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只觉得自己的胸腔快要炸开了。
「白只,呼吸。」
耳边传来他紧张的提醒声,她这才大口喘息,新鲜空气涌入肺部的刹那,她陷入混沌的脑袋顿时清醒过来。「严读,你刚才在做什么?」
即使那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她还是在意得要命。
她用指尖抚过唇瓣,上头依稀有著他留下的残温,她甚至还能隐约闻到薄荷香气,他的气息清新好闻得令她回味,在她还寻不到春心荡漾的痕迹,他已退开身体,徒留她满心怅然。
严读轻咳一声,双耳烧红,面对她一双灿眸直勾勾的盯视,他只能故作镇定,忽视心跳失速的紧张感,极尽所能地将声线保持平稳,「我在吻你。」
「为什么?」她屏息问道。
为什么?严读同时在内心自问。
他想起了那日午后,少女嘴边残留著杯子蛋糕的奶油香气,以无心的姿态硬生生闯入他毫无防备的心门。
没有任何理由,他心底就是烙印上了十六岁的她,从此,他在意她的一切,只希望她的眼神能够停留在自己身上,即使过程中他曾经因为痛苦而逃避了这份情感,可是现在,他看著几乎被痛苦吞没的她,他涌起了想要拥抱她的冲动。
他想要保护她,想要一直守护著她。
他想,这就是原因了。
「因为我的大秘密。」他轻声回道,不再退缩也不再掩饰。
什么大秘密?白只皱眉思索,接著记忆停驻在某一年她曾经偷看过的那封情书,一双眸子逐渐睁圆,不可思议地瞪著他。「你……那……我……」
她惊讶又诧异,一时之间连句话都说不好。
她不明白,他分明是讨厌她的,不是吗?
「白只,你不喜欢我吻你吗?」严读忐忑不安地撇开了视线,不去看她直率的眼神。
她不喜欢……与价值,所以他才会在面对任何事物时显得特别冷淡与悲观?
「那你喜欢我吗?如果是大秘密的话,是从我十七岁就开始了吗?」白只单刀直入的问。
严读以掌抹脸,企图抹去满脸燥热,却发觉自己居然紧张到掌心冒汗,又将手放回双腿上。「嗯,从你十六岁开始。」
「十……十六岁?!」她难掩震惊,盯著他困窘的神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十九岁那年你交了一个女朋友,对吧?」她双手环胸,颇有兴师问罪的态势。
他没意料到她会提起这件往事,轻嗯了一声。
「你说你从我十六岁开始就喜欢我,怎么后来你会和其他女生在一起?又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承认你喜欢我?这不合逻辑啊!你该不是因为同情我、想要安慰我才吻我的吧?
在我的记忆里……你一直是讨厌我的。」她分析得很理智,甚至开始斤斤计较起那段曾被他讨厌的曰子。
他根本一点都不懂,其实她心里一直很受伤。
严读陷入沉默,寻思著该如何启口。
静谧的空间忽地传来喵呜一声,白只看向声音来源,就见小坏又钻进她的洗衣篮里,把她待洗的内在美叼了出来,她没好气地骂道:「小坏!你怎么这么坏,老爱咬走我的内衣!」
小坏喵呜一声,灵巧轻盈地扑进主人怀里,献宝似的将32C再度交付在主人掌中,等著奖励。
严读啼笑皆非,白只羞赧到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原本诡谲的气氛被小坏这么一闹,顿时充满滑稽的诙谐感。
他眸光柔软地看著爱猫窝在怀中撒娇,缓缓开口,「你还记得小坏来的那一天吗?」
小坏来的那一天?白只皱眉,努力在回忆里索。
「如果你还记得的话。」
他说话时的眼神带著伤痛,又氤氲著眷恋,本以为对她与对自己的心意再也无能为力,没想到是他低估了对她的喜欢,那样深深的、想要将她占为已有的,喜欢。
「白只,你的方向盘偏掉了,往左,再往左!」坐在副驾驶座的严读紧抓著车把手,克制自己不去握住偏掉的方向盘,指导的口吻中有著逐渐攀升的紧张感。
「噢,姊姊——啊——」坐在后座的白雪头皮发麻,看著车子偏离车道,恐惧惊呼。
「欸,不要紧张嘛你们,害我也跟著好紧张喔。」白只双肩紧绷,直盯著前方,听著严读的指示握好方向盘,再轻轻踩著油门往前进。「好了好了,我们快到家了,现在只要把车停好就可以了。」
两位乘客屏息地盯著白只用笨拙又不熟练的动作打档、转方向盘、看后照镜再煞车,再打档、转方向盘……花了将近五分钟的时间才完成倒车入库。
直到车子熄火,白只听见白雪吐了好大一口气,她没好气地给了妹妹一个白眼,「小雪,姊我的技术算很好了,等明天我考到驾照,一定马上回来载你去兜风。」
白雪干笑,踏著虚浮的步伐下车,踩到地面的瞬间,她感动得眼眶泛泪,她看著严读沉稳地下了车,满心钦佩地道:「小舅,你真的好勇敢,下次姊姊练车不要再找我了,拜托。」真的好可怕。
「这趟是你自己要跟的。」严读好气又好笑地睨了白雪一眼,接著看到白只垂头丧气地走在前头,他毫不犹豫地追上她的步伐。「开得不错啊,明天你一定可以顺利考到驾照的。」
「真的吗?」白只扁著嘴,顿住脚步,想起一路上白雪的惊声尖叫、他紧绷著脸孔的指导,她的自信心立即降到了最低点,对于明天的考试一点把握都没有了。
「相信我,你做得到。」严读的双手撑在双膝上,弯与她平视,眼眸中尽是对她的丰沛信任。
她被他的坚定眼神锁住了思绪,刹那间她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双阵子,只能傻傻的望著他。
这两年来,她知道严读始终用他独树一格的方式疼爱著自己,甚至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会怀疑,他的大秘密是否还存在著……她偶尔还会产生错觉,以为自己是他眼神中的所有与重心,而她近来眼神也总是习惯性依恋地寻著他的身影。
「严读。」
一声陌生的呼唤拉回了她的沉思,也让她暂时逃开严读设下的魔障。
严读一双盛满柔情的眼神在触及不速之客后,快速地复上一层霜,他站起身往前迈去,出声招呼,「妈,你怎么会来姊这里?」
陈巧慧的眼神溜往儿子身后的白只,并将她从头打量到脚,「最近老是找不到你的人,打电话要跟你约时间见面,你也老是找借口敷衍,有正事要找你谈,还得亲自走一趟才能找著你的人。」
严读眉头蹙起,就见白只正伫立在母亲的目光中,他抿紧唇,稍稍移动脚步,挡住了母亲的注视。「有什么事这么急?」他不耐烦的询问,拚命压抑著想要转身离开的冲动。
「嗄?慧奶奶,你怎么来这里了啊?」本已从车库走入屋内的白雪,在瞧见身后没一个人跟上后又寻了回来,她假装没瞧见小舅脸上显而易见的怒气,更不著痕迹地走到姊姊身边牵起她的手,做好随时开溜的准备。
「喔!小雪啊!你小舅舅最近老是不肯见慧奶奶,我有些话想和他谈谈,你就先回屋里吧。」陈巧慧一见到白雪,严厉的脸部线条顿时变得柔和,嘴角弯得不能再弯,面对眼前这位严家老爷捧在手掌心呵疼的千金小孙女,陈巧慧是一点也不敢怠慢。
白雪绽露甜蜜讨喜的笑容,说道:「好的,那慧奶奶和小舅请慢聊,有任何吩咐我们都在屋里喔!」
陈巧慧和严读母子俩感情不睦是严家人心照不宣的秘密,此刻白雪若再继续聊下去,怕是会扫到台风尾,而白只因为极少出席严家的家族聚会,关于这些台面下的八卦更是完全没兴趣,可是事关严读,她就无法坐视不管。
白雪见姊姊一脸还想再继续待下去的表情,连忙使出力气连拖带拉地将姊姊给拉进屋里。
但白只却频频回首,眼神中充满温柔的关切,让严读几乎收不回视线,他知道母亲正在看著他的一举一动,他只好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一并收拾著纷乱的情绪。
「找我有什么事?」
「你知道老爷最近为你挑了个女孩子的事吧?」陈巧慧不浪费时间,直接问道。
严读嗤之以鼻,「这都什么年代了!」
「谁教你近几年身边都没有女朋友,老爷担心啊!」她皱起眉头,假装不在意儿子轻蔑的语气。「老爷亲自为你挑选的女孩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见面的时间也确定了,你就去看看吧。」
「只要见面就好?」严读可不相信。
「当然,如果你们彼此互相欣赏,也可以顺势将这门亲事订下来。」
「妈,你也把我的婚姻打算得太理所当然了。」
他明白母亲的个性,对于自己的父亲极为尊敬亲爱,一旦父亲决定的事,母亲绝对会倾全力去支持并协助完成。
只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婚姻也成为母亲的盘算。
面对儿子显而易见的抗拒,陈巧慧思付著该如何拿捏谈话尺度。
严读却已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你回去吧,我不会和那个女孩见面的。」
她被儿子冷傲的态度激怒,开门见山地道:「这些年来见你总是单身,我和老爷一度还担心你的性向问题……现在看来完全是我多虑了。」
正要转身进屋的他讶然回首,就见母亲一脸笃定地说道——
「你喜欢那个丫头多久了?」
严读抡紧拳头,不予回应。
「一年?两年?三年?还是打从见到那丫头的第一眼便喜欢上她了?」陈巧慧见儿子不打算回话,嘴角撇了撇,「你最好是死了这条心,白只那丫头不可能成为你的伴侣。」
「为什么不可能?」他咬著牙问道。
儿子的回应无疑是承认了他对白只的感情,陈巧慧长叹一口气,回道:「她才十八岁,还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这不是问题。」严读将头撇开,不去看母亲充满怜惘的神情。
「严读,一旦你和她搭上了关系,失去记忆的严薇就得知道白只其实不是她的亲生女儿。」陈巧慧言词犀利,「这是你想要的吗?」
严读浑身一震,视线盯著不知名的远方。
见儿子沉默,她眉头一挑,又问:「还是你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白只其实是白天成的私生女?」
他的神情出现一丝脆弱,看向母亲,心里涌现了许多无可奈何的悲伤,为何在得知他所想要保有的、仅有的爱情时,他最亲密的母亲给予的不是祝福,而是一再残酷的摧毁?
「你好好想想,白只现在才十八岁,她没办法承受外界的指指点点,在严家的羽翼下,她才可以飞得更高更远。」陈巧慧撇开头,不愿看到儿子落寞的神情。「私生女的身分你可以接受,但白只能不能承受?她如果承受了,严薇能不能承受?」
「不要再说了!」他低吼道,一颗心被母亲的字字句句刺得千疮百孔。
陈巧慧被震得倒退一步,她深吸了口气镇定心神,才又说道:「反正已经和对方约好后天见面,你不想来也得来,要不然我会想方设法让白只那丫头知难而退。」
「不准你踫她!」严读口吻冷冽。
「不准我踫她,就做你该做的事!」头一次瞧见儿子如此狠绝的神情,她抚著心口,忧虑这次是否将儿子逼得太紧,但想起老爷对儿子的期许,她稍稍整顿慌乱的心绪,命令道:「总而言之,你最好是断了对那丫头的念头,对你、对她、对大家都是件好事,我先走了,别再不接电话。」说完,她离开得极为匆促又仓皇。
严读瞪著母亲离去的背影,心里充满无奈的恨意。
凭什么她可以决定他的人生?又凭什么她企图主宰他的爱情?而又是为什么,他最后总得像尊傀儡似的,任她恣意妄为的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