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轻喘著气,阮蝶依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她一张开眼就发现自己躺在新房中,床旁坐著一脸凝重的司徒湛,更后面则站著微星。
她不顾痛苦的坐起身,虚弱的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司徒湛无奈的轻叹一声,「你被露织女王下毒,我和你都成了人质,微星是被派来监视咱们的。」
「那青舟呢?」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他正准备动身上战场。」
阮蝶依不解的皱起眉,「为什么?」
「因为露织女王拿你要胁他,如果他不替玥国打赢这场仗,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什……什么……」她已然不顾得身体的疼痛,立刻下床想去见贺青舟,却被微星一臂挡了下来,「蝶依,你还是乖乖的留在这吧。」
「青舟就要上战场去了,你却连他的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
她好恨、好心痛,她真不敢相信露织女王会这样对待她,「露织女王已经彻底疯狂了,难道你也和她一样?」
三年前,露织女王让贺青舟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三年后她又让他对昔日的同伴兵戎相见,这种残酷的事光用想的,就让她感到痛心不已呀!
她不要他再受到这种煎熬,她已经害得他好苦好苦了,「微星,我要见他,拜托你让我见见他!」
「主上的命令是请你好好在这休息,不需过问外界所有的事情。」
「我才不管这到底是谁的命令!」阮蝶依痛苦的声泪俱下,「青舟,我真是该死,是我害了你……」
她好恨,恨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捉弄他们,在他们决定离开这纷扰的世局时又硬是将他们扯入,逼得他们遍体鳞伤!
为什么不放过他们,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颓丧的跪坐在地,体内的毒让她几欲呕吐,不舒服到了极点,司徒湛弯身扶起了她,心里也非常难过。
他瞧著微星,替她恳求起来,「好歹你们也相识一场,难道连这小小的请求你也不肯答应她?」
微星只是无言的撇过头,内心很挣扎。
「反正咱们俩也逃不了,你还担心些什么呢?大不了你陪咱们一道去,这样也不行吗?」
「微星……」
她那虚弱的声音让他陷入两难,他也知道露织女王这么做的确很疯狂,但他却无力阻止。
轻叹了口气,他终于退到一旁,不再阻挡他们,「请你们长话短说。」
「多谢。」她漾起了一丝笑容,起身向外走去。
多亏了司徒湛的帮助,阮蝶依才能拖著虚弱的身子找到即将出发的贺青舟,看到他再度穿上了战甲,她不由得泪湿了双颊,只恨造化弄人。
「青舟……」
「蝶依?!」贺青舟激动的将她紧抱在怀,他还以为自己出发前无法再见她一面,「你怎么来了?你该好好躺在床上休息的。」
露织女王说过,她中的是玥国宫中密传的独门毒药,只有露织女王知道解毒方法,这种毒的毒性虽不能马上置人于死地,却会慢慢的折磨人,直到死亡为止。
司徒湛曾帮她把过脉,但是这种毒他也从没遇到过,要他在短时间内调制出解药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为了她,贺青舟势必要速战速决,只要他有拖延的举动,最后还是会救不了她。
「不要……」阮蝶依紧紧的回抱住他,早已哽咽到声音沙哑,「青舟,你不要走……」
「不行,为了你,我一定要走。」
「不,我宁愿死也不要你再上战场了。」
「我不准你说这种话,你不是亲自承诺过,未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留在我身边,用你的一生陪伴我?」
「但是……」
「嘘,我不想听你说出任何毁坏承诺的话。」
她何尝不想遵守承诺?可是现实逼她不得不做出这样的抉择,只要能保住她心爱的人,要她死她也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
可是他不准她死呀……
「蝶依,我会回来带你走的,我保证。」
他深情的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这段期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好吗?」
「你好可恶……」她能说不吗?
「为了你,任何可恶的事我都做得出来。」贺青舟原本温柔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蝶依,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先有心理准备。」
「什么?」阮蝶依拚命止住眼中的泪水,想趁这最后的机会将他的模样好好印在脑海中。
「虽然我答应替玥国出兵,但……我也会要露织女王付出代价。」
她一瞬间还无法理解他的意思,但在他坚决的眼神中,她看到了他暗藏的怒火,也大约猜出了他想做的事。
他的狠,她是亲身领教过的,三年前的露织女王因此而失去了修罗魅,三年后的现在,她又会失掉什么东西?
她努力扬起笑容,已经有所觉悟,「我懂,我不会阻止你的。」
「蝶依,我一定会回来,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坚强的撑下去。」
「我会的,我一定会等到你回来。」
***?
玥国边境玥国军营
主帅营帐里,贺青舟独自一人在里头小憩,身旁只有一盏微弱的烛光相伴,显得异常孤寂。
宁静的夜,此刻他的心情极其沉重,要对以往的同伴刀剑相向,他绝对会成为千古罪人。
他冷哼了一声。现在的他早已顾不得什么了,三年前他已经背叛了皇朝一次,没想到三年后他又要重蹈覆辙。
反正他早就已经抛弃了逍遥将军的身份,现在替玥国出兵的是贺青舟,只是个受制于人的普通男子而已。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帐外响起,惊动了贺青舟,他好整以暇的等待来者出现,只见燕津熙一人现身,而且表情凝重。
「津熙,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的。」
在边境城镇时,燕津熙为了杀阮蝶依而误砍了他一剑,对这件事一直非常的愧疚,也就暂时不再追著他跑,但贺青舟非常清楚,这并不表示他已经放弃了。
丙不其然,在听说玥国主将换成贺青舟后,他便马上潜入了敌方阵营。
「大人,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原以为就算贺青舟深爱著阮蝶依,也不至于做出伤害皇朝的事情,但看现在的情形,他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贺青舟苦笑了一声,「相信我,我也不想出现在这种地方。」
「事实就摆在眼前,你还想狡辩什么?」
「我并不想狡辩,但我还是得说,为了蝶依我不得不这么做。」
「又是为了她?」燕津熙不屑的哼了一声,「果然是祸水。」
「津熙,毕竟他曾经是你的上司,虽然他这么做的确不对,但你也不应该如此顶撞。」此时帐幕又被人从外掀开,出现了另一名仪表不凡的男子,「青舟兄,三年不见,近来可好?」
「明弦?」贺青舟看见来人,难掩脸上的吃惊。
燕津熙恭敬的对那男子躬身,「监军大人。」
上官明弦淡扬起一抹笑,「津熙,我想和青舟兄私下谈几句话,你能去帐外帮忙把风吗?」
燕津熙虽然不想放过贺青舟,但还是点头道:「遵命。」
在燕津熙离开之后,贺青舟才讶异的说道:「明弦,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而且……你还当上了官?」
「是呀,就在你从战场消失的那一年之后。」上官明弦迳自坐在他身旁,「你真是不够意思,一消失就是三年的时间,让我在朝堂之上一点乐趣都没有,要不是我奉命当此役的监军随行而来,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你呢。」
上官明弦和贺青舟从少年时就是旧识,本来约定要一起在朝廷内大展长才,谁知上官明弦都还没进到朝堂之中,贺青舟倒是先一步消失,让他失望透顶。
贺青舟淡笑一声,只因他非常清楚,上官明弦这只是纯粹在口头上埋怨而已,「凭你的能耐,短短几年之间应该往上爬了不少吧?」
「马马虎虎,现在正卡在中书侍郎的位置。」他扬起了薄唇,完全不介意让贺青舟知道他的野心,「或许再过不了多久,中书令的位置就可以手到擒来了。」
「真的?那我可是拭目以待。」
「不过……你真的不打算再回来了?」
「抱歉,要让你失望了。」贺青舟的笑容中带有淡淡的哀伤,而那正是为了阮蝶依,「我有想守护的人,为了她,我可以将一切都抛弃。」
「啧,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连前途都不要了。」上官明弦显得非常不以为然,他的决定太令人失望了。
他本来还盼著贺青舟回来和他联手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一文一武,所向披靡,将所有官员都踩在脚底下呢。
「你会这么不以为然,是因为你还没遇到命定的另一半。」贺青舟故意笑著调侃他,「我倒想瞧瞧,等你遇到心爱的女人时,还会认为我现在的决定是愚蠢不值得的吗?」
上官明弦微皱起眉头,虽然依然不能认同他所说的话,却也没有言语可以反驳。
「对了,皇上的情况……还好吗?」
「不好,一连生了几场病,连太医都治不好,要不是这样,皇上也不会在三年后再次对玥国用兵,其实就是觊觎玥国王宫内收藏的珍贵灵药。」
贺青舟点了点头,「看来这场仗是非打不可了。」
「话说回来,你真的要代替玥国和我们在战场上互相厮杀?」
上官明弦毕竟是皇朝派来的监军,虽然和他有著深厚的情谊,但还是不得不为自己的国家著想,贺青舟在战场上的可怕,他也是非常清楚的。
「我是逼不得已,但我也有自己的解决办法。」贺青舟终于正色瞧著上官明弦,「明弦,你肯相信我吗?」
当了这么久的朋友,上官明弦又怎会质疑他所说的话?「当然。」
「谢谢你,可以告诉我,这次的前锋主将是谁吗?」
「还有谁呢?」他指了指在帐外的燕津熙,「他大概跟玥国有什么深仇大恨吧,自愿当前锋。」
贺青舟苦笑了一声,没想到燕津熙这个家伙还真是死心眼,「既然是熟人,那就好办多了。」
「哦?」上官明弦玩味的笑著,就等著看他想玩什么把戏,「津熙,进来吧。」
燕津熙闻声,马上就进到帐内,「监军大人。」
「我谈完了,现在就换你和青舟谈谈吧。」
「啊?」
贺青舟若有所思的瞧了燕津熙一眼,「津熙,直到现在,你还是希望我能够回去?」
燕津熙虽然气愤他这段时间的作为,却还是固执的不打算放弃,「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还肯吗?」
「我之所以会来到这个战场,其实是被逼的,又怎么会不肯呢?」他难得有软化的迹象,「津熙,咱们来打个商量,怎样?」
「商量?」
「没错,只要你肯帮我,我会考虑和你回去。」
「真的?」一听到他终于肯回去了,燕津熙毫不犹豫的问:「要我帮你什么忙?」
「很简单。」贺青舟指了指自己,以非常平淡的口吻说道:「杀了我。」
「杀……什么?要我杀了你?!」
***
两国战火再起,战况无比的激烈。
原本一路败退的玥国军队在贺青舟加入后便瞬间扭转了局势,与皇朝军队打得不相上下,眼看皇朝军队的气势逐渐被压制住,之前的胜算渐渐消失,大家的军心不禁开始有所动摇。
就在玥国的军队以为终于可以反败为胜之际,局势却又一瞬间倒向了皇朝那一边。贺青舟战死沙场,被对方的前锋将领一剑刺死,皇朝的军队士气大振,马上继续向玥国进攻,毫不留情,现在已经一步步逼近王宫了。
露织女王看完报告战况的书信后,脸色越来越苍白,心中犹有不甘。
「还是不行吗?都已经这么做了……」
她离开自己的寝宫,来到阮蝶依居住的别苑里,此刻司徒湛正在替她把脉,希望能找出方法解她身上的毒。
露织女王冷笑著,「怎么,找到解毒方法了吗?」
他气愤的瞪了她一眼,只恨自己医术不精,「你别太得意,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真的?那我倒要拭目以待了。」
阮蝶依脸色憔悴的偏过头,从露织女王进来后就没看过她一眼。
露织女王将刚才收到的书信放在她面前,「你看看吧。」
「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就够了,还看什么?」
「这种事情……我说不出来,还是你自己看吧。」
阮蝶依打开信沉默的看著,过没多久,一滴滴心酸的泪珠化开信上的墨迹,那哽咽的声音让人听了也不禁为之鼻酸。
司徒湛抢过她手中的信观看,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贺青舟他……他战死沙场?!」
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怎么可能?!那个只要一上战场就像是被战神给附身的贺青舟,竟然会战死沙场?
「不可能,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露织女王不带感情的说:「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事实就是如此。」
阮蝶依抹去脸上的泪痕,语气平静的开口,「你把这封信拿给我看,图的到底是什么?」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一声,那个肯为你抛弃所有的男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露织女王苦笑了一声,「然而他一死,我的计划……也彻底失败了。」
她唯一的希望,已经随著他的死而破灭了,这让露织女王好失望、好不甘心。
「你就是要我陪你一起痛苦,是不是?」
「你在怪我?如果你不曾爱上他、不曾爱上一个敌国的人,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露织女王说完,便转身默默离开。挣扎到这个地步,她已经再也没有办法保护她的子民们,这个国家就快完了。
「呵呵……该死的皇帝……至少你手下的大将也被我给害死了,要不然我绝对不甘心……」
司徒湛真觉得这个露织女王已经疯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了,他担心的瞧著阮蝶依,怕她又会再度崩溃,却发现她的心情一如刚才般平静,眼中有种异常坚毅的神情。
「蝶依?」
「我没事,你别担心。」她虚弱的扬起笑容,「青舟说过他会回来的,他从不违背诺言,所以他一定会回来。」
她不会被这一纸书信给打倒的,没看到尸体之前她绝对不相信,所以她会静静的等著贺青舟回来,等著他来接她离开……
***
当皇朝军队即将攻入明镜城的消息传开后,所有的人都开始准备逃亡了。
明镜城内乱成一团,大家都争相逃出城去,而王宫内的人也纷纷趁乱逃离,顺便将能带的值钱东西都给带走。
对于这样的混乱,露织女王视而不见,任由整座王宫混乱起来。
「蝶依!」司徒湛急急忙忙冲进阮蝶依所住的房内,将一个瓷瓶交给她,「快点把这个喝下!」
「这是什么?」
「是解药,微星从露织女王那拿来的,他要我交给你,你喝完解药之后就赶紧收拾收拾,咱们一起逃出宫去。」
事实上,微星对露织女王下毒的举动也感到非常讶异,却无法阻止日渐疯狂的主上,只好暗地里偷偷帮助阮蝶依,让她别再受折磨。
「逃出宫?为什么?」
「还问我为什么?!」司徒湛怀疑她是不是被毒傻了,「现在王宫内乱得可以,大家能逃的都逃了,咱们俩当然也得赶紧逃出,要不然等大军打进来就来不及了!」
她笑著摇摇头,「我不能逃,我要在这里等青舟回来。」
「等他回来?他现在连是死是活都无法确定,你又怎么等他回来?」
「就算他真的死了,我相信他的灵魂也会回来找我的,所以我不能离开,我一离开,他就会找不到我了。」
天哪!司徒湛忍不住想对天呐喊。阮蝶依这种莫名的执著,简直和露织女王的疯狂有得拚!
他不禁担心得哇哇大叫,「喂喂喂,现在的王宫真的很危险,你不要做傻事呀!」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倒是你,自己先逃吧。」她将解药收下,接著便将司徒湛推出门,「你已经没必要留在这了,逃出玥国就赶紧回药神山吧。」
「啊啊……你居然赶我走?!」
「我自己一个人至少还有自保的能力,你则完全没有,留在这只是替我添麻烦而已。」
「我添麻烦?我才不是那种人,我可以……」
阮蝶依笑著拍拍他的头,要他别这么任性,「乖,听我的话,你还有大好的未来,不需要把命葬送在这里。」
「那你呢?你就可以把命葬送在这?」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看她留下的意志坚决,任谁也劝服不了,司徒湛很气恼,却也无可奈何。
「蝶依,你真的不跟我走?」
「嗯。」
「真受不了你,等等我,我拿个东西给你。」
他跑了回去,过没多久又带了一堆东西过来,他将两个掌心大的陶罐交给她,开始叮咛了起来,「这是我帮你采的药,都已经晒干处理好了,这些份量绝对够你用上好几年。」
然后他又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已经写好的药单,「这药单你留著,在药神山那么久,你总该会自己抓药吧,等我帮你抓好的药用完后,自己看著办吧。」
看著手中的药单和药罐,阮蝶依不由得又皱起了眉头。
司徒湛大声威胁,「别想给我偷懒不吃药,这是为了你的健康著想,如果让我知道你旧疾复发,看我怎么教训你!」
「你要怎么教训我?」
「我……」威胁就威胁,他哪里还想得了那么多嘛!
「好啦,我听就是了。」她将所有东西收下,对司徒湛很是感激,「多谢你这几年来的照顾,师兄。」
这份救命恩情,她永远不会忘记,只要她还能活在这个世上,绝对会找机会回报他的。
只不过现在……容她自私点,当个痴痴等候的傻瓜吧。
司徒湛状似不屑的撇过脸,其实内心有些感动,「呿,都到了这个节骨眼才肯甘愿的叫我声师兄,会不会太没诚意了点?」
「往后若有机会见面,只要你高兴,我可以多叫几声。」
「真的?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