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在院子走上半个时辰,左孝佟便兴致勃勃的拉著季霏倌下棋,可是棋盘刚刚摆好,突然想起一件奇怪的事——
「房门外为何站著两个丫鬟?」
终于问了!季霏倌一副很八卦的看著他,问:「漂亮吗?」
「漂亮?不记得了,就是觉得奇怪。」
这可有意思了。季霏倌饶富兴味的倾身向前,「哪儿奇怪?」
「无人伸手推也会摔倒,不见风吹,眼楮却跑了沙子进去,眨个不停。」
怔楞了下,季霏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奇怪?」
「不奇怪啊。」
左孝佟看起来好像遭到严重打击的样子。「为何不奇怪?」
「你知道她们从哪儿来的吗?」季霏倌故意顿了一下,接著很慎重的宣布,「母亲担心我身边伺候的人没有规矩,便赐了两个丫鬟给我,可是我不喜欢房内有不熟悉的丫鬟,要求她们只能待在外面伺候。」
「你身边伺候的人不懂规矩,她们懂规矩?」左孝佟早猜到两位丫鬟的来历,倒没想到娘会拿「规矩」当借口,不觉得难为情吗?懂规矩的会站到自个儿摔倒?
「早上老夫人也想送我两个丫鬟,可是言明是伺候你的,我不敢作主替你收下。」
这会儿左孝佟全明白了。「以后遇到这种事,直接推给我就好了。」
「婆母又不是将丫鬟赐给夫君,而是赐给我。」
「你就把人放在外面不管吗?也不怕她们碍著你的眼。」
「她们别坏了我的规矩,我倒是无所谓,你呢?」季霏倌调皮的歪著脑袋瓜,好像关心又好像打探,「碍著你的眼吗?」
「碍眼,她们就交给我处置吧。」左孝佟对丫鬟一向没有耐性。
若是他能处置,当然好,可是,丫鬟是赐给她的,出了什么状况,岂不是算在她头上?
季霏倌忍痛的摇摇头,「不好吧。」
两眼睁得又大又亮,左孝佟满怀期待的问:「担心我会被她们勾走吗?」
「若是她们有本事将夫君勾走,无论放在哪儿都是一样。」虽说避免落入危险最好的方式就是闪远一点,可她们的身分是丫鬟,非青楼女子,还真难躲开。
神情转为严肃,左孝佟宣示道:「今生今世,我只会有一个妻子——就是你。」
季霏倌怔住了。
以为她不相信,左孝佟跋紧又道:「若非我心所爱,我不会让她靠近我。」这是因为他有洁癖,并非他受伤之后才如此,不过受伤之后更为严重就是了。
「为何?」基本上,节操属于女人,非男人所有。
「小时候我经常生病,身上总有药味,丫鬟当我是可怜虫,言语、态度难免轻慢,我因此对她们生出厌恶,后来受了伤,对人有了心防,更是不愿意她们靠近我。」
季霏倌心疼的靠过去抱住他,原来,他是一个心里伤痕累累的小男孩。
左孝佟紧紧回抱她,半晌,拉开两人的距离,温柔而坚定的抚著她的脸,道:「相信我,今生我只想守著你。」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的丫鬟出了事,难道我能置身事外吗?」
「我向你要人,你将丫鬟给了我,过些日子,她们惹出什么事,如何与你有关?」换言之,他不会立刻处置她们,她自然可以撇得干干净净。
季霏倌担忧的皱著眉,「如此一来,你岂不是要跟母亲闹不愉快?」
「我们母子也不是第一次为了这种事闹不愉快。」
「过去是过去,如今可不同了。」儿子未成亲时,母子是两人世界,可是儿子成亲后,母子就成了三人世界。
「是啊,过去我顾念情面,以至于娘从不看重我的心意,如今我也该说清楚了。」
「母亲又要骂我狐狸精了。」季霏倌觉得好哀怨。
左孝佟忍俊不住的笑了,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是我的狐狸精。」
季霏倌用下巴指了一下外面。「那两个才是狐狸精吧。」
「我都不记得她们长什么模样,她们哪有资格当狐狸精?」
「瞧你说的,我岂不是应该谢谢母亲夸奖?」见左孝佟很认真的点点头,季霏倌一副咬牙切齿的想扑过去咬他。
「狐狸精有何不好?我喜欢就好。」
「我也想得到母亲的认可。」
左孝佟一把将她拉过来,在怀里。「别担心,终有一日,娘会看见你的好。」
若她一直是永宁侯的庶女,有可能吗?不过,季霏倌还是笑著点点头。「好,我等著那一日。」
这些日子,莫晴吟总要问上一句——「如何?昨日有没有听见清风轩闹出什么事?」
「没有,清风轩一如往常。」东菊也很想知道红烟和紫云的情况如何,每日亲自上清风轩打探消息,可惜,清风轩的规矩很严,下人不可随意进出清风轩,她无法见到红烟和紫云,只能拉著守门的婆子旁敲侧击。不过,既然没有任何吵闹声传出来,想必她们在清风轩过得很好。
莫晴吟欢喜的看著邵嬷嬷,「若是那个老太婆知道佟扮儿收下我送去的丫鬟,肯定气炸了。」
略微一顿,邵嬷嬷提醒道:「夫人是将丫鬟送给少夫人。」
「她又不是笨蛋,岂会看不出来红烟她们是要伺候佟扮儿的?」
「少夫人硬是假装不懂,夫人又能如何?」
东菊不以为然的道:「红烟她们又不是没手段,岂会勾不住世子爷的目光?」
莫晴吟同意的点点头,「她们生得天仙儿似的,佟扮儿怎么可能视而不见?佟扮儿肯定将她们收了,过些日子就会抬她们当姨娘。」
天仙儿?邵嬷嬷觉得她们是狐狸精,而天仙儿是少夫人……这些日子仔细在一旁观察下来,她觉得少夫人不但聪明,性子又好,要不世子爷也不会疼得像命似的。总之,她认为有这样的少夫人是辅国公府之幸,偏偏夫人为了永宁侯夫人,钻进牛角尖里不肯出来。
「是是是,若非夫人抬举,红烟她们岂能成为姨娘?她们一定会孝顺夫人。」东菊一想到红烟她们的承诺,将来会让她表哥进世子爷的马场,她就笑得阖不拢嘴。
「夫人,不好了……」明远堂的一个二等丫鬟东玫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怎么如此不懂规矩?」邵嬷嬷训斥道。
东玫咽了口口水,微微颤抖的道:「那个……红烟和紫云被打死了!」
莫晴吟惊吓的跳了起来,「什么?」
「红烟……偷窥世子爷外书房的机密文件,至于紫云……在世子爷的茶水里面下药,世子爷教人将她们打死了。」东玫吓得心脏怦怦跳,因为主子仁慈,辅国公府没有打死丫鬟
这种事,没想到世子爷……一次两个……太可怕了!
「红烟怎可能无缘无故跑到外书房?」东菊也吓坏了,这事会不会牵连到她?
莫晴吟马上反应过来,「对对对,清风轩离佟扮儿的外书房可远了,红烟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跑去外书房?」
「夫人赶紧唤少夫人过来问清楚吧。」东菊赶紧提醒。
莫晴吟连忙点点头,「东玫,请少夫人过来。」
「是,夫人。」东玫再度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邵嬷嬷,佟扮儿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再不喜欢,也不至于打死啊,一次两个……不会的,佟扮儿性子冷了点,但是心肠很软……」莫晴吟急得手脚都冷了,若是属实,这不就是儿子对她的警告吗?
「夫人别急,丫鬟是赐给少夫人的,怎么可能无端跑去世子爷那儿?」邵嬷嬷赶紧扶著莫晴吟坐下,为她重新沏了一盏茶。
喝了一盏茶,莫晴吟感觉心情平静多了,而此时季霏倌也到了。
「红烟和紫云呢?」莫晴吟心急如焚,索性直接问重点。
怔楞了下,季霏倌反应过来,「世子爷说外书房缺两个丫鬟,我见她们在清风轩也没事做,便将她们给了世子爷,世子爷就带去外书房了。」
莫晴吟的眼楮瞪得像铜铃似的,「佟扮儿将她们带去外书房?」
「是啊,世子爷好像是带她们去整理那儿的花草。」
「整理花草?」莫晴吟觉得好像被打了一巴掌,眼冒金星,两个天仙般的姑娘竟被当成粗使丫鬟使唤,这不是存心打她的脸吗?
「世子爷要带她们去外书房,媳妇不敢说不好。」
莫晴吟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是儿子的手段,警告她,不准再插手清风轩的事。
季霏倌不著痕迹的看了邵嬷嬷和东菊一眼,两人脸色都很苍白,东菊更是快要晕倒的样子……难道出了什么事?
莫晴吟突然发出哀嚎,「我真是命苦,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两个天仙般的人儿他也下得了手,他怎能如此狠心?」
季霏倌傻住了,这唱的是哪一出戏?什么两个天仙般的人儿……红烟和紫云吗?天仙落到她们那样的等级应该会气得吐血吧。
「丫鬟是赏给你的,你为何要给他?」莫晴吟觉得好委屈,当娘的被儿子如此狠厉的羞辱,她还要活吗?
季霏倌唇角抽动一下。「我以为母亲更希望两个丫鬟去伺候世子爷。」
「我才舍不得丫鬟去伺候那个孽子!」
季霏倌真不知如何回应,总不能坚持说婆母原先是恨不得将两个丫鬟送到世子爷床上吧。
「我真是命苦啊……」
这会儿她就当听众好了,直到一把年纪还像个孩子似的婆母哭诉累了,放她离开这才作罢。
回到清风轩,季霏倌越想越不对,肯定发生什么事。
「箫儿,你让锦儿去外书房打听一下,红烟和紫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箫儿应声退出去。
「世子爷是不是对红烟和紫云出手了?」如意低声问。
季霏倌点了点头,感觉相当不安。「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处置,会不会出手太重了?」
「少夫人别担心,世子爷有分寸的。」
是啊,左孝佟是有分寸的人,可是,该狠的时候绝不会心慈手软,要不,皇上岂会将锦衣卫交到他手上?不过,毕竟只是两个狐媚子,还不至于将人杀了……可是,为何她的心如此忐忑难安?
季霏倌闭上眼楮,静静等候,直到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她倏然睁开眼,见箫儿闷闷不乐的嘟著嘴巴,不禁一怔。「怎么了?」
箫儿简单的叙述了一下事情经过,不过,红烟和紫云的死对她一点冲击都没有,倒是府里私下议论的闲言闲语令她耿耿于怀。「她们为何说少夫人是妒妇?世子爷杀了两个不安分的丫鬟,与少夫人有何关系?」
季霏倌久久无法言语。
如意知道季霏倌关心的是人命,而非那些言论,不由得担忧的道:「少夫人,这不是你的错。」
季霏倌轻轻的摇摇头,「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箫儿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若她们肯安分,世子爷岂会杀了她们?」
红烟偷窥外书房机密、紫云在茶水里下药——这两件事与左孝佟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不信,左孝佟对外书房的重视远超过清风轩,谁能在那里动歪心思?
「少夫人,事情都发生了,多思无益。」如意安慰道。
「我也知道,只是心里头……」季霏倌轻轻捶了一下胸口。
虽然不清楚两个坏丫鬟死了主子何必难过,可箫儿知道她仁慈,便赶紧想法子为她解闷。「少夫人想不想看我舞剑?我舞剑很好看哦。」
季霏倌很给面子的看著箫儿,不过目光却道:舞剑可以说是一种舞蹈,你行吗?
「少夫人不相信我舞剑好看吗?」
季霏倌嘿嘿嘿的一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换言之,试试看就知道了。
箫儿乐得冲回房间拿剑,给主子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