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域,你不觉得最近一直都没见到我,有点奇怪吗?」
温庭域一接起电话,听到声音就想摔话筒,不知道那个混蛋怎么弄到他的电话号码的。
发现自己平时无论怎么善于控制脾气,一遇到那个人就容易自爆。
「没感觉。」
表才会想见到你!没见到你的生活才是正常的好不好!而且……谁准你「庭域庭域」叫得那么变态,拜托正常一点叫我「学长」,不要搞得我们好像很熟!
「事实上,我最近正在忙著做慈善。」
温庭域连哼都懒得哼一声。詹落显赫的家世,他念书的时候就知道了。
钱太多,当然只能拿来做慈善,不像他,要自己辛苦赚钱讨生活。
他做慈善人品高尚,他打无德官司人品低劣,詹落打这个电话过来,不就是为了说明强调这一点吗?真有劳他费心。
「但是有些忙不过来了,你要不要帮个忙?」
「呃?」温庭域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时间排不过来,」那边好像的确忙乱,背景声音颇为嘈杂,詹落的声音拔高了,
「帮我接个CASE好不好?打完了官司我请你吃饭!」
温庭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帮忙嘛,庭域,他们很可怜的,出不起律师费,就请不起好律师,莫名其妙就会被丢进监狱,太冤枉了,偶尔打一两场免费的官司,就当做公益嘛。」
找我辩护想不给钱,这家伙是不是脑壳烧坏了,「喂,你……」
「哦,好,你答应了是吧,好,小舞,你去找温律师,他很厉害的,这是地址。」声音越来越模糊,然后电话就卡嚓一声挂断了。
温庭域目瞪口呆。这个混蛋,我根本什么都没说,他想来强的啊!
很快,内线电话就进来了。
「温律师,有人找你,说是你好朋友介绍来的。」
谁会是那个变态的好朋友!
他刚冲著话筒说:「跟他讲我很忙,现在没空!」办公室门就被打开了。
「你就是温律师吧?」
温庭域悻悻地放下电话,动了动眉毛。
面前的少年很清瘦,正在拔高的细长身材,戴著两、三个简单的耳饰和眉钉,脸色苍白,不知道是因为畏惧还是疲惫。
嘴唇胆怯似的微微向里撮,涂了厚重眼影的薄眼皮,因为过于瘦削,往上拾起的时候,就有道很深深折子。
看他的打扮,就大致可以猜出他是做那行的,眼皮底下的黑眼珠,完全找不到那种无所谓的轻浮大胆,反而满是小动物一样的惊悸。
眉眼似乎还算清秀,就是妆太浓了一点,仍很难看得出本色。
「是。」
「抱、抱歉!打扰你……」一对上温庭域的双眼,少年的脸突然就涨得通红,开始结巴,「是詹律师叫我来找你的……」
温庭域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微微往后靠在宽大的皮椅上,和少年拉开距离,信手翻著他带来的资料:「颜舞,十九岁……有人控告你卖婬以及袭警,要起诉你,哦,原告还是个警察呀……抱歉,这种案子我想不适合我……」
原来是「舞」,他还以为是「武」。男孩子叫这么的名字,果然是……
「我是冤枉的!」颜舞忘了尴尬,激动地抓紧了桌沿,「我根本从来没做过那种事!」
「哦?」温庭域挑高眉毛,「那你是干什么的?」
「我,我……」颜舞又憋红了脸,「我只是负责跳钢管舞的而已……」
温庭域扫了一眼他裹在鲜艳的紧身T恤下,那长长的、柔软的水蛇腰,「这次又是怎么回事?你要是不说实话,谁也帮不了你。」
「我真的是无辜的,」颜舞很紧张,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多了丝愤懑,「我在店里就只跳舞,有时候陪酒,但从来不跟客人出场的,你问店里做事的那些人,他们都知道。
「那天是我当班,那个警察来喝酒,就想带我出去,他是常客,大家都知道他有虐待倾向,我本来就不是卖的,怎么肯跟他走,争执起来,他就打人,乱砸东西,我气不过,揍了他……结果就这样……」
「哦……」
「那个警察很嚣张的,每次来店里都点最贵的酒,随便叫人陪他,还从来不买单,动不动就说怀疑我们藏毒、卖婬,要调搜查令和逮捕令。」
「你知道我们这种地方,是最怕和警察打交道,所以都只能忍著,那天我实在是没忍住,一时冲动……后来朋友也叫我去跟他道过歉,还送了笔钱给他,可他就是不肯放过我……」
丙然是什么行业都有败类!他说话的时候,温庭域一直盯著他的眼楮,他没有说谎。毕竟还是个孩子,说那些话,就已经又悲又愤得快哭出来了。但他的同情心还没那么丰富。
「嗯,听你这么说,那警察应该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让我和这种人作对的话,我也很为难。」
颜舞本来就缺乏血色的脸,更是如同死灰。
「其实你的罪名并不严重,顶多也就坐几个月牢,而且这里提到你的家庭背景,母亲很早过世了,对不对?交上类似补充资料的话,罪还可以定得更轻一点,就算我不帮你打这场辟司,也没什么关系。」
他的宝贵时间和声誉,不是拿来对付这种无聊案件的。
「温律师!我不能坐牢的,求求你,我真的不能坐牢,拜托你帮我这一次,要律师费的话,我也可以筹钱给你,我可以找朋友借钱的。求你帮我打赢,我是冤枉的,我不能坐牢……」
他脸上那惊慌到极致的表情,让温庭域心动了一下,「为何你这么怕坐牢?」
「我……」颜舞有点难以启齿似的,犹豫了一会儿,才指了一下自己耳上的环,「我们这种人,一进去……就不会有好下场的,温律师你不知道,监狱里面……那些犯人……知道我们是这种人的话,会折磨死我们的……我实在是很害怕,那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真的?」他虽然见多识广,这方面的知识还是比较欠缺。
「是真的,温律师,我以前有个朋友……他只被判了一个月,可是进去以后……连一个月也熬不过,就自杀了……」颜舞打了个哆嗦,眼圈有些发红,「我们这样的人,在里面只会……被当狗用……」
「好、好、好!」温庭域倒吸一口凉气,忙拾手制止他。
必于男人和男人之间的这种场面,要是他没经历过还好,自己有过切肤之痛,稍微一想像,就让他倒尽了胃口。
「温律师……」被打断的颜舞一脸惶恐。
「好,我帮你打这场辟司,但你要保证,接下来对我说的不能有半句谎话。」
为了不让引发他胃液逆流的事件发生,他还是忍耐著,再接一次这种无营养案件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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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司接了,打了,也赢了,对他来说,这再顺理成章不过。
但是好像引起的反应却意外地好。
他本来还担心帮这种人做辩护,只会被同行耻笑「为妓女舞男谋福利」,哪知道,这回公众的同情心却基本上完全倒向颜舞这一边的。
大概大家对于警务人员里的一些败类,早就积怨很深了,刚好得到这个机会宣泄,全都义愤填膺地出来指责,大声叫好,一时也闹得挺轰动,甚至上了新闻——
镜头里,颜舞化了淡妆的楚楚可怜的脸,和那个秃顶肥肚的阿伯,自然又是鲜明对比,形势更是一边倒。
而这场审讯里,替颜舞辩护的,又是之前一直只替权贵发言的冷面律师温庭域。温庭域会出面替小舞男扳倒大警察,而且还是做慈善,这就像天上下红雨一样稀奇。
紧接著,反过来控诉那位颇有些小权力的警察阿伯的时候,温庭域收集的资料太齐全了,一扯,就扯出烛一长串让人发指的劣迹。
当时听审席上的混乱程度,让法官说了无数次「肃静」都没见效。
警务人员知法犯法,自然是判得多了几年。大家自然长长出了口恶气,审判结果一出来,庭上又是热闹成一团,温庭域是不大能理解那群人在激动什么,结果如何,根本和他们完全无关嘛。
但是一直不断有陌生人过来拍他肩膀,说:「干得好啊,温律师!你真是太棒了!」他简直莫名其妙了。以前有过打得比这个精采得多的官司啊,怎么就没见有哪个听众这么称赞过他?
「感觉怎么样?」詹落微笑著过来楼住他的肩膀。
他忙闪电般地闪开了:「什么怎么样?」
「你到现在为止,赢了这么多次,不觉得这次是最特别的吗?」
好像是有些不一样,可能是被现场热烈的气氛感染到的缘故吧,他也有些高兴,除了取胜的那种满足之外的高兴,但是,对他来说,兴奋的感觉是很快就会过去的,留下来的一大串麻烦,却怎么也赶不走。
这串麻烦就是……
「温律师,这是店里新进的一种酒,你要不要拿两小瓶回去?」
「温律师哦,今晚小舞有表演耶,送你两张门票好不好?」
温庭域忍耐地一点一点抬起头来,用慢动作显示他现在的极度不耐烦,「我很忙,麻烦你们不要吵我。」
「哦,好,不要影响温律师工作,我们到外面去吧。」
「好……等温律师忙完了,我们再进来找他……」
温庭域听著外面隐约传来的阵阵笑闹,太阳穴一阵乱跳。
呼,拜托……
以前帮人打赢官司,也不是没收过谢礼。但一般来说,都是直截了当的支票,或者其他简单明了的东西,送过一次就好。
小舞和他的这些朋友(或者说「同事」),却几乎天天都来报到,今天是酒,明天是水果,有时候是润喉糖,有时候是一小鞭咖啡豆,有时候干脆送来防裂的「很好用」的润唇膏,最离谱的是神秘兮兮给他「补气」的蓝色小药丸,害他当场控制不住差点要掀桌子。
这些东西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全便宜了外面那群人。
不过这几个家伙也真是的,明明根本不喜欢女人,还照样到处抛媚眼乱放电,和那些女孩子打得火热。
「温律师……」
门又被推开了,他不动声色地抬起眼楮,有点害羞地走进来的是颜舞,「嗯,你电话……」
「哦?」
有点迟疑地接过颜舞手里的手机,那边传来的居然是那混蛋的声音:「庭域,今晚有没有空?」
「关你什么事?」他已经特别吩咐过,如果是这家伙的号码,电话就不许转进来,自己的手机更是直接拒接,哪知道詹落就想出这种办法来骚扰他。
「别这样啊庭域,」詹落苦笑,「是小舞他们想开个庆祝会来感谢你啦,不好意思说出口,就让我代劳喽。」
「不用吧。」他皱皱眉头,「早就感谢够了。」
「他们是一片热心,我可不好意思泼冷水,要拒绝,你直接对著他们说。」
「其实你完全可以答应啊,你从来都没去过那种地方,去看一次,也当多认识几个朋友。」
同志我认识你一个就够受的了!但他又不好发作,自己被詹落占过便宜这种丢人的事,他实在没勇气在第三个人面前提起。
「再说,」詹落嗓音还是那样,让他从背上起了一阵战栗,「我很久都没见到你了,庭域。」
温庭域手一抖,手机差点儿就滑下去。
变态!笔意把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讲得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不去!」大概是怒气上涌的缘故,脸上有点发热。
詹落低低笑了两声,「学长,你怎么决定都好,我从来都不会勉强你的哦。」
温庭域又气得发抖。说得多绅士啊!难道我那两次还是自愿的不成?
满脸通红的他,不知如何解恨,毫不留情的把无辜的手机甩在桌面上,抬头正对上颜舞怯生生、有点期待的脸。
「干什么?」
颜舞吓了一大跳,缩了缩,「温律师,今晚……那个PARTY,你能不能来?」
「我很忙。」他冷冰冰地说。
颜舞却没有他预计中的大失所望,只是有点惋惜又有点同情地望著他,「这样啊……其实,温律师……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千万不要太放在心上……」
温庭域奠名其妙,「什么?」
颜舞却一副不大忍心的样子,期期艾艾的不敢开口。
「等等,你给我说清楚再出去。」
「是詹律师跟我讲的……你不敢和我们这些人来往,是因为你以前,呃……」
颜舞努力地寻找措辞,「以前,有被……那个……被男人强迫过,所以……」
他那句「有心理阴影」还来不及说出口,温庭域已经青筋乱跳著,一拍桌子站起来了,「你听那个王八蛋胡说!」
「对不起!对不起!」颜舞忙连连道歉,「我不该提这个的。詹律师早就警告过我不要在你面前再提,怕会刺激到你,但我只是想你看开点,你是个好人……」
温庭域早就气得七窍生烟,哆嗦著说不出话来。
「温、温律师,你没事吧?」眼看温庭域脸都憋青了,一副受了巨大精神刺激,喘不过气来的样子,颜舞为自己的多嘴而悔恨得都快哭出来了,「对不起啊,我不该再提的,对不起啊温律师……」
温庭域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太阳穴突突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今晚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