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著房门「喀嚓」一声,房间重新陷进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之中。
董萧小口小口地用呷的方式喝著可乐,心乱如麻。无数往事的碎片或快或慢地从脑海中闪过去。
在夜里容易被细小响动惊醒的他、有很多伤疤的他、冷漠的他、因为电脑而愤怒的他、几近封闭没有朋友的他、与人保持著泾渭分明的他,在城市中准确地找到她,有著利落快狠身手的他……以前认为种种不对劲的地方,现在一下子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董萧那红色的手机此时像一个诱人的妖精,静静地躺在前面的桌子上,勾引著她。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忍不住神经质似的一把将它拿起来。
她发抖的手指在手机上面的数字键反复地模了又模,那冰凉的键此刻变得火焰一样热烈,烙得她疼痛。
警察、死尸、酒吧、高山、微笑、除夕……一切一切,循环不断,像一盘拍得凌乱的影片在头脑不停地上演。她真的要这样做吗?
突然,董萧感觉到有一个冰冷的硬物顶在她的头上,她吓得几乎跳起来。回头,黑洞洞的枪口正对著她。Rex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董萧身后,手中的枪正对著她。
董萧手脚发软,脸青唇白,怔怔地看著他。
Rex微微一笑,凝视著董萧,把手枪递到她面前,「萧,这样会比较痛快,不用等警察。」
董萧咬著嘴唇,连连摇头。
「和你开玩笑呢,真是不经吓的小泵娘。」Rex笑道,神情依然温柔,「跟我跑了这么长一段路,你一定累了,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吧。」
「呃……」
「房间里有我的衣服,你将就穿著。」
「哦,好。」
董萧像机器人一般洗了个澡,穿上Rex的衬衫。
棉布的大衬衫套在她身上,带著他特有的气味,淡淡的,给她一阵轻微的悸动。
走出客厅,Rex的目光落在董萧的身上。
董萧看到他眼中透明的渴望,不禁有点羞怯地将衬衫下摆往下拉扯一下。
「去睡吧,我今晚在客厅。」Rex眼神中的火焰瞬间便熄灭了,恢复一潭深水。
董萧不敢再看他一眼,低著头走进卧室。
晚上董萧根本睡不著。
她想得最多的是,Rex会不会突然间改变主意将她这个关系亲密同时还是目击证人的女人杀掉,毁尸灭迹,连骨头渣都不给警察的鉴定科留一块?
这里地方偏僻,杀人易如反掌……想到后来,毛骨悚然。一点细微的声音都让她吓得紧紧闭上眼楮,钻进被子里缩成一团。
心惶恐不安,七上八下,直到天亮她才睡了个囫囵觉。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Rex死了。
他仰天躺在黑暗幽深的山谷中,孤独而僵硬。树是黑色、草是黑色、岩石是黑色、雾是灰色,惟一鲜艳的是他头上的鲜血,红得触目惊心,犹如一朵红花诡异地开著。他的嘴唇紧紧地抿著,再也不会有上扬的笑意;他漂亮的眼楮闭著,再也看不到那一抹少见的暗棕色。他静静地冷漠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周围也是静静的,鸦雀无声,就像他被这个世界遗弃了一样……
董萧醒来后,整个身心还沉浸在「Rex死了」的悲伤与震撼之中。这个梦太真实了,仿佛刚刚发生,她是旁观者。
她愣愣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其实她应该嘲笑一下自己。这个会带给她灭顶之灾的男人,他的安危对她来说,竟然是如此重要?
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Rex!」她试探著轻轻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醒了?早安!」Rex人畜无害的笑脸出现在被推开的门前。
「嗯,早!」
Rex拿著几件衣服走进来,放在董萧床上,「萧,这是你的衣服。」
董萧看了一眼,不是新买的,是她以前穿的,不禁惊讶,「你昨天晚上回去过?」
Rex微笑地点点头,「有些东西需要彻底处理一下。还有,我把你电脑的硬盘带过来了,我想,这东西对你来说比较重要。」
「太危险了!万一他们躲在那里,或者在那里安装炸弹,怎么办?」董萧脱口而出。
「呵呵,我这个杀手可不是随机抽样产生的。」Rex眉宇间透著一股自信。
「但是……」
「我买了早餐回来,一起吃吧。」Rex打断董萧的话,温柔地捏了一下她的手,「快换上衣服,我在客厅等你。」
董萧产生一种错觉,从前的那个Rex又回来了,昨晚的事反而变得遥远起来。
「今天我还会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如何,你还是乖乖地待在这里不要乱走。」Rex喝著牛奶,琥珀色的眼楮看著董萧。
「我知道了。」董萧低头应道。
「除了我,谁来敲门都不要答应,不要理睬。」
「嗯,好。」
「还有,」他把一把小巧的手枪放在她的面前,「中国有句俗话,先下手为强。如果有人要进来,不用说什么,先给他一枪。」
董萧又惊又怕,打了个寒战。
Rex笑道:「不用怕,我不是要培养学生,我不会让你双手染上一滴血的。这支手枪里的是麻醉弹,死不了人。你曾经长时间和我在一起生活,我不想你有事。」
董萧战战兢兢地把手枪拿起来端详,冰冷黝黑的枪身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上。
「吃完早餐我会教你如何使用这支枪。」他补充上一句。
Rex花了一个上午在教董萧使用那支据说全是麻醉弹的手枪。
董萧学得很认真,她也不想死。
中午的时候,由他买回食物,一起吃午饭,吃完午饭他就出去了。
董萧百无聊赖地自己练习了一下手枪的使用技术,然后就窝在床上翻看Rex买的一大堆报纸杂志。
她没看进去,密密麻麻的小字进入视线,转眼就轻飘飘地飞了出来。
她的心情一直很紧张,她担心会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担心有人来敲门,也担心Rex在外面遇到不测。
Rex直到天色擦黑才回来。回来后他没有告诉她什么,董萧也没问。
「哦,对了,萧,昨天晚上你说有事要告诉我,究竟是一件什么事?」Rex像想起了什么。
「呃,这个,没什么,」董萧捋捋头发,「我想告诉你,我找到了一份在杂志社当编辑的工作。」
「恭喜你!女孩子还是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比较好,什么时候上班?」
「也就几天内。」
「找到房子没有?虽然我并不想这么说,但我不能再留下来了,对我、对你,都没有好处。」
董萧低下头,玩弄著手中的笔,「杂志社有提供单人宿舍,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Rex脸上恢复笑容,「明天我帮你把东西搬过去。」
「嗯。你也说过有事要告诉我,是什么?」
Rex吸了口烟,认真地凝视著董萧,「我要说的话就是刚才说的那句。萧,对不起,我不能和在一起了,情况有变,我要提早离开。只是想不到他们快了一步,导致间接拖累了你。不过,你不要担心,我离开中国越远,对你越有利,明白吗?」
他说话的声音和以前一样柔和,但那一句话还是重重地砸在董萧身上。
萧,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你一直都干这一行吗?」她把话题岔开。
「可以这么说。我小时候在非洲一个战乱的小柄家长大,为了活命,当过童子军,侥幸没有在战争中死去。长大一点是职业军人,在特种部队里受过训练,然后,就一直在当职业杀手。」他淡淡地说。
「你有没有想过改行?」她小心翼翼地问。
「有些事,不是说说就可以改变的。」他笑笑。
董萧没有再往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