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是空的。
她还没有回来吗?以为她下午就该回来了,才没有再去莫家大宅。
现在的她,在干什么呢?
莫尚锦脱了鞋子放到玄关处,环视著空荡荡的屋子,起身走到卧室,床上带著她淡淡的馨香,她的一颦一笑在屋子里如同影像般显现。
他们之间……有爱情吗?想著盈盈的话,他的心也有了些微的动摇。
她会在洗手间里告诉他,牙膏不用由下往上挤,因为软体的牙膏怎么挤都可以正常地出来。然后会告诉他小时候母亲会买那种硬硬的外壳牙膏,每次都对她中间挤牙膏的行为看不惯,只要看到都要小小批评一下,可她还是会忘记。
她会在厨房煮不同颜色的豆类汤。她系著可爱的麦兜图案围裙,笑著边洗豆豆,边告诉他关于豆类的知识。红豆可以补心,绿豆补肝,黄豆补脾,白豆补肺,黑豆补肾。因为知道他的心脏不太好,所以她煮的豆类里常常都是红色的。
她会拿著吸尘器到处走,穿著花色的人字拖一步一步地认真吸著每一个角落。她说自己在家里也会备用一双花色的人字拖,因为她认为自己最漂亮的地方就是脚丫子,一定要把最美丽的地方献给家人看。
那么她在他这里备用人字拖,是否也是把他当作家人看待呢?
双层冰箱上还有她贴著的黄色便利贴。
歪歪扭扭的字体真的称不上好看,她都笑著说自己这个叫做个性,如同她的名字般。
他们之间只是过著与平凡夫妻相同的生活,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两人之间的相处视同普通的朋友,除了偶尔的相敬如宾,剩下来的便是各顾各的事情吧。
门口有钥匙转动的声音,是她回来了吗?
「来来来,夕涯上次你送的那张CD,我放了几次突然放不起来了,你看能不能用什么修复液弄好。」她的声音夹杂著愉快的清脆。
「姗杉,你就让我光著脚丫子进来?」莫夕涯淡笑著站在门边。
花姗杉转过头来,笑了,「哦,不好意思啊,平日也没人来,我在家也没想到多备拖鞋,你先用莫尚锦的吧。」
可是她翻来找去,就是没找到他的。
「哥。」莫夕涯站在门边看到了卧室里出来的莫尚锦。
莫尚锦淡漠的脸上只点点头,「吃了吗?」
「还没,你带外卖回来了?」她关上鞋柜,站起来朝他走近。
却被他揽肩朝厨房推,「买了披萨,你热下给夕涯吃。」
突然被他亲密地靠著,她有点不太自然,「那个下午和盈盈约会怎样?还愉快吗?」
靶觉到肩上的手一僵,她反过身来,看到他的眼又冷了几分,「怎么,她惹你生气了?」
「没,吃得很愉快。」他撇过脸去。
「真的啊?说来八一八啦,怎样怎样?」她凑近他,手肘踫著他的手肘。
他没来由地伸手按了她的脑袋一下,狠狠地按到自己的胸口上。他的指尖依旧冰凉,触模在她滑腻的脸上带著轻柔。
「唔……」她被闷在衣服里,缓不过气来。
「哥,姗杉……」莫夕涯走进厨房,手里拿著那个被修复好的CD,「呃……」
看到这一幕,任谁都会尴尬,「我记起还有事,我先走了。」
「披萨……」还没吃呢……但她已经听到了关门的声音。挣脱开他的怀抱,她瞪了他一眼,「莫尚锦,你干吗?」
莫夕涯一定误会了。
「刚才你的头发勾住我的衬衫纽扣了。」他说完就走了出去。
「哈?」她模模自己的头发,哑口无言。
她都把头发挽在脑后了,怎么勾住他的衣服了。真稀奇了。
「哎哎哎,跟我详细说说你和你初恋女友的进展啊……」她快步走出去,也忘记责备他刚才在夕涯面前的失礼了。
莫尚锦不理她,径直走到书房找书。
她跟著进去,花色的人字拖在地板上敲敲打打地敲出声,她绕著他的旁边,笑得一脸春风得意,「怎样,那个女孩不错吧?我就说嘛,人的一生就该找一个可以相濡以沫的人,相伴到老,厮守一生。」
不需要海誓山盟,也不用甜言蜜语,只要带著淡淡的,一丝柔软的温馨淡雅就够了。
像盈盈那样的女孩子配他,应该很合适吧。
他翻著书,纸页「哗啦啦」地响,半推开的窗户微微地吹进冷风。
她脱了拖鞋,光著脚丫子跑去关窗户,白皙的皮肤衬著书房的柔和灯光,特别的夺人神采。
他的手按在书面上,倚靠在书架上的身子略带沉思地看著她的身影。
冬日的她,有著阳光般的温暖,偶尔踫著指尖的时候,也总带著温温的热,像是烧到了七十度的温水,不冷不热,很适中。
她关了窗,却在玻璃窗里看到她身后的他,「怎么,要看夜景?」
「你啊。」他几不可闻地叹息,盘腿坐到了地上。
「啊,你等等。」她拿起沙发上的两个靠垫,一个塞到他身后,一个递给他,「地上凉。」
若是白天,她定不说他,因为窗外的阳光正好可以照进来,整个人都可以懒洋洋地沐浴在阳光里,可是晚上不一样,温差更大。
他笑了笑,眼神里闪著星子般的幽光,把靠垫放到地板上,伸手拉她一起坐下,「陪我看会书。」
「以往你不是晚上工作吗?」她有点古怪地看著他手里握著的杂志。
爱情……果然让人改变往常的思维啊。
她内心感慨,嘴上更是不死心,「怎样,她喜欢服装?」
她朝他手里的杂志正在翻著的一页看,那是一件很漂亮的礼服,深蓝色的丝绸质地,一眼乍看,仿若深蓝色的海底。
「谁?」他又翻去一页,看到了家居。
她瞪他一眼,「盈盈啊,你这个人怎么老打太极?」
她知道他没有谈过恋爱,虽然长得一表人才,随便套件衣服往阳光里一站也算得上风度翩翩,但他自小生活在商业培养精英的苗子圈里,也无暇顾及别的,到了纨裤子弟追求美女的年纪,他又去了国外留学,后来便是……遇见了她。
「莫尚锦,我挺内疚的。」如果她知道他曾经和盈盈还有过那么一段,她一定不会拉他下水,也不会诱哄他一起踏入协议的婚姻。
这样,他就又少了几年可以恋爱的时光吧。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个负责任的人,但她也不希望因为自私而绑著他,「如果当初我们没有结婚……」
「那也不会和她结婚。」莫尚锦淡淡的声音听得不太真切。
她与他一起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后面的书架,她的身子几乎就是依偎在他的怀里。
无声地叹息,在她看不见的角度。
「哦?」她诧异地抬眼,「因为你不会追求别人,所以照样被人追走?」
他模模她的发尾,笑,「算吧。」
像紫沐苏那样闷骚型的男子,就算盈盈爱上别人,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回头找他吧。如果自己够聪明就不该与狐狸那般的男子为了一个古怪的女子对峙。
「啊,你真没出息!」她坐正身体,戳戳他的肩膀,「看你平日那么冷漠又耍酷的,大家都被你骗了,其实你不接触女性是因为内心的腼腆与害羞吧?」
「……」他无语。
「或者是你根本就不会追求人?没有那个经验吧?哈哈。」她嘲笑他。
比起他,自己好不了多少,也没有恋爱过,可是她起码知道每个人都会遇上那么个人,可以相濡以沫。
「不如我来当你的试验品啊?」她笑完了指著自己的鼻子,说,「来,把我想象成盈盈,如果你喜欢的女孩子就这样坐在你旁边,你会想做什么?」
「我应该做什么?」他反问她。
她翻翻白眼,没好气地教训:「当然是亲吻啊。你连KISS都不知道吗?」她两百个不相信。看平日对他投怀送抱的女子也不少,他又不是植物人,自然会生出枝来。
「怎么啦,不说……」话字被他突然来袭的脸覆盖。
他的唇,冰凉似夏日可乐里的浮冰,轻柔地淡淡刷过她的唇,轻巧地似鱼儿般刷入她的唇间,柔柔地,仿佛微风过境吹倒的稻田,散发著自然的香气,把夏日最炙热的阳光带到了她的舌尖。
她的手不自觉地抵著他的胸口,脸因这样的踫触而渐渐染红。仿若夕阳西下,最后一抹晚霞点缀著白皙的皮肤。
杂志「吧嗒」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迷失在他的柔情里无法自拔,由著他的引领,一步一步慢慢地踏入那个妙不可言的甜蜜城堡里。
他却只是轻柔地亲吻著,点点落在她的唇间,唇角。
「唔……」她发出一个单音,在他辗转吸吮间,慢慢让思想回笼。
「喜欢吗?」他的声音似若夜晚里流星划过的魅惑。
她的心在刹那跳若惊雷。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眼里,心底,全身,只能感受得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声。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小鹿乱撞啊……」她呢喃,熏红的脸红润得让人想吃上一口。
他笑著,微微飞斜的眉眼,翘著。
「那个莫尚锦……」她咽了咽口水,恢复平静的神色,一双眼亮晶晶地盯著他,「我觉得你一定可以成功追到盈盈。」
因为他刚才就害她差点惊慌失措,小鹿乱撞,心跳加快。
他的眉眼却没有因此更加舒展,反而带著隐约的懊恼,「是吗……」
「嗯,一定的啦。」她伸伸懒腰,「嗯……我有点困了,先去睡啦,要好好把握哦。」
她举手拍拍自己被吻得微红的唇,做出打呵欠的姿势,起身拿起人字拖走了出去。
她的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他深深地思考,未解。
「想要知道还不简单。」曾盈盈单脚跷在莫尚锦的办公桌上,邪邪地笑著不怀好意,「一个女人爱不爱你,从她的醋劲有多大里就可以看到了。」
他皱眉,不理睬这个从天而降占领自己办公地方的人。
盈盈叹息,端起桌上秘书泡的咖啡抿了一口,「所以说,你们这些男人啊。仗著自己多帅多有钱似的,跩得二五八万似的,说不准她心里就没你呢。」
「下去。」他冷漠地道。
「什么?」她没听明白,手里还拈著咖啡杯。
「我说从我的办公桌上下去。」他淡淡的声音里带著一丝不耐烦。
盈盈吐吐舌头,男人生起气来也是毫无章法的。
痹乖地跳下桌子,不经意地瞟到百叶窗外正朝这头走来的女子。
她的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嗳,莫,你想不想知道在她心里你有多重要?」
莫尚锦斜眼瞧她,一副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门把在这个时候传来声响。
盈盈一个跌跤摔在莫尚锦的怀里,整个人趁势抱住他。
花姗杉拿著文件打开办公室门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了这一幕。
哇塞,速度够快的啊。昨天还在那边哼唧自己不会追求女生,今天就看到他们卿卿我我搞到办公室里来了。
她神色自若地把文件放到他的桌上,「莫总,请签字。」
她的声音很正常,与平日无意,低垂的眼皮也没有眨一下,眼前的情景好像透明般的。
莫尚锦的眉还是微皱著的,没有讲话。
「啊,莫,人家脚疼。」盈盈更加依偎住他,像一条小蛇,吐著芳香的舌尖,紧紧地缠绕在蔓藤上般。
「我迟点来拿文件。」花姗杉很识趣地要走,转身的瞬间还朝他若有似无地眨了眨眼,仿佛在传达「成功啦」的信息。
他的心情,没来由地更糟糕了。
「她有什么反应?」盈盈从他身上爬起来站好,整了整自己的衣服。
「没什么。」正是因为什么反应也没有,他更加的沉闷。
「哦。」盈盈应著点点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又看了他一眼,「但你有反应。」
他的反应,完全像是一个弃夫,被孤零零地丢到窗外,任他自生自灭。
他没接她的话,也知道她会说什么。转动椅子,把身子对著了办公室内的落地窗上。
窗外的景色依旧,熙熙攘攘的城市,拥挤的人群,美仑美奂的建筑物。
只是那一处的风景,看似少了点影子。
盈盈放下杯子,低低地道:「其实女孩子的想法很难猜,她无所谓的样子不表示她不在乎。而你,现在也该收回当初的那番话了吧。」
他……不是没有感情的。
看他还是没有发表见解,盈盈无趣地摇头,「明天紫就要回来了,我也不会来搅和你们了。自己看著办吧。」
这么傻的一对,任他们自己雨后彩虹吧。
盈盈刚走,桌上的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
「加油啊,老男人。」盈盈的短信。
他欲删掉,另外一条信息也跟著进来了。他打开——「莫尚锦,什么时候我们去把婚离一下吧。」
「啪嗒——」他把手机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