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春萼勤奋且努力地融入人间的生活,然而只会栽种花草的她并无一技之长,最后她某日早晨醒来吃了一颗馒头后便说要学做馒头。
月魄从来不拒绝她的任何要求,自然柔声说好。
于是,他替她找寻人间最好的馒头师父,春萼带著价值不菲的束修去拜师学艺,学了三个多月,终于学有所成返回故乡准备卖馒头。
馒头由搓揉面团开始,春萼力气小,这份工作便交由月魄负责,然后再揉成一个一个的面粉团,放进蒸笼蒸熟,可以说馒头的最初到完成几乎都是由月魄包办,她只是站在一旁提点偶尔动动手试吃罢了。
十个馒头五文钱,即使馒头有些不好吃,对于一些贫穷人家来说,只要能温饱便足够了,因此他们的馒头摊子自开店之后,每日正午之前必定全数卖光,虽然不好吃,但却卖得很好。
每回看见那些小孩吃馒头吃得津津有味,春萼就非常伤感。
「我们不必吃也不会饿死,人间的人却日日必食,有钱人吃山珍海味,没钱的人只能啃一个馒头过一日,月魄,干脆以后我们多做一些馒头分送给街上的乞丐,你觉得可好?」
「你觉得好就好。」
春萼说到做到,从隔日开始便会每天多准备一百个馒头分送给乞丐,然而情况不如她预期,一听有免费的馒头可吃,一堆人也混进乞丐堆中要讨食,她甚至还发现有昨日还来跟她买馒头的妇人,她原本是美意,可似乎适得其反了。
她一脸困惑地回到家里,仍打不起精神。
月魄端了杯热茶给她,坐在她身旁。
「春萼,别难过了,这便是人性,任何对自己有利的他们都不会放过,那是单纯的你永远无法体会的一种欲/望,一旦能得到,只会想要更多,所以你也无须难过,若你觉得不高兴,不做便是了,切勿放在心上。」
「月魄,你也有欲/望吗?」
「得到你我便满足。」他虽属魔,又不算真正的魔,因此对欲/望的渴求不会太执著。
「其实我也有个小小的愿望——如果能每天都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会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月魄,如果没有你,我大概不可能独自在人间生活。在天界,我对自己很有自信,可是来到人间才发现懂得太少。」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月魄一手包办,她只要在旁边动动嘴就行了,而且月魄为了她也开始茹素,让她愈来愈觉得自己太没用。
月魄模模她的头,含笑道:「假使没有你,我也不可能待在人间。无论你想做什么尽避放手去做,我一定支持你。」
这片刻的幸福是需要代价。
此时他们虽然甜蜜,然而底下的惊涛骇浪却是隐忧。
他未前往天罪崖必会引来天界的捉拿,妖魔对他又虎视眈眈,他必须更加谨慎,要不赔上的不只自己还有春萼,他死无妨,但他绝不会让春萼受到一点伤害,在他能力范围所及会尽量满足她的心愿。
「月魄,如果你有什么心愿也要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力帮你完成。」
「你只要永远陪著我就够了。」
这样太简单了吧?难道没有更困难的心愿?
「我若活上千百年还不死,你可得日日夜夜面对我千百年,或许有天你会倦了想舍弃我,所以‘永远’好比一道枷锁,不是谁都能做到。」
「我能做到。」她握住他的手,表情十分慎重。
「那样便足够了,我只要有你陪著就好。好了快去歇息,明天还要去卖馒头。」
永远?
真有永远吗?
花季已过,外头的青莲已经凋谢,春萼不免愁上心头,因为她的花季也快要结束了。
入冬了,人间的花几乎都罚谢,屋外那一大片青莲也已经枯萎。
月魄最近注意到春萼的脸色有些苍白,睡著的时间比醒著还久,为此,他担心不已。
她却面带微笑要他安心。「没事的,我是花仙,花季结束的时候,我会比较容易疲倦嗜睡,不碍事的……」说著说著,她又打了一个呵欠,整个人无力趴在桌上。
月魄抱著她让她躺在床上休息,细心照料她。
隆冬结束,初春捎来暖意,仲夏之时,屋外的青莲又开了一片,这个花季来临,床上的春萼依然没有丝毫起色;每当他追问,春萼总是露出勉强的笑容要他安心,可是他根本不能放心,于是他找来青碧。
青碧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他支开了月魄,唤醒春萼。
「春萼、春萼,是我。」
春萼缓缓睁开眸子看见是青碧,浅浅含笑。「青碧,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被月魄叫来的,你怎不告诉他?」
「说、说什么?」她装傻。
「月魄属魔或许不懂,但我好歹是精,也是有本命怎可能不清楚你是怎么一回事,你离开自己的本命太久了,现在很虚弱对吧?」
明白自己瞒不过青碧,春萼只得吐实。「嗯,我的本命在天界,离开太久我的身体确实有些承受不住。」
「为何不跟月魄说?」
春萼摇摇头。「我不能跟月魄说,要是说了他要送我回天界该怎么办?青碧,我不想离开月魄,如果可以我想一直一直陪著他……」她永远都忘不了月魄远眺落日透出的那股落寞,如果可以,她真的愿意陪他一直一直走下去,无奈因为人间的秽气让她的花季提早结束了。
「你真是笨得可以了!月魄无所不能,你尽避把问题扔给他就好,他会去想办法,你根本用不著操心。」
「我就是知道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才不想跟他说,他没有前往天罪崖,此刻,天界必定都在找寻我们,若是我回到天界,万一不小心说出月魄在这里,那我会一辈子自责的,再者,我也不要月魄为我冒险。」
「所以你宁愿死也不回天界?」他清楚一旦离开本命太久的下场是什么。
春萼轻轻点头。
「你可有想过月魄的感受?」他们这两个都懂得为彼此著想,可是作法总是令对方更伤心罢了,真不知该说谁比较愚蠢。
「我承诺过会永远陪伴他不会离开他。」如今,她总算能体会司魄当初瞒著自己的心情了,明知说了会让对方涉险,因此情愿不说。「青碧,别跟他说。」他们所选择的都是一条不想连累对方的路,寂寞难行却只适合一个人独自前进。
月魄是威胁、春萼是恳求,无论方法为何,都是在找他的麻颂,真的很麻烦。
青碧离开屋子,月魄就在外头,沉著一张脸。
「她快撑不下去了。现在你应该知道自己当初有多愚蠢了吧?」
「你可有办法?」
「有,不过确实如春萼所说是需要冒险。」
「说吧。」
「去天界偷回春萼的本命。」
春萼又昏睡了,上一次她昏睡了一个月,月魄很怕这次她再也醒不过来。
交代青碧代为照顾春萼,他随即动身前往天界,依著过去的记忆,他来到和春萼最初相识的地方,伴随风的吹拂,他闭眼细心找寻莲殿的位置。
半晌后,他飘忽的身影进入莲殿找寻春萼的本命,然而无论他怎么找寻始终找不著春萼的本命,就在此时,一抹香气自他身后出现,他旋即回身,看见一名陌生的男子。
他身著紫色瓖金衣袍,温和的笑脸之下藏有一丝冷绝,男子看见他没有一丝惊愕,反倒像是等侯多时,不知何故,他脱口而出。
「莲王?」
男子露出微笑。「春萼跟你提起过我?」
「是的。」原来眼前的男子真是莲殿之主。「我是来拿春萼的本命。」春萼的性命危在旦夕,他开门见山,毫不迟疑。
「月魄,你诱拐我的春萼,此刻又当天界是来去自如的地方吗?」清冷的声音在夜里听来格外冰冷。
「开出你的条件。」眼前的男子是春萼最敬重的莲王,若非必要,他不想对上他。
「你不是答应要前往天罪崖,你可知你临时改变决定已经连累了春萼?」
「我知道。」
「那你还不前往天罪崖?」
「不可能了!莲王,你是春萼最重视的人,我不愿跟你正面冲突,请把春萼的本命给我,你应该清楚她不能离开本命太久。」
「你可以把春萼送回莲殿。让她跟著你一直躲躲藏藏,这便是你要给她的日子吗?难道你忘了自己之前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莲王持续咄咄逼人。「将春萼带回来,你主动前往天罪崖,一来可免春萼受罚,二来你也能获得平静岂不两全其美?」
他何尝不希望两全其美,然而他想到了春萼的泪水以及她的笑容便割舍不下。
「莲王,若我没爱上春萼的话,无论要我去哪都无所谓,只是在我爱上她以后,我便再也不可能弃她不顾,若有能和她相守一起的机会,我定不会放过。」
「让她跟著你过躲藏的日子,你也觉得无所谓?」
「我答应不会离开她,我会做到,即使要牺牲我的性命也不会让她受到伤害,这是我的承诺。」
莲王轻声浅叹,这叹息融大风中,最后消失。
他一翻手,掌心上已经多出一株青莲。
「这是她的本命,拿去吧。」虽然当初他答应之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然而眼见自己最疼爱的春萼将要走上不同的路,他难免感慨。「别让她伤著了,她的本命一离开莲殿,就必须在一刻钟之内送入她体内,否则她将会死去。」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