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夏豆蔻坐在房间桌前,看著窗外花台上的小菊花盆栽。
她叹了口气,捧起红心马克杯,喝了一口热巧克力。
夜博宇明天就要到英国了。
一去就是两年!
她告诉自己不该在乎太多的,可心里就像被人挖了个洞似的空空荡荡的,让她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打从爸爸过世、她搬到夜家之后,夜博宇便在她心里占了个很大的位置。
她只是鸵鸟地觉得如果不把事情说出口,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叩叩——
「可以进来吗?」门外传来夜博宇的声音。
「可以。」夏豆蔻转过身,手里仍捧著那杯热巧克力。
夜博宇开门而入,一向衣著整齐的他,此时却解开了衬衫的两颗扣子,向来利落的发型也落了些发丝在额间。但最让夏豆蔻吃惊的,则是他那对沉眸里的狂乱神情。
除非是大怒,否则夜博宇的神色向来不太有起伏。
夏豆蔻放下马克杯,才起身便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酒味。
「你喝酒?」
「朋友饯行。」他突然朝她伸出手掌。
「喝巧克力不能解酒的。」她把杯子递到他手里。
夜博宇把她手里的马克杯摆回桌上,握住她的手腕,粗声说道:「我并没有开口说话,你怎么知道我想喝巧克力?」
他嘴里的淡淡酒味让夏豆蔻头昏,而被他握住的皮肤像火焰在燃烧。
「我……就是知道。」她别开眼,偷偷喘了口气。
夜博宇长指挑起她的下颚,看入她又怯又惊的眼里。
他明天就要离开了,可两人之间还是这么不痛不痒地胶著著,烦得他方才多喝了几杯。
可是酒喝得愈多,他脑子里就益发充满她的影子,突然间他没法子忍受再也看不到她的念头,所以他的脚便自有意志地来到了她房门前。
「那你知道我接下来想做什么吗?」夜博宇嗄声问道。
夏豆蔻摇头,不自觉地咬住唇。
夜博宇将她的手腕往前一扯,夏豆蔻一个重心不稳,还没察觉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唇便已吻上她的。
「你做什么!」她甩了他一巴掌,力道之大,让她整个身子都往旁边一偏,撞上了马克杯。
马克杯在瞬间摔落地板,裂成好几块,巧克力像飞溅出来的血液,泼洒在白色大理石地板上。
夏豆蔻后背一凉,木然地看著杯子碎片,感觉自己与爸爸最后的一点联系也被切断了。
夜博宇也愣住了,他看著地上的碎片、看著她心碎的神情,他握紧拳头,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我很抱歉。」夜博宇说道。
「你走开!」夏豆蔻弯身看著杯子碎片,却迟迟没法子伸手去捡,好似这样便能假装杯子没破一样。
「我去找一模一样的杯子……」他也弯,只想弥补些什么。
「那不是我爸爸买给我的。」她摇摇头,突然间很想放声大哭。
杯子破了、夜博宇又要出国、还有他刚才吻她是为了什么?乱糟糟的一切,让夏豆蔻用力地咬住手背。
「这是我的错,要我怎么弥补都行。」夜博宇急声说道,后背涔涔地冒出冷汗。
「破了就破了……」夏豆蔻喃喃自语道,一滴眼泪不期然地滑出眼眶。
「回忆当然无价,但是我们眼光要看向未来。如果你想要到英国读书,我愿意负担你到英国的学费当成补偿。」夜博宇脱口说道。
夏豆蔻仰头看著他脸上的内疚与焦急,柳眉蹙了起来,心却微微地动摇了一下。
「我的投资赚了不少钱,你的学费对我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这是我唯一想到能对你做出的最好补偿。我想,如果你能够选读你有兴趣、以后可以当成工作的科系,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会觉得很欣慰的。」夜博宇尽可能地用最公事公办的口吻说话,不露出一丝一毫心虚。
他承认他有私心,这个提议对他来说,还是占了便宜。
夏豆蔻低头看著破掉的杯子,咬住唇陷入天人交战中。
爸爸曾经说过若他有能力,他会尽一切努力支持她出国读书。对爸爸来说,女儿能出国,代表一种荣耀。因此,她知道爸爸会希望她去英国读书的……
「一个杯子换出国留学,我不能占这种便宜。」她摇头说道。
「那不是一个普通杯子,如果能用钱弥补的话,我也会比较心安。所以,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虽然明天就要出国,但我有管道可以安排你一个月内到英国与我会合。」夜博宇定定看著她的眼,镇定地像是他提议的不过就是请她吃顿饭那么简单。
夏豆蔻看著他,虽然认为他的提议有些不妥,容易引人非议,但她心里其实动摇了。况且,有他陪同一起出国,她就没什么好怕的啊……
「你去问我妈,她同意我便同意。」夏豆蔻说道。
「我知道了。」夜博宇点头,努力不让自己脸上流露过多欣喜。
章阿姨一定会同意的,因为他夜博宇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
他弯身替她收拾起马克杯碎片,又走进她浴室,拿出抹布擦好地板。然后,他握住她的手臂,想让她坐进椅子里。
「你要干么!」夏豆蔻蓦地一惊,直觉地推开他,退到离他最远的地方。
夜博宇望著她的防备神态,感到一阵寒心,却只能懊恼自己方才的一时冲动毁了她对他的信任。
「抱歉,刚才喝多了,不小心吻了你,我保证以后不会再酒后乱性。」他粗声说道。
夏豆蔻想问他为什么吻她,但她强迫自己垂眸看著地板。
她发现自己不想知道答案,尤其是在他即将跟妈妈说明要负担她学费的此刻。如果她对他不动心,她就能无愧于心地面对妈妈的质问。
「我接受你的道歉,也希望你要遵守你的承诺,不要再酒后乱性。」夏豆蔻低声说道。
夜博宇看著她低垂的脸庞,一颗心却在瞬间被她撕成碎片。因为她连问都不问他为什么吻她,只代表了一件事——
她对他毫无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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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英国——
「夏豆蔻,起床了。」
夜博宇坐在她的床沿,看著她熟睡中的雅致小脸。
到了英国,因为墙壁隔音没有以前好,她房里三个闹钟的声音吵到他之后,他才发现她有低血压的问题,每天早上摆几个闹钟也闹不醒。
之后,他就负起叫她起床的任务。
三年过去了,夏豆蔻的发长几乎及腰,模样也从清丽少女变得更有女人味。
他们身边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他的女朋友,只有这个迟钝的夏豆蔻不知情,一径与他同进同出,继续喊他「夜先生」。
每次只要他动了更进一步的念头,总是目光才盯住她,她就跑得比谁都快。
他感觉到她的抗拒,也害怕求爱的话说出口后,真的被她拒绝,便连留在她身边的机会都不可得了。于是,就这么孬种地与她耗著这种不痛不痒的关系。
「夏豆蔻,起床了。」夜博宇指尖滑过她软腻的腮帮子,抚过她淡淡的眉眼、淡淡的轮廓、淡淡的唇色。
她皱皱眉头,却还是没醒来。
他失笑出声,最喜欢她这种似睡非醒时的憨样,没有平时聪慧,却是只有他才能看见的面貌。
夜博宇在笑,代表她该起床了吗?夏豆蔻勉强举起手,揉了揉眼楮,勉强睁开一条缝。
「再不醒来,你就来不及吃早餐了。你不会忘记,早上这堂美学的教授最喜欢找你聊东方历史吧。」夜博宇直接把她从床上捞起来。
「啊……」意识开始进入到夏豆蔻的脑子里,她缓缓地扬眸。
「早。」她哑声说道。
「早。」夜博宇打开床头的手工巧克力,拈了一颗放到她手边。
随著巧克力的融化,热量进入到她脑间,她眨眼的速度也渐渐地变快。
「醒了?」
「嗯。」她慢慢地点头。
夜博宇打横抱起她,夏豆蔻偎在他怀里,脑子虽然清醒,但四肢还是轻飘飘的。
早已想不起来,他已经这样抱著她多少回了。
好像是她刚来英国的那年冬天,生了一场大病,大病初愈的她体力全失,可若是再缺课,便没法子如愿提前在三年内修完所有学分毕业。
因此,他从那时开始便天天这么抱她起床,直到她清醒为止。
夏豆蔻记得一开始时,她别扭得想钻地洞,可他的神态自若,好像她是像他养的宠物一样,她若是大惊小敝,才显得心有杂念。
她告诉自己,夜博宇的举动只是因为不想她缺课,毕竟他负担了她的学费,而她虽然努力地在三年内念完所有课程。但是英国物价昂贵,还是让她胆颤心惊。在这里,最便宜的麦当劳汉堡套餐也要台币两百多块,她吃得很心疼啊。
就算夜博宇具有点石成金的能力,在期货投资上赚了大钱,买房置产都不是问题,但她就是不想欠他那么多。
夏豆蔻还在恍忽间,夜博宇已经把她摆进浴室。
「十分钟后,外头见。」夜博宇关上浴室门。
夏豆蔻眨眨眼,这才慢慢地清醒过来。
她简单地梳洗后,把长发扎成马尾,再搽了点乳液、护唇膏和护手霜。
转进更衣室换上一件白上衣和牛仔裤,加了件卡其黄BURBERRY薄外套,手上还拿了条同品牌咖啡色围巾,揽镜自照衣著是否整齐时,夏豆蔻突然低笑出声。
夜博宇打破她那只红心马克杯,一定无比的后悔。
她现在身上穿的、脸上搽的用品,无一不是夜博宇买单。而且,全都是他主动领著她去采买。
事实上,三年前当她抵达英国之后,他便不知道从哪个门道又找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杯子,当成她入学的礼物。
她记得她当时抱著那个杯子,趴在他胸前,把他的名牌衬衫哭得惨兮兮。
夜博宇照顾她,真的就像爸爸宠爱女儿一般。
她欠他的这份情,还真不知该如何还。幸好,他对于「家」的气氛极为注重,她也感觉得出他对「家」的在乎,而这是她可以为他打理的。
夏豆蔻走到房间,经过客厅时,想著晚一点要到市场买花——夜博宇喜欢小菊花。啊,还要顺便去起司店,他喜欢的MOZZARELLA奶酪昨天吃完了。
她走进厨房时,夜博宇正站在料理台边讲电话。
「日经指数如果涨到一万二,先帮我卖掉一半……」
夜博宇看她一眼,单手帮她倒了三分之一杯咖啡,加了三分之二杯牛奶,然后还从烤面包机里抽出吐司,直接放到她嘴巴边。
她放下围巾,接过吐司,慢吞吞地咬著。
吐司咬到一半时,见他坐回餐桌前执笔写字,手边咖啡杯已空,她起身帮他倒了一杯咖啡,趁他说话空档喂他喝了一口,然后才帮他把杯子摆回桌上。
去年他生日,她知道他什么也不缺,就帮他准备了生日大餐,做了生日蛋糕,又大街小巷地帮他买了一只黑色马克杯,大小和她新的红色马克杯一模一样——她知道他喜欢家里的东西成套,说这样摆起来比较不凌乱。
夏豆蔻看他穿著西装,知道他今天要进公司。
其实,夜博宇去年就毕业了。可他并没有直接回到夜叔在台湾的管理顾问公司工作,而是和朋友在英国组了一个工作室,他说要在英国这边打好人脉、做市场研究,累积网罗高级人才及搜寻原物料的经验。
她知道夜叔没催促他回国的原因,是因为知道夜博宇光是在黄金期货的个人投资,就赚得了相当上班族一辈子的财富。夜叔晓得儿子优秀,自然不会质疑夜博宇的决定。
夏豆蔻吃完吐司,捧起马克杯喝牛奶咖啡。
夜博宇讲完电话,放下手机,对她说道:「你记得上星期六和我们一起吃饭的杰森吗?」
「记得。」她点头。
「他想找我合作,寻找一家日本化妆品公司所需要的塑料软管原物料,你有什看法?」
「他反应很快,感觉很厉害,但是,说话时眼楮到处飘,笑起来面相也有些不对称,喝了酒就开始多话,状况不算太稳定……」夏豆蔻认真地提供自己以前在居酒屋工作时被父亲锻炼出来的眼力。
「我也是这么觉得,会注意的。」夜博宇点头,喝完他的咖啡。
夏豆蔻则拿起只果和香蕉放进餐盒里,当午餐。
接著,把杯盘全收进洗碗机里后,她洗了手,再看一眼他今天的西装——深蓝色细直纹西装……那就帮他搭一条浅蓝素色的缎面窄版领带。
她走进他房间,取出领带。
夜博宇坐在原地,等待著她走来。
夏豆蔻站到他面前,利落地替他打著领带。他没耐性却又要求完美,领带偏斜一点都会让他皱眉。因此,这个工作很早便落到了她身上。
靶觉到夜博宇看著她,她垂眸不许自己多想。
夜博宇望著她,发现自己真的不懂她——她阅人目光精准,怎么就没察觉出他对她的情感?
或者,她只是不想说破,怕会伤了他的心?
可她若是对他没有一点好感,又怎么会愿意和他同进同出三年?况且,瞧她这么一脸温柔地替他打领带,他才不信她对他的印象会有多坏!
夜博宇皱起眉,却还是不清楚这一题。
「好了。」夏豆蔻后退一步,一看他又皱眉露出凶相,很直觉便用食指去揉开他的眉宇。「对了,珍妮弗要我问你,她下星期三生日,你有没有空?」
「你去吗?」
「月底就要回台湾了,我想留在家里收东西。」
「嗯。」夜博宇点头,也没接话,喝完咖啡便起身。「可以走了吗?」
夏豆蔻点头,还是补问了句。「所以,你不去?」
夜博宇瞄她一眼。「你不去,我干么去?」
「可是,珍妮弗很想要你去,她问了很多次。」
「关我屁事!」夜博宇没好气地说道,走到门边,拉开大门。
「你说话不要这么粗鲁。」夏豆蔻紧跟在他身后,一开门,便被外头冷风给冻了一下。
「等一下。」夜博宇眉头一皱,转身大步走回屋内。
「你忘了带东西吗?」夏豆蔻问道。
夜博宇没说话,旋风一样地冲回厨房。
再转回门边时,他手上拿著她的围巾往她脖子一围,不许她露出一丁点肌肤。
「来了三年,还不知道要多穿一点吗?」他低斥了她一声。
「已经六月了,我不喜欢穿得像只大熊一样,感觉很奇怪。」夏豆蔻低声说道,面颊因为围巾的暖意,已经泛上淡淡的红。
「已经六月了,你手还冷得像冰块,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夜博宇一把握住她的手掌,眉头揪得更紧,没好气地问道:「阿姨寄来的什么四物汤,你到底有没有在喝?」
「中药很苦。」她小声地说道,从他手里汲取著暖意。
「苦也要喝。」他更加握紧她的冰凉小手,大步往前走。
「你又不用喝,当然说苦也要喝。」
「苦什么,大不了我陪你喝!」夜博宇脱口说道,见她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他板起脸摆出高傲姿态。「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在找借口。还有,你先去查查看男人可不可以喝四物汤?」
「好。」夏豆蔻笑得好开心,不知不觉间便反握他的大掌。
夜博宇注意到她这个举动,胸口忽而一窒,又不想她看出他的心慌意乱,胡乱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乖。」
说她乖呢!还真当她是小孩啊。夏豆蔻忍不住偷笑,心里却暖烘烘地,脚步也随之轻快了起来。
他待她这么好,当初答应他一起来到英国读书,果然是对的决定啊!
她真希望这一切不要改变,真希望一个月后回到台湾之后,他们还能继续维持这种关系。
因为爸爸离开之后,在她的心里,再没有比夜博宇更像她家人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