。」
刘允辉静默了半晌,缓缓地道:「名洋只是个幌子,它背后的公司是联云。」
听到联云这个名字,严毅钧的心跳漏了一拍,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查出来了,「董事长打算怎么做?」
刘允辉看著他,又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严毅钧愣住了,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他问的是严特助,还是严毅钧?
快速思索一番后,严毅钧用特助的身分回道:「查出内贼。」
「然后呢?」这个内贼能揪吗?
「当然是严办。」话出口后,严毅钧惊觉不对,刘允辉的眼神分明是知道了什么。
看著一手栽培的晚辈露出错愕、疑惑的表情,刘允辉也不再装傻了,「我真的不敢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他自认对他不差。
不知道为什么严毅韵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脸色丕变,「我也不敢相信,害死我父母人的竟然是你!」
刘允辉震惊不已,登时明白他会伤害公司声誉的原因,「原来一直在调查当年的事的人是你!」傅生说有人在调查尘封的往事,没想到会是他。
严毅钧嗤笑一声,「怎么?澈做还怕调查吗?」
望著他充满恨意的眼神,刘允辉的心情反而放松了一点,幸好他还没查到真正的事实,「你可以冲著我来,为何要对公司下手?难道你以为可以全身而退吗?」
叶家的人对他很不满,要是证据落在叶家人手里,就连叶可乔也无法像以前一样把他护在身后。
「在我决定报仇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想过要退。」他能退到哪里?突地,他的脑海中闪过关洁书灿烂如阳光的笑容,这件事过后,她这颗太阳还愿意照耀他吗?
「那就做得漂亮一点,竟然让我捉到你的把柄。」
「被你捉到我无话可说。」说完,严毅钧迈步离开办公室,在握上门把的瞬间,他听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他扭过头,就见刘允辉手抚著胸口跌坐在地,吓得他连忙冲上前,「伯父!」
刘允辉紧紧握住他的手,想说些什么,然而下一刻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严毅钧迅速将刘允辉送到医院。
医师检查完后,他神情复杂地望著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刘允辉在他面前倒下的瞬间,当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刘允辉身上之际,他没有报复后的开心,只有悔跟恨,他想报复他,但不想他死。
他至今还记得,是刘允辉牵著他的手进入刘家,是刘允辉用心教导著他,如今他却反过来伤害他,为了替父母讨回公道,他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是错的,但内心深处传来一声又一声指责他忘恩负义的声音。
他不是石头,他可以真切感受到刘允辉对他的疼爱,也正因为如此,当他知道刘允辉是害死双亲的仇人那一刹,他觉得他的世界分崩离析,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他曾经在心里问过一遍又一遍,却还是无法得到满意的答案。
「毅铃!」
一道焦急的嗓音自身后响起,严毅钧回过神,一转身就对上一脸焦急的叶可乔,他登时感到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垂下眼眸。「伯母。」
叶可乔对他虽然严格,但给他的疼爱跟刘伟豪是一样的。
叶可乔一接到严毅钧的电话就马上赶来医院,她来到病床旁,看著闭著双眼的丈夫,心焦不已,直到稍微平复激动慌张的情绪后,她才问道:「怎么回事?」
「心肌保塞,对不起,当伯父说胸闷时,我应该马上请伯父去检查。」其实当时只要他坚持,刘允辉还是会听他的,可是他没有。
「不用自责,公司和家里都有事,你要他去做检查,那是不可能的,你也知道他有多固执。」叶可乔看著丈夫苍白的面容,当下做了决定,「公司暂时交由你管理。」
严毅钧怔住了,「伯母,我……」
她看向他,打断他的话,「伟豪和嘉欣最近就麻烦你了。」
「我没有办法……」他无法堪任她托付的重任。
「毅钧,你是兄长,你要负起照顾他们的责任,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他一直都是她和丈夫的骄傲。
严毅钧说不出话来,她为什么要如此信任他?他根本就不值得她信任!
「伯母……」
「就这样决定,你先回去,不要让他们两个过来。」叶可乔不容反驳地道。他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把话又吞了回去,静静地离开病房。
听到关门声,叶可乔抬手轻抚著丈夫的脸,轻声道:「允辉,毅钧一定不会辜负我们的期望,对吧?」
病床上的男人仍旧闭著双眼,无法回答妻子的问话。
离开医院,严毅钧驱车回到刘家,一踏入大门,就见王嫂正在安抚刘伟豪跟刘嘉欣。
刘伟豪和刘嘉欣一看到严毅钧,马上冲上前去。
「大哥,我爸怎么了?」
「大哥,伯父醒了吗?」
望著两张紧张、害怕和急切的面容,严毅钧有种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的悔恨感,「还没醒,伯母正在照顾伯父。」
「哪家医院?」见严毅钧不回答,刘伟豪急得快跳脚,「告诉我,你不说,我就一间间的找。」
「站住。」严毅钧沉声阻止要冲出去的刘伟豪。
刘伟豪停下脚步,转身看著一脸严肃的严毅钧。
严毅钧上前一步,「我刚才不是说了,伯母正在照顾伯父,你没听清楚吗?」
「我要看爸。」为什么不让他去?难道父亲的病很严重?
「大哥,我也想看伯父。」刘嘉欣眼眶泛著泪水,知道消息时,她跟伯母正好在外面,偏偏伯母不让她跟,要司机送她回来。
严毅钧知道他们急著想去看亲人的心情,但伯母既然已经下达命令,他就必须执行。
「明天一定要有人跟伯母换班,,你们认为伯母会让睡眠不足的你们去接她的班吗?」
两人互看一眼。
「那现在该怎么做?」刘嘉欣一脸茫然。
这种话还要问吗?「当然是去睡觉。」
刘嘉欣恍然大悟,「对,睡觉。」
刘伟豪冷静下来,「大哥,爸会没事吧?」
「对。」严毅钧肯定的回道。
就这么一个字,稳住了两颗彷徨不安的心。
刘嘉欣拉了拉刘伟豪的衣角,「堂哥,大哥既然这么说,伯父一定会没事的,我们还是赶快去睡觉,明天一早就去医院。」
刘伟豪点头,拉著刘嘉欣上楼。
严毅钧见他们乖乖听话上楼的背影,登时觉得胸口闷到快喘不过气来,他们不该这么信任他,他就是害刘允辉躺在病床上的人。
「毅钧。」
温柔的唤声拉回他的思绪,他望向白发苍苍、脸上总挂著慈祥微笑的老人,「王嫂。」
「饿不饿?我炖了鸡汤。」
严毅钧本想说不饿,但王嫂的笑容让他无法拒绝,他点了点头,跟著王嫂到饭厅。
王嫂盛了一碗鸡汤放在他面前,「不要挨饿,这样才有体力应付一切状况。」
严毅钧轻轻应了一声,端起鸡汤来喝。
王嫂的手艺一流,鸡肉入口即化,鸡汤鲜甜不腻,然而此时他品尝不到美味,咽下的全是苦涩跟悔恨。
「王嫂……」他觉得喉头一哽,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嫂坐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迟疑一下才开口,「我能稳住状况吗?」
叶可乔的托付,像两颗大石头压在他的双肩,沉重得让他快要无法负荷。
「可以。」她肯定地回道。
「为什么?」为何连王嫂都认为他能?
「因为你是老爷跟夫人最得意的儿子,也是少爷跟嘉欣小姐最信任的兄长。」
王嫂说得理所当然。
严毅钧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原来这就是他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很可惜,他们最后要失望了。
再次鸡汤端起喝著,他想到了一张开怀的笑脸,一股想见关洁书的强烈念头油然而生。
有她在身边,他的心就可以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