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痛吗?」待护理师离去之后,他问了声。
「是不会很痛啦!」她抬起被贴了透气胶带的手,「只是针插在身体里的感觉很恶心,想到就觉得怪怪的。」她假装打了个寒颤。
他被她逗笑,「你别一直去看它就好了。」
「说得简单,又不是你被扎。」她睨了他一眼。
「我又不是没被扎过。」
「欸欸,我是病人耶,你干么一直跟我争。」
「好好好,我闭嘴,我不说了。」他举起双手,作势投降。
那样子让她也露出了微笑,像是一股暖流轻轻拂过她的心头,令她胸口一缩,罪恶感再次涌上。
笑容渐渐从脸上淡去,她避开了他的目光,道:「那个……你要不要先回公司?我一个人在这里不会怎么样。」
「没关系,我今天就算不进公司也无所谓。」他耸耸肩,又补述了句,「除非你嫌我碍眼,这就另当别论了。」
「倒不是碍眼啦。」她苦笑了声,显得有些为难,「就像你知道的,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老是对我这么好未免太不公平,我希望你别再继续——」
他伸手过来,以指抵住了她的唇。
她噤声,瞠著眼楮看著他。
「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他轻声细语,柔情万千。
瞬间她有些鼻酸,视线也变得模糊,她不懂,为什么自己的正牌男友连他的一半温柔都不到?
他看见了她眼里的波光,轻抚著她的颇头。「阖上眼楮睡一下,好吗?」
她身体一缩,避开了他的手。「别这样,你会害我被说是移情别恋的女人。」
「那很好啊!」他笑笑地说道:「那不就是我的目的吗?」
她无言的白了他一眼,翻过身去不再搭理他。
两个小时之后,点摘拔除,她带著药单来到大厅等待领药。
期间陈佑祺的手机震动了三、四次,似乎每回都是办事的样子,她看了看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喂,你真的不用回公司吗?」她略皱眉头,「我已经好很多了,自己坐公车回家也不要紧。」
听她这么说,陈佑祺吁了口气,笑道:「你这么不信任我?」
「……啊?」她不解。
「一天不工作不会怎么样,我可以Handle得过来,你为什么这么不信任我的能力?」
「那是因为我看你好像很忙——」说到一半,她知道辨不赢也劝不退他,干脆作罢。
「算了,随你便啦,反正你是老董的爱将,公司肯定没人敢刁难你。」她悻悻然撇过头去,盯著大厅里来往的人流发愣。
突然,她在挂号柜台前看见了那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顿时僵住,全身的血液像是冻结了。
吴登豪。
她张著嘴,意外男友为什么会在这里,下一秒,她亲眼目赌他单手圈在一个年较女孩的腰际上。
这景象令她的世界像是沉进了幽暗的大海,耳边的吵杂喧嚣全被隔离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陈佑祺察觉了她的不对劲。
「怎么了?」
他顺著她的目光望去,人来人往,他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只是依稀觉得她是在盯著某一对男女。
他一怔,某个想法闪过脑海,难道对方是……
「你帮我拿药。」她突然把药单塞到他手上。
陈佑祺本能地接过手,看著她起身离开。「喂,你——」他急忙跟上,「你要去哪?」
黄诗昀没说话,只是闷不吭声地跟在那对男女后方,面无表情却脸色惨白。
陈佑祺见状没急著说什么,而是静静地与她并肩而行,心里略知一二,她跟著那对男女一路踏上了手扶梯,来到二楼的诊区。
看著吴登豪亲昵地搂著对方,纤细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颤,内心却不停安抚自己这一定是误会,她强压那股想要走过去揍人的冲动,直到看见那两人居然走进妇产科,理智啪的一声,断线。
她一个箭步上前,一副要杀进诊间的模样。
「别——」陈佑祺立刻挡在她前方,伸出结实精壮的手臂拉住她的手,将她抓了回来,「不要这么冲动,先观察一下再说。」
「观察什么?」被人强拉了回来,双颊因愤怒而泛红,她拨开颊边的发丝,激动道:「那个女人我认得,不是他姊姊也不是他妹妹,更不可能是他妈,你要我观察什么?」
他静了静,她说得有理,「总之先等一等吧。」
他低下头,叹了口气,双手按了按她的肩,「或许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
虽然他私心希望是,这样他便可以顺理成章把这个女人占为己有……
「好,我等。」她双手环抱胸前,走到角落挑个位子坐下,死瞪著诊间的门板。
十分钟后,那对男女走了出来,女方手上多了一本妈妈手册。
黄诗昀见状倒抽了口气,脑袋一阵晕眩,几乎昏倒。
吴登豪背著她爱上别人也就算了,居然已经把人家的肚子搞大,她真好奇那该死的混蛋打算什么时候才要向她坦白。
她起身跟了上去,陈佑祺依然跟随在侧,一路跟到了地下室的美食区。
吴登豪与女人随意挑了个位置,黄诗昀则是坐到了他们背后。
此时此刻,她忍不住讽刺地笑出声,原来自己的存在对吴登豪而言形同空气,她都跟了将近半个小时,他却从来察觉。
回忆这几天来的挣扎与愧疚,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傻到了极点。
突然,身后的女人无预警地迸出哭声。
「呜……怎么办……」女人抽抽噎噎的,好不委屈。
「乖,你先别哭,事情总是有办法解决。」吴登豪柔声安抚对方。
老天,那温柔的语气是她从来没有享受过的福利,黄诗昀沉痛地闭上眼,逼自己深呼吸。
陈佑祺看著她紧蹙的眉头,忍不住伸出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仿佛是在告诉她——你还有我在。
她缓缓睁开眼,轻勾唇角,强颜欢笑。
「怎么解决?你要我拿掉我们的孩子吗?」女人的语气开始显得激动。
「傻瓜,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然呢?早就叫你跟她摊牌了,你却一直施,这不是摆明不想负责吗?」接著又是一阵哭天抢地,「我真搞不懂你,明明都说不爱她,可是你还是……呜……」
「好好好,你别哭了,你现在肚子里有小孩了,要好好照顾你的身体才行啊……」吴登豪因她的眼泪而手忙脚乱,口吻更是温顺,心慌地哄著。
见女人止不住哭泣,他又道:「乖,别这样,大家都在看你了,不然我今天晚上就去跟她提分手好吗?你先别哭。」
听到这里,黄诗昀再也吞不下这口气。
他要他的小情人不哭,但是她呢?他有没有想过她的眼泪算什么?她气愤地站了起来,转身出现在吴登豪面前。
「不用晚上,老娘现在就在这里,你提啊,你快提分手啊!」
吴登豪愣住,显然受到极大的惊吓,女人则是张著嘴,似乎也被吓著了。
陈佑祺坐在原处,揉揉眉宇,暂无任何行动,虽然明白她这样做只会让她自己哭到更大的伤害,可她需要将她的愤怒发泄出来,她需要一个出口来让自己解脱。
「你……你怎么会在这?」
「我怎么会在这?」黄诗昀嗤笑,指著自己,「我吐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你忙著跟你的小爱人打得火热,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旁人看见骚动,纷纷投来好奇的眼光,令吴登豪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满脸泪水的女人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推了推他的手。「喂,你说啊,你干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跟她说清楚?」
吴登豪轻咳了声,他抬起头,迎上黄诗昀那几乎可以杀人的目光,道:「就像你看到的,她已经怀了我的小孩,我没有办法继续跟你逢场作戏下去。」
「逢场作戏?!」她惊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说我们两个人的关系是途场作戏?吴登豪,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这两年来,她竭尽所能扮演一个不哭不闹,温顺体贴的好女友,不管他工作再忙,再怎么冷落她,她一句怨言都没有,换到的居然是这四个字,这让她情何以堪?
「哼!」吴登豪冷笑,完全不认为自己有错,「别说得好像你很委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看上了我总编辑的头饺?」
「……啊?」她皱著眉,瞠目结舌。
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吗?」他往后一靠,双手环抱胸前,「你算准了我这两年有机会当上社长,只要能骗我跟你结婚,以后你就可以舒舒服服当你的社长夫人,不是吗?」
她哑口无言,拳头几乎就要挥出去了。「吴登豪,你这神经病,为了把你劈腿的行为合理化,你真的什么都说的出口啊!」
「注意一下你的嘴巴,小心我告你公然侮辱。」
「你!」她气不过,手一扬起,巴掌就要呼出,细瘦的手腕却在空中被人稳稳抓住。
「别,不值得。」他在她的耳边低声安抚。
那一瞬间她像是终于有了依靠,顿时松懈下来,眼泪随之扑簌簌落下。
她的眼泪让陈佑祺心一震,怒火嫉起,回头目光森冷地瞪著吴登豪。
「你要告她?欢迎来告,但是别怪我没警告你,我会让你身败名裂,赔到倾家荡产。」
无端冒出个男人,吴登豪愣了愣,而后想起了这张脸。
「啊……我认得你。」他不怀好意地笑出声,神情满是不屑,「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有女人可以忍受男朋友一直加班还不闻不问,原来你早就背著我搞上别的男人。」
「吴登豪,我到底是欠了你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她意欲挣脱陈佑祺的束搏,却被他紧紧锁在怀中。
她再也无法继续坚强,猛地推开陈佑祺,掉头离开现场,她不想再看见那对狗男女,更重要的是,她不甘心让他们看见自己的脆弱。
她忍不住失声痛哭,脚步愈走愈快,突然一个外力扣住了她的手臂,使劲将她拉回,下一秒,她已经跌入一个厚实的胸膛里。
那是一股既教悉又陌生的男性气息。
陈佑祺把著她移至安全门内,让她哭个尽兴,不必承受那些来自陌生人的目光。
他抱著梦寐以求的女人,心里却纠结至极。
是,他的确是希望她可以跟那个男人分手,可是见她如此难过,他却又矛盾地希望她可以不必承受这一切。
「嘘……别哭了,我在这里……」她压抑的低泣声像是利爪撕扯著他的心脏,他轻柔的抚著她的发丝,情不自禁地吻了她的额头,软声道:「别哭了,你这样连我都想哭了。」
「你很可恶,为什么不让我揍他……」她带著浓浓的鼻音质问。
「傻瓜,不值得,你以为揍人不会弄痛自己吗?」
听了,她逐渐冷静下来,收起眼泪,离开了他的怀抱,看见他的胸前被她哭湿了一片,心生尴尬。「抱歉……你的衣服……」
「小事,那不重要。」
见她停止哭泣,陈佑祺一直紧窒的胸口这才放松了下来,他忍不住伸手触了触她冰凉的脸颊。
「想回家了吗?」
他的掌心传来热度,她不自觉地闭上眼,蹭了蹭他的手。
她想,自己或许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指责吴登豪,曾几何时,这个男人已悄悄闯进了她的心里,更精确来说,他从来就没有被她遗忘过,只是她的倔强与固执让她不肯承认这一切。
「嗯,回家吧。」她露出了疲惫的神色。
是该结束这场闹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