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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国 秘密

越宁有三天没有去学校,颜小舟的情绪一天一天地阴翳下去,直到有一天走在路上的时候,没有人认得出这就是那个传说中温和有礼的大一准留学生。他就像是拿到了什么邪门迷笈,练到走火入魔,好好一武林正派修成了邪门歪道,让人望而叹之。

三天里韩砚也不在,学生委员会每天晃荡的就只剩叶好人和那只母老虎,再来就是那只无尾熊似单细胞洛米巴原虫张廷雨。看著软趴趴仆在沙发上的高颖,再看看坐一旁翘首等待的张廷雨,叶祁合上笔记本,突然就感到无聊,什么时候起,这里已经变得这么安静了呢?

「搞什么,人都跑哪儿去了?!」高大姐悲愤呐喊。

「小舟有三天没有找我了。」张廷雨叹了口气,拿出越宁交代她的「关于颜小舟最喜最怕的东西」,什么时候这些东西能够派上用场呢?

斑颖不满地瞥了她一眼,「颜小舟是越宁的男朋友,你不会不知道吧?」她至今还不知道那件事是颜小舟搞出来的。

张廷雨似是觉得她无知,「那只是烟雾,越宁喜欢的人其实是韩砚。」

「什么?!」

斑颖跳了起来,叶祁刚到嘴里的一口水给喷了出来。

「不用怀疑,这是越宁亲口告诉我的。」张廷雨继续说。

颜小舟呆呆地站在门口,东西掉在地上都没有察觉,「你……刚刚说什么?」声音像是从胸口轧出来,发酸,发疼。

张廷雨愣了两秒,才起身扑过去,「小舟,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阴影猛地压下来,张廷雨发现自己的喉咙失去了呼吸的能力,张开眼,就看见颜小舟那双血红的眼楮,死死地抓著她的脖子,将她按在墙上。

斑颖和叶祁也愣住了:「你干什么?有什么话放开她再说!」

颜小舟眯了眯眼楮,松开手,瞳仁里的寒光直逼张廷雨的眼楮,「她喜欢的人是韩砚,你确定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是……她亲口跟我说的……」张廷雨怔怔地扶著自己的脖子,整个人仿佛都傻了。

身体在颤抖,怒火像是即将喷驳的岩浆堵在喉咙,颜小舟背过身,沉默得令人害怕。高颖也懵了,她从没想过越宁会有这样的念头。她和韩砚,他们两个人……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宾馆里认识越宁的时候,那时候韩砚也在,他对越宁是不同寻常的维护,一直以来没看过韩砚对人这样宽厚过,有次她笑他有恋妹情节,韩砚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我就是恋了,难道你嫉妒?

斑颖一怔,脑子像是被道闪电划过,莫名地瞅了一下,空荡下来,又变得怅然若失。

三个人各怀心事地沉默著,叶祁走上前,打破了僵局,「你们不会真的认为是这样吧,这件事有误会,韩砚和越宁都不是这种人。」

「可是韩砚没有说他不喜欢越宁,而且他又一直没有女朋友……」高颖落魄地望著他,「如果不是这样,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这太奇怪了,一点也不像他啊……」

叶祁怔住了,离得最近,但他却一直认为自己从未真正懂过韩砚,他狡猾,他玩世不恭,他恶劣,他寂寞,只有看著他跟高颖打打闹闹的时候才觉得他也是个有弱点的普通人,甚至一度觉得高颖会是他最终的归宿,可是除此之外,谁又知道他心中到底藏著些什么?

颜小舟猛地往门外冲,张廷雨赶紧拦在门口,「你要去哪里?你不是最喜欢我吗,你不是不爱她吗,为什么还要去找她?你到底在想什么?!」

颜小舟冷冷地推开她的手,「我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你,是你自己硬要靠过来的。」

张廷雨睁大眼楮,「骗人,你是喜欢我的,你只能是我的,我为你做了这么多,这是你欠我的!」

颜小舟闭了闭眼楮,心里一阵刺痛,他想起不久前越宁跟他说的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应当欠谁的,你情我愿,怨不得谁。」

「你!」张廷雨一巴掌要挥过去,却是被叶祁给拦下了。他看不惯这个素来自私自利的千金大小姐,可是他也不希望她输得太难看。

颜小舟看了叶祁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张廷雨脱力地跪到地上,那本笔记掉到一边,无限讽刺地对著她。

叶祁烦闷地抚了抚额头,走到外面接通了韩砚的私人号码。

☆☆☆

「叶祁啊,几天不见,想我了吧?」韩砚正坐在那辆骚包的宝马上,笑得渗水。

「你在哪里?」避开他的精神调戏,叶祁严肃地问。

「哎呀,你生气了?」

「这种时候你能不能别开玩笑。」

狐狸听这语气也收敛了,「什么事?你说吧。」

叶祁将刚才的经过讲了一遍,韩砚听完,竟出奇的一言不发。

「喂,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反驳?」韩砚望了望窗外,狐狸尾巴惬意地动荡著。

叶祁被这沉默搞怕了,失神吼道:「你到底在哪里?!」

「我啊……」他笑了笑,终于开口,「当然是跟越宁在一起。」说完,挂上电话,车已经开回了院子。

☆☆☆

「哇哈哈哈哈……动感光波!」

扁的小屁孩在屏幕上嚣张跋扈,越宁和颜路在一旁莫名奇妙。三天前韩砚把他们留在这里,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回来就把他们看的高达换成蜡笔小新,一个人在那里笑个不停。

「这个人到底在抽什么疯?」颜路一脸恶寒。

越宁挑了挑眉,「谁知道,我想喝可乐。」

「哦。」颜路点点头,自然而然地就跑去拿。

支开他后,越宁关了DVD机,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你受什么打击了?」

韩砚擦了擦笑出了眼泪,坐起了身,半晌才说:「刚刚叶祁打电话来,问我是不是喜欢你,你说好不好笑?」

越宁愣了一下,偏过头,淡然道:「你喜欢的是……吧?」

要是这时有风,韩砚真想学漫画里一样说风太大,可是偏偏是在房里,离得又那么近,那个名字清楚的印在耳朵里,他失去了装聋作哑的权利,「被你看出来了啊……」他苦涩地笑了笑,往后一靠,「会不会觉得有点变态?」

「反正你本来就挺变态,没什么大惊小敝的。」越宁波澜不惊地说。

韩砚挑了挑眉,「你还真是有够恶劣。」

「彼此彼此。」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笑得云淡风轻。

没有包容,不需要包容,只有理解,和信赖。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跟叶祁,还有高颖也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就跟你们三个人一样。」韩砚望著天花板,目光变得悠远,「我小时候挺幼稚的,总希望我们永远都在一起,一辈子都保持著小时候的模样,互相依赖,志同道合,永远那么年轻,没有杂质。那个时候我看柏拉图的书,内容很闷,但我喜欢那个名字,理想国,多美的梦想,要是人与人之间真有那么一个理想的国度,能让所有人不再疼痛,不再受伤,那有多好。可是事实上即使再亲近的人,也会让对方受伤……」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其实就是一场残酷美学,尽避你把他想得再完美,也抹煞不了里面的流血和伤痛,重要的人想要融在心里,守护著,想要占有,甚至想要摧毁,得不到,也不想别人得到,奋不顾身,不择手段。通往理想国的路容不下更多的人,有人得到幸福,就必定有人要伤心,正因为人类是不能独活的动物,当他眼里有另一个人的时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所谓梦想,也许只是一场华而不实的皮影戏罢了,可正因为追随这皮影,才使得人心向往美好,从而得到美好。

越宁沉吟半晌,好像突然间明白了自己一直迷惘的,恐惧的到底是什么。人与人的相遇,真的很不容易,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些什么呢?只不过欲望越强烈,感情越瑟缩,其实她跟韩砚一样,都是想要在别人的身上获得幸福的人。

「这么说,我们两个还都挺失败的。」

一个得不到,一个要不起,遇到感情,再聪明的人也会变得一塌糊涂。

韩砚一怔,看著越宁略显清冷的脸。

原来,她是真心喜欢颜小舟的。这一刻,他想。

☆☆☆

傍晚医生来给颜路做检查,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是他一直没有告诉越宁,这次到底是为什么和家里起冲突?越宁也没有问,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谁拨谁的伤口都还会痛。等越宁离开以后,韩砚走进颜路的房间。

颜路坐在床上,一双眼楮黑白分明地看著他,寂静的空气里有了几分寒意。

韩砚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开口:「你不是颜家的孩子吧?」

颜路的眉头微微一凝,点了点头。他也是刚刚才知道,颜桥善酒后吐真言,打他骂他。颜路总算知道多年前遭遇的虐待和长久来的冷漠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己竟是死去的母亲和另一个陌生的男人所生的孩子,得到这个认知以后,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是终于解脱了,还是终于被抛弃了?

还好,自己不是一无所有。永远都不会一无所有。

因为越宁还在。韩砚望著这个看似脆弱实则坚韧的少年,感叹地一笑。这个孩子,一定是一开始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理想国。

「那……你现在的母亲不是你的生母?」颜路的妈妈是颜桥善的是第二任妻子,可是韩砚到那里的医院查出生资料,以颜路的年龄来说,根本不可能是那时颜妻所生的孩子,倒是另一个人……他的生日和颜路母亲的生产日一模一样……

随著韩砚的疑问,颜路轻轻地点头。

这么说,颜小舟才是颜家的亲生孩子……韩砚怔住了。

☆☆☆

玻璃门「咯 」一响,像是被什么击中了,越宁愣了一下,走向阳台,刚想开门,一声破碎的轰响在耳边绽开,巨大的压力把她推倒在地,铺天盖地的血腥直往鼻息里灌。

越宁睁开眼楮,颜小舟的脸就在眼前,用来砸门的手鲜血淋漓地按住她的肩膀,苍白的脸上眶著一双冰冷的眼楮。

这是什么情况?越宁愣了一下,强闯民居,意图不轨,杀人偿命,毁尸灭迹?!一瞬间越宁脑子转过无数个恐怖片片断,最后选择冷静地看著他,说:「你的血把我衣服弄脏了。」

颜小舟眯了眯瞳仁,狠狠地埋下头咬她的脖子,力道不重,还是咬破层皮。

「喂,你发什么疯?」越宁再不被吓到也就太迟钝了,弯起膝盖往他腹部踢去,颜小舟侧了侧身,闪到一边,仍旧坐在地上,冷冷地看著她。

越宁也赶紧起身,咬著嘴唇漠然地瞪了他一眼。这混蛋,亏他下得了手,整扇玻璃门都被他给敲破了。

「你喜欢韩砚?」颜小舟抬了抬嘴角,唇上竟印著鲜红的血渍。

越宁叹了口气,刚要站起来,被颜小舟给拉住了,「你要去哪里?!」不许走,这一次,绝不放手。

「你要想失血过多致死我倒不介意。」

他愣了一下,放开她。

越宁从柜子里拿出简便的医药箱,住了几天,这里她已经很熟了。闷声不响地把他的手包成猪蹄子,顺带打了个漂漂亮亮的蝴蝶结。颜小舟一直看著她,身上的阴气终于一点点地平静下来。越宁确实有一种能力,能让他汹涌暴戾,却又能叫人瞬间安宁。

看了看地上散乱的玻璃,越宁想一时也是收拾不清了,她把东西丢一边,坐到地上与他平视,「你有什么话先放一放,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颜小舟一言不发地注视著她的眼楮,像是有一辈子没有看到似的。这张脸,这双眼楮,这个身体,想要吞进肚子里,一滴血一块肉也不留下,只属于自己。

「可不可以不要用那么恐怖的眼神看著我?」越宁一脸黑线。

颜小舟拧了拧眉,倾身上前抱住她,越宁挣扎,他死死按住,「别推开我,求你……」

越宁打了个寒战,颜小舟大少爷什么时候也会用求这个字了,不会是假冒伪劣产品吧?

「你……」她刚想说什么,突然感到颈上一湿。

「我想你了……越宁,我想你了……」自骨头里呐喊而来的声音,仿佛是隐忍了一个亘古,压抑著踌躇不前,颜小舟像是跨越千年的勇士,万水千山来找自己恋人,多么的罗曼蒂克,可你以为越宁这样就感动了?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

她的声音更冷地从他耳边传过:「还这么喜欢演戏,你就不累吗?」

颜小舟睁大眼楮,怔怔地松手,清澈的泪痕还在脸上,此刻却变得格外滑稽可悲。他看著越宁漠然的眼神,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的眼楮里没有他,连一个角落的位置都没有。

由可悲至极变得可笑,颜小舟抽了口气,笑自己,这是他自找的,自取屈辱。他斜起嘴角,从衣服掏出一个吊坠,小巧精致的蓝色瓶子用香油泡著一颗智齿,「我们还没有分手,你不会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吧?」

越宁气得冒火,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这么无聊,「你想要怎样?」

颜小舟擦了擦脸,义正词言地宣布:「回到我身边。」

☆☆☆

人要幼稚起来那真的是没法救的,可越宁没想到他颜小舟居然也会有没救的一天,「你以为我是你的玩具,想要就要就利用就利用想扔就扔?」

「我不管,反正现在我爱你,你爱不爱我都得跟我在一起。」这厮知道没理可讲,居然耍起无赖来了。

这句话刚好被闻声而来的韩砚听见,大笑三声推门而至,看到地上的情形略略吃了一惊,「哟,好大的排场!」

颜小舟站起来,越宁也起了身。韩砚微笑著走过来从身后抱住越宁,「学弟专程来找我家小宁有事吗?」

颜小舟握紧拳头,血从纱布里渗出来。

越宁想让他们别玩了,可看著颜小舟这样子偏偏又特别解气,所以也懒得做声。

韩砚煽情地亲了亲越宁的耳垂,「肚子饿了吗?」语气是暧昧的,纯属情人间的对话,挑衅十足地望著身前的人。

颜小舟阴翳地擦过越宁的身子,握了握她垂下的手,一言不发地走了。

越宁耸了耸肩膀:「便宜占够了吧?」

「嘿嘿,欺负他真好玩。」

「连我一起玩?」

韩砚笑著捏捏她的脸,「你更好玩。」

越宁打了个冷战,鸡皮疙瘩掉一地,「你还真博爱。」

韩砚挑眉,「这家伙这次看来不会放弃,你准备什么时候原谅他?」

「没这个打算。」越宁扬了扬嘴角。

「要不是了解你,有时候还真觉得你这人有点没心没肺。」

「开玩笑,又不是异型,没心没肺我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不过,看你对颜路那样,又挺人性的。」韩砚笑,然后表情认真起来,「越宁,有件事,我想你必须知道。」

☆☆☆

「你准备怎么办?」三更半夜的,越宁把颜路从床上拖起来,颜路愣了很久才清醒过来。不是颜家的孩子,亲生母亲也去世了,越宁不会不知道这意味著什么。他再也没有所谓容身之地了。

颜路说他不会再回去,再不回到那个家。反正书也念不好,不如出去打工,或者当演员,他外形好,以前走在路上很多经纪人给他递名片,再说了,有什么人比这只小狐狸更有演戏天赋。他说话的时候很平静,很轻松,释然得好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但决心却早早埋在了心里。没有埋怨,只有坚定。

越宁看著他的脸,有一丝恍惚,没想到颜路已经想得那么透彻了,什么时候起,这家从居然长大到这个地步。

「阿宁会支持我吗?」颜路微笑地看著她。

「我什么时候不是站在这边的。」越宁瞪了他一眼,笑了。

天塌下来,只要不是一个人,就不会寂寞。

可是,如果只是一个人的话……她想起什么,皱了皱眉头。

☆☆☆

临到清晨,越宁接到颜路的父亲,颜桥善的电话。

颜桥善是个阶级很重,极度注重颜面的人,他这样的男人不会容许私生子流落在外,何况在外界的眼里颜路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越宁当然明白颜路所下的决心将会带来怎样的麻烦,她答应了颜桥善的会面,却拒绝将颜路交出来,这个时候,颜路一定不会想见这个人。

「阿宁……」出发的时候,颜路站在客厅里,叫了她一声。

「我马上回来。」这家伙,就只有粘她的习惯一点都没改。

韩砚给她打门,门推开的时候,叶祁和高颖正站在门口。

他们都愣了一下。高颖错愕地看著这两个人,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别误会……」越宁失笑地举起手,做投降状,「颜路来这里找我玩,所以让他在这里借住。」

叶祁偏过头,看到了韩砚身后的颜路,原来……他松了口气,不知怎的,一瞬间释然了许多。

越宁看了他们几眼,然后侧身拍拍韩砚的肩膀,「加油,我先走了。」她一阵窃笑,韩砚的脸破天荒地红了。

「她要去哪里……」叶祁一阵纳闷,看著韩砚:「她说加什么油?」

韩砚轻咳了一声,重整笑容,「没什么,进来吧。」

☆☆☆

越宁往车站走,电话突然又响了起来,看了看来电显示,是颜小舟。她想了一下,按了接听键。

「颜路是不是在你那里?」颜小舟的声音有些慌张。

「你都知道了」

「颜桥善是不是找过你?」

「正要去跟他见面。」

「不要去!」颜小舟突然喊道,「越宁,别去!他是疯子,他要知道你把颜路藏起来不会放过你的!」

越宁闭了闭眼楮,淡然一笑,「那个人是你爸爸。」

「你……」颜小舟顿住了,连呼吸也戛然而止。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越宁……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只是想跟他谈谈,会有什么事?」

「不,你不明白,电话里说不清楚,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越宁心头一颤,听著他焦急的喘息,像是被什么刺痛了,「我在……」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一根闷棍打在颈上,眼前一黑就昏倒在地。这场面,这感觉,怎么这么的熟悉……靠,失去意识的时候,她郁闷地想。几个带面具的人把她搬到面包车上,车开走的时候,一张脸自玻璃窗后闪过,像一把刀于自风里划过。

「越宁……怎么了?越宁?!」颜小舟停在原地,听著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危险信息,心像是被吊在了雪山的顶峰,涩得发疼,长久的沉默后耳边只传来车声与人流,再没有和他挑衅的那道声音,他突然就想起曾有一天越宁在电话里说,如果是你,我认了。那时候他的心情就好像全世界都摊在了自己面前,那么激动又那么安宁。

「越宁——」干涩仿惶的吼叫自身体发出,像一只困兽绝望的悲鸣。两行泪飞快地溢过脸颊,路人惊讶地看著这个突然在大街上痛哭的少年,没由来的心里一悲,几乎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因为这个哭声,简直,就好像世界末日一样。

☆☆☆

越宁失踪了。

那一天颜小舟找到颜桥善,凶狠地拉著他的衣领几乎要一拳打下去。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在乎了,什么父亲,什么前程,如果那个人不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颜桥善错愕地说自己没有对越宁怎样,他是堂堂的警察局长,又怎会用卑鄙的手段去对付什么人?

颜小舟迟疑了一会儿,转身就往韩砚家冲去了,当他们听到越宁的出事的时候都怔住了。颜路站起来的时候打翻了茶杯,那情形,要拍成电视剧,保管得加点风雷电闪,黑云盖顶。几个人顺著去车站的路一路找去,很快的颜小舟就在地上发现了越宁掉在巷子里的手机,还有……血迹?!

脑袋「轰」的一下被贯穿了,颜小舟怔怔地握著已不带温度的电话,这算什么,她不见了,她出事了?她……

「我们必须报警。」这种时候,也只有韩砚才能保持冷静。

「不行。」颜路却急切地反驳,「阿宁说过,无论她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报警。」

「为什么?」所有人都是一怔。

「我不知道……但是,阿宁说的话一定有她的理由。」

「好吧,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不要急躁,再等一等,也许她自己会回来。」

几个人回到韩砚家里,直到傍晚也没有任何消息,颜路脸色苍白地坐在沙发上,颜小舟则靠在窗边,急躁地抽著烟,一根一根越抽越凶,整个罩在烟雾里显得尤其颓废……他闭了闭眼楮,眉头皱得更深了。

「为什么……越宁跟你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报警?」韩砚打破沉默,看向颜路,「她曾经遇到过什么事,还是她家里不能跟警察扯上关系吗?」

颜小舟的手颤了颤,不由自主地看了过来。

颜路的脸也有些迷惘,「她爸爸只是个普通的记者,妈妈似乎是大明星,但究竟是哪一个明星就不知道了……」

这么说,跟家里人应该无关。

「那,你们过去有没有惹过什么麻烦,得罪过什么人?」

颜路身子一僵,「太多了,数不清楚……」

「我就知道……」韩砚挫败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颜小舟的电话响了,他愣了一下接了起来。一道沉闷的声音自对面传来,像是裹了一层粘粘的湿布,「如果想要见越宁的话,明天到XXX别墅来。」说完,「砰」一声挂了电话,尾音还带著点紧张的颤抖。

颜小舟傻傻地握著手机,过了一秒,才狠狠地将手砸向玻璃窗:「该死的!」

「是谁打来的电话?!」颜路冲上去拉住他的衣领。

颜小舟紧抿著嘴唇,整张脸纠结著,透著股说不出的难堪和沉痛。

「她被绑架了?」韩砚挑眉,见颜小舟不反驳,便他继续说,「居然是打电话到你这里,这么说,是张廷雨干的?」

颜路一怔,「张廷雨是谁?」没有人回答,他咬了咬牙,一拳打在颜小舟脸上,「肯定又是你这家伙惹回来的!」这次见面以来,越宁在他面前一次也没有提颜小舟,他就知道臭蝎子一定欺负阿宁了。

斑颖看过去跑过来拉住颜路,「行了,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他已经伤得很厉害了。」

好好的一双手连连撞了两次玻璃,哪一次不是轰轰烈烈鲜血淋漓,偏偏这家伙还向完全感不到痛似的,只是韩砚想著重新换块玻璃的价钱,模了模胸口,有点不舒服,小气啊……」

☆☆☆

屋子是华丽的三室两厅,典雅的欧式装修,匪徒甲和匪徒乙明显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小农样四处参观著,越宁的手被绑在靠背上,张廷雨女王样地坐在她对面,一副「我的老婆是大佬」的造型,只可惜被越宁拐了一下,鼻子到现在还塞著两团棉球。

颜小舟所看到的血迹当然不是越宁的,只不过昏迷之前她反射性地回手一抽,就打在张廷雨脸上去了。她就奇怪这人是不是看电影看多了看串了,好生生的社会片变成喜剧片,绑架也可以绑得这么无厘头。就找两个只会收钱的小混混,连用来关人的地方都是自家产业?她也忒白痴了吧。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张廷雨冷冷地开口。

越宁轻咳了一声,不好打击她老人家的积极性,做懵懂状,「你是谁?想要干什么?」

「我是你的仇人,来要你的命。」

再没有比这更没创意的台词……我好害怕啊,她忍不住笑出声。张廷雨觉得自己被这笑侮辱了,叫来匪徒甲和匪徒乙,「给我打她,狠狠地打!」

匪徒甲和匪徒乙走过来,「你还没有付我们钱。」

张廷雨爽快地从黑色皮包里抽出一沓票子,看得这两人眼楮都直了。互相打量了一眼,突然走到一边仿佛在商量些什么。

「喂,钱已经给你们了,还不赶快动手!」那两个人显然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省省吧你,再不快点闪就要自求多福了。」越宁扬了扬嘴角。

「哼哼!还是你比较聪明一些……」匪徒甲转过身,瞟了越宁一眼,然后走到张廷雨身边,飞快地用绳子绑住她的手。

「你?!你们干什么?!」张廷雨怔住了。

甲不回答,只继续将她绑得一动不动,赶往越宁的身边。匪徒乙则在一旁打电话,「老大,有好东西,赶快派人来。」

「你们干什么?混蛋,放开我!」

☆☆☆

越宁叹了口气,「还不明白吗?你那么有钱,你说他们是赚了这笔钱走掉还是绑架你再敲一笔来得好?」

「绑架我?开什么玩笑!我是张市长的女儿,谁敢绑架我?!」

「市长的千金?」乙君眼楮一亮,「老大,看来这回收获不小。」

张廷雨吓懵了,怎么回事,这些人不是她花钱找来的吗?

「笨蛋。」越宁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拉下背后的沙发里的铁丝。

不到半个小时,他们那个所谓老大的车到了楼下,匪徒甲和匪徒乙走到越宁和张廷雨身前。张廷雨已经哭得气都喘不了一下了。

「看样子你们也不会放过我?」越宁抬起头。

「乖乖走吧,别耍花样。」两个人被拉起来往楼下带,张廷雨挣扎,被人一个刀手给劈昏了。

「干得好。」越宁笑。

匪徒甲不由自主地也顺著笑了,「你跟这家伙有什么仇?」

「她以为我是她情敌。」

「呵呵,女人!」四个人下了楼,还是那辆没创意的面包车。后面停著一辆黑色雪芙莱,车里的人走下来,同样是坏蛋,比越冠字来得有气势得多,黑衣黑裤,杀气腾腾,脸上居然那么凑巧有一道疤。

出来混,都是要还的……越宁突然想到这句台词。

「怎么不封住她的嘴?」张良抬起越宁的下巴。

匪徒甲愣了一下,「她……很老实的。」老实得有点过分了。

「这个就是市长的女儿?」

「不,是这个人。」他们指著昏厥的张廷雨。

「那这个是?」再看著这个娃娃一样的女孩子,张良皱了皱眉头,「怎么有点眼熟?」

我就是那个翻到你车厢里拿回越冠宇的磁盘,害你做几年牢的人,能不眼熟吗——不过,你最好不要想起来……越宁尽量做出一副无害且受惊讶的表情。

张良打量了她几眼,松开手,「把他们送到屯屋去。」

「是,老大。」

「可不可以不要蒙脸?我保证不叫。」上车的时候越宁对甲说,「我有哮喘,如果蒙脸的话……」为难状。

「嗯,也可以,你不叫的话……」单纯的绑匪。

车开的时候,越宁似乎听到有人叫她,心里一紧,偏了偏头,想想还在身边的张廷雨。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

「越宁!」颜小舟重新回到车上,「快,一定是她,她在上面!」

司机用力地踩下油门,追起那辆面包车。猜到是张廷雨所为之后,叶祁列出了这城市里张家所有的房子,大家分头去找,没想到刚好让他们看到刚才那一幕。

「混蛋!」颜小舟的紧握双手,韩砚拍拍他的肩膀,「别那么激动,对她有点信心好不好。」

「你难道没有看到张廷雨也被带上去了吗?这一次是真正的绑匪!」他大声吼道。

韩砚吃了一惊,这么说,张廷雨也被绑架了?糟了!

车一路追到市中心,还是被甩掉了。颜小舟气急败坏地踢车门。

「拜托,你跟我家财产是不是有仇啊?」韩砚推了他一把,反手却同样泄愤地捶了下车顶。怎么办,这一回那些家伙是来真的了!

「回刚刚那栋楼去,一定会有线索的,越宁一定会留下一些什么!」颜小舟突然吼道。

韩砚怔了一下,看著他执拗的脸有些恍惚,每一面之下还藏著另一面,每一个真相下还有另一个真相。用刀子把人心剥开来看,博爱的对面未必就是自私,真诚的对面也并不只是谎言。

原来一个人爱一个人,也可以是这样的吗?韩砚闭了闭眼楮,突然觉得自己错了很久。

闯开张廷雨家那间房子,颜小舟在沙发的腿脚上找到了铁丝刻下的留言,是一个手机号码,越冠宇的在K新的私人助理林生的电话。林生接到电话后便让他们少安毋躁,回家里等消息。

一个小时后,越冠宇敲开了韩砚家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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