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煎熬,已经和傅凌钰冷战多日的罗羽然,决定向他投降。
所以趁著早朝结束,她便来到御书房要求见驾。
陈公公见了,自然不敢怠慢。
虽说皇上与悦妃娘娘在冷战,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人分明就在斗气,若有一天和好了,她还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身为一国天子,傅凌钰自然有他的傲气和尊严,所以当陈公公向他禀报悦妃求见时,他先是沉默了片刻,这才宣见。
而这会四目交会的两人,似乎都在压抑著内心的激动和对对方的想念。
「皇上还在生气吗?」见他冷著一张俊脸,有心理准备的罗羽然唇边扯出一抹微笑,软下姿态道:「若皇上还气著,不妨骂上几句、打上几下,臣妾自然不敢有半句怨言,就是别再著脸不搭理人便好。」
几句温温软软的话,听得傅凌钰无比受用,还想刁难她的几分心思也全都一扫而空,再瞧那小脸上的哀怨,发现她挺个大肚的吃力模样,哪还舍得再跟她生气。
紧绷的面孔柔和下来,眼底也盈满笑意,「把朕当成什么人了?朕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哪有闲情逸致跟你一个小女人斗气?」说著,笑容满面的将她拉到软榻上坐好,「可是吃过午膳才过来的吗?」
这样的温柔呵护一旦回来,积压在心底多少日的委屈也全部涌上心头,她脸带幽怨的睨了他一眼,「我还以为皇上把我给忘了呢,今日若我不来,真饿死在宫里,只怕皇上也不会知道吧?」
双指轻轻捏向她的鼻头,傅凌钰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悦儿就是用这种态度来向朕道歉的?」
「皇上你别搞错了,我刚刚的确是问你还气著吗?但从头到尾,我可都没承认过自己有错。」
想到那晚的争执,她便不能释怀。她眼中的他是个体恤百姓的明君,然而他却执意要挑起两国战争,陷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件事横亘在两人心头,所以这些天来,彼此在不能妥协的情况下,才发生了冷战。
可今天,她却不得不终止这场冷战,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噢,听你这样一说,难道是朕误解了你今天的来意?」他戏谑一笑,勾起她的下巴,「看来是朕自作多情了,还以为你是来向朕求和的呢?」
「好啦好啦,被你猜中了,反正你是皇帝,皇帝就是老大,凡算你犯下天大的错误,我一个小小妃子哪敢说些什么。」她故作调皮的拍拍他的俊脸,「喏,我向你认错道歉,以后咱们不要再斗气了好不好?你知道吗?这几天你不理我,我心情很怀,有种失去全世界的感觉,这感觉真的很糟糕……」
这是事实,那种煎熬痛彻心扉,吃不好、睡不著,每天夜里都在想他,想他会不会趁著自己睡熟之际,重回身边。
可每次清晨醒来后,身旁空空如也,这让她六神无主又失魂落魄。
靶染到她心底的哀伤,傅凌钰不禁开始憎恨自己,这些日子为何一定要那么狠心的惩罚她。
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到头来,自己还不是一样被她折磨得心神不宁!
否则,夜半时分,他怎么会控制不住的悄然溜到床边,只为看她熟睡后的容颜,亲眼见证她还完好无缺的活在自己的羽翼下。
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又有几人能体会?
轻轻将她揽进怀中,他哄孩子似的拍著她的后背,「傻瓜,你以为只有你心痛不好受吗?其实……朕的心里也同样不好过。」
她的身子微微一颤,下巴搭在他的肩头,咬著下唇,她幽幽启口,「皇上既然这样说,是不是证明,你其实是爱我的?」
话出口后,两人皆是一怔。
爱这个字眼,涵义太深太广,并非人人都承受得起它的真正意义。
特别是坐拥天下的君王,因为感情的包袱有可能磨灭其雄心壮志。
室内一阵静默,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他将会拒绝回答自己时,耳边传来他低沉的轻喃,「是的,朕不否认。」
短短几个字,虽然没正面回答她,却已经给了她足够的信心。
「那么皇上……」罗羽然从他的怀中退出,带著一脸的希冀,「皇上既然是爱著我,可不可以为了我……」
欲言又止片刻后,她终于咬著牙说出,「解散后宫?」
这回,室内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了。
暗凌钰无比震惊的看著她,眼底闪过复杂的光芒。
「解散后宫?」他不确定的低声自语,仿佛对方提出来的,是件多么可笑又有违常理的要求。
但她却坚定的点头,「没错,如果皇上心里真的只爱我一个为什么不解散后宫,放那些妃子自由?我听说北国后宫有条规定是,若连续三年未被皇上宠幸过的女子,朝廷会发笔银子,将她遣返回家,这样,她们也不必老死在后宫深院,抱憾终生。」
暗凌钰冷笑一声,「虽说北国后宫是有这条规定,但是胡悦儿,你不觉得这样的提议从你的口中说出来,很过份吗?」他声音骤冷,并将她推至一旁,「莫非,你想要朕只留你一人?」
他突如其来的冰冷,让罗羽然惊得措手不及。她还以为……至少他会为她稍微迟疑的。
然而他这么强烈的反弹,彻底击溃了自信。
呵!原来,他所谓的爱情不过如此,可只要一想以那件事,她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
「皇上,这个提议的确自私,但若是皇上真心爱我,为什么不能为了我而放弃那些女人?自古以为,太多场爆闱悲剧,不都与争风吃醋、勾心斗角有关?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等待著悲剧发生而不制止,并任由那些祸患肆意增长,只为了你想继续利用那些女人来稳固自己的基业吗?」
「放肆!」他怒喝一声,「胡悦儿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连这种触怒龙颜的话都敢说出口,如今朕已经专宠你一个了,你不但不感怀圣恩,反而还得寸进尺,你可知善妒,已经触犯了七出之条?」
「没错,我就是善妒,就是容不下别的女人与我拥有同一个男人,换个角度来想,如果我肚里怀的是别人的种,可我却口口声声说最爱的人是你,那么你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住口!居然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
「大逆不道吗?」她冷冷一笑,「傅凌钰,就算你是皇上,但在感情的天秤上我们却是平等的,如果我付出全部真心,换来的却是你二分之一的回报,那么……我想,你没有任何权利说出爱这个字!」
「你……」
「若这样的爱情你给不起,那么我便不会再要!」
她的绝情,换来了傅凌钰的愤怒,额头青筋暴跳,目光深冷阴鸷,唇瓣微微抖动,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冲破喉咙破口而出。
一忍再忍,最终,他微微闭眼,睁眸之际,所有情绪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酷淡漠。
「好,既然悦妃如此不希罕朕的宠爱,那么……朕收回便是!」
「娘娘呀娘娘,现在宫里都在传梅妃怀上了龙子,还说,皇上夜夜都去梅妃的宫里,对梅妃更是宠爱有加,而您却被皇上命人从皇极宫送回无忧宫,这……这分明就是将您打入冷宫嘛。」小豆子心急的道。
往日皇上宠爱自家主子时,她们主仆两人在宫里的地位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自从主子不久前跟皇上闹崩之后,皇上一道圣旨下来,便将原本如日中天的主子,从皇极宫里遣送回来。
大概是顾及著主子还怀著身孕,所以在饮食起居上倒也没有过多苛刻,只不过往日那个视主子为宝的皇上,却从此销声匿迹。
主子失宠一事很快传遍皇宫上下,就连往日那些对她小豆子和颜悦色的奴才,现在见了她,也开始不客气起来。
她急得直跳脚,三番两次的劝主子快点低头向皇上认错,免得风头都被梅妃占去后,将来她们主仆在这宫里难免会受气。
面对小豆子一次又一次的规劝,罗羽然只淡然冷笑,「认错?可是……我又哪里有错呢?」
轻轻抚模著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胎儿已经七个月大了,虽然现在不必再承受害喜的折磨,但夜里经常想上厕所,加上心事过重根本就睡不好。
几番折磨之下,她整张脸庞消瘦不少。
想起早近宫里的种种传言——悦妃失宠,梅妃得势,皇上终于回心转意,重投梅妃怀抱。
多么可笑的传言!
呵!到头来自己才是那个夺了属于别人幸福的第三者吗?
她不敢去听,不敢去想,在得知梅妃怀上他孩子这个消息时,她一度以为自己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而死掉。
可她仍旧活著,苟延残喘的被迫留在这毫无生的后宫中,跟那些试图争宠的女人一样痛苦的活著。
暗凌钰,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
在他说出那么誓言,又让她以为他是可以给她依靠和幸福的人之后,居然能无情的转身,将其他女人搂在怀中。
难道他们之间的感情,薄弱到如同建立在海边的沙堡,禁不起任何风浪的袭击吗?
心好痛!痛到想用自杀来结束这段所谓的爱情。
但每次看到自己隆起的小肮,想到里面正孕育的是她和他的结晶时,便逼著自己硬生生咽下所有的苦痛。
原来……在被无情抛弃之后,她仍可以坚强的活下去,生命的本质到底是坚强还是脆弱?
或者,此时的她,其实已经是哀莫大于心死了?
她到底做错什么?
她只是单纯的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啊。
然而为什么自己的一片善意,换来的竟是今天的这种局面?
「皇上驾到——」
寝宫外传来已经很久没听到的尖细嗓音,小豆子整个人像受惊般跳了起来。
「娘娘,您听到没有?是皇上……皇上来了……天呐!皇上来了,这……这实在太意外了,哎呀,娘娘,您这脸色这么苍白,奴婢替您打扮打扮……」
小豆子已经兴奋得语无伦次,恨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主子改造成人见人爱的仙女。
可罗羽然却杵在原地,动也不动。
小豆子误以为她是兴奋过度,急忙轻扯她的手臂,「娘娘,奴婢猜测皇上必是惦记著你们以前的情份,才会再度驾临无忧宫,所以就算您心里再委屈、再难过,也别表现出来。」
就在小豆子碎碎念时,脚步声已经由远至近,她急忙转身跪地迎接。
回头再瞧主子,依旧坐在那里不动如山,她不禁急得额头冒汗,并用力拉了拉主子的衣袖,「娘娘……」
暗凌钰刚跨进寝宫,便与悦妃四目相对,两人皆不言语,只是用复杂的眼神打量著对方。
罗羽然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眼前的皇帝,依旧俊美如昔、英气逼人,眉目沉著,看不出是喜是怒。
他微微使了记眼色,小豆子便乖巧离去,临行前还不忘看了主子一眼,提醒她千万记得借这个机会讨好皇上。
她苦笑,站起身道:「皇上,好久不见。」
压抑心底所有的痛楚,强逼自己学会坚强,可当亲眼看到这个让自己心痛又心爱的男人出现时,所有的委屈、怨恨、嫉妒又一古恼的涌上心头。
暗凌钰缓步迎向她,两人相对而立,目光纠缠,却各自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