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得湿透的两人匆匆奔进谭昱位于阳明山的别墅,然后各自进了套房里的浴室淋浴。
待荆晓晨从浴室里出来时,佣人已经将湿衣服拿去洗,客房里的床面上整整齐齐叠放了一套睡衣。
是男性的睡衣。当她捧起蓝白条纹的睡衣睡裤时不觉有些莞尔,穿上后,更忍不住对著镜中滑稽的自己轻笑。
这显然是谭昱的睡衣,穿在她身上就嫌太大太宽松了。袖口太长,腰太松,裤管也太长,让她整个人走起路来宛如企鹅般可笑。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
进来的人是谭昱,当他一眼望见她尴尬不已的衣著时,第一个反应竟是狂笑。
「你笑什么啦?」她脸颊微烫,「难道你没有别的衣服能借我吗?」
「对不起,晓晨,我本来想拿程馨的衣服借你的,可她这几天都住在医院里陪她儿子,我不好意思翻她衣柜。」
「我知道。」因为纪礼哲最近几天也经常往医院跑,陪他准备动骨髓移植手术的儿子。
「你忍耐一会儿吧,佣人已经把你衣眼拿去洗了,再烘干一下,应该很快能好。」
「没关系,就这样吧。」她浅浅一笑,伸手指了指湿发,「有吹风机能借我吗?」
「啊,有,你等一下。」他离开客房,匆匆从主卧室拿来一具轻巧的吹风机递给她,「不好意思,因为我很少住这里,屋里只有这么一个。」
「你不吹吗?」她抬眼望著他依然湿答答的头发。
「我无所谓的,短发一下子就干了。」
「是吗?」她不觉又看了他一眼,湿润的发绺贴在额前,就像那天他在她家楼下等她一样,狂野性感得让人心悸。
她心一跳,连忙收回视线,拾起毛巾,试图把一头长发再拧吧一些。
他望著她的动作,蓦地开口,「我来好吗?」
「什么?」她一愣。
「我可以……帮你吗?」说著,他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毛巾。
她愕然,「你做什么?」
「你不觉得头发这么长处理起来很麻烦吗?」他说,一面伸手拢了拢她有些凌乱的秀发,「有个人帮你吹头发,不是舒眼多了吗?」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来。」
「让我帮你吧。」他哑声道,然后不由分说拉她在床沿坐下。
她僵著身子,直挺挺地坐著。
「放松。」他柔声在她耳畔吹著气,然后直起身子,打开了吹风机。
辨律的声响低低在两人之间呜鸣,仿佛某种咒语,随著他手指在她头皮温柔的按摩,对她施展著魔法。
有好一阵子,她脑海只是一片空白,愣愣地直视前方。
然后,她逐渐放松了,享受著他温柔的抚触。
他显然并没有帮人吹头发的经验,动作甚至可以说有些笨拙,只是单纯地举著吹风机,拿手指轻轻撩拨她的长发而已。
虽然是如此单纯而笨拙的动作,他却小心翼翼地做著,手指轻轻地,不敢用力,仿佛怕一不小心便会扯痛她的头发。
荆晓晨闭上眸,不知不觉回想起自己小时候。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那早逝的母亲也曾如此温柔地替她吹著头发,等头发干了,一双灵巧的手便会为她编起长长的发辫。
她的妈妈啊!
想著,微暖的泪水忽地溢出眸,沿著玉颊滑落。
他没有发现,依然专心地为她吹著头发,吹风机热热的风一次次风干她不停流下的泪。
然后,在她默默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滴眼泪时,他终于发现了,停下了吹发的动作,将她整个人转过身来。
「晓晨,」他愕然俯身细望她,「你怎么哭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摇头,微微地笑。
那笑容,淡淡惆怅,扯得他一颗心发疼。
「究竟怎么回事?」
「没什么。」她展袖轻轻拭泪,「我只是……想起很多事。」
「想起什么?」
「想起我妈妈,她以前也曾经像这样帮我吹头发,可惜她……很早就死了。」
「是吗?」从没听她对自己诉说过心事,谭昱不觉有些激动,他在她身旁坐下,深深望著她。
她继续说道:「我还想起了爷爷,妈妈刚死的时候,他为了安慰我说要帮我绑辫子,结果绑出两条奇形怪状的辫子,让我给骂了一顿。」
他微笑。
「我还……想起了很多别的事。」
「什么事?」
她别过头,良久,才低低开口,「我想起他在追求我时,曾经赞美过我的长发,还要求我无论如何不能剪掉。」
「他,是朱廷生吗?」他涩涩地问。
「嗯。」
她想起了朱廷生,想起了那个他最痛恨的男人——
谭昱咽了口唾液,喉头紧窒,「晓晨,难道你的长发到现在还为他留的吗?」
「不是了。」她幽幽地说,「很久以前我就决定不为他做任何事了,很久以前我就决定,不论我做什么,都要为了我自己。」
他听出她话里的失望与决绝,「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
「就在你打电话给我后不久。」
「电话?」
「就是那通你打来劝我离婚的电话。」她冷冷一哂,「那时候我以为他真的是被你诬陷,后来才发现,就算你不这么做,他总有一天还是会出轨的。我那时候,实在应该认清这一点。」
是他,是他的自以为是将她推回了朱廷生身边。
想著,谭昱紧紧咬牙。不是不后侮的,可他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要如此作弄他?
她睨他一眼,看出他极力想隐藏的怨怒,蓦地飘忽一笑,「我真的太傻了。」
不仅太傻,还逃避现实,犹豫拖沓,直到半年多前,刚刚当选立委的朱廷生和某个女强人的绯闻上了八卦杂志,才毅然决定结束这桩可笑的婚姻。
「晓晨,你后侮嫁给他吗?」
「嗯,我后悔了。」
低哑的回应宛如一叶扁舟,轻轻划过他心海。他忽地坐正身于,双手搁上她纤细的肩膀。
「你说,如果那时候我留在台湾追求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嫁给那个朱廷生了?」
「……嗯,也许吧。」她淡淡应道。
可他却无法淡然以对,「可恶!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捉弄我?」为什么要让他错过她?这一擦肩,就是十年啊!
如果当时老天肯给他机会,如果他跟朱廷生处在公平的竞争点,他有把握一定会赢,他一定能得到晓晨的……
「但我其实……我觉得这样也好。」她忽地说道。
「为什么?」他拧眉,「难道你到现在遗忘不了朱廷生?」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她顿了顿,思索著该怎么解释,「我有种感觉,如果当时跟我结婚的人是你,我一样……我也许还是会后悔。」
「为什么?」他喊,不愿相信。
她凝睇他,许久,「谭昱,你真的爱我吗?」
「我——」他一窒,不知怎地,被她清澈见底的眸子一逼,忽地有些透不过气。
「你不是爱我,你只是要我。」她轻轻接口。
「那有什么不同?」
她别过头,嗓音沙哑,「朱廷生要我,你也要我,你们两个……都只是要我而已。」
「别拿我跟那家伙比!」他生气了,「我跟他不一样!」
「对我而言,是一样的。」
「不是的!晓晨,我跟他不一样!」他激动地喊,紧紧抓她的肩,湛眸点燃璀亮星芒,「你相信我,我绝不会伤害你的,如果你嫁给我,我会拿你当世上最宝贝的东西一样珍惜,我绝对、绝对不会伤害你的!而且,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别说了!谭昱,你不懂。」
「那就让我懂!晓晨,告诉我,告诉我你究竟想我怎么样。我可以做,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
她哀伤地望著他。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他?难道她不肯相信他吗?难道在她心里,他和那个曾经重重伤她的朱廷生并无分别吗?
不!他跟他不一样!他必须让她了解,他跟那个家伙绝对不一样!
他必须让她了解……
突如其来的冲动攫住谭昱,他忽地伸手,抬起她柔柔的下颔,滚烫的唇迅速印上。
她猝不及防。
当他滚烫的唇占有性地压上她柔软唇办时,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惊愕。
然后,是惊慌。
「谭昱,别这样……放开我——」她细细喘息,玉手抵住他胸膛,试图推开他。
可他完全没有松开她的意思,反而更进一步伸手扣住她的颈项,另一手搂紧她纤细的腰。
他深深地吻她,在辗转吸吮间品尝著令他朝思暮想的甜味,深深地,仿佛怕一松口她就会消失了似的。
荆晓晨忽地迷惘。
这个吻实在非常熟悉,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吻过她,这样热切而急迫地、饥渴而绝望地吻著她。
她闭上眸,不再挣扎,甚至羞怯地探出舌尖回应。
「晓晨?」感觉到她柔顺的唇舌,他蓦地停下动作,震惊万分地瞧著她。接著,火样的眸逐渐氤氲水样的雾。
他似乎非常喜悦,非常非常地高兴……
朦胧的念头浮起,她不觉伸展双臂环上他,让自己柔软的娇躯更贴近他。
他紧紧地抱著,凝望她娇艳异常的容颜良久后,俯下头,再度吻上了她。这一次,少了些急切,却多了些温柔……
他柔柔地以双唇擦触著她细腻的肌肤,瑶鼻、玉颊、樱唇,然后缓缓含住她精巧的耳垂,轻轻舌忝舐。
她一阵轻颤。
他继续伸手,拉下她过于宽松的睡衣,厚实的手掌复住了她丰润的乳峰。细致柔润的触感立即让他喉间滚出一声申吟,埋下首,咬住峰顶一颗蜜桃。
「啊——」她一颤,气息更促,「不要,谭昱,别……」
「我要。」他打断她的话,朝她邪邪一笑,伸手推倒她,跟著,顽长的身躯压上。
残存的理智立刻收束,她眨眨眼,极力平静细碎的呼吸,「我不要,谭昱,我不想——」
「可是我要,晓晨,天知道我想要你多久了。」他哑声道,黑眸再度点亮炽热火苗,「我要你,」大手攫住她的双乳,「几乎每一个晚上,我梦中都有你。」方唇贴上她的颈侧,「我拚命地要你,却怎么也要不够……」长腿紧紧圈住她颤抖的身躯,「每天早上醒来,我总是恨不得立刻飞来台湾找你——」鼻息热烫地缭绕她,「不要拒绝我,晓晨,让我爱你。」
有片刻,她只是怔怔望著眼前痴狂的男人,一颗心宛如暴风雨中的小船,不知所以,
然而,当他把她的怔愣视为默许,自作主张地开始为她宽衣解带时,她瞬间找回了理智。
「不可以,谭昱。」她定住他的手,「我不想这样——」
「为什么不?」他更加紧贴她,让下半身的挺立撩拨她,「别担心,我会很温柔的。」
这不是温不温柔的问题啊。
她烧著脸,目光迷离,挣扎于与理智之间,「可是,我——」
「嘘,别说话,嗯?」他嗓音宛如丝缎般轻柔,可锁住她身躯的双手却刚硬有力,她想推开,却推不动。
「谭昱,拜托……」
「别紧张。」大手拉下她的睡裤,在发现她没穿内裤时,亢奋瞬间达到高点。他的目光变了,这时候的他已完全被主宰,动作也变了,变得狂野有力……
她开始害怕。
「不要,谭昱,我不想……」
「为什么不要?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不要……」
「别动,宝贝。」
「你别这样……」
「别害怕,晓晨,我会抹去其他男人在你身上的痕迹,今晚,你是我的。」他热切地说著,热切地以双手和唇舌膜拜她全身,「不,以后你都是属于我的,属于我的——」
属于他的?不!她不是属于他的,她不是东西,不会为任何人所有。
突如其来的惊惧与怒气攫住了荆晓晨,她忽地清醒了,挣扎的动作剧烈起来,「你放开我,谭昱,放开。」
「别动,别动——」
「放开我!」
「我不。我说过了,今晚你要属于我。」
「我不会属于任何人,你放开我!」粉拳挝上他背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愕然扬眸,「你怎么了?晓晨。」
「我不会属于任何人!」她瞪著他,「你放开我!」
湛眸一黯,「为什么?你就这么讨厌我?」
「我要走了。」趁著他身躯稍微松懈之际,她挣扎地想从他身下离开,「让我走。」
「我不!我说了你是我的,我等这一天等好久了!」他吼著,狂乱地重新压制她,双手近乎粗鲁地揉捏著她的乳峰。
她倒抽一口气,「好痛,你放开!」
「我不!你是我的,晓晨,你属于我,是我的,我的。」他愤然地说,逐渐丧失理智,「朱廷生、纪礼哲,还有所有其他男人,我不要他们再踫你,不要你跟别人在一起,我不要……」
啪!
清脆的巴掌甩上他。
他直觉伸手抚住热烫的颊,愕然。
「你别……别踫我!」她哽咽道,燃著怒火的眸烧融了两行泪,「你说过,不会不顾我的意愿,你说不会踫我的——」
「对,我是说过!」
「你答应过的,你答应的——」
「我知道!我知道!」她哽咽的提醒更加深了他的挫败,蓦地起身,宛如一头失控的猛兽在房内乱转。
「我要回家。」抓起床上的薄被,她密密实实地裹住自己,脸色苍白,眼神惊恐,「我的衣服……」
「你给我留在这儿!哪里也不准去!」他咆哮著,锐眸狠狠瞪著她。
她噤声,更加卷缩进大床深处。
他瞪视她,这一刻,对她升起了某种难以形容的恨意,「你给我留在这里,听到了吗?」阴恻恻的语声威胁著她。
她埋下头,不敢再看他阴沉冰寒的眼神。
他瞪视她,许久,忽地跳上床,在她身旁躺落。
她呼吸一乱,却不敢动弹。
他没理会她,重重喘息,激愤的眸瞪著天花板,平定著满腔怒火。
室内静谧异常,方才剑拔弩张的场面,此刻想来竟似一场梦境。
可不是梦,静静躺在床上平稳著紊乱心绪的两人都知道方才的一切并不是梦。
不是梦,是最冰冷的现实——
细微的啜泣声,闷闷地传人谭昱耳畔,扰乱著他懊恼的心。他蓦地起身,望向身旁躲在被里的娇躯。
她在哭。由她不停颤抖的身子以及紧紧埋入枕头的脸庞,谭昱很快地领悟这一点。
她不仅在哭,而且还似乎怕他察觉似的,极力克制著自己。
可正因为极力克制,那模糊的哭音听来格外令人心酸。
他试著低唤一声,「晓晨?」
她没有回应,只是忽然绷紧了身子,停止了呼吸。
他心一扯,「晓晨,你在哭吗?」
依然没有动静。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转过她的身躯,扯下薄被。
映入眸底的是一张毫无血色的容颜,秀发凌乱,菱唇咬得几乎出血。
谭昱一震,胸口如遭重击,歉意与怜惜,排山倒海袭上心头,「对……对不起,」伸出手,他柔柔抚上她充血的唇,「我不是故意的。」
她先是眉尖一蹙,仿佛因他的踫触感到疼痛,接著,撇过头去。
「让我走。」她冷冷淡淡一句。
「晓晨……」
「让我走。」
他沉下脸,「你不肯原谅我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转头恨恨瞥他一眼。「我不是你的Target。」
他一愣。
「我不是你收购的目标,谭昱,」她冷冷道,「这么多年来,你似乎已经习惯从别人手上抢东西,但很抱歉,我不是个‘东西’。」
「我没说你是个东西!」他不明白她为何总是如此曲解他对她的心意,「我只是……只是想得到你而已。」
「是,你想得到我。」她深吸口气,语调沧凉,「只因为我曾经是别人拥有的,对吧?因为我没有乖乖等你,嫁给了朱廷生,所以你才疯了似地想得到我。」
「是,我承认当你嫁给朱廷生时我很生气,但那并不是我想拥有你的原因,我是因为——」
「因为什么?说啊。」
因为我想得到幸福,因为你就是我的幸福!
他想告诉她,好想不顾一切喊出来,可不知怎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怔怔望著她,望著眼前倔强的娇颜。她的眼神冷漠而冰寒,苍白的睑,浓浓疲倦。
他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她,她仿佛对一切失望透了,对他……失望透了。
她很失望,非常非常失望。而他发现,不明所以的他心田也因此荒芜……
「晓晨,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爱上我?」
她别过头,良久,「在你学会真正的爱以前,我永远……不会爱上你。」
细哑的嗓音宛如利刃,重重插入谭昱胸口,他咬紧牙,感觉全身的血流在这一刻全数停止。
真正的爱?什么是真正的爱呢?难道他这样处心积虑地想拥有她,不算爱吗?
他深吸一口气,「……你走吧。」嗓音冷涩。
她颦眉,惊疑不定地望著他,仿佛不敢相信。
「走吧。」他敛下眸,「我们的协议到此为止。」
JJJJJJ
自从那晚谭昱开车送她回家后,荆晓晨便不曾再见他人影。
仿佛在空气中消失了一般,他忽地退出了她的生活,下班时,不见他前来接她的俊拔身影,临睡前,不闻他特地打电话道晚安的低醇嗓音。
然后,由叶亚菲口中传来令人振奋的消息。
她已经找到了愿意资助翔鹰集团渡过收购难关的金主,他们提供大笔资金,要求一部分以债权,一部分以股权介入。
而这个金主,赫然就是永康集团。
「怎么可能?我从没听爸爸说过这件事!」荆晓晨愕然。
「他是主动提出的,」纪礼哲解释,「大概是为了还以前我爸曾经对永康伸出援手的人情。」
「还人情?」
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不像会出自她父亲的口,他一向是那么精明务实的生意人。
不过,听说了永康意欲金援,谭氏投资似乎决定不再瞠这淌浑水,至少程馨是这么对纪礼哲说的。
「我老板好像不打算收购翔鹰了。」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总之他这几天有点意兴阑珊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整天只是坐在书房里发呆。」
一切,就这么奇妙而顺利地解决了。永康提供资金,谭氏放弃收购,而谭昱也不再打扰她。
他果真……决定放过她了吗?
她怔仲不定地想,愣愣地望著眼前热闹的景象,神思却迷惘。
这里是纪家位于天母的别墅,纪礼哲特地在庭园里为她办了一场生日派对。
是的,今天是她三十岁生日,而她不自禁地一直想起他,想起那个曾在她二十岁生日时与她擦肩而过的男人。
十年了,转眼已过了十年。
「……怎么了?晓晨,傻傻地在想什么?」问话的人是纪礼哲,发现寿星一个人躲在庭园一角发呆,他端著两杯香槟走了过来。
「没什么。」她勉力一笑,接过香槟,浅啜一口。
纪礼哲凝望她,良久,「在想谭昱吗?」
香槟杯一颤,甩落几滴液体。「怎么……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才要问你,你跟他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他在她身旁坐下,「他怎么忽然撤销了条件,又放弃了收购?」
「这我也……不知道。」
「是因为你吧?否则像他那样的男人不会轻易放弃到手的猎物。你知道,这几年谭昱看中的收购目标没一个失败的,翔鹰算是让他开了例了。」纪礼哲顿了顿,意味深长,「这样的纪录对他而言并不光彩。」
她没有说话。
「晓晨……」
「别再问我好吗?」她扬起苍白的脸,「我不想谈他。」
「晓晨。」
「我想,我吃点东西好了。」她站起身,急急逃离逼问她的好友,往庭园一角栖身于杏树下的长型餐桌走去。
正拿起盘子准备拿点什么时,一个欢快的女声扬起。
「晓晨,有你的快递哦。」
「快递?」她转过头,愣然望向大学时代的社团好友。
「就是这个。刚才有个快递小弟送来的。」好友捧高一个妆点著紫玫瑰的漂亮礼盒。
紫玫瑰。望著礼盒,荆晓晨心中一动,这几年每逢她生日,总会接到某人快递送来这样一份礼物,盒里总是装著美味到极点的蛋糕。
「是谁送来的?」她拽住好友手臂,慌忙问道,「那个快递小弟呢?走了吗?」
「刚走不久。」好友见她激动的模样,不禁一愣,好一会儿,才指向远处,「看,就是那个戴著鸭舌帽、穿牛仔裤的家伙,说实在,他长得满酷的,不像个小弟……」
无暇听她说完,荆晓晨立刻提起长裙裙摆,匆匆往那个逐渐淡去的人影奔去。
「喂,请你等一下,拜托!」一面跑,她一面焦急地喊著,而那人似乎听到她的叫喊了,身子一僵,凝定原地。
然后,缓缓旋身。
映入瞳眸的脸庞令她瞬间忘了呼吸,「谭昱?」
他不语,只是深深睇她。
「礼物……是你送来的?」她哑著嗓音,「是蛋糕?」
他点头。
「那么,」她梗著呼吸,感觉喉头有些干涩,「每年我生日时快递送来的蛋糕,也都是你——」
「没错。」
天!
她心跳一停,震惊莫名地瞪著他。
仿佛认出她的惊慌,他涩涩一扯唇角,「生日快乐。」
「谢……谢谢。」
「今天的礼物——」他顿了顿,看来竟似有些紧张,「希望你喜欢。」
「谢谢。」她还是这么一句。
「你今天很漂亮。」
「啊。」深邃的眸光烫得她心慌意乱,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似乎也不期待她说些什么,只是深深地、长长地望著她,湛眸深不见底。
飒凉的风拂过,轻轻摇落了粉嫩的杏花办,花雨悠悠渺渺,沾上了他与她的发际。
彷佛有一世纪之久,两人只是怔怔站在原地,默默凝视对方。
然后,悠扬的华尔滋曲调扬趄,跟著,麦克风传来清亮的嗓音。
「现在,让我们欢迎今晚的寿星为大家开舞。晓晨,快过来,礼哲学长等著你呢。」
掌声热烈。
「哦。」望著众人投射过来的热情视线,荆晓晨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看谭昱,又看看正站在喷泉旁等她的纪礼哲,终于,在朋友们的催促下迈开步履,
她去得那样仓卒,只来得及留下一记回眸以及一办从发际飘落的杏花。他弯身,拾起,愣愣地轻抚掌中柔嫩的花办,接著扬掌凑近鼻端深深一嗅。
淡雅的香气,似乎也沾染了些她身上柔美的韵味,幽幽蒙蒙地,裹围他全身。
好半晌,他才抬起眸,恍惚地望向正与纪礼哲翩翩起舞的她。
他痴痴望著,望著她曼妙的舞姿,望著她每一次旋转便飘然翻飞的裙摆,望著她仰头面对纪礼哲时唇畔甜甜的笑痕。
他看著,好一会儿,匆地转身,宛如旋风匆匆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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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跑车直直往前飞奔,宛如火箭,全速飘上山顶。然后,在确定前方无路时,跑车懊恼地停下,车门被推开。
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奔出,颓然跪倒山崖。
十指箕张,紧紧抓住泥土地面,紧紧地……
「啊——啊——」沙哑的狂吼倏地在山谷间回旋,像受了伤的野兽,一声一声吼出压抑的痛苦与疯狂。
「晓晨!晓晨!荆晓晨——晓晨——」人名一次次从男人口中吐逸,他不停喊著,喊著一直纠缠于他胸臆间的人名。
游戏,结束了。
倾尽希望所下的赌注,终究一败涂地。
他还是失去她了,不,应该说他从来不曾得到过她。
十年——十年前,他在一旁看著她与同学快乐地度过二十岁生日,十年后,他依然只能站在一旁看著她跟另一个男人甜蜜共舞。
十年,整整十年啊!
这十年来他做的一切,他努力攀上顶峰究竟是为了什么?
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晓晨——晓晨——」痛楚的狂吼逐渐转成压抑的低鸣,呜呜地,撕扯著人的心
匆地,秋雨绵绵密密地落下,急急打上男人的身躯,雨声浙浙沥沥,逐渐淹没了男人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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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怎么忽然下雨了?」惊慌的叫声此起彼落,正跳舞跳得开心的众人只得收了兴致,匆匆忙忙奔进屋里。
可荆晓晨却奔往了相反的方向,她首先冲到餐桌,抱起谭昱送来的礼物,然后才回身往屋内奔去。
看著她如此珍惜这份礼物,一个大学时代的女同学笑著开口,「这里头到底什么东西啊?瞧你这么宝贝的样子!」
「是啊,拆开来看看。」其他朋友也凑上来,「反正舞跳不成了,干脆让寿星拆礼物吧,」
「好啊,好啊。」大家开始起哄,「拆礼物,拆礼物!」
「就先拆你手中这一份吧。」
「对啊,拆吧,拆开来看看是什么。」
「嗯。」在朋友们的催促下,荆晓晨先接过佣人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自己的脸和手后,才拉开了玫瑰色的缎带,撕下包装纸,打开纸盒。
「是……蛋糕?」满怀期待的众人没想到盼来的竟是这样一份奇怪的礼物。
「有人生日礼物送蛋糕的吗?」
而且还是一个有些变形的蛋糕,因为刚刚被荆晓晨抱著跑的关系,连奶油也坍落了。
「这还能吃吗?」大家忍不住笑。
可寿星却没有笑,她只是痴痴望著外表丑陋的蛋糕,不发一语。
蛋糕上的奶油,浮著四个大字,虽然有些糊了,仍然清晰。
祝你幸福。
这一回,谭昱亲自快递送来的蛋糕,原来写著这四个宇。
祝你幸福——
一个朋友递上了叉子,「尝一口看看,晓晨,你不是最爱吃蛋糕吗?」
她接过叉子,叉了一小块蛋糕送入嘴里。
「好吃吗?」
「太甜了,而且好像烤过头了,有点焦。」嗓音异常沙哑。
「烤焦了?哪家的蛋糕啊?」朋友笑,「做得那么失败!谁送的啊?」
「真的是……很失败的蛋糕。」她点头同意,「可是……很好吃。」
「好吃?」
「嗯,真的……真的很好吃。」
「……晓晨,你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