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是开个玩笑,你何必那么认真呢?」午餐后,史莱利在书房里检查他的猎枪。
「不准你在我未婚妻面前再谈论这件事。」麦斯将自己的枪翻转过来以测试它的平衡度,「据我所知,你并不是很喜欢安斯白瑞伯爵这个人。」
「那个烂家伙!他打牌作弊也。」奇尔说道,他正坐在炉边一张椅子上。「就是他死之前的一个星期,我才输给他一百五十镑。这老小子居然不等到我有机会把钱赢回来之后再死。」
「我早就警告过你。」麦斯说。
「凡是你认为不对的事,你一概都会警告。」奇尔说,「幸好我还算有点脑子,多数的时候都没听你的。」
三人顿时大笑起来。
「我为自己在女士面前出言不逊而道歉。」史莱利说道,并轻轻一摇头,「我真的不是有意要令她们难堪。」她朝奇尔挤挤眼,「毕竟,只有心术不正的人才能参与其事。」
「对了,赌注一事是谁开的头?」麦斯以不经意的口吻问道。
「胡伯爵的表弟布柏西。」
麦斯挑起一道浓眉,「姓布的?我早该猜到才对,他一向就是跟在凌哈利身后的马屁精。」他将枪枝小心地倚放在书桌边,「你们可曾想过,布柏西这个小小的玩笑可能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我们并没有意思要伤害任何人呀。」奇尔说,「我听说,那位小毖妇是个美人胚子;而且,根据布柏西的说法,她对任何男人都来者不拒。」
麦斯恨得直磨牙,他很想想象安斯白瑞这位小毖妇是如何的「来者不拒」。自从离开她的怀抱之后,麦斯几乎无法思考任何事情。但是,布柏西如何知道她真具有这种特质呢?心里想著,麦斯不知不觉地便说道,「你又怎么他所言不假?」
「大家都说,他曾经是小毖妇的入幕之宾。」史莱利以俏皮的口吻说道,完全没有留意到好友突然转为阴暗的眼神。
「她的入幕之宾为数很多吗?」侯爵低声问道。
「据说是如此。」
麦斯然然转身朝放酒的桌子走去。由于背向两人,他因而没有看见他俩面露诧异地互看一眼。麦斯为自己斟上一杯白兰地,「奇怪,」他以勉强装出来的平静口吻说道,「他们刚结婚时,大家都传说新娘子是一个在修道院里长大的孤儿,照说,在那种环境中长大的女孩,应该不至于对男女之事如此随便。」
「对呀!」莱利激动地大叫一声,「经你一提,我倒想起来确实听说过这件事。但是,伯爵死后,大家传来传去的,全是有关她如何浪荡的事。」
「也计是因为伯爵的死,令人不免对他的遗孀多有臆测。」麦斯饮下一大口白兰地,「你不觉得奇怪吗?他才新婚一星期,照理说应该醉在新娘子温柔乡里;但是,他却被人发现死在情妇的怀抱之中。」
「的确有点说不过去,」莱利说道,「尤其是在考虑过外传新娘子的风骚本事之后。」
麦斯在心中暗暗发笑,总算没有白费工夫,这两人终于开始用脑子来想这桩事。如今他只要再加把劲,便可彻底除去心头的隐忧。「这过去两年后,布柏西曾向不少有丰厚嫁妆的小姐求过亲,听说都被拒绝了,是真的吗?」
「不错。再多的钱财都不足以遮掩他的臭名。」奇尔咯咯笑著说道,「妈妈曾警告过黛雅,她若敢和布柏西跳舞——即使是只有一首也罢,便立刻会被上流社会除名。」
「一位贵为伯爵夫人的女子,怎么会甘冒身败名裂的危险,去接受像布柏西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麦斯像是自言自语,「他想必是一位相当出色的情人。」
「安娜说他脾气暴躁、行为粗鲁,根本就像是刚出茅庐的嫩骨头。」莱利说,同时一仰头喝尽自己杯中的酒。
「你是说,你的那一位安娜?」麦斯诧异地问道。
莱利耸耸肩,「她‘本来’是我的,直到肯伯兰公爵看上她为止。抵达伦敦的一年冬天,她便结识了姓布的,但很快便发现这个人对她想要平步青云的计划没有帮助。其实很难说女人想出人头地有什么不对,头饺毕竟还是有其用处。」他朝侯爵意味深长地望一眼。
这一眼令麦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原来,莱利的情妇被一个拥有更高爵位的人所抢去,难怪他有时显得心事重重、一副落落寡欢的模样。在和露薏离开伦敦前,麦斯便已留意到这个现象,但一直没有表示意见。但是,此时此刻亦不是追关这件事的最好时机。
「布柏西既不是情圣,」麦斯轻描淡写地说道,「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断,他向伯爵夫人求欢被拒,因而决定发动这场捉迷藏的游戏来羞辱她以为报复?」
奇尔伸长了脖子,「老天爷!我从来没想过这一点!但是,听起来很有道理唷!」
「至于说老夫人那边嘛,她若不能扳倒儿媳妇,势力会损失惨重。安斯白瑞家族一向以贪婪著称,不是吗?」麦斯说。
「家父常说,他们只差没有出来又偷又抢。」莱利说道。
「莱利,我退出。」奇尔一边拍拍衣袖,一面说道,「布柏西为著保住自己的颜面,不惜牺牲一位女士的名声,我可不要做他的帮凶。一旦回到伦敦之后,我会立刻告诉大家这件事的实情。」
莱利出于本能地觉得事有蹊跷,「小毖妇既然没做什么亏心事,又何必躲起来呢?」
麦斯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也许想找个地方静一静,暂时避开伦敦的闲言闲语。」
莱利也觉得没有其他更好的理由可以解释她为何失踪,因此轻轻一点头。
「各位,计划一下明天打猎的事吧。」麦斯说道,「好久没练习射击了,明天一定会很刺激。」在他心里,却想著另一件事情。自己承诺过要保护琴娜,为此他所担负的风险,不仅是困难与不方便而已,另外还得加上坠入爱河的可能性——而对象却是一个不该爱的女人。
☆☆☆
晚餐过后,麦斯拗不过表妹和露薏的坚持,因而以介绍「绞索山区」取名由来为题,说出一段小笔事。话说古时候,那一带的居民多以牧羊为主,靠著天上诸神的照顾,倒也一直相安无事。谁知突然冒出一名愉羊贼,每每趁月黑风高、诸神都回到天上休息的夜里,以一柄利刀割断羊只的喉咙,然后以绳索将羊只绑在背后从容逃逸。
有一天晚上,偷羊贼再度出现。这一回,他到手的羊只格外肥大,令他走上山坡时气喘不已只好在半途停下来休息。他找到一块大石,先将羊挪到石上放好,自己则靠著石块喘口气,但却于不知不觉中睡著了。
谁知,羊儿尚未气绝,因而开始慢慢挣扎,而绳索便一寸寸地自偷羊贼的胸前往上移,最后终于环住他的颈脖,偷羊贼至此还未醒来。羊儿继续挣扎的结果,却是一下子掉到石块的另一边,偷羊贼惊醒之后拚命地想把绳索自颈子上松开,但羊儿太重,绳子愈崩愈紧。
第二天清晨,牧羊人上山工作时,发现偷羊贼早已气绝多时。有人说是他运气不好,也有人说这是诸神对他的处罚。总而言之,从此以后,人们都称那一带为「绞索山区」。
麦斯的故事说完后,露薏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近乎虚脱地倒回椅北上。「喔,真是好恐怖唷!」
这也算鬼故事?
听见这个声音,大伙的眼楮全朝琴娜望去。
「我……我什么也没说。」琴娜连忙说道,并回头去看究竟是谁站在她身后。然而,她根本没有发现任何人影。转过头来,从众人脸上的表情便可知道,他们压根儿不相信她。
「卫小姐,你若认为能说出更精采的鬼故事,不妨让我们有一饱耳福的机会。」麦斯说道。
「但是,我并没有……」琴娜又急又窘,心知再急辩也无用,「好吧,我道歉。」
「光是道歉还不够,你起码应该有点表示。」麦斯以挑战的口吻说道。
「好吧,」琴娜说,「我为大家朗诵一首诗。」说完之后,不待任何人有接腔的机会,她便开始以流利而清晰的语调念出一首古诗。
「真聪明,卫小姐,是你自己作的诗吗?」莱利问道。
「不是的,史伯爵。这首诗的作者,是一位皇家战士,在康氏家族当权时,他遭到被放逐的命运。」
「卫小姐,又是康氏家族?我不禁要怀疑,你是不是对历史上的那段时期有特殊偏好?」麦斯的语气虽然轻松,但双眉却纠成一个结;因为,琴娜方才朗诵的那首诗听起来好熟悉。
「也许是因为那个时代的男士似乎都比较勇敢、厚道、并且具崇高的理想。」
「说得好,卫小姐!」奇尔鼓著掌说道,「但是,你还是得说一个鬼故事才行。」
琴娜一心想将大家的注意力自她身上移开,忽然,她脑中灵光一现。「既然大家都对灵异感到兴趣,何不召请听说住在此地的鬼魂前来一问呢?」
「你是指降神会?」奇尔问。
「不错。」
「卫小姐,你懂得如何招魂?」莱利跟著问道。
「我不懂,伯爵。」
「我懂!」黛雅自告奋勇地说道,「小时候,我在祖母家看见过一次。有一位吉普赛女人说她可以把祖父的魂招来。」
「据我猜测,他老人家恐怕是全国最不喜欢被人从坟墓叫出来的人。」麦斯以好笑的口吻说道。
「这我倒不知道。」黛雅坦白地承认,「因为,在鬼魂还没有被召唤而来之前,我的藏身点便被发现了。不过,就我所看见的部分而言,我认为一切的安排并不困难。」
「喔,好啊,我们不妨试试看嘛!」露意突然高声说道。事实上,这刚好和她的心意相反;但是,她发现自己如果依照所谓的淑女规范行事,很容易使会被这一群人所忽视。更何况,罗太太此刻正在楼上为她铺床叠被,一时之间还不会下来。「黛雅,我们应该如何进行?」
「我们需要一张桌子和六把椅子,然后,我们得把蜡烛全部熄掉。另外,我们还需要一位灵媒。」
「一位什么?」
「就是一个熟悉灵异世界的人嘛!」
「小妹,我投你一票。」奇尔站起身说道,「你对这种事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有经验。」麦斯唤来仆人将桌椅搬至壁炉前放好,「把所有的门窗都关上,不准任何人进来打扰我们。」他以无比威严的口吻吩咐道。
琴娜待仆佣离去后开口说道,「也许我们应该来玩玩扑克牌。」
「卫小姐,莫非你害怕布拉德园的鬼魂?」麦斯问道,「你搬进他们的房间时,似乎还挺喜欢他们嘛。」
「卫小姐睡在中国式的客房?」奇尔问道。见麦斯一点头,他立即吹一声口哨,「女士,我对你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即使是大白天,我都从来不敢走进那个房间一步。」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黛雅以满怀期待的口吻问道。
众人依照黛雅指挥一一入座;奇尔和史莱利分别坐在黛雅的两边,麦斯则坐在她的正对面,他的右手边是露薏,左手边则是琴娜。如此一来,露薏正好坐在史莱利和麦斯的中间。
大家将双手放在桌面上,并互相牵著邻座之人的手,在黛雅的再三警告下,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琴娜很想知道麦斯此刻在想什么,然而,他背对壁炉而坐,很难看出他脸上是何表情。
黛雅深呼吸之后,以充满感性的声音说道,「我们希望能和住在此地的鬼魂说话,请你们现身吧!」
「老妹,你真该去演戏的。说起话来,竟是这么有感情!」
「奇尔,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要把你轰出去!」黛雅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
奇尔因而靠向琴娜,并压低嗓门说道,「我必须承认,这种游戏实在很可笑。」
「奇尔,要保持风度唷!否则别人会以为你害怕我们真的可以和鬼魂沟通呢!」莱利以充满幽默的口吻说道,「我们唯一的希望,便是能令女士们玩得尽兴。」
「又是一个捣蛋鬼!」黛雅气得大叫,「再这样下去,我们一定会失败嘛!」
「我们当然会失败。」奇尔笑咪咪地说道,「依我看来,这种游戏唯一的乐趣,便在于让男士有机会握住美女的小手。」
「表弟,多谢你如此观察入微,但却害得我们都自认是一头和你一样的蠢驴。」
麦斯以低沉的嗓音说出这一段充满讽刺意味的话,引来露意一阵轻笑。琴娜在懊恼之余,试著想抽回自己的手,但麦斯非但不放,反而还握得更紧,琴娜只得放弃挣扎,让自己的手指自然地弯曲。别人若是有心,便会留意到是麦斯握住了她的手,而非她去握麦斯的手。
然而,令琴娜很不自在的是,麦斯竟然开始用拇指在她手掌心里画来画去,搞得琴娜手心好痒,而且还一直想笑。她抬起头,朝他投去一抹警告意味甚浓的眼神,却发现他并没有在看她。事实上,从他脸部紧绷的肌肤看来,他想必正在朝表弟皱眉头。
「奇尔,」琴娜听见麦斯说道,「只要你别再开口说话,我会认为你帮了我个人一个大忙。」接著,他对黛雅说道,「亲爱的表妹,开始你的降神会吧,否则我便要催大家上床罗。」
「好。」黛雅以极严肃的语气说著,「大家都闭上眼楮,全神贯注去想我们最希望从鬼魂身上知道什么。」
屋中再度恢复平静。
整整一分钟之后,奇尔出声问道,「接下来呢?」
「我也不清楚。」黛雅以迟疑的口吻德智体说,「我就是在这时候被祖母发现的。」
「噢,这下可——」奇尔突然闭上嘴,因为,他记起了表哥的警告。
四下再度恢复鸦雀无声的状态。琴娜却忽然有一股冲动想笑,她拚命咬紧下唇,希望能借此抵挡一阵。然而结果却是她的胸口愈来愈胀。这种感觉令她不舒服,她于是张开双眼,希望那股冲动能就此消失。从每一个人的侧影可以看出来,其他的人都是双眸紧闭。
突然,她感觉到一阵冷风扑过自己的面颊,就像是有人以凉凉的手指在抚模她。微风掀起她额前的刘海,再轻轻拂过她的双眉,感觉上有如母亲在抚模她的爱子。
几秒钟前,她还冲动得想大笑;此刻,她却满眶泪水。但是,无论是想哭或是想笑,这两种感觉似乎都和她没有直接的关联,就如同它们是从另一们地方突然涌进她体内似的。琴娜不由得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她依然可感觉到侯爵温热的手掌,但由于泪水盈眶,她已无法看见他的脸。周围的世界开始向后退去,屋子里也愈来愈暗。
突如其来地,她看见了。
餐厅的另一端有一扇向外突出的窗户,此时,她看见窗口处出现一个人影,随同而来的,还有一缕淡淡的光亮。琴娜无比讶异地发现,来人是一名年轻女子,身穿保皇党当权时代的服装,手里还拿著一根蜡烛。定眼一看,琴娜吓得浑身一颤,出于本能地握紧侯爵的手;因为,那名女子手里并没有蜡烛,火焰其实是从她掌心中冒出来的!
琴娜喉头发干,但却说不出话。她无法移开视线、也不能移动身体,只能无助地望著那个鬼影飘至露薏和麦斯中间站定。
你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琴娜听见这个声音自脑海中响起。尽避那名女子的双唇并没有开合,但琴娜知道声音是由她所发出来。琴娜于刹那间不禁有些纳闷,其他的人为何都不说话?难道,他们看不见、也听不见鬼魂的到来?
你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问题再度响起,似在催促她快点回答。
她摇摇头,试著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却没有成功。「求求你。」她好不容易挤出一丝丝的声音。
「什么事?」她听见麦斯的声音,但是,她转过头去,却看不见他以及其他的人。他们都消失不见了;琴娜眼前除了黑暗之外,便只有那名女子,和她手中的亮光。
琴娜以舌尖润湿干涩的双唇,但依旧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不知道自己的双手、双脚于何时得到释放,只知道突然间她跟在那名女子身后向前移动,脚底不断传来阵阵的冰凉。来到窗边时,她浑身冷得直发抖。
此时,那名女子转身面对她,手中的火光在玻璃窗上映出万千的光辉。
你心里正想要的是什么?
琴娜摇摇头,感觉到滚烫的泪水流过过近乎冻僵的面颊。
「安全。」她哽咽著低声说道。
只有这样?
这几个字听来虽然很温和,但却带有几许谴责的意味。
「真爱!」
琴娜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挤出这两个字。说完之后,她大口喘著气。不错,她渴望真爱——全心全意的、毫无条件的、而且是永世不变的。
那名女子对她微微一笑,同时握掌成拳。亮光于瞬间消失不见。
一转眼,琴娜再度回到现实世界,发现自己依旧坐在桌前,旁边则是侯爵和奇尔。
「卫小姐,有什么不对吗?」
侯爵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显得很著急,琴娜缓缓地转头望向他,想告诉他别担心,她没事;然而,才刚刚接触到他的目光,琴娜便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
她见过麦斯生气、烦躁,也见过他的激情、怜悯,和欲望。但是,她从没见过此刻他眼眸深处的万缕柔情。突然间,琴娜醒悟到方才那个鬼魂为何找上她——因为,她已经爱上了伊凡康侯爵!
琴娜的心一阵阵地紧缩,浑身更是止不住地抖个不停。在毫无鼓励和诱惑的情况下,她竟然轻易地便爱上了秦麦斯——以她整个的人和灵魂。她如此深爱著他,甚至可以为他抛却自尊、贞操,以及理智,只求能留在他怀中!
一连串的事情都挑在这个时候发生。首先,壁炉里的火舌突然窜出挡在炉外的玻璃屏风,把坐在桌旁的人吓得个个后退,唯恐被人烧到。紧接著,在一声巨响之后,大量的灰土如雨点般落向高张的火苗,接著便是一块巨石轰然落下,砸在尚未烧尽的木柴上。刹那间,火星四处飞舞,像是夜空中灿烂的烟火。
琴娜听见侯爵在一名女子的尖叫声之后高叫道,「后退!」
正当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火山之中时,突然发觉有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将她抱起。她立即知道抱住她的人,便是侯爵。他将琴娜的头护在自己胸前,抱著她自炉边跑开。琴娜耳边除了他急促的心跳之外,什么也听不见。接著,她再度被一片黑暗所吞噬。
麦斯将她抱至厅中的另一端,然后轻轻将她放到一张椅子上,自己随即蹲在她面前。此时,其他的人也围了过来。
「老天,卫小姐昏倒了。」史莱利以愕然的声音说道,双手紧抱著仍啜泣不已的露薏。
「奇尔,把蜡烛点起来。」麦斯一面说,一面轻拍琴娜的脸颊。「你身后的桌子上有一盒嗅盐,把它拿过来给我。」
奇尔将嗅盐递过来,「她还好吧?」
「你们散开一点,让她能有呼吸的空间。」麦斯以硬邦邦的口气说道,「她只是惊吓过度而已。」麦斯将嗅盐凑近琴娜的鼻端。
琴娜倒抽一口气立即清醒过来。她睁大两眼,「发——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确定。」麦斯紧盯著她苍白的面颊,「我猜想是烟囱的石块松动坠落下来。」他回头望一眼,确定没有东西起火燃烧,「得通知佣人前来清理才行。」
「我去。」莱利说。
「不。」麦斯抬起头,「必须有人护送女士们回房休息,就麻烦你辛苦一趟吧。」
「没问题。」莱利边说边挽起露薏的手。
「黛雅和我跟你们一起上去。」奇尔说道,临走还回头望望漆黑的角落,「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相信这世间真的有鬼;但是,布拉德园所发生的诸多事件,还真值得人们三思呢!」
众人离去后,麦斯正待起身拉铃,却意外地听见琴娜说道,「请等一等,爵爷。」
他重新蹲下,并握住她垂在椅子边缘的手,「好,伯爵夫人,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事?」
她别开头,「没什么。」
「在右块落下之前,你曾看见过一些东西,是吗?」
琴娜朝他望过来,「你也看见了?」
「没有。」他以带著遗憾意味的口吻说道,「可惜没有。你看见什么?」
琴娜再度将脸别问。她才刚意识到自己对麦斯的感情,因而此刻很难面对他。「没什么,只是一些幻觉而已。」
「你确定?」
琴娜叹口气,她累得没有精神再跟对方玩游戏。「侯爵,你相信世间有鬼吗?」
见他半天没有回答,琴娜忍不住转过头来。
「我不知道自己相信什么。」他终于开口说道,「你呢?」
「和你一样,抱持健康的怀疑态度。」她使尽全力让自己站起来,此举迫使麦斯不得不起身。「晚安,爵爷。」
「不,等一下。」麦斯抓住她的手。
琴娜缓缓回过头,知道自己心里所想的已经全都写在脸上,端看他是否懂得如何去谈。「晚安。」
听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麦斯倒也无计可施。「晚安,卫小姐,祝你有个美梦。」
目送她离去后,麦斯陷入沉思之中。琴娜心里一定有事,而且,这件事对她影响深远,甚至改变了她望著麦斯时的表情和眼神。想到这里,麦斯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他绝不会如此轻易便让她溜走,因为,他已看出,那对绿眸中不单纯只有感激和友谊。
「女士,今晚,我们将完成这一切。」他轻声地自言自语,然后扯动叫唤仆人的绳索。
☆☆☆
一切都已清理完毕,餐厅的门也已被关上。此时,某扇窗前突然迸出一丝绿色的火苗,映照出在争论不休的一对黑影。
「夫人,我把石块扔进火堆,是为著终止那个降神会。因为我知道,你的下一个目标便是麦斯那孩子!」
「你那么做,很可能把整个地方都烧了!」
「胡说八道!那块石头早在三年前就松了,掉下来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而我却只是轻轻推它一把,助它一臂之力而已。你呢?也不想想自己在做什么。」
她斜睨他一眼,「我以为所有的年轻女性都希望被问到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
「你发过誓,绝不从中捣鬼让她爱上麦斯那孩子!」
她却只是耸耸肩。
他紧皱双眉继续说道,「我并不介意在他俩之间激起一点健康的,但是,有关感情的事,最好还是由他们人类自己去解决。」
「你爱怎么说都随你。」
「我说话算话!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丹佛夏巫婆,我不准你玩弄她!」
「你居然说我是巫婆!」她大喊道,「你这个虚伪的丹颅党,竟敢教训我?刚才轻轻抚模她眉毛的人是我,你这个浑身是刺的臭家伙!」
「夫人,说话这么难听,实在有失淑女风范。」他咧嘴笑著说。
她平素最爱他这种笑容,但此刻却不为所动。「丹颅党人,快滚出我的视线!我还有事要做!」说完之后,她于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了不起,夫人!」他在她身后高声说道,「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我有最后的决定权!」
夫人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边,「丹颅党人,话别说得太满,小心闪了舌头!」
他再度咧嘴一笑,「我似乎听见有人挑战,是吗?」
「一点也不错!」她气呼呼地丢下一句,然后随即消失不见。
☆☆☆
楼下的大钟响起,时间已是凌晨两点,但琴娜却一直瞪大双眸无法入睡。最后,她强迫自己列举各种不可能爱上伊凡康侯爵的理由。
「第一,我和他来自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出身民家,父母都是升斗小民。第二,侯爵已公开与一位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订过婚,其未婚妻娇美无比、甚至胜过画中的人物。第三,我根本不喜欢他。」大声说完这一段后,她紧紧闭上双眸,不准自己再在这件事情上翻案。
琴娜不知道自己何时沉沉入睡,然而,一阵细微声响却令她自梦中惊醒。坐起身,她的一颗心跳得飞快。朝四下望望,炉中火早已熄灭;尽避窗帘是拉开的,但今夜无月,室内依然一片漆黑。
声音再度响起,听来像是女性的裙袜与地毯接触所发出的声音。接著,她听见有人穿著马靴走动的声音,同时还有窗户开关时所发出的吱嘎声。
琴娜脑中窜过两个念头。其一,露薏小姐曾说过听见男人在她房里走动的声音;其二,琴娜没有听盔甲相互撞击的清脆声响,想必此人并非闯入露意小姐房间的那一位仁兄。
「什么人?」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听来好怯弱,因而加强语调再问一声,「究竟是什么人?」
回答她的,只是一片静寂。琴娜不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如果你是布拉德园的鬼魂,」她忽然高声说道,「请到别处去忙吧,我需要睡眠!」
琴娜在外的手臂突然被人模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另一支手已捂住她的嘴。
「我没有意思要吓你,」一个熟悉的声音以带笑的口吻说道,「不过,你得保持安静才行。」这话刚一说完,那两支手也同时移开。
「居然是你!」这是琴娜喘过气来的第一句话,其间不乏指摘的意味。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琴娜凭著触模确定他确实不是幻影,「你竟敢如此大胆!」
他爬上床,琴娜连忙朝床的另一边拚命缩,他于是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拖回大床的正中央,这才以手指轻抚她的双唇及颈脖,「小姐,你的肌肤好柔、好细。」他说话时,语调里仍有著一股明显的笑意。
琴娜转过身,只觉他闻起来有香料和紫罗兰的味道。
确定她不会逃之夭夭后,他开口说道,「我们必须谈一谈。」
「你不该来这里,万一被人发现……」
「伯爵夫人,只有在你不降低音量的情况下,我们才会被人发现。」他打断琴娜的话,然后伸手到她身后抓来枕头放在床头,再让琴娜靠在上而。
被他双手踫到的地方,琴娜都觉得暖暖的;但是,他的手一移开,阵阵凉意毫不留情地袭来。琴娜出于本能地伸手拉起被子盖住自己。他非但未加制止,甚至还帮琴娜把边缘部分塞紧。
「我是来告诉你,别再担心那个该死的赌注。」他的口气听起来颇为得意,「他们已经放弃了那个计划。」
「怎么会呢?」
虽然看不见,但琴娜却能感受到他笑容里的温暖。「夫人,我告诉过你,我是一个非常有用的伙伴。」
「你禁止他们再提起这件事?」
「才不是呢!澳变对手心意最好的办法,便是说动他们,并且让他们以为是自己的意思。所以呢,我只是提醒他们这个赌注之所以会出现的几个原因。」
「他们被你说服了?」
「反正,他们已经相信安斯白瑞伯爵夫人才是整个事件的受害者。」
「他们还说过我什么?」
他伸手模模她的发丝,再以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我救了你,这还不够吗?」
「晚餐时,没有人再谈起这件事,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看这种情形才对,我甚至担心他们已经对我起疑,正在暗中观察我。谢谢你特地来告诉我实情。」
他以拇指轻揉她的颧骨。「我说过会来。难道,你已经不抱希望了?」
「你如果以为我……」
一根手指轻轻按住她的唇,「好柔软。」
「你身为皇族的一员,想想自己的身分吧,最好快点离开这里。」
他咯咯笑起来,「你放心,我绝不是第一个在天黑之后进入女性闺房的贵族。」
「以我的卧室来说,你却是第一个!」她低声说道,并紧紧地抓著被子,「请你立刻离开。」
「不。」他以斩钉截铁的口气说道。
「既然你不走,我走。」话虽如此,令琴娜吃惊的是,自己居然没有动。她的确想离开,但是,无形中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硬将她的双肩按在枕头上,令她动弹不得。感觉到他已凑向前来,琴娜连忙仲手顶住他的前胸;她没有力气推开他,于是只得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爵爷,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啊?」‘他稍稍退开儿寸。「是一种名叫维提绅的香精。我的贴身仆人修伊发现它有防止毛巾、被单等物被虫蛾啃噬的功能。你不喜欢这个味道?」
「喔,不,它很好闻。」
「伯爵夫人……琴娜,」他将手伸进她脖子后面的发丝里,并低下头漫无目标地亲吻著她,「别害怕。」他的唇轻轻拂过她的太阳穴,「你知道我要什么,也知道我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但是,琴娜其实一无所知!她完全不懂两性之间的事。「你通常都是半夜两点出来勾引人的吗?」
「为何有此一问?莫非,你偏爱别的时段?」
「你是指,以身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女人来说?」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因为他已逼近她的唇边。「谣传里如何说……」
「我一向不理会谣言!」他不耐烦地说道,「尤其是来自像布柏西那种男人……」
「布柏西!」琴娜压低嗓门重复道。
麦斯真恨不得踢自己一脚。但是,既然开了头,还不如干脆全说出来。「在酒馆里起头下注的人,便是布柏西。」接著,他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道,「据我猜想,他生气,是因为你的不告而别。」
琴娜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布柏西的情景。原来,这便是他所采用的报复手段,使她成为全英国男人争相追逐的猎物。更令琴娜心痛的是,麦斯居然相信她会愿意和布柏西这种人渣鬼混。她深深吸进一口气,「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人,也不是你想要的那种人。」
「我才不在乎你是哪种人!’麦斯气鼓鼓的说道,心里为著似乎又要在两人之问筑起鸿沟而不悦。她究竟是在玩弄他?还是因为真的害怕?
他提醒自己,今夜来此并非为著要和她共效于飞。但转念之间,他便推翻了自己的谎言。几天以来,他满脑子所想的,全是和她亲热的事。为著防止这件事真的发生,他和莱利以及奇尔玩牌,一直到深夜才散。方才的一个小时里,他在自己房中走来走去无法作成决定。最后,他想起降神会后她离开时所投给他的那一瞥。麦斯曾激动得以为在她眼眸深处看到爱意!不,这是不可能的!或者,这是真的呢?
房里的地毯都快被他磨破了,麦斯还是决定不下该不该来找她。巧的是,一道暗门选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启。麦斯无暇去想其中的原因,毕竟,他脑海里的问题已足够驱使他朝这里而来。因为,答案便在这里。
麦斯极其温柔地按摩著她的颈后肌肤,「我要的就是你!你只需吻我一下,便可以得到证明。」
「证明你的生理欲望,如此而已。」
「琴娜,你既然这么认为,不妨吻我一下,证明我在说谎。只要一个吻就可以了。」他说完后,便有如想要示范一般柔柔地吻上琴娜的唇。他明白,说服的工作必须一步、一步来,绝不可以急就章。因此,他并没有马上要求琴娜有所回应。相反地,见琴娜并未推开他,麦斯因而轻轻地在她唇边印下几个甜蜜的吻。然后,他贴著琴娜的面颊,「你真的好柔软。」他喑哑地说道,「我还记得暴风雨的那一夜,你依偎在我怀中,浑身柔软,而且好像已将整个人都交给了我。你愿不愿意再像那夜一样地吻我呢?」
尽避琴娜明知自己在心中有著什么样的评价,但她却没有勇气拒绝他。麦斯只消温柔地吻她几下,便能令她忘却所有的事情。她喜欢麦斯、需要他;这份需要是一个有生命的东西,已在她体内生根发芽。
脑袋里的挣扎尚未理出一个头绪,她的身体却已开始有所反应。一双手像是有著自己的意志力,它们提起来柔柔地贴在他胸前。琴娜不禁心想,我疯了吗?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催促著她将身体更加贴近麦斯,而琴娜却拚命想与这股力量抗衡。
放松自己!让他爱你!
她脑海中不断响起这个声音。琴娜轻喊一声—半是胜利,转过脸来迎上他的吻。
麦斯受到鼓励,因而伸出双臂绕到她背后抱住她贴向自己,同时更加忘情地吻著她。他听见琴娜模糊的叹息,心里不禁纳闷她既已就范,为何还因此不乐?她难道不明白,他是一位既温柔、又体贴的情人?话又说回来,麦斯不以行动证明,如何要求她会明白呢?
琴娜闭上双眼,以两臂环住麦斯的颈子,任由他将她抱离枕头,也任由他将自己压到床上。麦斯的双唇再度攫获她的;这一回,他吻得好疯狂,似乎急著要她有所回应。他的双腿和琴娜的缠在一起,更是紧贴著她的。麦斯的双手自她肩上滑向腰间,被单因而顺势滑落。他捧起琴娜丰满的双峰时,她忍不住抱紧他的头,使他更加贴近自己。此时,她双唇微启,舌尖抖动著召唤他的回应。
靶觉到她的主动,麦斯不禁欣喜若狂。他察觉得出来,琴娜从未经历过激情的热吻。然而令他颇感惊讶的是,她吻得如此青涩,好似首次发现这种行为。她的双唇紧紧地黏著麦斯的,吸吮著他的每一种味道和感觉,只要是麦斯能给的,她都照单全收。麦斯感觉到她的樱蕾逐渐坚挺,琴娜果然想要他!
此时,一名女性的尖叫声划破四周的寂静。
麦斯一惊。他抬起头,「搞什么鬼!」他的话还没说完,第二声尖叫再度响起,但却突然中止。
「那是露薏小姐的声音!」琴娜说道。
「莫名其妙!」麦斯翻身下床。
琴娜伸手点燃床边小桌上的蜡烛。微弱的烛光照亮一室的黑暗,但麦斯已不见踪影。琴娜眼角瞥见壁炉处有动静,转头一看只见暗门正悄悄关上。
尖叫声三度传来,琴娜连忙跳下床,随手抓起睡袍穿上,然后拿著烛台打开房门。「走在甬道上,她听见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一会儿之后,另一个较为低沉的声音响起。
「亲爱的,」一名男性的低沉嗓音说道,「只是一场恶梦罢了。」
琴娜愕然地门边站定。候爵竟然比她还早一步赶到!
「拜托你,小宝贝,别哭了。我实在舍不得看到你哭。」
这些温柔的话语字字钻进琴娜的耳膜。亲爱的!小宝贝!虽是在哄慰露薏,他用的词句可是真亲密。他从来没有对琴娜说过类似的话,即使刚才她躺在他的臂弯里时也没有。琴娜举步向后退,心里的感觉是愤怒、羞辱和挫败。
「别挡路,卫小姐!」一个雷鸣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紧接著便有人用手将她推进露薏的房里。
琴娜眨眨眼,只见露薏正靠在史莱利的怀里。她心头顿时有如放下一块巨石,脸上随即出现明显的笑容。
屋里的这一幕,同样地亦落入麦斯眼底,令他大吃一惊。若非方才听见尖叫声,此时他定会以为自己所看见的,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史莱利拥抱怀中女子的表情和姿势都出奇的温柔,令麦斯回想起降神会后,他对露薏殷勤有加的态度。麦斯心想,莱利该不会是爱上露薏了吧?但他随即打消这念头。
「出了什么事?」麦斯沉声问道。
露薏惊呼一声,连忙将莱利推开。
「怎么——喔,我的天!」
「天啊!」
这两声惊呼来自刚刚赶到的李氏兄妹。
「侯爵!伯爵!」露薏朝两人分别看一眼,「你们一定要想办法制止那个魔鬼!今天绝不能再让他逃走!」
麦斯阴森地望向史莱利,「你做了什么好事?」
「麦斯,你别弄错了。」史莱利以镇定的口吻说道,「露薏受到一名潜入者的惊吓,她尖叫时,我是第一个赶到这里的人。」
「什么潜入者?」麦斯问道,并朝未婚妻望过去。
露薏拚命摇头,「是……是那……那个人!那个……康家的人!就是那个鬼!」
「鬼?」麦斯挑起一道眉并看看史莱利,后者的回答仅是耸耸肩。「鬼。」麦斯再重复一遍。他半夜三更被人从温柔响中拖来,竟是因为露薏见了鬼!
「露薏,我们晚上所玩的游戏害你作恶梦了,是吗?」麦斯说话时,还朝黛雅瞪一眼。「我早就警告地你们会有这种后遗症。露薏,到这边来。」麦斯张开双臂。
琴娜的双手在睡袍里暗暗紧握成拳,她眼睁睁地看著麦斯即将拥别的女人入怀。然而,令她大感欣慰的是,露薏竟连连后退,并伸出双手挡在彼此之间。
「不,爵爷!」露薏气呼呼地说道,「这一次,我真的看见他了!千真万确!而且,就在那里!」她伸手一指自己刚才睡过的床,「他站在我的床边,呼出来的气息又冰又冷——」
她忽然住口并紧闭双眼,两位男士以为她将要晕倒,不约而同地冲过去。但她却又突然张开眼,「奶娘在哪里?我的奶娘呢?」她惊惶失措地望向麦斯,「你一定要找到他,你听见了吗?他这里、和这里都有疤。」她指向自己的脸颊和眉毛,「他身穿一件金属所制的盔甲,手里还拿著剑,笑起来简直就像魔鬼。我差点便以为自己会被他凌辱!」
「我不相信鬼会凌——」奇尔说到一半便住口。
「我到处看看吧!以防万一。」莱利自顾自地说道,然后举步走向床边。
琴娜直到这时才走上前,「露薏小姐,你一定吓坏了。」
骤然听见一个充满同情意味的声音,露薏扑进琴娜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相信我所说的话,对不对?」她哭得好伤心,「我看见他!真的!」
「你认为自己看见了某种东西。琴娜说道,并轻拍俯在她肩垂泪不已的露薏,「我们大家都知道了。」接著,她刻意避开候爵的目光,回对黛雅说道,「麻烦你拉铃找个仆人上来,好吗?露薏小姐也许需要一杯热茶。」
「以及某些更刺激的东西。」麦斯补上一句。他想不出有何事可做,因而走到炉边添加柴火。
此时,睡眼惺忪的罗太太匆匆赶到。「露薏小姐,发生了什么事?」晚饭后,她应邀和管家等人在厨房中小饮几杯,后来却喝得微醺才回房休息。她不是没有听见露薏的叫声,只是反应稍微慢了一点而已。
「有鬼!」露薏哭著说道,同时举步奔进奶娘的怀中,「他又来了!」
琴娜眼见此地已不再需要他的帮忙,因而朝门口走过去,「我先告退了,各位。」
露薏一听这话,连忙转过身。「不,你不能回去!若是那个魔鬼的下一个目标便是你的卧室,那可怎么办?」
「我会锁上门,并带著铁钳上床睡觉。」
「卫小姐,别说得那么恐怖嘛!」麦斯说。
她转头冷冷地看著他,「候爵,我向你保证,今天晚上,若是我的睡眠再度受到任何干扰,我一定会要那个魔鬼好看!」她稍稍停顿之后加上一句,「各位,晚安。」
「不!」露薏大叫道,「不,求求你,卫小姐,请你等一等。」
琴娜万分不情愿地在门边转过身。
露薏扬起下巴,「我想当著大家的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她拭去泪滴,然而转向未婚未说道,「布拉德园是一个充满恐怖的地方,到处都是丑陋的家具和生锈的兵器!我不愿在这里再多留一天!爵爷,你若还在乎我的感受,就请明天一大早便送我回伦敦。你若不答应,我就自己回去。」
五双眼楮一齐朝他这边望来,麦斯只觉有一股想纵声大笑的冲动。他脑中也正在想著该如何把露薏清出他的家。「你先休息,我们明天早上再讨论这件事。」
「我已经决定了,绝不会再更改。我恨布拉德园,永远不会再回来。」她用力一跺脚,「永远都不!」
「侯爵说的不错。」琴娜柔声说道,并举步朝露薏走近一些,「明天再说也还不迟。」
露薏眼中流露出钦佩的神情,「你一点也不害所,是吗?既然如此我求求你,今天晚上让我跟你一起睡。」
「喔,我也要!」黛雅连忙说道。
「好吧。」琴娜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她转身面对麦斯,「晚安,候爵。」
「我建议大家都回房休息吧!」麦斯说道,语气却甚为不悦,「莱利、奇尔,我们明天一大早还得出门打猎呢!」
回到琴娜房里,露薏和黛雅很快便进入梦乡,而琴娜却一直无法成眠。候爵也许并未察觉,但方才琴娜向他道晚安时,实际上却是向他说再见,她明天一早便离开此地。侯爵将与友人出外打猎,琴娜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离开,省去一场口角之争。留在这里,只会徒增更多的麻烦,今夜的事便是最佳的证明。琴娜绝不能再见他,她不能爱上一个无法给她幸福的男人,否则等于自取灭亡。
「请帮助我、让我坚强!」她低声祈祷,因为自己的软弱较之候爵的热情更令她感到害怕。
☆☆☆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将军气呼呼地大吼道。他正站在窗边向外望。一个钟头前,他心愉悦地看著麦斯等从骑著马出去猎鸟。此时,车道上停著一辆马车,车上装的是安斯白瑞伯爵夫人的行李,她本人正由马僮搀扶著走上车。
「你自己看吧!你把小毖妇赶跑了!」
「我不相信她竟会出此下策。」夫人亦来到窗前。
「你不相信?昨天晚上在降神会里,你迫使她面对一项残酷的事实。她若不知道自己的感觉还好,现在呢?麦斯输了!」
「就算果真是被吓跑的,那也不关我的事!」夫人忿忿地说道,「昨天晚上,是谁按住她、不让她动,好让麦斯有时问和机会尽情地吻她、直吻得她也有所反应?」
「照你这么说,又是谁破坏了这美好的设计!」他咆哮道,「伪装成我的模样,不仅掀开露薏那小妮子的被单,还冲著人家色迷迷地笑!你何不干脆吓死她算了,大家都图个清静?」
「那丫头傻得死不掉!」
「小毖妇一走,事情可就麻烦了。麦斯若是花费太多时间去追她,只怕后来他会以为自己爱上她了呢!」
这正是夫人心中的想法!只不过,她可不会说出来。毕竟,这几天以来,她觉得生活有趣多了。以将军为例,他一向从不在中午以前现身,如今却是天还没亮便已起床。麦斯若是返回伦敦去,她必定会觉得好无趣,因为她正开始习惯人类所制造出来的各种声音和干扰。事实上……
夫人嘴角浮出一抹别具用意的微笑,「将军,你有没有想过,女人只会为著爱才去冒险?」
「在我的经验里,女人不会自她所爱的人身边逃开。」
「麦斯发现她离开后,你认为他会怎么办?」
「做他本来就该做的事!找到她、和她亲热一番,然后忘掉她!」
「我怀疑他是否能办得到?」夫人说话时,眼神中有一抹神秘的笑意。在她的脑海里,正想像著一幅温馨的画面。一群有著绿眸的孩子,脸上带著麦斯那种时有的笑容,正开心地在布拉德园的每一个角落玩耍、嬉戏,他们愉快的笑声充满园中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