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爱臣正等得不耐烦,听到泊车的声音,喜得迎出客厅,却在下一秒怔住,「臣野,这是怎么回事?」
「你都看到了!」田臣野把洁伊放在沙发上,她湿淋淋的身子立刻浸透了雪白的缎面,他抖著身上的水,「啧啧,湿得厉害呢!」
田爱臣望望浑身湿透的弟弟,又望望同样湿透的洁伊,惊疑不定,「我听说你吩咐几大堂口通宵值夜,为什么?」
田臣野答非所问:「姐,有什么吃的吗?我饿坏了!」
「我叫阿春给你拿——」拿起内线电话吩咐了宵夜,毕竟经过见过的事情多,田爱臣很快理清了眼前的情况,「几大堂口值夜,就是为了找她?她是谁?」
「她叫余洁伊。」心知避不过姐姐这一关,他只好老实交待,「她是余莫忘的妹妹,因为一些事情离家出走,余莫忘人在英国没办法照顾,所以拜托我——」
「她家里人呢?」田爱臣皱眉,「余莫忘为什么会找到你?」
「我怎么能知道?」田臣野直起身子,「姐,你这样盘问我,是什么意思?」
「我是关心你。」
「我以为姐姐在怀疑我。」田臣野用干毛巾擦著头发,冷淡地说,「姐姐如果实在不能信任我,大可以召集几大堂口废了我,何必说那样多的废话?」
「臣野——」田爱臣拉住弟弟的胳膊,「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对不起,我太著急了——」田臣野情知自己失言,淡淡地换了话题,「姐夫呢?还没有回来吗?」
「他还在印度养香料呢!」田爱臣满心不是滋味,「他可比你我逍遥多了!」
正说著,值夜的女佣阿春端著一只托盘过来,「少爷,您的宵夜。」
田爱臣接过托盘,里面放著一小碗碧绿的粳米饭,一碟腌得殷红的胭脂萝卜,一碟灯影牛肉,一大碗荷叶芙蓉汤,都是田臣野平常爱吃的,他满意地笑笑,「很好,你去吧。」
阿春答应一声,正要退下,田臣野喊住她,「你等等。」
「是!」
他指一指犹在昏睡的洁伊,「叫人给她安排一间客房,啊,算了,现在收拾大约来不及,就用我的房间吧,她身上都湿透了,你帮著她洗个热水澡再睡。」
「是。」阿春顺从地答应,打内线叫了一名门卫,把洁伊抱上二楼。
「臣野,这样合适吗?」田爱臣忍了半天,终于还是说了,「你从来没有带女孩子回来过,更不要说睡你的房间,你不怕爷爷误会?」
「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奔波了一整夜,此刻真是饿坏了,他只顾低头猛吃,「我去睡客房,一个晚上而已,没什么了不起。」
「你决定就好。」田爱臣站起来,「很晚了,早点睡吧。」
「姐——」他抬起头,「思奥沈家的那个人还在我们家吗?」
「不,」田爱臣摇头,「他已经回去了,怎么?」
「这一次,我打算管这个闲事。」田臣野微微一笑,「不过,事成之后,我要思奥三成的股份。」
「恐怕行不通,沈家父子加在一起才只有七成,要是给了你三成,思奥用不了多久就会改姓吧!」田爱臣想了想,说。
「随他,反正是周瑜打黄盖。」
「那倒也是。」田爱臣笑笑,「你怎么忽然想管?刚才不是说对地产不感兴趣?」
「答应得太快的话,就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余家真要是做成了空中花园,对钧天来说是极大的威胁。」田臣野平静地说,「而且,他们——活得太嚣张。」
他们,当然是指余家——事实上,余家的嚣张早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管怎样,不能让余家做成空中花园,田爱臣点头道,「就听你的。」
湿衣服粘在身上的感觉实在难受,田臣野三两口吃完宵夜,钻进浴室轻松地泡了个热水澡,懒洋洋地爬起来,换上舒服的睡衣,正准备上床休息,忽然听到几下细微的叩门声。这么晚了,是谁?扬声问:「什么事?」
「少爷,是我,阿春。」是值夜的女佣。
田臣野心里明白,若不是重要的事,佣人们绝对不敢打扰主人休息,拉开门,问:「什么事?」
「您带回来的小姐——」阿春满脸为难的样子。
「她?」田臣野微感意外,「她怎么了?」
「她不太好呢!」阿春嗫嚅著说,「我给她洗澡的时候,她的身体重得不得了,无论怎么叫她也不醒,什么反应也没有——少爷,她这是昏死了,这种样子我以前见过,我爸爸病重的时候,就是这样——」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他很快地取了件睡袍披上,大步往外走,「她现在怎么样?」
「一直昏著——」阿春跟在他身后,「我想喂她喝点水,可是她牙关咬得死紧,半点知觉也没有,少爷,恐怕不太好呢!」
田臣野走进卧房,就著床头一盏橘色的小灯打量著洁伊,沉睡的她双眼紧闭,急促地喘著粗气,两颊泛著不正常的红晕,他伸手探了探,触手火热,「烧得这样热——」
「刚才还睡得很安静,怎么会——」阿春不安地搓手,「少爷,这样烧下去,会出事的。」
「你去,把林医生请来。」
「是。」阿春拿起电话,「林医生吗,请到松柏堂来一趟!」挂上电话,「少爷,林医生说他半小时后到。」
「嗯。」田臣野站起来,「去拿体温计,还有冰袋过来,小声些,不要吵到爷爷——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还不快去?」「少、少爷!」阿春惊恐地指著他身后,「她、她——」
田臣野蓦地转身,登时也惊呆了:一直昏迷的洁伊,忽然抽起筋来,纤细的身体时不时发出一阵抽搐,却仍然没有醒,双唇紧闭,隐约能够听到牙齿发出「格格」的响声——
「丫头!」他几步跨到床前,按住她的身体,感到她的身体像火一般热,「丫头,你怎么了?快醒醒!」她这个样子,会伤到自己的!
她恍若未闻,不时抽搐,她这样瘦,昏迷中力气却大得惊人,田臣野几乎就要按不住她,只好把她抱起来,让她伏在自己肩上,她灼热的体温透过几层衣料烫痛了他,「丫头,你醒醒,醒一醒!」
阿春呆若木鸡地望著眼前的景象,那女孩又抽了几下,渐渐安静下来,软软地瘫软在少爷的怀里,急促地喘息——
「还呆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拿冰袋!」
「是!」阿春这才回过神,急忙跑出去,不多时拿了冰袋回来,看到少爷静静地坐在床沿上,伸出一只手,慢慢地梳理著那位小姐额前的乱发,那样柔和的神情,看得她几乎失了神——
「你在发什么愣?」他朝她伸出一只手,「拿过来。」
「是!」阿春捧上冰袋。
他把冰袋小心地覆在她滚热的额上,低声问:「林医生还没到吗?」
阿春还不及答话,门口有人气喘吁吁地回应:「少爷,我已经来了。」
田臣野急道:「你快来看看她!」
「是。」林医生拿出听诊器。
田臣野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走出卧房,「姐?你怎么起来了?」
「闹成这样,我怎么还睡得著?」田爱臣穿著睡袍,倚栏而立,「不止我,连爷爷都知道了!」
「是吗?」他闭了闭眼,有些疲惫,「这孩子病得厉害,你们若是不高兴,只管冲著我来,别为难她!」
田爱臣脸色微变,「臣野,姐有说过要为难她吗?」
他不说话,自己倒了半杯水喝著。
田爱臣若有所思地望著对面大开的房门,林医生仍然在手忙脚乱地看诊,「你和她认识多久了?」
「今天刚刚认识。」他无所谓地回答。
「看得出来,你对她相当著迷。」田爱臣肯定地说。
「那又怎样?」他哼了声,「不可以吗?」
「我没说不可以。」田爱臣淡淡地回应,「只是这样恐怕会有问题——」
「姐——」田臣野倏地转过身,笔直地盯著她,「你们想要做什么?你们不能乱来,她是——姐,你竟然在试探我?」
「我只想知道,这个女孩子,对你意味著什么。」田爱臣盯著自己的弟弟,「我现在已经明白了,臣野,你千万要谨慎——」
「我明白。」他打断她,「我离她远些,就是了。」
「姐也是为了你好。」田爱臣握住他的手臂,怜惜地说。
田臣野眉峰微蹙,不动声色地抽出手,田爱臣的观察力何等敏锐,「给我看看。」
他不做声。
「快点!」田爱臣一把抓住他的右手,撩起他的衣袖,看到肿得老高的手臂,「谁干的?」
「只是小伤。」他放下袖子。
田爱臣扬起下巴,指向卧房里昏睡的洁伊,「是她?」
「不,不是。」田臣野皱眉,「姐,你不要乱猜。」
田爱臣哼了一声,扬声道:「林医生,你过来!」
林医生回过头,「可是,这位小姐——」
「我叫你马上过来!」田爱臣不怒自威。
「是!」林医生放下洁伊的手臂,跑到两人面前。
「姐,你这是做什么?」田臣野不高兴地说。
田爱臣吩咐林医生:「少爷的手受了伤,你马上给他包扎!」
「少爷,请让我看伤口——」林医生恭敬地说。
田臣野情知拗不过姐姐,只好撩起袖子,嘴里问:「她怎么样?要不要紧?」
「余小姐是急性肺炎——」林医生怯怯地看了眼田爱臣,为难地说:「不能再拖延了,必须马上送医院——」
「那还不快去!」田臣野打断他,「叫张伯把车开过来,现在就送去!」
「先包扎你的手臂!」田爱臣冷冷地说。
「先送她去医院!」他眯起眼。
林医生不知所措地看著针锋相对的姐弟俩,「这、这——」
「我们这算怎么回事?」田爱臣「扑哧」一笑,「好了,叫张伯送她去医院,你得留在家里,你的手可不能开车呢!」
田臣野不语,林医生如逢大赦,叫了一名保安进来,把昏迷不醒的洁伊负在背上,走出卧房——
田臣野沉默地望著洁伊烧得火红的脸颊,看著她毫无知觉地任人摆弄,听著她似乎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捏了下,痛不可当。
「好了!」田爱臣看著保安送洁伊出门,笑眯眯地说,「现在可以包扎了吧?」
「姐——」田臣野望著姐姐温柔的微笑,一股寒意从脊背缓缓爬上,「不要为难她。」
笑容僵在田爱臣唇边,慢慢地,凝结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