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版编辑主任室内。
当高蕴娴把自愿前往香港追查神秘「上海帮」的意愿说出之后,毕主任足足愣了三分钟以上。
最后他扶了扶鼻梁上的近视眼镜,挖挖耳朵地冒出一句:「是我听错了,还是你今天早上忘了吃药?」
蕴娴眨了眨她那一双乌亮澄澈又天真无邪的眸子,丈二女金刚模不著头绪地反问道:「我吃什么药啊?」
「迷糊药呀!蕴娴,我记得昨天你还会把文稿忘在计程车上,出门采访要带三本备忘录以提醒你自己别忘记带备忘录的人,而你今天突然跑来找我,说什么?你要‘独家采访’上海帮?」还好蕴娴今天穿布鞋,要不然她铁定跳脚把高跟鞋给跳断。她气急败坏地为自己辩护。
「毕主任,请您讲话别伤害到一个纯洁的幼小心灵好不好?难道你打算要我每天采访一些KTV火灾啦、捷运系统跑多快啦、谁家的猫又咬了邻居的狗等等这些无聊又无趣的新闻?那我什么时候才可以拿到第一座金钟奖啊?」
「金钟奖?哼哼……」
毕主任很大方地捂起嘴来偷笑两声,不料这却更激发了蕴娴的雄心大志,她加强语气一字一句地说:「主任!我刚才讲的话,您有没有听进去?我说:我有一个别家记者想买都买不到的线索,虽然它只是一张纸!」
「一张纸?卫生纸吗?嘻……」
噢,天哪!真是狗眼看人低,欺人太甚了!
「不!是一张写了地址的纸!」
蕴娴讲得都差点想拍桌子了,毕主任从来没看她这么激动过,所以收敛了一下神色,追问道:「谁的地址?」
「恕我不能相告,这是我的‘内线’呐!不过我拍胸脯、外加举双手对天发誓保证,他是‘上海帮’的关键性人物。」
这下子总算让毕主任全神贯注起来,他沉声问道:「你这么厉害?是从哪里弄来的?」
「偷来的。」
蕴娴伸了伸舌头、耸了耸肩,她说的可是实话,因为这是她趁哥哥奕风不在家时,去他房间里搜出来的,万一哥哥发现了,不剥她两层皮才怪!
「偷来的?从哪里……」
「对不起,为了保护相关人士的生命安全,我不能再多说了。现在,您答应派我出马了吗?」
毕主任蹙起了两道眉毛,一时仍拿不定主意。
蕴娴有些心直口快地又补充道:「您不答应没关系,反正我是势在必行,大不了我跟社里请个五天假,我‘自费’前去香港调查,您也知道我家的经济状况,这点小钱我是负担得起的!」蕴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说出这样的话,老天爷!她该不会是想金钟奖想得走火入魔了吧?这下子毕主任脸色大变,紧张兮兮地跳起来说:「万万使不得!蕴娴,就是因为我知道你家里的背景,所以我才更不能派你去出这么危险的任务啊!万一令尊怪罪下来,我看连咱们报社董事长都要解释半天哪!」
「我并不打算让家人知道我去香港采访什么新闻啊!另外,我们在香港也有分社,那边的同事可以给我支援,又会有什么危险呢?」蕴娴一派潇洒地说。
毕主任心中暗忖著:她会不会想得太天真了?不过她说的也是有理,他开始有些动摇起来,但是——
「但是……再说……」
「什么但是?什么再说?」
毕主任深深呼吸一口空气,压低了声音,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说:「蕴娴,有件事我本来不该告诉你的,但是如果你知道了,就当作不是我说的,行吗?」
「OK!人格保证,没问题!」
毕主任似乎还是有点不放心,迟疑了片刻之后,他才谨慎小心地说道:「我是个拿人薪水的人,但是除了要顾及你的名望财势之外,有关你的一举一动,我还必须向一个人时时汇报,并且保证不派太吃力的工作给你……」
「主任,您在说什么啊?谁呀?」
蕴娴听得一头雾水,这时只见毕主任伸出了一根食指朝向天花板指了指,轻说:「上面那一个。」
「谁?上帝喔?」
「不是啦!是……是副董。」
「啊——」
蕴娴「啊」这声拖了好长,不过她也并不是非常意外吃惊;自从沈珞庭推介她前来报考这家报社的记者招考,一进入报社正式工作之后,她显赫的家世背景和企业界上顶顶大名的爸爸等等这些个人资料,也不知道是人事室里哪个人泄漏出来的,不但报社上下有不少同事知道,当然身为报业小开、准备接承家族报业的罗竞洋更不可能不知道。
打从她踏进这家报社大楼的第一天起,她不但接到了董事长和副董的特别召见,而且以前把她视作家中第二位「不务正业」黑羊的爸爸,竟然没有再叨念她半句不是,反而跟这批报界巨子们称兄道弟起来。
包气人的是:罗竞洋不但三天两头亲自打电话来向她「垂询关心」,三不五时下楼来找她想邀去「共进晚餐」,而且简直给了她「皇太后」级的特别照顾。现在呢?什么?竟然叫毕主任保证她占的是「凉缺」!
珞庭现在已经快当了她的大嫂,但似乎也没有这些优待呀?有时候她还会替珞庭打抱不平,每天坐在副刊副主编室里,常常要加班到三更半夜!
当然啦,蕴娴只是迷糊,她又不是白痴,她当然看得出来罗竞洋想追求她的用意,甚至连她爸、妈、二姨等家人,也都全抱著「乐观其成」的态度。
唉!有没有搞错啊?把她当成什么了?温室里专门吃饲料的娇嫩花朵吗?
「我自己去跟他说。」
「跟谁说?」毕主任一时没有意会过来。
「上面那一个啊!」
蕴娴这么一说,毕主任紧张得更加面无血色。
「拜托、拜托!蕴娴,我会丢工作的……」
蕴娴拍了拍胸脯,语带安慰坚定地说道:「安啦!我不会把您扯进来,我是以‘私人身份’去见罗副董,要求他别浪费薪水在我身上。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当然啦,我是为了荣誉而工作的喔!」
「我知道!我知道……」
「那好喽!我现在马上去副董室,麻烦主任您老人家赶快先签好出差单,我有把握可以说服副董。」
毕主任捏了一把冷汗,赶死队也没有像蕴娴这样一路勇往直前的,就不知道她是「胆子」比「脑子」大,还是她头壳坏掉,神经有点扒带阿达?
在毕主任还没能说任何话之前,蕴娴已经一阵旋风似地踱出主任室,直直地朝电梯口走去。
***
电梯直上第十二层,副董室外面坐著在看报纸、修指甲的女秘书,一看见蕴娴的出现,立刻堆满了笑容,态度对她这名新来的小记者也似乎特别礼遇。
通报完后,蕴娴直接进入副董室内,布置典雅、书香气息浓重的偌大办公室内,罗竞洋好像闲得发慌,穷极无聊地在玩掌上型电动玩具,他一见到蕴娴便立刻关机,年轻且还算英俊的脸上,则泛著一抹谄媚的笑容。
「嗨,蕴娴,难得你终于上来参观我的办公室了!」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都是呷饱太闲吗?蕴娴跟自己摇了摇头,清醒一下头脑之后,定神说道:「副董……」
话都还没开始讲哩,竞洋一边示意她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边急急地微笑抱怨抗议道:「蕴娴,跟你说过几百遍了?直接叫我竞洋就好嘛,真是的,你怎么老是跟我这么客套?」
蕴娴快人直语地说:「如果不要客套,那我们就省了这一套。」
「那最好不过!」
「不过,很对不起,我并不是拨空特地来参观你的豪华办公室,我是前来向你提报一件任务……」
蕴娴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说了一遍,竞洋听了老半天,却仍然一知半解,他目瞪口呆地愣了一会儿,最后才迷惑地说道:「我报社里请了上百位新闻记者,难道没有其他别的人可以派去香港吗?」
蕴娴好像在跟一个三岁小白痴说话似的,她深吸了一口气,很有耐心地像幼稚园老师向小朋友解释事情的口吻慢慢说:「你大概刚才没听清楚,我说我是自愿的,其他的记者不是不敢去,要不然就是去了也是在海底捞针,一点用处也没有,而我手上则掌握著一条线索——」
「我就知道,你是一个美丽、聪明又能干的女记者。」竞洋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插言道。
「而且我还非常迷糊。」
蕴娴不领情地自动补充一句,谁知竞洋竟——
「迷糊就是一种可爱。」
噢,天哪,再这么蘑菇下去,蕴娴都觉得快像一颗定时炸弹般爆炸了。她赶快把话拉回主题直说:「我知道这件任务会有一些危险,而据说副董你曾交代要特别照顾我,所以毕主任不敢作主,而——」
不料竞洋只听进去她一串话里的十分之一,立刻露出深表关切的戏剧化表情吃惊地叫出。
「啊!危险?我怎么可以让你去出危险的任务呢?」
「所以我说,这是我自愿的,一切后果由我自行负责,只要你答应毕主任让我这么做。」
「噢,不!那怎么可以呢?蕴娴,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真心诚意地在关心、照顾你,干吗到香港去出什么危险任务呢?来!晚上我带你去希尔顿吃牛排。」
蕴娴忍不住在心中偷笑,跟一个脸上全是「印花」的花花公子去吃牛排?那恐怕才是天底下最危险的一件事。
「既然如此,看来我只有请假,自费前去香港了。」她慢条斯理地轻声说。
「自费?我钱很多啊,我可以——噢,我在说什么?蕴娴,这件事要是让你爸爸跟我爸爸知道了,那我不是要被叫去刮两层皮吗?」
真是太没用了,讲没三句话就扯到爸爸,这种男人未免也太没主见了吧?蕴娴立刻语气半警告地道:「副董,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我爸知道,要不然……要不然我就、就……」
「你就怎么样?」
「我就辞职不干!」
嘿嘿,这一招够厉害了吧?罗竞洋最怕的就是见不到她的人——果然不出所料,一听蕴娴这么说,竞洋立刻脸色大变地为难起来。
「蕴娴,你这、这不是在给我出难题吗?我答应你也不是,不答应你也不行,难道你就非去香港不可吗?」
看来他为难,她也是夹在中间进退两难,不过她突然灵机一动,若是要顺利以公务身份前往香港,又要不走露风声让家人知道,而且还找个人来壮壮胆,那只有一个办法——蕴娴的语气马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使出她自认为已经够嗲的声音说:「噢,竞洋,你可以跟我一起去香港啊,反正你每天坐在这里也是喝茶、看报纸、打超级玛莉!」
一听到她直呼他的名字,竞洋全身的骨头马上就酥了两百零六块,这下子又听她自己提议找他一起去出差,他立刻像只在流口水的小狈伸出舌头来急说:「好啊好啊!那真是太好了!我赴汤蹈火、义不容辞当你的专属护花使者!」
「可是你要记住,我们去香港出差是要采访,至于采访什么新闻,你可不能说出来喔!」蕴娴叮嘱道。
竞洋心花怒放,感动得差点鼻涕眼泪齐下地说:「那当然,我最喜欢秘密了,这是我们的‘秘密约会’!」
「呕……」
「蕴娴,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没有啦,只是很奇怪,突然觉得有点恶心。好了,不多说了,你赶快去安排吧!」
竞洋点头如捣蒜地一连说道:「没问题!没问题!哎,卯死了,卯死了——」
「你说什么?」
「呃,没什么啦!只要你一声令下,我赴汤蹈火、义——」
这个他刚才已经说过了,蕴娴也不想再听一遍,便直截了当地打断他的话说道:「真不好意思,我还有篇新闻稿要发,竞洋,你也赶快去进行咱们两个的秘密,呃,任务吧!机票就订下个星期一,OK?」
「OK!OK!我办事,你放心!我出马,你高兴——」
他还有一大串没有说完,蕴娴为了避免自己当场吐出来,赶快一转身就踱出副董室。
***
入夜时分。
蕴娴一从报社下了班,便立刻跳上一辆计程车前往松山,华灯初上的夜街显得璀璨辉煌,塞车的车水马龙却让人毫无心情欣赏夜景。
不过,令蕴娴没有心情的主要原因倒不是大塞车,而是她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事情在等著她。
她手上捏著那张从哥哥房里偷偷抄下来的地址,手心冒出来的微汗已经把它浸湿了一块,她的一颗心像是悬了十五只吊桶般地七上八下。
她为什么要去自找这一趟麻烦呢?是她艺高人胆大,还是为了得一座明年的金钟奖?或者是——
或者是她心中无法忘怀和那名神秘的黑衣骑士、刀疤帅哥、黑社会杀手的匆匆一瞥?
那一道刀疤是怎么来的?而在他那双澄澈深邃、却又酷毙冷峻的眼眸背后,他到底又藏了哪些不为人知的故事?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到目前为止,蕴娴只从哥哥奕风和未来嫂子珞庭那里,或多或少听来一点「刀疤帅哥」的身世背景,她只知道他是传闻中「上海帮」首领葛天铎的养子,透露了一些重要线索给珞庭,协助警方逮捕到一帮歹徒,其他的就没有了。
蕴娴一直坚决相信:珞庭一定知道更多,因为刀疤帅哥暗地里去找过珞庭一次,但是她却守口如瓶,连哥哥奕风也都不愿意透露太多。
蕴娴试著有意无意地问了珞庭几次均无效。为什么珞庭要一诺千金,对一名黑道帅——呃,杀手,这么地守口如瓶来保护他的真实身份呢?那是否表示这个叫作葛凯威的神秘黑衣骑士,真的有某一种条件、某一股魅力来让珞庭信服他喽?
蕴娴不好意思向珞庭一再追问,免得好像自己对这位人物特别感兴趣似的——不过,在她内心深处,又为什么对他念念不忘,充满了好奇呢?
正在沉思之际,计程车司机突然掉转过头来向她说:「小姐,这里就是一百三十巷——不是我多管闲事啦,小姐,这地方很乱,而你看起来又不像——」
「像什么?」
蕴娴莫名其妙地一问,司机嗫嚅了一下才说:「像在‘赚呷’的特种营业女孩啦!你怎么会自己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
经司机这一提醒,蕴娴才把脸别向车窗外一看,可不是吗?这条并不大的巷道里,两旁尽是一些闪闪烁烁的霓虹招牌,三温暖啦、理容中心啦、茶艺馆、酒吧、电动玩具店等等。
真是奇怪,她来过松山至少也有几百次了,怎么从来没有发现有这么一条巷子的存在?别说三温暖啦,她连电动玩具店都还没进去过半次哩!
她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壮胆,然后很感激,但是又故意装得很老江湖地向司机说:「真多谢啦!运将。我是新闻记者,来这里采访一篇报导啦!」
「噢,原来如此——到了,就这一家!」
计程车刷地停在路旁,头顶上一块招牌,上面的字还用小红灯圈起来,一闪一闪地亮著——
「温情大旅社」
虽然有那个「大」字,不过其实那是一栋很破、很旧的建筑物,连出入口都是窄窄小小的。付完车资,蕴娴跳下计程车,她在心里给自己打著气——既来之,则安之。她把皮包挂背在肩上,一手伸进去检查一下小录音机,并且再确定一下她是否记得带来记者证以防万一,然后便大步走进小旅社。
瘪台上,一名欧巴桑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番。
「欢迎光临——呃,小姐,你是要来这里过夜,还是你走错地方了?」欧巴桑客气地问。
「噢,我是来找人。」
蕴娴微笑说了一句,欧巴桑很纳闷地立刻抽出一本小簿子,一边翻查著,一边问:「找人?你是咪咪,还是蕾蕾?真奇怪,咪咪已经在楼上了啊……」
「不是啦!我是你们一位房客的……呃,朋友,三○九房的葛先生。」
这下子欧巴桑的眼珠子瞪得更大,又重新把蕴娴打量了一遍,边说道:「噢,那一个港仔喔!你真的是他的朋友?」
「要不要我拿身份证给你看?」
「不用啦!我们这里只有住宿休息的男客才要看身份证。我的意思是说:你知不知道你那个朋友很奇怪?也没有看见他出去,也没看见他进来,而且又不叫小姐——」
蕴娴眨眨眼楮,很勤学好问地打岔问道:「叫小姐干么?噢,我知道了,他都叫你太太噢?唉!真是太没礼貌了。」
欧巴桑一阵目瞪口呆,差点当场晕倒在地,真是妈妈桑遇到学生兵,用文言文都讲不清,她也懒得多费唇舌,只用下巴朝一边一指说道:「电梯在那里,三楼。不过我不知道他在不在。不管在不在,喂,小姐,请你都别待过夜,我们这里是在作生意的,你以为我们在开旅社啊?」
真奇怪,不开旅社,外面干吗挂旅社招牌?而且态度还这么凶?蕴娴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她迷迷糊糊地道了声谢,便走进去那座电灯是红色的破旧电梯。
来到三楼,铺著红地毯的走道显得灯光晕暗而且冷冷清清,她循著房门号码往走道尽头走去,她一边走一边想:真可怜,这家旅社怎么住了这么多生病的客人,要不然为什么每扇门里面都传出嗯嗯啊啊的申吟声?
来到最后一间三○九房前面,她伸手在门上轻敲了几下,里面没有人回应,她又连敲几下一边问道:「请问有人在家吗?」
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蕴娴忍不住有些心急起来,该不会出去了吧?她要不要改天再来?可是她又没有那么多时间,再过三天她就要飞去香港,而葛凯威是她惟一的线索,没有找到他,去香港也是没用。
「葛先生!梆先——」
这一敲,那扇破门竟然「咿呀」一声地开出一条缝,刚才就没有关上的吗?蕴娴大起胆子伸手把门轻轻推开,里面没有开灯,走道上的光线本来就不好,探头往里面一看,只看到一张床的模糊形状,其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蕴娴踱进房内,一边伸手在墙上模索著电灯开关,一边又轻唤了几声:「葛先生,你在睡觉吗?我是——」
冷不防地,她身后的房门突然「砰」的一声关上,她在一片乌七抹黑之中,感觉有人从她头顶上方跳了下来,身手敏捷地就立定在她身旁几厘米的地方;倏地,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一拦勾住了她的脖子,她被强迫往后贴靠在一个人身上,一个冰冷而坚硬的东西直直指在她的右边面颊上,一个低沉而冷静的声音从她耳畔传来:
「你是谁?」
她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在她耳后吹拂,她强迫自己不要尖叫颤抖地说道:「我……我叫高蕴娴,你是……葛、葛凯威吗?」
「我不认识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的声音低得像在呢喃,她则喘不过气来地说:「我来……我是来,独家采访……你!」
一个充满磁性的闷笑声传出来,然后又冷峻地问道:「是我听错了,还是你找错了借口?说!有几个人跟你一起来?你最好小心一点,我的手枪有灭音器,一点声音也没有。」
蕴娴的脑海中闪过一片恐惧,不过,来者是客,而她竟然踫到这种待客之道,实在令她有点气愤不满,她两手抓著下巴底下那只都是肌肉的臂膀,想要把它拉开一点。
「我自己一个人来的。喂!你把我勒得那么紧,我怎么说话?你不信的话,只要你把灯一开,你就认得我,我们还见过一面。」她气急啐声道。
说时迟、那时快,室内的日光灯突然「啪」的一声大放光明,她被推离了一步之远,一时之间,她的眼楮还适应不过来。
她一边揉揉眼皮,一边转过身来,她慢慢张开半眯的眼楮,眼前的人影逐渐清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