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鱼喃喃胡说些他听不懂的话,然后闭眼,乖了一会儿。
但是……
「诶诶……」
又来了。
方利泽很紧张。「你……又怎么了?」
「我好晕,你开太快了啦。」
「已经开够慢了好吗?」
「我要吐了——」
「不准吐!」
「我忍不住了,呕——」
很好,前次动作再来,回,汽车停妥,这回没水沟了,他把筱鱼架往路旁草丛。
「快点吐。」
「好冷。」筱鱼颤抖。
「快吐完回车上就不冷了,快!」
「真的好冷,我想在车里吐。」
「想死的话你试试看!快啦——」
筱鱼蹲下,抱著膝盖,瞪著暗暗草地,好专注地,凝视著即将被她玷污的方寸之地。然后,她看著看著,又有了结论——「这不是马桶。这是恰查某,这个白白的是它的花,」听,听!多么深奥,多么了不起的结论,要你吐你给我开始分析草皮吗?
「你就当给它施肥好了,快啦。」
「方利泽。」
「干么?」
「脚好痛喔。」筱鱼按著右脚。
「我看。」
他蹲下,拔去她右脚的高跟鞋,发现她的脚跟磨破了,这是不习惯穿高跟鞋造成的。「活该,谁叫你穿高跟鞋。」
「江紫薇也穿高跟鞋。」
「你是江紫薇吗?高跟鞋不适合你。」
「为什么我就不适合?少看不起人喔。」
「因为你穿很丑!快吐,废话真多。」
「掰掰。」筱鱼不爽吐了,摇晃著,站起来,就往右边走。
「喂?」方利泽追过去。「你掰什么掰?」抓住地,却被她甩开。她大步前行,而且脚步高低不稳,只一只脚穿鞋。
方利泽看著那诡异的背影,亮橘洋装,黑色网袜,踩一只红高跟鞋,还在发酒疯。试问?
能把她就这么扔著不管吗?
可以。
如果没欠过她什么,他可以。
方利泽叹息,追上去,将她拽回来。
「跟我回车上。」
「我讨厌你!」她咆哮。
「你——」算了,喝醉的人有什么理智?方利泽硬是拽住她,往回走。「明天再跟你算账。」
「滚开啦!」
筱鱼一使劲,将他推远。
「你好过分!」她含泪怒视,小手握拳,胀红面孔。「都是女生为什么她穿高跟鞋就好看,我就丑?你说说看啊?你们男生不是都喜欢女生打扮吗?我穿这样有什么错?我也想被喜欢有什么错啦?!你骂个屁?我廖筱鱼要穿高跟鞋低胸装,因为我是女人,我也有胸部!我穿这样你骂个屁?」
「因为你是B罩杯!」方利泽吼回去。「小咪咪不要露出来让人家笑!」铿——
筱鱼拔下唯一的那只高跟鞋砸他。
好准,击中他额头。
方利泽抚额,湿湿的,抡开丰心。
「我流血了?!」
筱鱼愣了,shit!她忘了她无生瞄准力轺好的,闻祸了。「不是故意的!I她大叫一声,转身跑。但她忘了更重要的一件事,关于跑路这件事,从小就跟妈妈积极躲债的方利泽,比她厉害千万倍。筱鱼酒醒了大半,她蒙住头,蹲下求饶。「对不起……原谅我,都是因为你讲话太机车了。」什么叫小咪咪不要露出来让人家笑?太伤人了。
「我讲话机车?我还有更机车的,廖筱鱼,你到底在干么?看看你这副悲惨的样子,我告诉你,作践自己是得不到劳倩的,你以为你打扮成这样,高伟仁就会爱你吗?他是烂人!没宭到他叫多少女人过来吗?」
「他本来就滥情,我跟他结婚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你还嫁他?!」
「他对我很温柔的。」
「温柔就好了吗?已经分开了就不要再牵扯不清,难道你还想要复合吗?」
「当然没有——」
「很好,还算有点骨气——」
「但如果他愿意跪下来忏悔我可以原谅他——」
头晕,气到头晕!「你挑另一半的标准是什么?只要是男的就行了?!」
「还要是活的,可以陪我。」他一直吼,她头好痛喔。
「就那么怕寂寞?一个人生活又不会死!」
「寂寞会死。」
「屁啦,你寂寞看看,寂寞到死掉给我看看,最好是寂寞会死,我告诉你,穷才会死,没钱才会死!寂寞这种事,有什么好靠夭!没用的废物!」筱鱼忽然跪在地,呈Orz姿势。
「喂?」站在前方的他,吓到了。里然额头很痛还流血,但,犯不著跪我吧?「你干么?」讲你几句而已,没必要羞愧成这样。
筱鱼双手撑地,眼楮瞪著水泥地面,头晕,眼花,醉意浓,加上冷风吹,她悲从中来,颤抖著,咬著牙慢慢说——「你、没资格跟我讲这个。寂寞又不会死?方利泽,你有你妈,你知道什么叫寂寞?」她猛一抬头,瞪他。「你有跟你的女朋友买过猫吗?你们有一起养过狗吗?」
「呃?」什么啦?听不懂,她醉得很厉害喔。话题怎么突然充满猫猫狗狗?
筱鱼表情很认真喔,她字字清晰,铿锵有力。「有一对情侣,他们热恋的时候,一起养了小狈养了好几年」
「什么啦?」越听越不懂。
「有一天,他们决定分手,因为他们都爱上别人了,然后——」
「你又要讲笑话喔?要讲回车上讲,0K?快起来。」这样趴跪很难看,因为平胸,没看头。不理他,她继续。「后来,他们想摆脱对方,但是这只猫,他们都不想要。」
「等一下,刚刚是狗,为什么现在变成猫了?」
「这不是重点!」筱鱼吼。
明明就是重点好吗?吼什么吼?方利泽好无力。
筱鱼还要讲。「因为,这只狗养著很麻烦。」
「好极了,又变回狗了。」
「而且,带著它很累赘,他们想要跟新的人展开新生活,他们不要这个包袱,他们都不要这只狗,所以把狗留在他们以前的家。他们不敢抛弃它,只好花钱找人帮忙养著,不得不接受这只狗的存在!」
「很好,喝醉了就想当作家写小说?要不要回家写?这里很冷欸。」
「我讲完了。」筱鱼抬起脸,眼里闪著泪光,「那就是我。我就是那个累赘的、被抛下的。所以我要找个人永远属于我,永远陪著我,这有什么错?我讨厌一个人待在家,没有人对话,没人看著我,感觉烂毙了!你知道吗?没有另一个人跟你互动,你怎么知道你真的活著?!」筱鱼说完,重槌一下地面,然后,坐著,放声嚎哭。
方利泽被她大瀑炸的情绪震住了。
她哭嚷。「而且天气冷的时候,寒流来的时候我最怕,我要有人陪我唾,我要有人抱著我醒过来,呜,天气很冷,很冷喔,呜,你都不知道那种感觉多惨,就算高伟仁烂又怎样?起码他是活生生的人,他愿意跟我讲话,他帮我暖被,我要的不多,只是要个人永远在身边,为什么这么难?呜——哇——我好惨啊,我怎么那么悲惨啦!」她嚎啕大哭。
看著那奔放汹涌的泪水,方利泽感觉自己被淹没了。
太犯规了,哭得这么可伶,是怎样啦?!
「好啦好啦,我道歉。」他说。
「你没诚意!」
他蹲下,笑望地,伸手拨乱她的发,眼色好温柔。「好,我承认,寂寞会死,对廖筱鱼来说。」
「我要处罚你!」筱鱼指著他的脸。「你、罚你陪我喝酒,买酒给我喝!」唉,今晚不用睡了,他叹息。明早八点跟屋主约了,要去看房子,现在都快凌晨一点了。
「不吐了?不吐就回车上。」
「给我轰炸机,快!我要喝轰、轰、轰……」
「不要再轰了,我都快发轰了,是是是,要炸回家再炸。」不等她站起来了,方利泽直接将她拉起,把她拦腰抱起,往车子走。
筱鱼圈住他颈子,偎在他怀里,她笑了。好棒喔,好温暖,天啊,这是美梦成真,她真的在他怀里吗?噢天啊天啊天啊——「现在又哭又笑是怎样?」很番喔?!
「你身体好热喔。」一团热呼呼,好舒服。「拜托,抱紧一点。」呢?他停下脚步,低头瞪著地。
她仰望他,眼里尽是泪水。「可以抱更紧一点吗?可以吗?」
「这样?」他收拢双臂。
「这样?」用力勒紧。
「再紧再紧。」
「你是想被勒死吧?」已经很用力了是怎样?!「抱这么紧不能呼吸吧?」他看筱鱼胀红面孔,闭上眼,抿著嘴。在他怀里,被勒得紧紧,像要没入他身体。
「好好啊。」她微笑,这么紧,紧得好像在他怀里消失,她觉得好安全。钢铁般的双臂,铜墙铁壁似地搂住她,对别人来说可能不太舒服,对她而言,却非常有归属感,感觉自己真正地活著啊,并不是孤单苍白到透明的状态。
「好了没?」方利泽就这么站在星空下,紧抱她。
「再一会儿嘛,舒服啊。」她像猫儿,软软地耽溺在他臂弯间。
她感觉自己在陷落,陷落到很舒适的地方去。
他看见她闭上的睫毛,悬著泪珠。晶莹,润泽。
方利泽有奇怪的感觉……他以前从未发现,这个呆矬的家伙,只爱吃喝、胸无大志的廖筱鱼,其实,很脆弱,很需要被保护。他也没料到,像这样用力将她搂紧紧,自己,也感到很温暖,都不冷了。
他有些恍惚,筱鱼张开眼,看著他。
她笑了,那看著他的目光,彷佛藏著很多感情。她有一双纯净的眼,教他看著时,会觉得自己很虚很坏。他有点同,避开她视线。
「方利泽,你对我真好。」她憨憨地说。
那是应该的,我欠你的。他想……
心有点闷,身体很烫,胸口躁热。
这样……抱著地,好吗?
靶觉到那身体,柔软地彷佛蕴著丰沛的水,非常滋润似的,而他感觉M己很干燥。
她好柔软,就算穿著奇怪衣服,化可笑的妆,但是这样憨憨对他笑,这时候她看起来真可尽,他应该把她吃掉要命。方利泽仰脸,望星空。焦虑啊!是太久没女人了吧?怎么会他深呼吸,试图冷却逐渐升高的体温。「好了吧?要回车上了。」
「不要啦,再抱我一下嘛。」筱鱼把头往后仰,看著天空。「哇,今天有星星欸颗,两颗——」
「好重,你几公斤啊?」
筱鱼瞪他。
他笑了。「开玩笑的,你现在轻得跟羽毛一样。」她也笑了。
「我要抱你喽。」她突然说,张臂圈住他脖子,脸埋进他胸膣,双手挂在他颈上。
她将脸深埋在那片炙热胸膣。
好舒服啊,好暖呢。她趁醉意,赖在他怀程,爽死了!出出出,好结实的胸膣。
方利泽瞧她一直往他怀里蹭。「喂?喂!你是狗吗?很痒,会痒——」他闪躲,哈哈笑。「不要这「你好温暖。」她硬是往他怀里钻来蹭去的。「抱紧嘛,你抱紧我嘛。」喝醉真好,这些大胆的话她忽然都很容易就说出口了。
一定是她刚刚哭得太可怜了,方利泽任她摆布,真把她揉进怀抱深处,紧紧抱著。
筱鱼好满足,好开心。
对啊,就是要这样紧到呼吸困难的拥抱,就是要这样在好冷的天气,感觉身体这么烫。就是要在这么有压迫感的被紧紧搂抱住的状态里,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生生的。
她怕寂寞,寂寞会死。
随便他怎么笑她,她就是怕,难道要假装不怕?
难道,渴望被暖暖拥抱,是可耻吗?
是可耻的,也许在他眼中,她没用。而,难道别人不是这样的吗?大家都很坚强不像她渴望爱?
她就是渴望啊,渴望有个人在身边,一起作伴。这是她的梦想,她应该忽略真实的渴望吗?就因为爱面子,就因为怕寂寞很可耻?
明明天气这么冷时,被拥抱,超舒服的。
为什么不可以大声要求呢?
「我看你是寂寞怕了,才饥不择食。」方利泽说。连那种烂咖都嚼得下去。在车上,他们有一一搭的对话。
「喂……你、你不寂寞吗?」
「不寂寞。以前我那么穷,赚钱都来不及了,寂寞个屁,你是家里太有钱,没让你为钱操烦过,才有闲情逸致在那边寂寞啊寂寞啊——」
筱鱼瞪他。「那你现在有钱,不用像以前忙赚钱,闲下来时,不寂寞?」
「闲?N0,我不闲,我爱钱。我是永远也不会闲下来的,所以我永远也不会寂寞,哈。」
「喂,那、那你快乐吗?有钱不一定快乐喔,有时更烦恼喔,像我爸妈他们就是因为房子太多,分手都很难,我跟你说……」筱鱼指著他。「你,真的不用道么努力赚喔,钱这种东西,够用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