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葛月儿有精力修复古画,泰阳特准她下飞机的当天不必工作,提早休息。她梢作梳洗后,便打了通电话给她三姊葛雪灵。
「喂,三姊,是我。」
「你会不会接那份工作?」葛雪灵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
「接。这次挑战性很大,值得接。」
她没提初见「太阳之子」那幅占画时的强烈冲击,这是她愿意接这份工作的真正理由。另外,她自己尚厘不清对那画的特殊情感,在没弄清楚心底的感觉前,她并不想与任何人分享那种感受。
「那我何时可以见到你?你不需要立即展开工作吧?要不要先到我这里小住几天?」葛雪灵充满期待地问道。
「不了。我想马上工作。」早点完成,也好早点远离那个难搞定的连泰。
「那……好吧。」葛雪灵知道月儿决定了的事,任谁也无法更改,「不过,我真的很想见你。等你可以暂时放下工作时,一定要来找我。我好想你。」
「好,我尽快。我也想你。」
币上电话,葛月儿便呈大字形地倒卧在床上。
也许是时差的关系,她怎么也睡不著,左翻右转,显得很浮躁,最后索性不睡,到屋外走走。
今夜虽不是月圆之夜,但下弦月仍然明亮照人,走著走著,她来到一间与主宅有一小段距离的小屋子前。她直觉这是一间车库,而且这扇门的后面,似乎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强烈地召唤她。
于是葛月儿像个夜行者,偷偷地打开那简单的门锁,推门而人——
里面一片漆黑,但她彷佛早就知道电源开关在哪里,啪地一声,电灯真的被她打开。眼前的景象,让她有些惊诧与莫名的兴奋。
车房里除了有宾士跑车之外,最抢眼的该足放在左后方特殊角落的摩托车。她一眼就认出那摩托车,它是一九四0年代的哈雷!
这车对她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她有如中邪般地快速走近那辆摩托车,脸上的泰纱在移动中晃动,假发在一刻也成了累赘,她真想一把将这两样东西给拆下来。
不过她现在的身分,不允许自己这么做,本以为她不一定会接这个案子,没想到这差事还是阴错阳差地落在自己身上,自然得随时谨言慎行,不能以真面目现身。
不管了,先看看那车再说。
她像个朝圣者般站到它的面前,巨细靡遗地自上而下,从左而右地看个不停,最后才伸出手,轻轻地抚触它的车身。
冰凉的感觉立刻自指尖透了过来,也传进她的心底。
「别踫它!」一声极度不悦的叱暍声,突然自她的背后响起。
紧接著,她听见车库的门被人用力踢上!
「谁准你到这里来?又是谁让你模这车?我该怎么说你?小偷?偷窥者?还是不安分的女人?」
「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睡不著出来散步,正巧看到这间屋子,所以就进来瞧瞧。」她连忙解释。
「瞧瞧?!」他冷哼了声。
「只是好奇。」她仍放低姿态解释。
「好奇?你没瞧见上面‘不准进入’的警语吗?真该把你那张遮脸布给扯下来,仔细看个清楚!」他仍然得理不饶人。
「你干嘛用这种口气说话!」她被激怒了。
「做贼的还有理由纠正别人?」
「你——你说谁是贼?我只是模了哈雷几下,哪有偷?太过分了!」
「这次模,第二次就会想,第三次自然会偷!」
「你这是什么推断法?你的脑袋究竟是用什么做的?」她也不客气地反驳。
「别跟我说数学的问题,若真要比,你差得远!我郑重的警告你别踫那车,否则你可以请回了!我说的是回纽约,不是回你今晚下榻的房间。」他仍在气头上。
「你——这车是你的吗?」
「是我的。」泰巴勒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
「泰巴勒?!」葛月儿惊讶地低喊,「是您的?」
「谁让你起来的?脚受伤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泰阳转过身子看著泰巴勒,嘴上虽然责备,但是心底却藏著关怀。
「少爷,是您的声音将我带到这里来了。」泰巴勒以泰语似笑非笑地点明他出现的原因。
泰阳的脸色匆而青,匆而红,一时接不上话。
至于葛月儿,则是非常感谢泰巴勒的适时现身,她忙不迭地追问:「泰佬,这哈雷还可以骑吗?」双瞳闪著跃跃欲试的光彩。
「当然能骑,我几乎三天两头就擦拭它,外加发动,半年一定做一次车体大检,以确定这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家伙还能启动。」
「哇!真是太棒了。」此时她的神情与口气,就如一个热爱户外活动的辣妹,而非一个专门修复古画的古典仕女。
泰巴勒在这一刻,已看出眼前这充满生命力的女孩,是个能静能动、多才多艺的才女,但显然,他家少爷没瞧出。
「你想骑它?」
「想。」她肯定地说,连看也不看泰阳一眼。
「我不准!」泰阳出声反对。
「少爷,您忘了,这车您已转送给我了?」泰巴勒提醒道。
「我——后侮了。我现在以高价向你买回。」他有些窘迫,试图扳回颓势。
「哈雷对我是无价之宝,我必须很遗憾地表示:我不卖。」泰巴勒平静地回应。
然而,这时,葛月儿却脑筋一转:心中有了疑问。
泰巴勒怎么看都不像会视哈雷为宝贝的人,因为泰巴勒眼中,并没有看到心爱之物时,那种无法自已的眼神,反倒如平静的湖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泰巴勒,我想我不该骑您的无价宝,请容我告退。」她决定退出这场争执战。
但才一转身,泰巴勒就喊住她。
「等一下。」
「你想做什么?」泰阳不安的问道。
「什么事?」她看向泰巴勒。
「拿去!」空中登时冒出一把钥匙。
梆月儿仿若天生的舞者,立刻以一个俐落的高跳动作,毫不费力地接住那把车钥匙。
泰巴勒笑了,「你应该是个好骑士。」她不但接得快,而且接得好,必定是个身手敏捷的人。
以她看哈雷的眼神,还有当下就决定骑它的口吻,泰巴勒知道这些泰纱与长发,只是她的掩饰。
「谢谢,可是您确定吗?」她看著钥匙再问。
「确定,去骑吧。」泰巴勒十分肯定。
「泰巴勒你疯了!这型号的哈雷全世界只有一辆。」泰阳沉不住气地大喊。
「我知道。」
「知道你还让这个戴面纱、留长发、身材娇小的女人骑?你不怕它回到你面前时只剩下钢片?」泰阳讽道。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泰巴勒说了句佛家偈。
「老天,什么都可以舍得,但把只有一件的东西,也舍得给一个这样的女人,那就叫作愚蠢。」泰阳知道不该这么说一个自他少年,就开始陪伴自己的长辈,但他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少爷,您今天的火气很大,瑞士的雪没让您回复到从前看山是山,看山似山,看山不是山的境界吗?」
「你现在还跟我说禅!」泰阳大叹了口气。
「我看还是还给您吧。泰巴勒。」月儿虽不喜欢他如此藐视自己,但他为泰巴勒著想也没错。
「我说让你骑,就让你骑。错过了,今后也许你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泰巴勒意味深长地再问:「你愿意失去这机会吗?」
「我——」她再度犹豫。
「骑这车的机会,就像遇见生命中的‘良人’一般地难。你有机会遇见对方,难道不想抓住他?」泰巴勒一语双关地说。
「这——」她无法立即应对。
「泰巴勒,她不骑,你干嘛一定要她骑?」
泰巴勒但笑不语,睇著葛月儿。
「好,我骑。」她决定和泰阳唱反调,更何况她真的想骑那辆哈雷。
「奸好享受它带给你的快感。」泰巴勒这才露齿而笑。
「泰巴勒!」泰阳再度大声反对。
「少爷,你若不放心,就和她一起骑这样她可以骑哈雷,哈雷也可以因为你,而不会成了碎片回来。」
梆月儿与泰阳面面相觑,有尴尬,有不甘,还有一时难以厘清的情绪充塞在彼此之问。
「快去Enjoy呀!」泰巴勒催促著他们快去骑车。
梆月儿这才笑了,「谢谢你,泰巴勒。」然后迅速将钥匙往车孔钻去。
轰!轰!轰!独属于哈雷的排气声响,就这么充满在这问车库里,她不加思索地跨上车座,下一秒钟,另一人也跨坐上来。
「你干嘛?」她惊叫。
「保护泰巴勒的无价宝。」泰阳说得理直气壮,并以双手拙住她的小蛮腰。
她的心跳倏地漏跳了一拍,感到前所未有的麻颤感,透过他的大掌传导到她的全身。
以化学理论的解释,那是一种催化作用。就是这种「催化作用」,让她理解到这个男人的身体、言语、长相,对她的影响已战胜她的意志力。
为了挣回理智,她不客气地对身后的他说:「你可以保护无价宝,但不要抱住我的腰。」
「你以为我是在抱你的腰?拜托,我只是不想拿自己的命作赌注。以哈雷的速度,加上你那不成熟的技术,一不小心,我就会被摔出去成为车下亡魂,而哈雷也会支离破碎。再说,你那哪叫作‘腰’?勉强可以称为竹竿,只是外面包了层皮。」他虽然这么贬低她,但却无法否认先前那种带有电流的麻颤感,对他所产生的诱惑。
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女人实在太瘦了,腰围顶多二十一寸,小到不行。想她的胸部,可能也是块洗衣板。
谁要是娶她当老婆,怕得常常「吃素」。
突然,他被自己这不经意攒出的念头给吓了一跳。
她是洗衣板或是嫁给什么人,关他什么事?
准备启动车子的葛月儿,听到他如此眨低自己,气得加足马力,撂下一句狠话:「那你就握好竹竿,免得我因受了刺激,或是技术不佳,将你打横摔出去,一命呜呼!」死猪头!
呼地一声响,哈雷就如火箭般地冲出已事先被打开的大门。
「该死的小女人!」泰阳没料到她会这么蛮干,气得大咒。
「你骂谁是‘小’女人?自大、可恶、坏嘴巴的臭男人!」她立刻还以颜色。
二人的咒骂声就在月光下渐远……
直到渐渐听不见他二人的声音,泰巴勒这才展颜笑了。
如果一辆老哈雷,可以为少爷换来个多才多艺,又能引起他情绪波动的「妻子」,未尝不是笔合算的交易。
泰巴勒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将原本套在脚踝上的绷带取了下来,愉快地揉著脚。
他根本没有受伤,只是希望借此机会,让少爷自己去接机。因为在他和岳儿通E—mail的过程中,他直觉岳儿对少爷会是个有趣的挑战。
说不定一向眼高于顶的少爷,会因此而坠人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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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阳与葛月儿这对俏佳偶,一路上仍然争执不断,但也许是月色迷人,也许是空气冷凉,也许是天地之大,也许是这一刻只有彼此相伴,也许是肢体在急驶中,必须更加紧密的接触,总之,彼此间的烟硝味渐渐淡了下来,双方的关系似乎慢慢在改变,虽然他们都不愿承认。
在欧洲大陆骑车,最过癃的地方就是地大,越辐远的地方越没有限制,可以说是最佳的竞技场,葛月儿索性放开胸怀加速地往前——
泰阳的阻止声再次传来,「停!」
「Why?」她才不停呢。
「我来骑。」他命令道。
「不要。」
「叫你停就停,否则明天就搭最早的班机回纽约,我不需要一个不听话的雇员。」他威胁她。
「那是明天的事。现在我是驾驶,你得听我的。」她得意地宣告,下一秒却惊声尖叫,「哎哟!」
原来,泰阳刻意在她的小蛮腰上哈痒。
「你在干嘛?」她又怒又窘。
「叫你停车。」他毫无歉疚之意。
「这种烂方法只会让我们双双阵亡。」她反驳。
「停是不停?」他又用指尖戳了下她的腰,再次警告。
「你——你真的很——」她在想该用什么字眼形容这个男人。
「停!」他再次令道。
「不!」她咬牙道。
他于是将双掌往上栘至她饱满而尖挺的胸部,而且罕牢地将它们罩在其中。
「啊!」她瞬间惊叫出声,浑身打颤,欲望有如电流排山倒海地袭来,也袭向泰阳。
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不规则,胸膛也因此上下振动。
她立即煞车,除了受不了这种燥热的刺激外,是因她还看见一只小动物突然冲出来,但车子却因此意外打滑。
「小心!」她再度大叫,警告后方的泰阳,「啊!」
她心付,这一跌,她的命不要紧,但泰巴勒的哈雷恐怕得大修。真是太对不起他了。
同样练过体操的泰阳见状,立刻抱住与自己同时飞出车外的葛月儿,本能地以自己的身体保护她。
砰地一声,二人就这么飞跌在地。
泰阳当下感到尾椎有些疼痛,但却没有出声喊疼,倒是葛月儿觉得自己真幸运没摔伤。
当她回过神时,才知道自己身下有个「垫背」。
她连忙离开他的身体,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他试图坐起来,但却使不上力。
她看出他的不适,有点内疚,「你还好吧?」
「还好。如果不好,你打算怎么办?」看见仍然罩在葛月儿脸上的遮面纱,他再次有股冲动,想将它一把扯下。
「我会救你。」她说得很肯定。
「哈——」他霍然大笑,「怎么救?」显然不相信她的话。
「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瞧下起女人。男人会的,我都会,男人不会的,我也会。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她自信中仍不经意流露出女性的温柔。
「。」他故意露骨地说。
「你说——」她吸了口气,实在很难想像,像他这么俊美的男人,竞用这种字眼形容伤处,好不优雅。
「你打算怎么救我的屁——」他又说。
她涨红脸,连忙以手捣住他的唇,「别说,转过身,指出正确位置,我自会处理。」
「哈哈!」他坏坏地笑言:「那你得先扶住我的手臂帮我转身。」
「好。」她立刻动作起来。
但泰阳却在这时,出其不意地将她的泰纱扯下半边。
梆月儿委实没料到他敢这么做,但仍机警地快速侧过脸,旋即怒骂:「你这个肤浅的家伙!」
「我只想看看你的脸,和肤不肤浅无关。」他说。从脸上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你想看什么?又期望看到什么?」她立刻将被扯了一半的面纱罩回去,继而转身质问他。
他没有说出心中的疑惑。其实他只是想看看,她和多日前在纽约飙车,脸上有个怪疤的女孩是不是同一个人?
那夜,他看得不是很分明,也没将那女子往心底放,只是岳儿会飙车,那怪疤女孩也会飙车,两人的双眼又有点神似,这才引起他的联想。
他只想求证一下罢了,并不打算让她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只说了句:「你不知道我可以让钟楼怪人变成王子,让歌剧魅影中的‘魅影’变为俊男吗?」他暗示自己的本事。
梆月儿则是讽笑,「你以为自己是上帝?还是那个闻名的整型界怪胎——泰阳?你还是先整好自己的X股吧。拜托,别再作白日梦了。」
「哈——好一个惺惺作态的女人。就是,干嘛为了维持形象而说X股?这话没有人听得懂。再不然,你也可以称我的宝贝为‘尊臀’,那不是更优雅些?」
「你爱玩文字游戏就一个人玩,我先走了!」她毫不费力地从草堆里站了起来。
他却抓住她的裤管,不让她走,「想丢下我,门都没有。」
「啊!」她再度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老天,她到底是踫到什么样的怪胎?
「你放手啦!」她故作正经地命令。
「不放。」他赖皮地说。
「有本事就自己爬起来,我不救—个偷窥狂。」
「你也当了一次偷窥狂。」他瞥了不远处的哈雷机车。
她立即翻了个白眼,「那哪叫偷窥?那叫看一眼。」
「我的也叫看一眼。」他反将她一军。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到底可不可以自己站起来?」
「我不知道。」他脸色倏地一整,也没把握。
「那我得先为你固定尾椎,再叫救护车。」她再次蹲下去,但忽然又站了起来。
他看著她匆上匆下的动作,遂问:「后悔了?」
她则警告他,「你不可以再拆我的面纱,你能答应我吗?」
「如果不呢?」
「那我就让你在此自生自灭。」
「最毒妇人心。」他邪肆地讽笑。
「闭上嘴巴!我说到做到。」她硬起心肠威胁他。
「女人!有没有人说你不像女人,而像男人?」
这话勾起她的隐痛,牙一咬,她死不承认,「没有。」
「也对,在某一方面,你是女人。」他刻意瞥了一眼她高耸的双峰。
她愤而起身就走,「我不要跟你这个讨厌鬼讲话!」
定了一段距离,她从口袋抽出手机,准备与泰巴勒联络,却发现它被摔坏了,气得她在原地直跺脚,「今天真是走狗屎运。」
「喔喔!你说粗话。」他的声音突然在她身边响起。
「你——你——」她转过身子,看著近在咫尺的泰阳,惊诧得语不成句。
老天!他没事?
「我练过轻功,所以不会这么轻易地跌得半残或半死。」他坏坏的笑著自夸。
「老天无眼。」她白了他—眼,受不了他的自大。
「诅咒人,不好。」他白兀全没有动怒。
「你别再管东管西的,真像个女人。」她抱怨道。
「下次不准再让我听到这句话!」登时,泰阳先前的笑容,快如闪电地自那俊美无比的脸上撤去。
她犯了他的大忌——说他像女人!
这个男人还真阴晴不定,难搞。明天她还是打道回府吧,再不就先去三姊那里散散心。
「我明早就走。」她也冷冷地回应。
「不准走!」他命令道:「太迟了。」
「笑话!你以为你是谁?什么叫太迟了?」
「合约你一定没看清楚。」他冷笑。
「哪一部分?」
「雇方自行提前解约,需赔偿雇主原画作双倍价值的赔偿金。你够富有吗?‘太阳之子’的市价是一千万美金。双倍就是两千万美金,你有吗?」
「你这只伊甸园里的恶蛇!」她怒骂。
「彼此,彼此。」他为自己的胜利窃笑著。
其实哪有这条合约,但谁敦她敢招惹他。
他发现此刻自己还真的有点像伊甸园中的那条恶蛇,但只有一点点像,他可不承认自己很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