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诱 第1章(2)

凉风拂起颊畔长发,很舒服,但,慕容姬却没半点乘风的雅兴。

「公、公、公子?」慕容姬第一次哑口,说话支支吾吾不甚流畅,无法从刚才的从容心态调整回来。「你不是说要救我?」

「我是在救妳。」司徒加泽回头,淡淡一笑,不明白她何来此言。

「可是……」慕容姬黛眉轻蹙。

「有什么问题?」司徒加泽没有停下飞纵的动作,还不忘回头看著追兵,一边拔下树间林枝,锋锐有力的往地上一插,忽左忽右、突前突后,看来纷乱,却乱中有序,似是排列什么阵式。

「可是……」慕容姬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疑惑著他扯著她飞跳树梢的动作。「我觉得我们像是在逃命?」这好像不是一个大侠做的事吧?

「我们是在逃命。」司徒加泽说得大言不惭,丝毫不以为忤。

「逃、逃命?」慕容姬半晌说不出话,聪慧的眼神难得露出几分迟疑。「你所谓的‘伸出援手’,就是拉著我逃命?」

「能活下来就好,什么方式有差别吗?」司徒加泽微微勾起薄唇,笑了。

他伸手折下最后一根树枝,往后一个飞刺,直直插入干涸的大地,放慢飞纵的脚步,只因为身后的迷踪阵已成,三个时辰里,那些人只会在林间瞎闯,逃不出他设下的阵法,他们安全了。

「这样逃难般的狼狈,你不觉得有损尊严吗?」慕容姬讶异得蹙起眉,这些侠义人士不是最爱面子的吗?

「能活下来就好,不是吗?」他缓下脚步,轻轻的在地上落下,慕容姬虽然心里不怕,但还是习惯的回头看了追兵,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停下所有的动作。

「不会是因为我说了逃难看来狼狈,所以你要留下来受死吧?」慕容姬黛眉紧蹙,虽然她的怀里拽著「亡命散」,后头的追兵伤不了她,但这情况的突变还是教她无法适应。

这男人,会不会太强出头了?

除了轻功,没见他使出一招半式,这样的人也敢多管闲事,真不知道该说他见义勇为,还是该说他没长脑袋。

「放心,短时间内,他们不会追上来了。」司徒加泽礼貌的松开手,没有替自己辩解,倒是转开了话题。

「慕容姑娘,妳体内有异常的药性反应,是被人下了毒吗?」司徒关心问道。

「没有。」慕容姬摇摇头,双眼闪著奇异的光芒,很惊讶他只不过是握了自己的手,就能察觉她的脉象有异。

她回头看了山林一眼,原先紧追在身后的黑衣人全部失去踪影,再对照他一派从容尔雅的表情,她不得不相信他的说法,他们的确甩开敌人的追击,这下子,她才对这一位看来没有杀伤力的男人,心态上有略为改观。

「妳呼出的气息有异香,那不是人体该有。」司徒再次提醒,有许多人被下了毒却不自知,死得不明不白。

「下毒,是我专门的,难免呼息间会吸入一些。」她简单解释,还是绕回原来的问题。「你是究竟何方神圣?这么厉害?」

司徒笑了笑。「我只是个农夫,种花种草种菜,恰巧懂得一些脉象罢了。妳刚刚说妳是专门下毒的?」他环起手臂,想起适才那些人也开口跟她要解药。

「是啊。」慕容姬将一头湿发撩到身前,用手拧吧,顾盼之间,姿态十分撩人,说出的话却十分狠绝。「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该死,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司徒加泽眉头微蹙,察觉她外貌瞧来柔媚似水,却有著异于常人的暴戾,从她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冷绝,绝不仅只是说说而已。

「姑娘,上天有好生之德,若非必要,还是别随意伤人。」司徒正欲搬出一大套「勿扰人害已」的建议时,慕容姬倒是不耐了。

「停!」娇媚的眼神勾了他一眼,红唇微微嘟起。「瞧你看来年纪不大,怎么说起话来,像七八十岁、发白齿摇的老头了。」

她的评论让司徒微微一愣,他勾起笑唇,态度却仍是不愠不火,心想,或许是他隐居在深山久了,真像是个老头。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两个是不同世界的人,多说无益。

「既然姑娘无碍,那司徒就不耽搁姑娘,就此告别。」他拱手一揖,只当萍水相逢,要将这无意招惹的红尘潇洒放下。

慕容姬怔愣了下,倒是很讶异先提离开的人是他。

一般男人见著她,就像蜜蜂瞧见了蜜,总是在她身边缠缠绕绕、没完没了,他倒是没把她往心里头摆。

「你怕我对你下毒?」她环起手臂,黛眉挑高。「跑得这么快?」

「当然不是。」司徒加泽摇头,毒这等事,从来不曾困扰他。「有急事不容暂缓,过了时机就来不及。」他药筐里的断魂根种子,得在天明前落地,时辰晚了,就等于没了功效。

慕容姬摆手,没把他的理由听进去,横竖就是个不重的男人,她求之不得。

「谢谢公子伸出援手。」就算是拉著她在树林里疾奔有些狼狈,她还是心领了他的热心。

江湖人称她为「毒姬」,她一点儿也不想反驳,反倒觉得这名字真是响亮,搭配著她心狠手辣的下毒手法,简直名副其实。

她不是善类,自始至终都不是,她也不想替自己狡辩,只不过,她并不是闲闲没事爱下毒,只要不招惹她,她一身懒骨,又怎么会替自己惹麻烦呢?就像现在,她还真感激眼前的「农夫」多事,让她连出手的力量都省了。

「在下告辞,姑娘一路小心。」司徒加泽不忘再三叮嘱后,转身就迈步离开。

慕容姬看著他朗步往前,一身灰袍没有半点停留,一步一步朝著未知的方向前进,离开她的身边。

唉!又一个……不要她的男人。

慕容姬抿唇,心里那猖狂的恶意,又一次在心口上跳动了。

男人要她,她不要。

但当男人不要她时,就会让她想起另一个不要她的男人。

一种陌生的征服欲望,迅速窜上她的脑门。

「等等。」她突地开口,止住司徒加泽离去的脚步,回过身来看著她。

「慕容姑娘?」司徒加泽浓眉罩上疑惑。

「我人不舒服。」慕容姬软软开口,话毕,只见她双腿突地一软,整个人就要往地上跌去——

司徒加泽瞬步往前,迅速抱住她软下的身躯,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慕容姬虽已见识过他「逃命」的功夫,却也讶异于他移动的迅速。

「你……」慕容姬支吾,发出真心的赞美。「好俊的身手。」

司徒加泽只是摇头,不把她的称赞往心里搁去。

「妳哪里不舒服?」他直觉把住她的脉,除了那原有的中毒现象,所造成的血流急窜之外,并没有其它异状。

「我腿软。」慕容姬软呢开口,颈项一偏,朝他的肩膀偎去,顿时淡香盈绕在他的鼻尖,他却无暇理会。

腿软?这是哪门子的病呢?

司徒诊住她的脉,凝神听著每个脉象分别,想找出她「腿软」的原因。

慕容姬觑著他紧张的反应,心里闪过一抹得意。

就不相信这人真是柳下惠!

人们虽嘴里骂著她,但眼里却写著真实的,不管是对她的惊艳,还是对她的觊觎,她可是再清楚不过。

但眼前的男人不同,眼里无波无纹,像是瞧见的只是个乡野丫头,教她的自尊往哪儿放。

所以,她故意了。

越是不理会她,她越是要瞧瞧这人的耐性到哪里?自制力又到哪里?

在这个人人团圆的中秋夜,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心里想望的那个男人又……唉,不提也罢,还不如自己来寻些乐子,闹闹这看来正直的男人吧!

「抱我走上一段路,可以吗?」她笑盈盈地对他露出勾魂的一瞥,说时迟那时快的,双腿往上一蹬——

出于直觉,司徒伸手抱住她,只为了不让她摔跤,只是,顿时软玉温香沁满胸口,他没有兴奋异常,反倒出现窘色。

这算不算得上是「霸王硬上弓」?虽然这「霸王」变成了「美人」,但一样都做些强人所难的事。

「谢谢,我真的累了。」慕容姬红艳的菱唇微微颤抖,尽力克制著窃笑的弧度。

很好!

这男人从见到她开始,始终恍如一株劲风不移的松木,气度沉稳,不疾不徐,表现得刚毅寡言,彷似他一身灰袍那般无趣。

不过,现在看起来,至少还懂得怜香惜玉,多少满足了一些她美人儿的虚荣,可算是半块木头,尚待开发。

司徒加泽的表情看来有些尴尬,美人在怀,他放下也不对,不放也不对,一肚子拒绝的话,亦不知道是该说出口还是该吞回去。

「快走吧,公子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慕容姬「好心」的提醒他,该启程了,省得身后的追兵赶到。

「司徒加泽。」他终于纠正她。「别再公子长、公子短的。」相逢自是缘分,更何况在这荒郊野外,他们也算是有缘。

「司徒加泽……」慕容姬柔柔的嗓音,滑过这陌生的名字,媚眼朝他勾了勾,自动放软音调。「那我就叫你‘司徒’?」

司徒!

这两个字轻柔滑过他的耳膜,挑动他心里最隐密的一根弦,蓦地荡了一下。

好友们也叫他司徒,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但却是第一次,他的心因为这柔软的腔调而有了浅浅的波动。

他凝眸,看著这美丽的眸、美丽的眼、柔媚的笑容与软中带硬的态度——

红尘里的一身腥,怕是很难简单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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