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斑二五班的教室内,纪嫣然正站在讲台上,讲解著韩愈的这篇《师说》,「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说:孔子说,几个人同行,其中必定有可以做我老师的人。所以学生不一定不如老师,老师不一定不比学生贤明。接受道理有早有晚,学问和技艺上各有各的专门研究,如此而已。」
话音刚落,下课铃声响彻了整幢教学楼,纪嫣然看著底下的学生有些已经迫不及待的准备站起来了,无奈的笑了笑,合上了课本宣布:「这节课就上到这里,请大家回去背诵全文,明天默写。」
顿时座下响起了一片哀号声,她不以为意,拿起课本正要走出教室,这个时候,班长突然洪亮的叫了声「起立」。全班同学竟然整齐划一的站了起来,微微弯腰,异口同声的说:「老师,祝你教师节快乐。」
纪嫣然站在讲台上,眨了眨眼楮,又眨了眨眼楮,随即莞尔,内心因著学生们的体贴有著不小的触动,化到了面上也是一个爽朗的笑容,「谢谢你们啦。」
走出了教室后,陆陆续续的有擦肩而过的同学礼貌的冲纪嫣然问好,她都点点头微笑当做是回应,绕过了走廊,穿过两幢教学楼之间的藤木架时,她隐隐闻到一股花香。停下脚步探头张望了下,发现古藤架后,一株桂花树遗世而独立,白色的花瓣在角落里静静的绽放著,以香诱人。
纪嫣然禁不住这淡雅的清香,走近了去看,一朵一朵的花骨朵儿好似把枝头都压低了,轻巧的微风,暗送这丝丝余香。难怪古人常说,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赞的就是这天香一般优美淡雅的桂花啊。
纪嫣然的心情因著这花香变得更欢快,教师节,桂花香,多么美好的日子,扬起了嘴角,她的笑容在阳光的映照下格外的灿烂。
「 嚓——」突然,只听得快门声响过,纪嫣然还来不及收起脸上的笑容,就对上了冷冰冰的镜头。
她站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看著这意外闯入的一人,眉头微微皱起,仿佛在等著这位擅自拍照的摄影师的解释。
「小姐,你笑起来真好看!」镜头的后面,是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微卷的头发,刘海稀松的搭在他的额头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懒散。
纪嫣然做事认真,向来最讨厌懒散的人,她问:「这位先生,这里是学校,请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男人的脸上挂著夸张的吃惊表情,他晃了晃手上的相机,笑眯眯的说:「小姐,你不会不知道我在拍照吧?」
他的语气简直就像是在质疑纪嫣然的智商,纪嫣然顿时觉得心里那明镜一般的美好心情「啪」的一下被划了重重的一笔,无论周围是怎么样的纯白,都掩不去那一道难过的污浊。
她双手抱臂,扬著眉毛,不理会男人的无辜,语气恶劣的反问,「先生你今年几岁了?难道不懂法律,就你刚才的行为,我可以告你侵犯我的肖像权!」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奇怪男人,学校的治安简直越来越差了!
男人唇边有著笑意,似乎一点也没有被撩拨,「小姐,人人都追求美好的事物,刚才你站在桂花树下,嫣然一笑,真是美丽的一幅图画,所以我就忍不住按下了快门。」
明明是赞扬的一番话,可是纪嫣然却在心里暗暗地骂了句「猥琐」,她目光如水的看著男子,「先生,请你删去刚才的照片,然后尽快离开校园,不然我就要通知保安了。试想,如果被保安架著出去,那多难看!」
男子的表情先是惊异,然后哗然,最后风骚的拨了拨刘海,微微侧头问:「那如果我就是不按你说的去做呢?」眼神颇具挑衅,仿佛在说「你能奈我何」……
纪嫣然的手木讷的垂了下来,全身肌肉绷紧,理智在提醒著自己这里是校园,要注意形象,可是动作却快于理智,右手伸出,就是要抢去男人手中的相机。
男子猛地退后了几步,双手护住了相机,嘴里却还不怕死的叫著:「哇,美丽的小姐,这下恼羞成怒化成野蛮小姐了!」
「把相机给我!」懒得和他废话,纪嫣然满腹的心思都在相机上,目标是拿到相机,她就可以删去自己的那一张。
他们两个,一追一赶,一躲一进,就像是老鹰在捉小鸡,不过那画面怎么看都好像是小鸡在戏弄著老鹰。
最后老鹰有点气喘吁吁,停下了脚步,但目光仍是虎视眈眈的盯著小鸡手中的相机。
男人好笑的看著执著的她,一双桃花眼格外的勾人,眼底有抹被吊起的浓厚兴趣。
正在这个时候,尖锐的铃声再次响彻了整座校园,上课了,男人微微闪了下神。
接下来的发展出乎了男人和纪嫣然的意料:纪嫣然等的就是男人的走神,趁著那一秒就扑了过去,哪知男人反应也很快,伸长了手臂往后仰,嫣然拼命的去够他手里的相机,太过全神贯注了,以至于忽略了脚下的小石子。
一个趔趄,纪嫣然栽倒在男人的怀里,男人惯性的向后倒,结果后背重重的著地,手上的相机粉碎在地上不说,还没来得及抬起头,胸口又被结结实实的一压,而左颊上贴上了一记柔软。
那是飘散在风中的一朵桂花瓣,带著沁人心脾的幽香,伴随著纪嫣然的跌落,擦在了男人的脸颊上。纪嫣然重重的一个栽倒,唇正好贴上了花瓣,贴在了男人的脸上。
扑腾、扑腾——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安静下来,只有机械化的心跳声。她深深的望进男人的眼眸中,那是一双深邃的褐色的瞳孔,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五秒钟后,纪嫣然率先反应了过来,三下五除二的站了起来,拍著衣服上的灰尘,「那个……那个……」她想找些话来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男人只是一个撑地坐直了身子,单手托著左颊,食指轻轻的摩挲著,那样子像享受,似慵懒。
纪嫣然一时之间不知道眼楮该往哪里放,有点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她低著头,瞥见了相机的残骸。
「喂,你的相机——」她终于找到了开口的理由。
「这下不是随了你的意,正好相机没了,照片也没了!」男人的口吻充满了嘲讽。
「是你自己……不小心,好不好?」纪嫣然的声音越说越小,本来也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结果这么一弄,好像真的是自己的错。本著善良正直的本质,她硬著头皮说:「喂,这个相机多少钱啊?大不了、大不了我赔给你嘛!不过,不过我是看你可怜,才不跟你计较的哦。」
男人抬起头,静静听著她明显底气不足的一番话,不答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纪,叫嫣然,嫣然一笑的那个嫣然,高二五班的班主任。」她公式化的开口,结果发现自己似乎透露了太多。
不想再跟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有纠结,纪嫣然说:「既然知道了,明天到高二年级组来拿相机,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就当她吃了个暗亏好了。
也不等男人回应,拾起地上的课本,纪嫣然往办公室走去,远远的走了几步,想到了什么,又回转过身,压低了声音提醒男人:「喂,刚才的事情不许说出去,否则,我要你好看!」末了,她故意晃了晃小拳头。
望著那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窈窕身姿,男人低声失笑,抬起头望著满树的桂花,想起初见女子时的翩然一笑,褐色的眼眸中流出了浓厚的兴趣。
纪嫣然、纪嫣然,他记住她了!
展延高中呈现著回字形,而回字形的中央大楼则是教务办公大楼。此刻顶端的校长办公室内,迎来了一位意料之中的来客。
齐云在听到门口声如洪钟的一句「请进」后,推门走了进来。举目望去,办公桌后的皮椅上并无人,目光绕了个圈,落在一旁的小沙发上。
那里端坐著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两鬓微白,正拖著下巴,凝神沉思著,沙发前的茶几上,国际象棋黑白子正在僵持著。
齐云走了过来,静静地看著,并不出声。
沉默并没有蔓延太久,一分钟后,校长率先抬起了头,笑眯眯的问:「齐云,这盘棋你怎么看?」
齐云双手插在口袋里,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眉毛,眨了眨眼楮,他说:「轮到白子走棋,白子的王并没有被将军,但是却被黑子逼得无棋可走,这是‘逼和’之局。」
校长满意的笑了,「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还记得小时候你缠著我教你下国际象棋的情景,一晃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叔叔你也不见老,相反越来越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了。」齐云也跟著笑,嘴像抹了蜜一样的甜。
对于他的贫嘴早已见怪不怪,校长也不以为意,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请齐云坐下,「这次你能来展延,我真的很意外。」
齐云但笑不语,听著对面的长者继续往下说。
「国内名牌大学心理系毕业,两年的国外留学经验,怎么看都不该屈膝在我们这小小的展延啊?齐云,有时候我真的弄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啊?」
「哪有什么想法?不过是想找份既清闲,又是自己感兴趣的工作。」齐云双手放在膝盖上,脸上的笑容放大了几分。
校长点了点头,眼底滑过一抹睿智的光芒,「这次正好心理老师合约期满就走人了,本来我还在想请人事部门再找一个心理老师进来,结果你有这个意向,说实话,我还是很开心的。」
「那也是我的荣幸啊,叔叔,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齐云俏皮的说。
「你啊……」校长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看著这个小子长大,有几斤几两,他心内是有数的,除了个性散漫随意,为人却是很不错的。
正事谈完,校长换了个话题,「你爸爸最近还好吗?」想当初,他和齐云的爸爸是战友,关系匪浅。
齐云做了个鬼脸说:「还不是那样?骂人的时候中气十足,脾气上来了就要实行皮鞭教育。」
校长听得咯咯直笑,随即想到了什么说:「你也别怪你爸,他一心一意的等著儿子继承他的道路,结果你却偏偏要做这份闲职。如果不是……当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以你爸的个性是绝对不会同意你学心理的。」
齐云耸了耸肩膀,眼底滑过一抹暗色,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的轻松灿烂。
这时,秘书小姐走了进来,提醒校长接下来有一场教学会议要开。
齐云率先站了起来,态度恭谨的说:「您有事就先忙去吧,人事部那边我已经去报道了,明天就可以正式上任了。」
校长满意的点点头,想起了什么似的对齐云说:「晚上七点展延在东方假日酒店有个小宴会,庆祝教师节,你也来吧,我们给你开个欢迎会。」
齐云明白却之不恭,点了点头,准备离开校长室,放在口袋里的手模到了某个硬物,他突然转过头,加问了一句,「教师节宴会?那全校所有老师都会出席吗?」
虽然疑惑,校长仍是点了点头。
「好的,我会准时出席的。」手放在额头做了个致敬的动作,齐云离开了办公室。
下楼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硬物——是相机内的存储卡,虽然那个相机因为纪嫣然的「猛烈」行为而碎了,但内存卡却完好无损。相信这是纪嫣然绝对想不到,知道后也会气的吐血的事情。
想到她抓狂的涨红的小脸,一双大眼然后浓浓愤怒的样子,齐云突然觉得,来展延似乎又多了点乐趣。
「啊切——」坐在办公室内正在披著作业的纪嫣然第N次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棒壁桌的高二六班的班主任顾晴荷转过身来,关心的问了句:「嫣然,你怎么啦?一直打喷嚏的,是不是感冒了?」
纪嫣然抽出纸巾擦了擦鼻子,摇了摇头,她没有感觉任何的头晕或是发热,肯定没生病,她想起刚才在藤架后闻到的桂花香,如醍醐灌顶,「我没事,可能是花粉过敏,没有大碍的。」
听她这么一说,顾晴荷也放下心来,视线转回电脑屏幕前,上网看著消息,边看嘴也没闲著,「嫣然,你知道现在什么类型的男人最吃香吗?」
纪嫣然头也没抬的批著学生的古诗文默写,回了句:「什么类型的?」
「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有著深邃的眼楮,个性爽朗活泼,幽默而不失风趣的男人。」顾晴荷念著网友们的结论。
纪嫣然根本没有专心听,落在耳朵里的也只有一句「深邃的眼楮」,脑海里突然浮现那双褐色的会吸人的眼眸,随之浮现的是那张让她觉得很欠扁的轮廓分明的脸!
抖!
她嫌弃的撇了撇嘴,算了吧,这男人要称得上最吃香的男人,那比牛会弹琴还要令人震惊好不好?
「嫣然,你在不停的摇头晃脑做什么?」一旁的顾晴荷问。
纪嫣然模了模头,笑说:「没事,没事。」
彼晴荷却来了聊天的兴致,「嫣然,我老公单位最近新来了几个不错的男生,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顾小姐和嫣然一样都是二五年华,却是早早的踏进了婚姻殿堂,爱情甜蜜,所以十分的爱做红娘。
一如往常,纪嫣然笑眯眯的应承下来,「好啊。不过我看不看得上,就很难说了哦。」
「你啊——」顾晴荷捏了捏她的小脸,「都不知道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男人?明明是一次恋爱经历都没有的大美人,按理说很抢手啊,结果感觉上你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千帆过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了。」
「晴荷啊,感情最重要的就是有缘。我明明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怎么你说的我好像是不想嫁出去一样。」纪嫣然小小的抱怨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每次对著那些相亲的男人,总是不来电。最最奇怪的是,她家的父母似乎比她还不急。
想到自家的父母,纪嫣然心里又小小的黯然了下,父母住在离本城不远的江南小镇,不知道是不是她生性凉薄的关系,她鲜少回家。每次打电话也就是汇报一下近况,父母呢,也是关心一下她的生活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纪嫣然无奈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