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府回来后,邢傲天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他紧皱著眉头,阴沉著脸,洛毅涛几次和他说话,他都没有反应。
「大哥?」洛毅涛最后索性走近前来,仔细地打量著他。
「哦,毅涛,什么事?」邢傲天这才反应过来。
「我没有事。」洛毅涛似笑非笑,「倒是大哥,自昨天回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没事!」邢傲天烦躁地走开。
「真的没事?」洛毅涛跟过来,看著他的脸色直摇头,「不可能吧!我说大哥,有什么心事何妨说出来,让做兄弟的为你参谋参谋?这样一直憋闷在心里,可不是解决事情的好办法。」他猜想一定和那个恋月姑娘有关。他实在受不了好奇心的驱使,于是私下调查了一番。
邢傲天不语,猛地顿足,一转身他闪身而起,身法快如闪电,转瞬间消失在洛毅涛的视线之外。
◎◎◎◎
邢傲天身形如电,快逾奔马,在街道的屋顶上迅捷起落,道上的行人只见到一条白影从身畔一闪而过。不消一顿饭的工夫,他已来到苏府墙外。
「我要告诉你,我对你的心意;我要让你知道,我会让你一生快乐,再不让忧愁蒙上你的眼楮。」邢傲天思虑比身形还快,转瞬间已转过千百个念头,脑海中充斥著苏恋月的影子。不一会,他已跳过墙头,来到他们平常相约的千秋架下。
秋千架下没有人影,红亭下也没有人影。
这是当然的,现在还不到下午,苏恋月哪有可能现在就在这里等待?
邢傲天哑然失笑。转首处,他欲寻觅何处房舍是苏恋月的闺楼。入目处,他却蓦然浑身一震,登时呆了!
远处草木深深,花树掩映下,那原本应该是一排排房舍的地方,如今却尽是焦黑。雕梁画栋今何在?满目惟余凄凉。放眼处,只见砖头瓦砾遍地,黑烟依稀尚在,人影却是一个也无。
「恋月——」
邢傲天惊叫著冲过去,在一片狼藉中来回穿梭,然后停顿在一堆残垣前,看著残垣下烧焦的几具尸体,惘然怔立。
「大哥。」洛毅涛不知何时竟也跟了过来,看见眼前景象,他默默地站在邢傲天身后安慰。「她会没事的。」
邢傲天不语。半天,方问:「你怎么也来了?」
「我看你的表情那么著急,一时好奇,想跟过来看个究竟,谁知……」
空荡荡的一片废墟上,两人不再言语。秋风忽然起了,呼呼地刮过,两人的衣衫在风中咱啦作响。
「去找邻居问问吧,也许有人逃出来。」
「你不用安慰我了。」邢傲天艰涩地一笑,指著脚下的几具尸体。「你不可能看不出来,他们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洛毅涛默然。
那几具尸体虽然被烧得焦黑,但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其实是先死于刀剑之下,然后才被人抛入火场的。
「就算有人蓄意杀人放火,也许那位恋月姑娘能逃出生天。」
但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在这种情况下,能逃出生天的机会十分渺茫。
不知道过了多久,邢傲天忽然哑声道:「你说得对,总要问一问,查一查。无论如何,没见到尸体,就不能确定她已经死了。」
他转身欲走,洛毅涛却忽然道:「有人来了。」
邢傲天停形,扭头望去。只见远方的残墙破壁后,此刻正转出一条纤细的人影。那人影掩面低泣,缓缓而来,身形却甚是熟悉。
「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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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我娘生病,我回去探望她。回去前这里一切还好好的,怎么只短短的两天工夫,苏家就全没了呢!还有小姐……呜呜,小姐啊!」茜红抽抽噎噎的边说边哭。
邢傲天强抑住心头躁怒,问道:「你家小姐的闺房在哪里?不见到她的遗体,我们不能断定她真的死了!」
「跟我来。」
茜红边哭边带路,很快到了苏恋月闺楼旧地。这里也早已被一把火烧成了废墟。断木残砖间,不见尸体。
邢傲天一语不发,挽起袖子立刻开始动手翻找,口中还不忘吩咐洛毅涛,「别在那里傻站著,快去找几个人来!」
洛毅涛应了声「是」,即转身从命而去。
不一会儿,他领著一大帮人回来,大家一起动手,七手八脚很快把整个闺楼残地翻个透彻。
可是没有尸体。
邢傲天心头升起了一线希望。「茜红,你们苏家可和谁有仇?」也许是仇人把她掳走了。
「仇人的话……」茜红努力地想,「最近老爷在生意场上好像有个对头,不知道算不算仇人?」
「是谁?」邢傲天急问。
「是金陵的天星商号!」茜红道,「我家老爷开的碧玉轩,生意一直不错,可天星商号来了之后,总是和我们争生意,老爷每次提起他们,都恨得牙痒痒的。」
碧玉轩?邢傲天和洛毅涛一时面面相觑。
洛毅涛疑问的眼光望著邢傲天,「没想到你的心上人会是碧玉轩的小姐。」
邢傲天苦笑著摇头,回答他,「我一直没问过她,所以从来都不知道。」
「不是天星商号。」洛毅涛收回目光,沉声对茜红道,「你再想想,会不会有谁看中了你家小姐的美色,所以劫人放火?」
「这样的话……难道是城南宋家?可是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吗?」茜红自言自语。
「城南宋家?」
「是。城南宋家的公子以前曾几次向我家小姐提亲,每次都被我家老爷拒绝了。那位宋公子不死心,还曾趁我家小姐去城外寺庙进香的时候纠缠过她,被我家小姐喝退了。他临走的时候曾恶狠狠地放话,说他不会放过我家小姐的!」
一定是了!
邢傲天振衣而起,叫道:「毅涛,去查一下城南宋家!」他冷笑,「如果真是他们掳走恋月,我会教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
苏恋月惊叫著醒来。
「不——」
她叫,随即感觉到一个温暖的身躯紧紧地搂著自己的身子,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边低声呼唤。「没事了。恋月,没事了!」
好温暖,好安心的感觉。
苏恋月只觉得自己紧张跳动的心缓缓平复下来。她慢慢张开眼楮,打量著四周。
「是梦吗?」
「小姐你终于醒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扑倒在她的怀里,是茜红。
茜红又哭又笑。「是邢公子和洛公子把你救回来的,救回来时你紧闭著双眼,吓死我了!邢公子说你没事,只是惊吓过度晕了过去,我才放下心来。可是不见你清醒过来,我总是不放心。小姐,小姐,天可怜见,你总算醒过来了!」
「我没事。」苏恋月环顾四周,心情渐渐地放松了下来。「是你救了我吗?」她迟疑地打量著对面的青衣少年,「邢大哥呢?我刚才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他人呢?」
洛毅涛笑了一笑,拉起仍然在苏恋月怀里饱茜红,「大哥就在你身后。茜红姑娘,你家小姐刚刚醒来,需要好好休息休息,先跟我出去吧。」
苏恋月「啊」地一声轻呼,这才感觉到身后有人正紧紧地拥著自己。她急忙回头,那男人可不正是邢傲天?苏恋月霎时红晕满面。
洛毅涛拉著茜红走了出去。
苏恋月轻轻挣开邢傲天的怀抱,低声道:「多谢邢大哥你又一次救了我。」
「别跟我客气。」邢傲天握著她的手,「我只恨自己太晚把你救出来,让你受了许多惊吓。」
「我没事。」苏恋月渐渐日想起发生的事。「我被人掳去后,一直被关著。后来那个坏蛋走了进来,想侮辱我,被我以死相逼,那男人见不能得逞,就悻悻地离开了。他走后派人送来饭菜,我也不敢吃,怕他在饭菜中下药。
「后来我饿得头昏眼花,四肢无力,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如还是死了吧!于是我就解下腰带,想要悬梁自尽。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你是在那时候救了我吗?」
「是啊。我和毅涛一知道消息,就立刻冲去救你,」邢傲天想起当时情景犹捏了一把汗。「我看到你挂在梁上时,心脏都几乎停止跳动了!我急忙把你放下来,幸好你还活著。天!若我当时晚去半刻,你就没命了!你不知我当时心里多么担心害怕!」
苏恋月微微笑了笑。「谢谢你,邢大哥,我没事的。除了饿了一天外,我什么伤也没有,那个坏人也没有踫到我。小时候算命,算命的都说我福大命大呢!」
「没事就好。」
邢傲天专注地看著她,那炽热的眼光不禁令她娇羞地垂下头来,然肚子却忽然咕噜地叫了起来。
邢傲天和苏恋月同时一愕。
她红著脸道:「邢大哥……我饿了。」
邢傲天哑然失笑,拍手吩咐下人送来一碗清粥、几样咸菜。
「你肚子饿了一两天,不能进食太多,还是先吃些清粥咸菜吧。」
苏恋月点头,「我也只想吃这些。」
她伸手欲端起粥来喝,谁知惊吓加上饥饿,使她体力早已消耗殆尽,这时一伸手,才觉手足酸软,竟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手腕一软,饭碗几乎掉了下来,邢傲天急忙伸手接住。
「还是我喂你吧。」
「那怎么好。」苏恋月满脸通红,低声道,「你叫茜红进来吧。」
「茜红休息了。」邢傲天不容反驳地说,「她从你出事起就没有阖过眼,如今也是疲劳之极,一定早已躺下休息了,你好意思叫她起来?」
「可是……」
「没有可是。」他一手端著碗,一手用汤匙舀了一勺粥,送到她的口边,柔声道:「吃吧,啊?」
苏恋月红著脸张开口,缓缓将粥吞咽下去。「邢大哥,你有没有告诉家里我的下落?不然我怕爹他们会为我著急。」她边吃边问。
「先吃饭,吃完饭我再告诉你。」邢傲天避而不答。
「哦!」她乖乖地又吃了两口,忽然用疑惑的眼光看著他。「为什么要等到我吃完饭才肯告诉我?」
「先吃完饭,好吗?」他劝著,「你才吃了半碗而已,一定不够的。来,再吃一口。」
「不吃了。」苏恋月推开汤匙,仔细地看著他的表情,「你先告诉我我家里知道我的消息吗?」
他仍没有回答。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家里有什么问题吗?难道是父亲责怪我被别人掳走有失清白?可我还是清白之身啊!还是我家里……我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苏恋月一把抓住邢傲天的手,急切地说:「告诉我!我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邢傲天叹了口气。「是。」
一个「是」字此刻却重如千钧。苏恋月一下子松开了手,呆在当地。「……那爹和哥哥?」
「他们都已经去了……苏府也被一把火烧毁了。」他据实以告,「救出你的同时我已经派人去处理苏府的后事了。所有的遗体都已经收殓,等候下葬。苏府上上下下,除了你和茜红之外……全都死了。」
「全都死了……」苏恋月呆滞地重复,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话。
「恋月?恋月?」邢傲天担心地摇晃著她。
苏恋月的眼楮终于动了动,然后「哇」地一声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会这样!明明昨天晚上我们全家还都在一起吃晚饭,爹爹对我又说又笑,哥哥嫂嫂们是那么亲切和睦。怎么一眨眼间全都变了呢?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她仰起脸,可怜兮兮地看著他,「邢大哥,你是在骗我的对不对?你一定是在骗我的吧!快告诉我,那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啊!」
「那是真的。」她的表情令邢傲天觉得自己说出这种话来真是残忍,可是真相就是真相,人都已经死了,他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没有能力改变。
苏恋月怔怔地看著他,终于意识到所有一切都已经是事实,不可能改变了。
「告诉我……是不是抓走我的那个人做的?」不再声竭力嘶,她的声调清冷,如冰雪一样寒沁人心。
「是。」
「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已经被我们抓住必了起来,要怎么处置他,由你决定。」他活捉那人就是打算将他交由苏恋月处置,但现在看著她的表情,他不觉有些犹豫。
交给这样子的苏恋月处实,真的好吗?
但若不交给她的话,只怕她胸口怨气不得出,郁积起来更为糟糕。
苏恋月垂首问:「我的父亲和哥哥嫂嫂们的棺木……放在哪里?」
「在苏府大厅,我有派人看著。」这么平静的苏恋月实在教人担心,邢傲天皱著眉头,紧张地看著她。
「苏府……」苏恋月轻轻地道,「我想回府看看,祭拜一下爹和哥哥,好吗?」
「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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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
原本富丽堂皇的院落如今全成了断墙颓垣,庭院的青砖地上,如今满是火烧过后的焦黑,屋角的大树也只剩下了半截枯木,树根下只有几睫青草,依然顽强地透出几分青色。
她从小生于斯长于斯的家园啊!
苏恋月咬著唇,强忍著不让眼中的泪水滴落,她颤巍巍地举步,穿过院落走进大厅。那大厅原是金碧辉煌,如今却只四堵墙围成一个宽阔的空间而已,屋顶早就没了,而著天空星光的大厅里,一眼望去,触月惊心的,是一排排的棺木!
苏恋月默默地跪倒在中央一具棺木前。棺木上写著爹的姓名。那昨天以前还捋须微笑的父亲呵!如今竟已成了棺木中冰冷的尸体。
「爹……」苏恋月怔怔地望著棺木,眸中的泪在眼角打转。
「想哭就哭出来吧!」邢傲天伸手搂住她,在她的耳边低声安慰。
劝慰仿佛催化剂,她眼眸中的泪珠开始扑簌簌地一颗颗滴落,然后一发不可止,迅速化为涌泉滚滚而下。
「爹——」她嘶声大喊,霎时涕泪满面。
天地何不公兮若此?使我骨肉亲人红尘黄泉两离分,造化何残忍兮若此?使我独活于人世举目无亲!
她哭,哭得肝肠寸断;她唤,唤亲人魂兮归来!
只是再多的泪水,再多的呼唤,那九重黄泉下的亲人,却终究再也不可能归来了。
「小姐你节哀吧。」茜红抽抽噎噎地哭,边哭边劝。
「恋月,够了!你莫再哭了啊,哭泣会伤身的。」邢傲天也柔声低劝。
苏恋月却什么也听不进,只是一味地哭。
洛毅涛不知道何时进来了,手中提著昏迷的男人,看著厅中的场面,他无言地叹气。
「恋月。」邢傲天唤著,「你的仇人在这里,你不用他来祭祀吗?」
苏恋月止了哭,扭头看见洛毅涛掷在地上的人,眼中射出了仇恨的目光。正是罪魁祸首——宋笑鸿。
「宋笑鸿!你也有今天?」
宋笑鸿不醒,洛毅涛伸手解开他的穴道。
宋笑鸿醒了过来,看了看四周的情况,长长叹了口气,不语。
苏恋月冲上前去,不止连打了他数十个耳光,直打得自己掌心生疼。她住了手,依然泪流不止。她嘶声大喊,「为什么杀我全家!宋笑鸿,你看看这厅中几十具棺材!你看看这满院的幽魂啊!他们都是被你一把火烧掉了。你杀了这么多人,怎么还可以如此舒心地活著?这么多人的怨魂在黄泉地下等著你,你该下十九重地狱!」
她叫著,疯狂地摇著头。
茜红担心地叫,「小姐!」
邢傲天也越发地紧张起来,「恋月!」
可是他们的叫声,苏恋月都听不见。
「你后不后悔?」她叫,眼底里满是恨,那恨几乎已经疯狂。
宋笑鸿长长地叹息,而后居然一笑。「既落你手,我还有何话要说?宋某平生杀人无数,只是没想到今日竟会被掳。你要杀了我为你家人报仇,杀了就是了。说什么后悔?宋某人平生风流,可从来不知道后悔两字怎么写。哈!死在美人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死到临头犹自轻浮!
邢傲天大怒,想要出手先惩戒他一番,但他跨出的步子却忽然止住了。
他看见苏恋月蓦然连声惨笑,笑声中夹杂著茜红止不住的惊惧呼唤,笑声中的苏恋月猛然上前,伸手拔出洛毅涛腰中的佩剑,毫不迟疑地一剑往宋笑鸿心口刺下!
剑落,血溅。
邢傲天和洛毅涛大张著口,对望无语,而茜红则连番惊呼。
「爹爹!女儿今日为你报仇了!」
苏恋月一剑刺落,再也没有了力气。抛下长剑,她摇摇晃晃地转身,跪倒在棺木前,再次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未已,蓦然中断,她的身子一歪,已是昏倒在地!
◎◎◎◎
「看不出,她个性可真烈。」
邢傲天把昏倒的苏恋月送日住处,洛毅涛处理了宋笑鸿的尸体后也跟了进去,口中啧啧称奇。「我也没有想到。」邢傲天苦笑。
虽然那时候他看著她的表情有些不对,但实在也想不到她会采取这种激烈的法子。
「很有江湖本色呢!」洛毅涛笑,「她若从小练武,闯荡江湖的话,一定也是个狠角色。」
「仇恨的威力罢了。」邢傲天不希望把她牵扯到江湖恩怨中。
「也许吧。」洛毅涛点头,然后道:「她适才精神太过紧张,这一昏倒只怕会睡上个大半天,就让她好好睡睡吧。不过我说大哥,你是否也该好好休息了呢?要再像昨天那样一直不睡地守候著她,怕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我没关系。」邢傲天挥手,让他离开。
洛毅涛摇了摇头,开门出去了。
空室寂寂,只剩下邢傲天和苏恋月两人。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邢傲天侧首看著昏睡中的苏恋月,长长叹息。昏睡中的她完全没有适才那般疯狂,面容也平静了下来。平静中的她颜色红润,娇美可爱,不知道在睡梦中想起了什么,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容,然而眼角却依然有泪水隐隐。
他还以为,今天告诉她自己的心意以后,就可以遣媒上门求亲了。
忍不住伸手,轻抚苏恋月柔嫩的面颊,看著她容颜如花,邢傲天低头轻轻一吻,吻去她眼角清泪。
三年服丧,现在看来,他只能尽力忍耐等她三年了。三年……好漫长的时光啊!
可是只要能够换得她这辈子待在他身边,那么一切都值得。
◎◎◎◎
东方红日吐辉的时候,苏恋月再次悠悠醒来。
眼楮好痛,心口沉甸甸的难受。勉力挣开眼,恍惚了一下她才想起日前发生的事情。
爹和兄嫂都死了,家……已经没了。
「爹爹……」她凄凉地叫,却觉得腿上有重物压著。
腿好麻,怎么会这么麻?
她诧异的低头看,惊见一人正伏在她的腿上,昏昏入睡。她一吓,几乎跳了起来。
邢傲天被弄醒,抬起头来问:「你好些了吗?」
「邢大哥。」他一夜都这么伏在她腿上睡的吗?想著,她红晕满面。
邢傲天却没有注意,他关切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苏恋月羞涩地摇摇头。除了腿有点麻。
「没有就好。」他放心了。
「你……」她迟疑地问,「你带我回来的吗?」
「是啊。」
她的脸又红了。「那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他想吐露真心,但在她亲人俱亡的现在表白显然不太合适。所以邢傲天只说:「任何人遇见你这种情况,也都会帮你的啊!包何况我们本来就认识。」
只是因为这样?
苏恋月的眼神黯了黯,很快又恢复了。她挣扎著站起来下了床,抬头看看天色,旭日已是高挂。「恋月再次谢过邢大哥。谢大哥使我得报大仇,父兄黄泉瞑日。」她大礼拜谢,然后道:「天色已经大亮,恋月也该就此告辞了。邢大哥,此恩此德恋月永铭在心,咱们就此别过。」
邢傲天一惊。「你要去哪里?」
苏恋月凄婉一笑,「家是没有了。不过我父亲是做生意的,以前曾带我去过城里的几个铺子,那里的掌柜我认识。我想去找他们商量商量,看是如何给爹他们发丧,还有我和茜红以后的生活问题也得解决。我想,他们还不至于趁火打劫吧?」
「人心难测!」
「可我也只能倚靠他们了。」
「你还有我啊!你和茜红可以住在我家,你父亲的后事我也会帮忙处理。」
苏恋月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半晌缓缓移开。「谢谢你,可是不用了。」
「为什么?」
「城里的铺子是我家的,我去找他们理所当然。我去住到你家,找你帮忙料理我父亲的后事,那可算是什么呢?」
邢傲天一愣,他想告诉她自己对她的情意,想向她求亲,可是晚了一步,此刻苏家已经生变,对于劫后余生的她,他没有办法在她正处于极度哀伤的此刻向她提出亲事,他也没有办法对她说出他心头那满满的爱意。那么,他又用什么理由来帮她的忙?
「可是你叫我邢大哥啊!」他心头忽然一动,当即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既叫我大哥,便算是我的妹妹了。哥哥帮妹妹的忙,天经地义。」
「妹妹?」苏恋月怔然,抬眼,她深深地在视著他。
邢傲天蓦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却也想不起来,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留住苏恋月。
「是啊,妹妹。就像我和毅涛一样,义结金兰,大家住在一起。你不愿意吗?」
「我……愿意。」苏恋月咬唇,然后终于点头。
◎◎◎◎
有邢傲天和洛毅涛帮忙,苏府后事很快料理完毕。下葬的时候,苏恋月再次哭得死去活来,让旁观众人闻之动容。邢傲天一直陪在苏恋月的身边,无言地安慰她。
后事料理完后,苏恋月便离开扬州,跟随邢傲天回金陵。
一路旅途颠簸,漫漫长途中邢傲天一直陪伴在苏恋月的身旁,不离不弃。而经过十余天的路程,苏恋月的悲伤终于渐渐减缓,不再如最初那般哀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