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忆的镜头慢慢渗入,柯小松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沉入了梦乡——
「小松,我回来啦!」还没开门,柯小松就听到了刘星的大嗓门。
「哦——怎么这么早?」柯小松看了看表,5点钟了,该做饭了,他走进入厨房。
「不用做饭了!」刘星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一会儿就告诉你,快走吧,我已经在餐厅里订了位子了。」不由分说,她拉子他就走。宝贝哈雷载他俩到了那家她常打工的餐厅。
「来来来,为我俩相遇一周年干一杯。」刘星乐不可支地「抓」著高脚杯,杯中盛有金黄色的液体——啤酒?!
「错了。应该这样,食指和中指……」柯小松忍不住指点起刘星粗鲁的姿式。
「小松,你好厉害,连这些也懂?」刘星很「狗腿」地赞叹道。
「干杯。」他举杯示意,她笑呵呵地举杯。
「可乐?!」他不可思议地瞪著酒杯。
「可乐加汽水。我这杯是啤酒。」刘星解释。
柯小松哭笑不得,有听说用高脚杯盛这些东西的吗?真是……不伦不类。
「你不喜欢?」刘星察看他的脸色道,「那换我这杯好了。鸡尾酒太贵,不适合你们小孩子。」
小孩子?!微恼地瞪了她一眼,他道:「我十三岁了!」
「我知道。未成年人!」刘星积极为他夹菜,「多吃点,别让人以为我虐待你,营养不良。」
「谁营养不良啦!」他怄气地抗议。
「长得不高,又瘦巴巴的没几两肉,想我十三岁的,时候都上1米6了。」刘星刻意说。
「那,那,那是因为你是女生,发育早嘛。」柯小松有点目瞪口呆地盯著堆得像小山的那碗莱,刘星还真有一手,居然叠这么高都不会掉下来……
「……还真快,都一年了……」刘星突然从「菜堆」中抬起头,一手托起下巴,一口咬著支筷子,发呆地盯著细嚼慢咽的柯小松。
「什么?」
「想到如果一年前的今天,我没有路过那段公路,或者早了点,或者迟了点,你老爸老妈今天就该去你的坟头上香了。」刘星开始傻笑,「感觉怪怪的。」
「你这是在跟我讨人情吗?」柯小松放下筷,板起了脸,虽然一年中很少去想这件事,但每次一想起,总会感动,生命总是这么脆弱,而缘分也总是那么难以说清。
「冤枉啊!我才没有那个意思……」刘星突然换上一脸皮皮的笑,「再说,如果我现在真的要讨人情,你又拿什么来还?以身相许吗?」
「你……」柯小松白净的脸泛起一抹恼红,「你,你无耻!」明知道她喜欢开玩笑,生性严肃的他总无法不被气得哇哇叫。
而刘星,似乎总喜欢逗他生气,一咧嘴,露出一排整齐而白净的齿,「我有‘齿’的喔!」
「你……」柯小松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姐头,听说你下午跟黎风赛车啦?」侍者阿美两眼发出崇拜的光。
「喂。这份大餐都是‘疯子黎’请的。」刘星得意道。
「听说他很小气的,丢了几百块事小,丢了面子事大。小心报复哟!」阿美好心提醒道。
「我会怕他报复?哼!」经不起激将的刘星恼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而且——小松在这里嘛。」阿美刻意提醒她,柯小松存在对她的「特殊意义」。
微沉吟了一下,刘星点点头,「我知道了。」扫瞄了一眼面色狐疑的柯小松,她又故作轻松,「好啦!我不会那么倒霉,才带他出来透口气,就被逮个正著。」
阿美放开乐天派的刘星,道:「对了,老关在那边,好像有什么事找你。」
「喔,我一会儿就去。」刘星挥挥手,像挥苍蝇般挥走了「唠叨」的阿美,又埋人一堆饭菜中,奋力「拼搏」。
「这道菜不错,唔,小松回去你也做一份好不好?」刘星一边支吾,一边慢腾腾地抬起脸,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沉默的柯小松。
「咦?」脸色不大好,看来是把「那句话」记在心中了……
刘星悄悄停下筷,抹抹唇,「喂,我先去问问老关有什么事啊,你先吃著,我一会儿就回来。」一定要在小松「兴师问罪」前脚底抹油。
「喂。」柯小松居然没有拦住的意思,心思复杂地看著刘星「落荒而逃」的背影,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为了庆祝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她才会去赛车。即使是他三申五令,即使明知有一定的危险性,为了这餐,她也算费尽心思地「讨好」他,又深恐他的盲词责备……
「喂,刚刚那个女的是你朋友吗?」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啊?」柯小松抬头,看见几个「非善人士」正瞪著他。
他无意识地点头,是刘星的朋友吗?
「老大,他是。」
被称为老大的人长得俊美至阴邪,微长的刘晦落了几根依在金边眼镜上,一袭名牌的白衬衫显示他气度不凡。除了那双过于阴毒的眼会叫人略不适外,大致上应该算是校园女生眼中的「白马王子」。
「白马王子」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开口道:「我叫黎风,黎明的风。」
「木可柯,又名小松。」良好的教养使他从容地回答。
「嗯,你就是传闻中那位刘星的同居人?」黎风有些讶异地盯著他,不可思议地道:「难道刘星真的有恋童癖?」
「说什么呢?」虽然明知道黎风是危险人物,但一听到刘星的「清誉」受到侮辱,柯小松的音量不自禁地提高了几度,「我们,我们是清白的!我要你为侮辱我和刘星的关系——道歉!」
「道歉?!」黎风仿佛是听到了最好笑的事情,笑个不停。
柯小松涨红了脸,紧握著的拳头泛白,不安地咬了咬红唇,一股怒气却让喧闹的餐厅鸦雀无声,「请你道歉!」
笑声戛然而止,黎风又习惯性地眯起邪气的眼,「好,我‘道歉’,连同下午的账一起‘道歉’!」
迅雷不及掩耳,黎风骤然出拳,没有人来得及阻挡,连柯小松也只是愣愣地看著拳头朝自己的鼻粱飞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快——
然后在离他鼻尖一分米的地方稳稳顿住,因为……另一只手阻止了他的拳头。而那只手的主人是——刘星?!
很有默契地,两人同时收手,刘星抬抬帽沿,以略带懒散却危险的口气道:「黎大公子,打狗也得看主人吧?我是不介意和你单挑,但欺负小孩子是会被笑话的喔。」
然后,刘星脱下帽子,戴在脸色苍白的柯小松头上,安慰式地拍拍肩,转过身,面对只剩下黎风这队人马的餐厅。
再然后,是柯小松亲眼所见的第一场恶战,一切都很混乱……
不可以哭的!柯小松警告自己,咬著红肿的下唇,忍住泛红的眼眶里的眼泪,用僵硬而颤抖的手指抹去刘星嘴角的血丝。
「不好意思。让你看到了不好的一面。」一脸青肿的刘星笑得有几分狼狈。
不行了,他真的要哭了,眼泪把视线模糊。
「不要哭嘛……」虽然看不清刘星的脸孔,而耳畔却传来刘星懊恼的清晰话语,「我又没死……别像个娘们家哭,好不好……」
「这个,这个……这个项链给你,好不好?」手心传来带有余温的异物。
柯小松努力睁开模糊的泪眼,依稀只看到一块紫色的石头在手上。
「我给你带上好不好?不过不许哭了。」
他用力点了点头,不住地哽咽。
「这个紫水晶是大妹临行前送我的,叫做什么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灵不灵我倒是不知道,但应该还算有实用价值吧。」刘星小声咕哝了几句,「其实当初走的时候,大妹哭得最惨,想来也蛮舍不得的,不过我天流浪,东游西荡,在一个地方是困不住的,说不上什么离家出走,就算不回家好了……对了,你呢?一年前踫到你的时候,应该是E市段的高速公路吧,一年来没见你回过E市。还想家吗?是家庭原因让你离家的吗……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哭,别哭嘛。」
「记得,」刘星模模替他戴上的水晶,「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想家,想亲人的时候,模模这个,也许远方的人会知道的……」
——※※※——
「啊?」柯小松猛然睁开眼——怎么了?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而黑暗的空间,从柔软的沙发上一跃而起——这里是……
视线停留在那幅黑墙上映著的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00:27:58。
啊,是了,继两年前「黎风事件」之后,他所遭遇的第二个「麻烦」,由刘星引来的「麻烦」。
那个似乎比黎风还要危险的人物,「黑人」中的黑人武飞扬,此地的主人把他「绑票」到了此地,并恐吓他:作为「赎金」的刘星如果不能在三小时的「游戏时间」内到达这里,可怜的无辜的「肉票」——他,将惨遭「撕票」。
而时间似乎只剩下27分53秒了。
轻呼出一口气,倒在柔软的沙发上。没有任何紧张的感觉,心情却是出入意料的平静,至少刚才他居然睡著了就可以作为「证据」。
「真奇怪,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做这种梦呢?」柯小松喃喃自语,「也许是压力太大了。」
手指,滑入衬衫领口,模出了那串一直挂在颈间的水晶项链,不是很亮的秘室里,紫水晶显得格外诡异。
「‘心有灵犀一点通’是吗?」轻轻地合于手心,心灵开始大声地呼唤,刘星,我好想你……
——※※※——
「 嚓——」地下室的门开了,阴邪的武飞扬那张欠扁的笑脸再次出现。
「哈罗,我来看你!‘睡王子’,还顺便带来了你的午餐。」
柯小松转过了脸,「不会有毒吧?」
「开什么玩笑?我有那么卑鄙吗?用得著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吗?」武飞扬一脸被侮辱的表情,「你放心,我会遵守‘游戏规则’,一直等到时间结束,你的‘白马公主’确实不会来救你的时候,才会对著你的太阳穴这样‘砰——’的一枪。」
武飞扬的确非常有「黑人」中的恐吓的资本,唱作俱佳的他深谙怎样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柯小松只有接过食物,一口堵上自己的嘴,然他更希望堵住他的嘴……
「吃饱了吗?」
「嗯。」
「饭菜还合胃口吗?」
「马马虎虎。」
「别太挑剔嘛,这些都是我家大厨亲自掌勺的。你算有口福的了。」他可是很讲究「吃」的。
武飞扬站了起来,柯小松也跟著站了起来。
「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临死的感觉呀。」武飞扬刻意瞄了瞄倒计时,还有一分钟。
「嗯,怪怪的。」柯小松倒是仔细考虑起这个问题来,「明明很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却总有点虚假的味道。嗯,你不是说是个‘游戏’吗?给我的感觉好像也不过如此。」他刻意挑衅。
武飞扬一瞬间敛去了笑容,再重新出现时已显得勉强了许多,「不说这个了,有什么遗言要交待的吗?」
「应该没有了吧?」柯小松模模下巴道,「惟一有点担心的是,刘星那家伙以后没有机会吃我做的饭菜,会不会哭?」随即又失笑,「应该不会饿死人才对……」
「好吧,结束了。」武飞扬举起枪,对准了他的太阳穴,「现在是游戏的高潮,这之后,游戏结束了,你就能体会真实的味道了。你确定不后悔?」
柯小松从容地对著他,两手插在裤兜里,浑身上下流露出与刘星一样的气息,一边微笑,「何必后悔?」
黑墙上映著的鲜红的数字跳动著——
三……二……一……
「砰——」
——※※※——
「刘星——我要杀了你!」
大老远的,刘星就听到了那声惊天地泣鬼神,尤如春雷乍响的咬牙切齿的怒吼。
大门被来者一脚踢开,如果是一般人尚可理解,但既是生性严谨又斯文多礼的柯小松,那么就只能证明——他被气晕了头。
柯小松当然没死,只是气晕了头而已。
头上缠著的花花绿绿的彩带是武飞扬打出的那颗「子弹」的效果。
不错,这的的确确、真真实实、百分之百是个游戏。游戏中惟一的受害者就是——柯小松。
如今,算是游戏的半个主谋者——刘星正跷著二郎腿,与D帮长老及帮主——相谈甚欢?!没错!相信你所看的一切,刘星正一脚踏著长老A的椅子,一手勾著长老B的脖子,吃著长老c盘中的花生米,另一手则拿著长老D的酒瓶,向帮主劝酒。
「刘星——你这个大混蛋!」柯小松几乎是附著她的耳朵大吼。
「打雷了!」刘星揉揉耳朵,转过有点轰鸣的头,一双似醉还醒的眼对上柯小松的眼,「啊,是小松呀!」呵呵,我说今天你的头饰好酷喔,这花花绿绿的是什么?你染发失败了吗?不过,这样蛮好看的……」
怒火冲天的柯小松一把抓起刘星的衣襟,也不管自己比刘星矮上一个头的身高,使这种姿式相当可笑。
「你别给我装傻!我问你,为什么我要像个白痴—样困在那黑不溜秋的地下室里活受罪,而你却逍遥地在这里吃喝玩乐?!」
「好啦,好啦,我没耳聋,你不用这么大声嘛。」刘星有点委屈地掏掏耳朵,再以只剩半点清明的醉眼瞅著他,「你可不可以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问?我的脑细胞大部分都被酒精麻痹了。」
柯小松深吸一口气,力持镇定,「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刘星懒洋洋地拨拨后脑勺的短发,「你不是被绑架了,我来上演‘英雄救美’嘛……」
「那你救我怎么‘救’到这里喝酒吃肉聊天来了?为什么不去地下室?」柯小松用力跺了跺脚,告诫自己千万别扑上去把她撕成碎片。
「喂,我找到这里的时候,一进门就被请到这里来了。你也知道这是人家的地盘,总不好喧宾夺主吧……再说啦,反正我来了,你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即使我不来,你也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才对?」
刘星天下太平的语调气得他七窍生烟,「说什么呢?这么不负责任的话你也说得出来?!……可恶,你知不知道,那家伙,那家伙,」他一指武飞扬那张正看好戏的脸,「他恐吓我,如果你不能赶在3小时内到达这里,我就要被杀!」
「哦!」刘星看向D帮老大询问。
「呵呵,飞扬,你吓著这位小朋友了。」D帮帮主不疾不徐道,「这本来就是个游戏,最终目的又不是要你的命,只不过是测验一下刘星的能力够不够担当帮主之职。如果来了就顺便谈一谈,如果来不了,就自动除名,而无辜的你自然会在三天后释放。你放心,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善良百姓,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的。」
虽然对帮主还有几分忌惮,但怒火烧去了柯小松的理智,「狗改不了吃屎!狼改不掉吃羊!」
众人脸色俱是一变。
「好啦,好啦,算我失礼了,刚才只是开个玩笑,别生气嘛。」武飞扬带著一脸皮皮的笑站了出来,「如果要怪就怪我吧。」
「哼!」柯小松别过脸,瞪著还一脸茫然的刘星。
「小松……」刘星低低地呼唤,脸上却是严肃。
「什么?」
连几位长老也一齐看向刘星,似乎正期待她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刘星无辜地眨眨眼,「我肚子饿了。」
众人绝倒。柯小松却倏地红了脸,「你肚子饿干我什么事?」糟了,刚才「临死」时,他还说担心刘星的吃饭问题呢,没被她听见吧。
「小松……」刘星可怜兮兮地呼唤,肚子也附和著发出「咕噜」一声。
刘星这副惨相叫他怒火熄灭。所以刘星扯他的衣角的时候,柯小松终于不舍地开口了:「那,我们回家吧。」
刘星用力点了点头,微醺的眼因饥饿显得分外清明。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得回去解决民生问题了。」刘星腼腆地拍拍肚子,笑呵呵地将柯小松推出门,「对了,这位老大,我们的约定可以生效了,别说你年事已高,转身就忘了喔。」
「怎么会呢?」D帮帮主乐呵呵的,像个慈祥的普通老人,转头叫武飞扬送客。」什么约定?」柯小松转头问,不会又是把他拿来折腾吧?
「没什么,没什么……」
「对了,刘星,」武飞扬突然出声,「你还没告诉我们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呢。」
「小扬扬,不用送了。」刘星一边走,一边让武飞扬止步,「至于怎么找到这儿的,很简单呀——」刘星转头,神秘兮兮地眨了眨。
「心有灵犀一点通。」
——※※※——
「我不认为这块石头真有本事把你带到我身边。」柯小松对著正狼吞虎咽的刘星,慎重申明道:「我不是三岁小孩,不会相信那些毫无科学依据的第六感了。」
含了满口食物的刘星不甚清晰地说道:「我没说谎呀!我也确实根据这石头找到你的,这也没错呀。」
「你还想耍我?!」被戏弄的羞恼叫柯小松「旧账新账」—起算——一把抢过了止刘星分散精力的「东西」。
「小松……」刘星看著他手中的饭碗,忍不住想叹气,他果然是她的克「星」。
「说吧。」柯小松端著饭碗,仿佛就是一柄杀无赦的「尚方宝剑」。
「那。」刘星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正方型的黑匣子,按了一下上面惟一的一个按钮,一个绿点便在中心不断闪烁。
「这是……」柯小松接过一看,发现上面排满了细细密密的格子,而绿点却在格子的正中心,什么意思?
「类似于追踪器一类的东西。」
柯小松瞠目。
「不过有效范围是方圆十里。是我大妹研究课程的游戏之作。」刘星解释说,并深深为喜欢制造各种「实用器材」的天才少女,她的大妹——罗贝灵而自豪。
「星——你居然在我身上放这种东西!」
噢,「河西的公狮」又在「咆哮」了。最近小松的火气好像一直不小,那可不好,「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刘星只好乖乖充当「消防员」。
「小松啊,其实当初我还不知道这个的用途。谁叫大妹取蚌‘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雅名呢?我还以为只是聊表思念之意,谁知道……那时,我也只是情急之下,觉得它漂亮,也许会逗你开心点,你哭得那么吓人……」
刘星一边解释,一边偷瞄柯小松的脸色,「喂,好像缓下来不少,不再那么生气了吧……
「你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我,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果你把饭碗还给我,我想你可以省下一批‘感谢’的口水了。」哎,刘星总是那么不解风情。
柯小松放下碗,看著吃得毫无形象可言的刘星,突然脱口而出:「如果这真是令妹的‘游戏之作’,那令妹一定很了不起了。」
「喂,喂。」
「那刘星也一定不是普通人了?」
刘星差点被哽死。
「咳咳咳,咳咳,你,咳,怎么突然,咳咳咳,问这个?」
「突然很好奇,你很少谈及你的家庭。」
「我妹天生聪明干我什么事?」刘星有点心虚道,怎么又来个「突然好奇」?
「科技方面的事,除了天生聪明,后天家庭培养的良好条件却也必不可少。」
「好吧,我承认我家境富裕,但这也没罪过吧?难道你讨厌富人?」
「怎么会呢?」
「因为当初遇上你的时候,不是离家出走吗?而且家务事都这样精通……」应该出身不是很……「快乐」吧?相对于自己的童年生活,是不是觉得有点自愧。
「有钱与没钱又不是衡量一个人好坏的标准。」柯小松有点失笑,居然这样推断他的身份,「说你吧,别转移话题。」
「我?」刘星指著自己的鼻尖,她有什么好说的?
「一个堂堂富家女,有福不享,跑出来一个人找苦吃。为了什么?」柯小松似笑非笑地瞅著她,其实,他俩一样……
「我说过了嘛,天性热爱东走走西跑跑,南游北荡,而且,还认为只要有了身份证就不该找家里要钱。所以才出来的。你好奇吗?」
「我……谁好奇了?」柯小松突然别扭了起来。
「其实,说了也没什么,只是如果小松觉得没兴趣,说了也只是浪费口水。」刘星盯著他,「如果你想知道,我当然什么都告诉你。」
「我……想知道……才怪!」柯小松还死鸭子嘴硬地说。
「可是我想知道呀。」刘星万分企盼地说。
「啊?」什么?
「我想知道小松的一切。」刘星认真地对上他的眼,「我想知道刚出生的小松,想知道一岁时的小松……想知道第一次洗澡时的小松,想知道第一次摔跤时的小松,第一次笑的小松,第一次哭的小松……第一次上学的小松,第一次迟到被罚站的小松,第一次做错事被打的小松,第一次……?
「够了!」羞愤交加的柯小松终于恼羞成怒了,刘星连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告诉我好不好?小松——」
「你做梦!」柯小松义正严辞地拒绝了她的「妄想」,一溜烟躲进了卧室,羞死人了!
可没过多久,刘星又来敲门了。
「小松?」
「你死心吧,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不是啦……可不可以再帮我下碗面?」
这家伙一柯小松受不了地翻翻白眼,什么老忘不了吃?
「小松——起来了啦!」
好吵……挥挥手,仍挥不去那嗓音的来源,他干脆翻过身,将毛毯盖上了头……
咦,噪音消失了,真好,可以睡个懒觉……
——※※※——
温暖的毛毯覆盖下,悄悄滑入了一个白白的冰冰的带点湿湿液体的固体……
然后——
「啊——」一声惨叫,毛毯一掀,柯小松跳了起来,「冰?!」
一张熟悉的脸孔呈现在眼前,手工绣著「X」的黑色鸭舌帽下,健康的麦色皮肤,略胖的瓜子脸,一对飞扬跳脱的燕子眉,一双黑眸中泛著隐隐约约的金棕色,微翘而刚毅的鼻,再往下是张似笑非笑的唇。
「刘星?!你想干什么?」柯小松拾起滑到地板上的扰人清梦的「东西」,方冰一块,恨不得向那张欠扁的脸孔砸去。
「我不想干什么,只是叫你起床而已。」刘星无辜极了。
柯小松恨恨将冰块丢人垃圾筒,回头看了一下钟,申吟道:「老天!六点钟,我不是还在做梦吧?今天又不用上课,你起这么早干吗?就算是上课,你也不曾起这么早呀!」
有诈——柯小松迅速瞪著她。
「是呀,今天放暑假了,但你也别忘了,今天可是你的毕业典礼会。」刘星拍拍这身三年里只穿过三次的校服示意。
校服耶!真是难得,今天的刘星居然穿得这么「正式」。
「8点半才开始,不用起这么早。」柯小松打了个哈欠,突然道:「是不是你饿了?」嗯,很有可能,昨晚上吃了十分钟的晚饭就被阿B他们神秘兮兮地叫了出来,又回来得很晚,不知道冰箱里留下的夜宵吃了没有……
「没有啦……嗯,有一点嘛。」刘星果然心虚了,「不管这么多啦,快去收拾一下。」
「奇怪,今天不过是我的毕业典礼,你怎么这么紧张?」嗯,是有点奇怪。
「当然啦,今天不只是小松的毕业典礼呀。」刘星笑得神秘兮兮的。
「哦?对了!」柯小松这才恍然大悟,「昨天你的班主任打过电话,叫我记得提醒你今天别忘了参加毕业典礼。」
「是呀,别忘了当初我俩是一起人校的。你读初一,我读高一。」刘星似乎心情很好,笑眯眯的。
「时间过得还真快。」柯小松不禁感慨叹。
「是呀,不仅这三年过得飞快,连这十来天也过得像眨眼间一般。」刘星将早准备好的制服递给他。
柯小松随手接过,解开了睡衣的衣扣,露出白皙而纤细的颈,「D帮的事好像还发生在昨天,但已经过去十天了。」
「今天27号了嘛。」刘星笑眯眯地欣赏著柯小松的肌肤。
「最近感觉有点怪怪的,连23号的考试都考得浑浑噩噩的。」他脱下睡衣,穿上制服,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不用担心,不是已经毕业了吗?而且也已经顺利升上高中了。9月份开学,你就是高一生了。对了,听说罗婉玲也上了高中,而且说不一定和你同班耶。」
「罗婉玲?」柯小松扣上衣扣,不懂罗婉玲干他什么事,他都差点快忘了这号人物。
「你们不是已经在交往了吗?趁这个暑假好好升温,也许不到9月份就可以攻到‘一垒’了。」刘星饶有兴趣地看他扣上最后一颗扣子。
「交往?」刘星居然真的信了。
「一垒?」她思想好邪恶呀!
柯小松弓子,正准备换裤子时——
一抬头,正踫上刘星的「有色」视线,他想他总算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刘星,你给我滚出去!」
可怜的刘星还来不及申辩,就被柯小松大力推出门外,门板「砰——」的一声被甩上,离刘星的鼻尖只有一厘米。
刘星死瞪著木板,扼腕,功亏一溃,只差一点点就可以看到小松的「那个」了……
气血一冲,鼻息一窒,一股甜甜的液体从鼻孔流出——「小松,我流鼻血了!」
——※※※——
忍住打哈欠的欲望,定定神,身置一群黑压的「群英」毕业生中的柯小松抬头看看天,万里碧空无云;再看看拿著话筒唾沫横飞的校长大人,没有停下来喝口水的意思;再看看主席台上那个又看得见一顶「X」黑鸭舌帽的位子,身为学生代表却公然趴在位子上呼呼大睡的刘星,仍然没有醒转的迹象。
斑中组的学生会会长接替了「体力不支」的校长的话筒,「……现在请我校高考的第一名,即将跨人T大校门的高三一班的刘星同学上台接受荣誉证书。」
全场鸦雀无声,「X」帽子连动也不动。
略显狼狈的会长提高声量再重复了一遍,还是没反应。
几千双眼楮开始蠢蠢欲动。
氨会长接过话筒说:「咳咳,嗯,因刘星同学身体不适,无法上台领受,由嗯,咳咳,柯,柯小松同学代领。现在请初三D班的柯小松上台受领。」
柯小松好无辜,为什么又是我?!
在柯小松还未踏入「群英」高中部,他的大名因刘星之故,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
「小松……」可怜的刘星眼巴巴跟著柯小松。
「不要叫我!」
「不要生气嘛……」
「我要生气!」柯小松气鼓鼓地鼓起腮帮子,罢了,罢了。早上她偷窥他换衣服的行为,他可以罢了;上午她公然在主席台上睡大觉,害他代她受领的事,也可以作罢;但是,关于她考上T大的事,而他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这件事却万万不能容忍!
可恶!和她「同居」三年,原以为他们是无话不说的挚友、姐弟,原以为他们之间设有秘密,绝对透明,原以为他们的默契可以一齐渡过任何难关,原以为他们已彼此熟悉得可以猜测对方的心思,原以为……
不仅周围的人都这么以为,连他都开始这么以为的时候,她却突然打破了这种平衡!
可恶!心底酸酸的,是背叛吗?毕竟她隐瞒了这么一个重大的决定,而且隐瞒的对象,是他呀……
视线开始模糊,柯小松加快了脚步,喝止身后的尾随者,「不准再跟来!」
「但是……」
「柯同学?」一边传来柔柔的女音。
没有多想,柯小松循声而去,意图甩掉那个烦人的家伙。
刘星果然顿步,「小松,今晚十点,‘天堂鸟’酒吧。请—定、一定来。」
可恶,总是霸道地为别人作决定,今晚,他就是不去,看她怎样……
「柯同学?和学姐吵架了吗?」柔柔的罗婉玲柔柔地问。
「嗯。」他点了点头,刻意拉开彼此的距离,淡然有礼地问,「有事吗?」
「我想问你,这个暑假要不要一起去旅行?」罗婉玲白皙的脸颊上飞上一抹娇羞。
「对不起,」没什么好心情的柯小松道,「请把我们之间的交往约定当做一个玩笑。」
「不用这么伤人吧。」罗婉玲居然没有一点意外的意思,「其实,我早就放弃你了,虽然嘴上还不怎么服气。」
「哦?」反倒是柯小松有点意外了。
「我,一直很羡慕你和学姐间的感情,那个空间是没有我这个第三者的立足之地。不知不觉的关心和依赖织成一张密密的网,网住了对方的同时,也网住了自己……」罗婉玲垂下眼睑,掩饰眼中乍现的金光。
「你说什么?」柯小松轻皱眉,有些不懂。
「呵呵,没什么,只是警告你,不论是亲情还是友情,只要跨过了那条模糊的临界线,都有可能变为爱情……当然,你和学姐之间的关系还是需要你们自己定位。我言尽于此。」
柯小松看著罗婉玲优雅离去的身影,轻皱眉,还是不懂。
——※※※——
「天堂鸟」酒吧里热闹非凡。
昏暗而炫目的灯光不停旋转,震耳欲聋的电子合成音乐刺激著人们的耳膜,混和著汗水、香烟、香水及料酒的浑浊的空气充溢在人群周围。
没有去凑合舞池里的红男绿女们,刘星一个人趴在吧台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著闷酒。
「老大,小松也许不来了。」被众人唆使前来当「亲善大臣」的阿B壮著胆告诉她这一事实,「而且,这地方也不适合他。」
「是呀……」刘星将整张脸贴在冰凉的流理台上,寄望它的冰冷能让她清醒一些,「可是,过了今天,也许就没机会了。」
「别这样嘛,老大,今天你是主角耶,不下去跳一曲,怎么对得起大家呢?」
「好吧。」一口将杯中酒饮尽,正准备下舞池疯他个一曲两舞的时候,刘星突然听到了咳嗽声,柯小松的咳嗽声。
「星——」奇异地,明明耳边有那么多的噪音,还是无法阻止这熟悉的噪音窜入刘星的耳朵里,「这里好吵喔。」
刘星愣了一下,随即微笑地看向他,「那,我们出去。」
深夜12点还开著的店不多,即使在夏夜,开著的也不过是那几家乌烟瘴气的酒家。
所以,刘星和柯小松只好站在凉夜里对峙,不,是面谈。
「说吧,为什么你要上T大,而且明天就要走的事,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冷冷地问。
「好啦,相信我,我——」刘星习惯地抓抓头发,「我已经尽力将伤害降到最低了。」
「那就带我一起走!」没有她的存在,他不认为B市还有什么可留念的。
「不可以的!」
「我要知道原因!」柯小松深吸一口气,压抑不住,突然吼了出来,「你终于要舍我而去了吗?」
「小松……」刘星讶异地看著突然崩溃的柯小松,叹息道:「我……我告诉你一切。」
「13号码头的事发生后,我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了。那时……D帮的人不会放过我的,因而必然牵连到你。无论我把你守得多紧,一旦被D帮的人知道你的存在,后果……你已经知道了,那当然是一场真正的‘杀人游戏’。不说那么多,一开始我就有走的打算了,但走得太仓促反而引人注目。如果不走,他们迟早会抓你。明知道你会被抓,如果做好严密的防备措施,你反而会被认定是我的弱点。所以,我事先做好跟踪的准备,而放任你被捉去。
「武飞扬是‘风云’武校副校长的儿子,是D帮中继十三长老后的第一掌权人。他说的话却不曾骗过你。那个‘游戏’是真的,如果我无法依据你留下的线索,在三小时内找到你,那么,从武飞扬枪膛中射出的则不会是彩带,而是货真价实的铅子弹。所以,你说得很对,天下的狼没有不吃羊的……」
轻吁出一口气,刘星继续解释:「我找到那幢楼的时候,武飞扬就直接把我‘请’上了楼。和他们约定,等你毕业典礼一结束就离开,坚决不干涉他们的事。条件是放了你。他们那些老狐狸口中说好,摆上宴席要我一起吃吃喝喝,却连一点放你的意思都没有,还推托说你在睡觉。那时,你一定不知道空气中混入了少量的催眠剂吧?」
柯小松瞠目,那时他……
「你也不知道,武飞扬端去的那几盘菜,是我借口尿遁偷偷为你炒的吧?大师傅做的饭全被我倒掉了,我也怕里面有毒。」
「啊?」他就是说嘛,大厨的手艺怎么会这么差劲。
「武飞扬开枪的时候,我正在监视银屏上看著,只要我的表情流露出过于悲痛或过于麻木的表情,他们就不会遵守约定,毕竟,一个得力的助手要比一个中立人对他们有用。
「我绝对不能让他们看出你是我的弱点,所以只好委屈一下毫不知情的你扮演一下无知小儿。」刘星苦笑了一下,「你不介意吧?」
「那你突然说肚子饿,要我离开,也是怕我的言语激怒了那些人?」低垂著头的柯小松带著奇异的浓浓的鼻音问。
「喂。那时盛怒中的你不知还会说出什么话来……而我也的确饿了。」刘星笑了笑。什么都说出来的感觉真好。
柯小松突然扑入刘星的怀中,紧紧搂住了她的腰。
刘星愣了一下,回他一个姐弟式的拥抱,「请……原谅我的隐瞒,好吗?」
「……可恶!……这么突然就说要走……」要他原谅吗?
「十三天前,那个饿肚子的晚上,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柯小松一愣,回想起当时的话……
「……回来吧,星——」
……长达十五秒的缄默……「我要走了。」……
「可恶!怎么知道你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是要挂电话呢!你耍诈……可恶!」
然后,一阵凉风吹过,缠在刘星腰间的手不禁紧了紧,他垂首于她右肩的衣服泛起了一种湿湿的凉意。
「你……就不能晚几天走吗?……你的朋友们都不用说声再见吗?……你的宝贝哈雷进了修车厂还没回来……我下个月的生活费还有学费都没有著落……你就想留下这么多烂摊子给我,这样一走了之吗……」柯小松极力想出挽留的理由,只要多呆一天也总是好的。不过——
「小朋友,这些琐事由我来全权处理吧。」阴暗的角落里走出一个阴邪的人——武飞扬。
「呀!你?」柯小松迅速拉开彼此的距离,衣袖胡乱地抹抹眼角,赶忙做出一派平常的严谨之相,无奈,泛红的耳根泄露了他的心事。
「偷听可不是一种好习惯喔。」刘星漫不经心地拍拍折皱的衣服。
「说什么呢?我是好心来提醒你上路的时间到了。」武飞扬可是一个非常有时间观念的人。
「什么时间?上路?!」柯小松立即瞪向刘星,原本亲密无间的气氛立即烟消云散。
「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刘星暗暗咬牙。
「好说。」武飞扬打了个哈哈。
「刘星,」柯小松咬牙切齿地呼唤,「不要告诉我,你马上就要走?!」
「这个嘛……」她心虚地拨拨后脑的短发。
「这个嘛,由我来回答吧。因为帮主和她的约定时间是27号,所以只要过了12点,就是超时间了。」
「可恶!你到底还有什么事瞒著我?!」他忍不住开始咆哮,最近刘星似乎越来越懂怎样挑拨他原本温和的脾气了。
「除此以外,好像没有了!」刘星越笑越慌。
「是吗?」
「小松就拜托你了。」刘星向武飞扬道。
「放心,这里是我的地盘。对了,这个旅行包。」武飞扬丢给刘星一个熟悉的牛仔包,「你的衣物少得那么可怜吗?」一定不超过十公斤。
刘星接过,走到暗处,推出了一直放在一边的宝贝哈雷。
胸口不断起伏,不断聚集风暴,就要爆发。
刘星骑上机车,发动——
回头张口欲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比了个「再见」,她将一直戴在头上的帽子摘下,抛向柯小松——形成一道美丽的弧线。
他接住的同时,轰然一声,刘星离去。
「星——我……」压抑在胸口的风暴终于爆发,柯小松朝著那个背影狂吼。
「我绝不原谅你!绝不放过你!」
「绝不!绝不——」……
地上急驰的车影仿佛是黑夜里一颗闪亮的流星,应和著远方天际破空的发光陨石,急逝……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却都没有哭泣。让它淡淡地来,让它好好地去——
只是,真的可以那么容易就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