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姑姑回来了,姑姑回来了,我看到姑姑的大马车,好多好多穿铁衣的人,是姑姑回来了……」
穿著一件短衫,露出两只胖手的白胖小人儿跑得很急,一双小短腿还没凳子高,跑得跌跌撞撞地,可不让他跑还不高兴。
他叫宁丰收,快两岁了,是宁知理的大儿子,是个气到令人头疼的孩子,八、九个月大就开始学说话,口齿不清还特别爱说话,说著说著就成小话痨,从早到说个没完。
宁丰收还有个「妹妹」在他娘亲的肚子里,宁家人喜欢女儿,想要和像宁知秋一样的小女娃,他们想念著这个打小身子不好,成亲没多久就离开他们身边的亲人,盼著能再见一面。
早盼晚盼地,终于把人盼回来了。
「咦,你是谁?」
宁家门口站了一位翩翩少年郎,眉毛浓密,瞳仁漆黑,鼻粱高耸,唇带胭脂色,容华出众,清俊逸然,一个美少年也。
「二姊,你不累吗?一回家就玩我,你为什么不干脆装失忆,让爹娘抱著你痛哭。」都几岁了还这么稚气,当他还是七,八岁的小毛头,她说什么都相信,还被逗哭了好几回。
「哎呀!原来是我家中的宁小方,你长高了,变好看了,二姊都快认不出你来,果然男大十八变,小猴儿也能变得人模人样,像个人了。」她的家,终于又回来了。
听到「回家」两个字!鼻头一酸的宁知秋差点哭出来,她心口发暖的想著,回家真好,她的家人都在,一个不缺。
「二姊,从你嘴里就不能吐出一句好话吗?我像猴儿你是什么?还有,我本来一直就比你高,你是家里最矮的一个。」二姊一点都没变,还是喜欢欺负人,开口毒死人。
「谁说的,还有人比我更矮,宁丰收——」她不服气的一喊,要比个矮她不是第一个,矮中有矮。
「在在在,姑姑你找我?姑姑,姑姑,你比大姑姑好看,大姑姑凶,二姑姑笑,我喜欢……」奶声奶气的小胖子嘴甜得很,根本是他二姑姑第一,哄起人来甜死人。
大姑姑凶,二姑姑笑?小丰收呀!你果然还小涉世不深,分不清好坏,大姑姑只是凶而已,二姑姑一笑会要人命,那是个心黑的。宁知方在心里同情有眼无珠的小佷子。
「哎呦!这肯定是抱错的小孩,我们家的人都不太爱说话,你看你爹是铁嘴葫芦,你小叔叔挑话拣字的,祖父只会抱著你呵呵笑,看著都不像。」怎么会生个话痨子呢?真奇怪。基因突变?!
「没错、没错,我是爹的儿子,爹说我叫宁丰收,字慎之,你是姑姑……姑姑,礼物、礼物,你要给我见面礼……」他尾音拉得很长,十分可爱又讨喜。
慎之的意思是告诉他行事为人要慎之又慎,不可行差踏错,害人害己,像他大伯相父他们,为了贪念害了一家人。
「给你棒槌好不好?」宁知秋又在逗小孩了。
「棒槌?」好玩吗?
两岁不到的宁丰收根本不晓得什么叫棒追,他只在乎能不能吃,好不好玩,有不有趣,说起来跟他二姑姑小时候一个样。
「是呀!我用棒槌往你脑袋上敲,把你敲入泥里,就像把种子洒在地里,很快就会发芽长大了。」像大树一样高——她还记得的这句广告词,好像是卖奶粉的。
前一世离她好远了,她几乎快忘了她曾是一名编辑。
「啊!我不要发芽,爹,你快来,有坏姑姑,她要把我种在土里,呜呜——我不要身上长叶子……」宁丰收吓得放声大哭。
「真能耐了,一回来就把孩子弄哭。」华胜衣牵著三岁的儿子走过来,语带调侃。
她故作陶醉的一晃脑。「很美妙的哭声你不觉得吗?多宏亮有劲,这才是小男子汉,咱们冒哥儿哭得太秀气了。」
被娘亲嫌弃的小男童抿著嘴,神情和他爹一模一样。
这就是宁知秋不服气的地方,她生的儿子为什么不像她,反而和他爹像个十足十,所以她打小就玩儿子,玩得很凶,儿子都被她玩成精了,聪明程度不下十岁孩子。
「哇!长得真像。」宁知方一脸惊讶,先看看面容严肃的小脸,再瞧瞧神色冷肃的大脸,说不是父子真没人相信。
「宁小方你脑袋被门板夹了呀!他的儿子不像他要像隔壁老王吗?」
啊!惨了,辅国公府隔壁住的真姓王,王尚书。
「秋儿——」华胜衣冷眸一瞟。
「华哥哥快看,有飞机。」唉!她该喊飞碟的。
「飞鸡?」鸡飞起来有什么好看?
宁知秋大笑的拉过面瘫的儿子,快步往宅子里跑。
自从回到蜀地,到了已是宁家镇的流放村,她就像放飞的鸟儿一般快活,心境变开阔了,人也开朗多了,彷佛昔日在桑园里穿梭的小泵娘又回来了,采著桑葚,啃著甘蔗,满园子疯跑,还躲起来吓路过的村民。
那时候是无忧无虑的,爹疼娘宠,一家人都把她放手心上怕她化掉似的疼,她可以放纵,她可以任性,她是被包容的。
「姊夫。」宁知方喊了一声。
「嗯。」华胜衣应了一声。
无趣的两个人。
走进厅堂时,就看到一名娇气的小女人哭声细细,一手抱著她娘,一手拉著她爹的衣袖不让他走开,让他们高兴的红了眼眶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小女儿呀!被他们养娇了,真对不起女婿。笑著的宁锦昌和周氏偷偷拭泪。
「都当娘了还这么孩子气,也不怕孩子笑话你。」眉眼不郁结,看得出来日子过得好,福泽深厚。
「他敢笑我,我就揍他,我是他娘我最大。」一回到自己家就变得活泼的宁知秋在儿子鼻前挥拳头。
大概被吓多了,冒哥儿很镇静,不为所动。
「还揍孩子呢!你小时候娘揍过你吗?来,冒儿,来姥姥这,姥姥疼你,不要坏娘。」一看到年画娃娃般的小外孙,周氏笑得嘴都阖不拢,又模又抚的爱怜不已。
坏娘?睁大眼的冒哥儿第一次听见有人敢说娘坏,国公府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怕娘,就连爹也是个没用的,娘只要佯哭就赶紧轻声细语的去哄,娘真的很坏。
「娘不疼我了,你喜新厌旧,移情别恋。」宁知秋假哭,装出不满的样子。
「去去,是不疼你了,我只喜欢这个,有了小的谁还要大的,找你夫婿哭去。」小外孙长得多可爱,粉妆玉琢的。
被母亲推开的宁知秋讶然不已,她居然不如个小表。
尽避那是她生的。
「失宠了?」华胜衣笑著安慰妻子。
「对,我娘变心了。」太可恶了,她会输给自己儿子。
「别难过,家有悍妻,我不敢变心。」他取笑道。
「你说什么?!」谁凶行了?她再温柔不过了,从不高声怒骂。
腰上遭两指一拧,他苦笑,「我说你收敛点,岳父大人在看著呢!咱们可不能让他担心。」
她横了他一眼,走向宁锦昌。「爹,我回来了。」
「嗯,回来就好,这次能住多久?」他模著外孙的头,眼中有疼爱。
「大概一个月吧!我向皇上告假三个月,扣去来回路途,约莫能停留月余。」他也顺道来看看二弟。
华胜衣引荐,华诺衣一路从京城来到蜀地,知秋书院又扩达了,由原本的一百多名学生到如今近千名的学生,年纪从六到十五岁的孩子都有。
因为不想招收太多的学生造成人满为患,因此才控制在千名以内,再多也不收了,谁来说情都一样。
宁锦昌和宁知理教书十分用心,书院里的学生三年来考中秀才的有七十八名,还在启蒙的占多教,是不少人家想把孩子送来读书的书院,为了几个名额抢破头,目前已是蜀地最大、也是名气最响亮的书院。
华诺衣来到知秋书院当夫子,书院里福利不错,有专门为去子设置的住所,单身或携家带眷的院落各自分开,束修足以养家活口。
当然,对习惯奢靡生活的宋明月远远不够用,她恨透了没有京城繁华的蜀地,已经闹了几回要回京,但华诺衣言明她若要回去可以,顺便把他写好的休书一并带走。
「孩子叫什么名儿?」宁锦昌问外孙的大名。
「九霄,华九霄,小名冒哥儿。」华胜衣神态十分骄傲。
「九霄,凌志九霄,这名……太大气了吧!」怎么给孩子取了这么个名字,八字太轻压不住。
宁知秋笑著扯扯父亲的袖子。「他爹以前是京城一霸,我们当然要争气一点,让他继承他爸的衣钵,成为京城小霸王。」
「你……你们……气。」他一瞪眼,舍不得骂女儿,只好指责的瞪女婿,好的不教偏教坏的。
「爹,大姊怎么没来?我想她了。」真想了。
「她呀,又在坐月子了。」第三胎。
周氏眯眼一笑。
「又?!」她要生多久呀!
真应了那句三年抱俩,第四年再添一个,未免太多产了,又不是母猪下崽,一生多胎生个没完,她生一个讨债的就怕了,隔了好些年都不敢再生。
「就知道是你,什么坏姑姑,就只会欺负小孩,都几岁的人了还这么调皮。」一身青衫当儒的端雅男子温润轻笑地走进来。
「大哥。」看到兄长身侧娇柔秀婉的女子,宁知秋又变成秀外慧中,贤淑大方的小泵子。「大嫂。」
水凝心含笑一颔首,「妹妹。」
「大哥,你到底去庙里烧了几次香?」她头又叹气。
「烧香?」他不解。
「烧高香呀!不然怎么娶到这么好的嫂子,哑巴秀才也能拾到宝?」她一副难置信的模样。
众人一阵哄笑,连嫂子也捂嘴偷笑。
「你呀!专挖坑给大哥跳,这回回来就去桑园、制糖厂走一走,我们又扩充了一倍,另外多了酿酒坊和茶坊,桑葚酒和桑叶茶十分枪手,供不应求,我们合计给你三成红利,别忘了带走。」出嫁女也能分红。
他们这个家是妹妹兴起来的,要不是她,宁家五房可能过著食不裹腹的日子 ,等不及大赦就散了。
「你和爹要教书,家里的作坊谁来管?」有银子拿她是不会客气,一家人哪分两家话。
「喂!二姊,你是不是太矮了,看不到高大如山的我,我原谅你的长不高。」宁知方刻意比了一下他和宁知秋的身高差距,表示蔑视。
这小子,太久没领教她的功力,皮在痒了。「华哥哥,你打他,玉不琢,不成器。」
「啊!太卑鄙了,二姊,没人找帮手的,我溜……」
不过没溜掉的宁小弟被反手一扣,押到宁知秋面前。
「你们姊弟的恩怨自己解决。」他不掺和。
「二姊夫英明……噢!二姊,打人不打头,你自个儿说过的,怎么又打我后脑勺?」偷袭非君子所为,他呲牙咧嘴的抗议。
我不是君子,我是你二姊。「顺手。」
「哪里顺手了,分明手很短还要踮脚……」一说完,他真的溜了。
臭小子,算他跑得快。「娘,我要吃烫片鸭子、坛子肉和怪味鸡,你会做了没?」
「这……」周氏干笑,厨艺一如以往的差。
「姑姑、姑姑,我要糖吃,爹爹说姑姑坏,但有糖吃,我要吃糖……」忘性大的宁丰收又来缠他姑姑。
宁知秋眼底一闪狡笑的从荷包中掏出用油纸包住的糖块。「喏!泵姑不坏,姑姑给你糖吃。」
孩子有糖吃就十分高兴,一拿过来就往嘴里塞。「好吃,甜……哇!好辣,嘴巴烧起来了……」
「秋儿——」这孩子……连自个儿佷子也捉弄。
「小妹。」这妹妹呀!玩性不改。
宁知秋笑看著她娘和大哥一脸无奈。「我没说糖不辣呀!」
看著宁家人一家和乐的笑闹,冒哥儿走到母亲身侧,也要了一颗辣糖,但他没有整颗吞,而是小口的舌忝。
「娘,我喜欢姥姥家。」大家笑得很开心。
「我也是,咱们母子同心。」她大笑的抱著儿子一亲。
「娘,我长大了……」他脸红的欲挣开母亲的魔手。
突地,一双大手环抱住母子俩,轻拥入怀。
「我答应你们,只要朝中无大事,我每两年带你们回来一次。」他的妻儿由他来宠,甘之如饴。
闻言,宁知秋和冒哥儿咧嘴地回抱他。
「我们是一家人……」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