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仰陷入两难之中。
柳泌身中奇毒之事他难辞其咎,若是丢下她自己去找师妹,他于心何安?可是若带她去求解药,两个行踪不明的师妹又该如何是好?
左思右想,还是只能向师父求助了。冲著被师父责怪,也得请师父下山帮忙找师妹。
云仰仰头看看苍蓝无尽的天空,叹了口气。
「你在想著你师妹是吧?你被迫和我绑在一起,心里一定很烦。」柳沁冷眼旁观。
「我们先下山去。到了镇上,我找个信馆托人送信回清虚山。」云仰将她放在马背上,自己一跃而上。
蚀骨销魂散的毒性怪异之至,她全身没有一丝一毫力气,连抬起手臂都极为勉强,云仰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只能抱著。
她的后背贴著他的胸□,一丝女性的幽香悄悄钻入鼻端。他这一生不曾和女子这般亲近过,即使心事重重,整张脸皮依然不由自主发烫。
柳泌沉默半晌,忽道:「我的手没力气,你把我怀中的物事掏出来。」
「什么?」把手探进她的胸口?
「要不要随便你。到时候找不到你师妹可别怪我。」她没好气道。
云仰一听说是和救师妹有关的,顾不得这许多,小心地从她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布囊。
他的手没有感觉到热热的!他的手没有感觉到软软的!真的没有,什么都没有!
「你打开来,里面有支玉笛。」柳沁偎著他道。
他拿出那支约莫两寸长的小玉笛。这笛子通体莹白,一看就是上好白玉制成。
这个东西为什么能找他师妹?
「你拿起玉笛,吹四长一短,总共三次,用力点吹。」
「这是马笛?」
柳沁不回答,他拿起来用力吹了四长一短。
玉笛完全没有声音。
他看了看她,她没有反应。
这姑娘古古怪怪的门道真多!他只得依样再吹两次。
一阵清脆的鸟鸣突然自远而近,当空而来。
他抬头一望,一抹白点在他们头上绕了几圈,看准了主人的位置,又清鸣一声快速降了下来。
这是鸟笛!云仰醒悟。
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儿落在马的鬃毛上,一双红色的眼楮晶晶瞧著他。
它的体型约莫是鸽子大小,鸟喙不像一般鸟是尖尖的钩嘴,而是圆圆钝钝的,像个小白珠子瓖在脸上…身上的白毛松松软软,看起来更像兽毛而非鸟羽。
这鸟著实趣致可爱,云仰忍不住伸出手掌,它也不怕人,啾啾两声跳到他的手掌心,歪著头瞧著他,一双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煞是灵动。
「这只雪雀是我从小养的,极会认路,飞得又快,最南能飞到赤省的清余县。
你写封信,到了清余县的站点自然有人会帮你带讯儿上清虚山,岂不是比你找一般的信馆三岔七拐的绕路还强?」柳泌开口道。
它的脚上缚了一根短短的信筒,云仰看看掌中的雪雀,再瞧瞧她。
「多谢姑娘。」
若说她不好,她又处处透著细心,他心中五味杂陈,实不知该如何看待她才好。
云仰割了一玦衣角,用火折子烧化一段树枝之后,在布料上写著:师妹,三十里山下。林子村。失踪。云仰。
背面再写上:呈清虚派掌门。然后将布条卷成一条,塞进雪雀的脚筒中。
柳沁撮唇轻哨。雪雀啾啾叫了两声,跳到她的肩头上,亲昵地拿头顶磨她的脸颊。她抬起软弱无力的手,勉强比了一个手势。
那雪雀也不知懂了没有,又啾鸣两响,拍拍翅膀飞天而去。
「哼,这下你安心了?」她撇开清丽的小脸。
云仰默默驱马上路。
原本另一匹马是要绐她骑的,以她的状况,自然无法再骑,那马也算乖巧,自动跟在他们的身旁一起走。
彼著她的情况,他不敢让马跑得太快。过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姑娘,你既然有雪雀在身,为什么不干脆传讯回家,让你的家人来接你?」
「好啊!我把我的雪雀召回来,没人去传讯绐你师父,瞧你师妹怎么办?」
「姑娘若传讯让家人来接,我自然就自己去找我师妹。」
她安静半晌,突然哭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把我弄得这样半死不活的,就想不理我了。呜一一我娘说的没错,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果然如此!呜呜呜一一」
她这样半死不活并不是他弄的好吗?
尚未遇到他之前,就有一堆江湖人物觊觎于她。她会落入这般的境地,很大程度是她自己隐瞒事实造成的,为什么变成他的错呢?
然而,他把她一个人丢在破庙里是不争的事实,云仰的歉疚果然被她挑了起来。
小时候,巧儿要是耍脾气哭闹,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铁面无私得很,更没有什么陪小心、道不是的份,可是对柳沁,不知为什么就是狠不下心,只得叹了口气。
「我现下不就要带著你去求解药了吗?」
「哼。」她鼻音浓浓。
唉,姑娘,你可以不要用我的衣服擦脸吗?
唉,还擤鼻子——
他们不快不慢地驰到半山腰处,突然开始下起雨来。她中毒后气虚体弱,再受了风寒可不妙。
「柳姑娘,我们找个地方躲躲雨。」
「随便你。」
云仰现在已经明白了,她每当害怕的时候脾气就会变得乖戾,跟小孩子一样!
他心下好笑,不过当然不敢当面笑出来,只做不见,策马入林开始找可以遮雨的地方。
这雨来得著实急,方才只是绵绵细雨而已,顷刻间便密了起来。他在林间找到一个小洞,连忙抱著她进了那处山洞。
这山洞不深不浅,云仰记得她怕黑,抱著她尽量坐在洞口有光线的地方。
雨水将两人的衣衫琳得微湿。他盘腿坐在地上,背靠著山壁,她软软地靠在他怀里,脸颊懒懒地枕著他的肩头。两人的体热互相煨贴著,她身上的少女体香透过薄薄的衣衫钻入他的鼻间。
云仰心中一荡,连忙收敛心神,不敢再胡思乱想。
饼不多时,她在他怀中微微蠕动一下。她的臀部擦过他……极之尴尬的部位,云仰脑中轰然一响,不知该如何是好。
镇定,镇定。他拚命告诉自己。
饼了一会儿,她又蠕动一下,臀部再度擦过他。
再这样下去,他身上就会出现让两个人都很难堪的事了。
「姑娘,你冷吗?」他火速问,趁机在她的臀下往后微缩一点,免得……咳。
孰料,柳沁双颊涨红,一副泪光盈盈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姑娘,是毒性发作了吗?」他急急去探她的腕脉。
「我……我……」她咬了咬下唇,半晌,终于艰难地开口:「我想解手……」
云仰一呆。
解手?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他是男子,她是女子,她全身酸麻难当,无法动弹,只有手勉强能动,那她要解手的话,岂不是他得帮她……
柳沁简直不想活了,她竟然对一个男子提到如此私密的事,真正是羞愧欲死。
定了定神,实事求是的云仰开始找解决方法。
「姑娘,你的手还能动吧?不然,我带你到洞内深处,你解完手,我再抱你出来。」
他随即想到,她现下连蹲著的力气都没有,总不能把她放在地上,让她坐在自己的秽物里。
「我……我……」柳泌简直快哭出来,既想杀了他又想自杀。「没关系,我……我等到进镇,住了客店再说。」
雨不晓得何时会停,等她憋到了镇上,只怕要憋坏了。
最尴尬的那个坎过去,云仰完全从务实的角度出发。
「姑娘,巧儿小时候也都是我替她……」「把屎把尿」这四个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他婉转地改口:「处理这些事。眼下也没有别人,你尽可不必忌讳。」
他是想象抱著小娃娃一样抱著她解手吗?柳沁连死的心都有了。
「你抱我到那里去。」她指了指洞内的角落。
云仰依言抱起她来到洞内,洞口的光依然将此处照得颇亮。
她指定的地方有一小玦突出的岩石,云仰看了看那玦石头,柳沁点点头,于是他将她放在石头上。
「……你到洞口去。」她红著脸道。
「若真不行,再叫我。」他有些不放心。
她只是点头,根本无法直视他。
云仰走开之后,她坐在石头上,身体靠著岩壁,吃力地解开自己的亵裤带子。
幸好外头的雨声大,盖过了洞底的声响,不然要是被他听见她解手的声音,她简直不能做人了。
「我、我好了。」
饼了好一会儿,洞内传来她微弱的呼唤。云仰立刻将她抱回洞口处,从头到尾目不斜视,免得她难堪。
事已至此,柳沁已经进入麻木的阶段一一接下来的日子一定都要这样过了,不如早些接受事实吧!她叹了口气。
「我们终能找到解药的,姑娘无须太过担忧。」云仰安慰道。
「嗯。」她在他的胸前找一个安适的姿势,郁郁地望著雨幕。
云仰从不曾和女子这般亲密,即使是师妹,等她们长大成人也自然拉出了男女之距一接下来的日子一定都要这样过了,不如早些接受事实吧!他告诉自己。
两人望著洞外的雨,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所有的波涛险恶被这阵雨隔绝在外,恍惚间有种宁静安和的错觉。
如果她没有中毒,如果前方不是波折重重,如果他不必担心师妹的事,其实,有个人陪著一起静静看雨,也是很好的事。
「柳姑娘,可否请教一事?」
「‘沁儿’。」
她害怕的时候喜欢他叫她泌儿,他想起。
「泌儿,你此行出门,原本想离家多久?」
「不一定,看我想出来多久就多久。」这雨看久了,会让人昏昏欲睡。
「你当初出来,没有想过多找几个人陪伴吗?你一个人孤身在路上行走,著实危险。」
「我现在不是有你吗?」
云仰不语,心中暗想:他们两人素眛平生,倘若他是个居心不轨的男子,她该如何是好?
「你心里在想,我们两人不认识,我找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保护我,如果是个坏蛋该怎么办,对不对?」
「……」莫非此人有谅心术?
「你心里在想我是不是会谅心术,对吧?」她嗤地笑了出来。
「……」真的会谅心!他大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