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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93z 第5章(2)

「别哭了。」

突来之声,让战栗哆嗦的珠芽,瞬间止泣。

她抬头,豆大的泪,落得急凶,怎么也收止不住。

方才看到海蛟狠厉张嘴,一口要吞噬他的惊悚景象,吓坏了她。

「呜——我以为你被吃掉了!那只恐怖的海、海蛟——呜呜呜呜……」后头几句含糊,是臭骂海蛟的可恶和可怕。

区区一只蛟物,岂能伤他?

担心他,不如去担心那只连让他回首招架都省下的家伙,被他打碎多少颗牙,兴许,连鼻骨也凹陷下去了吧。

强烈的冲击力道——他的拳背,及海蛟鼻牙的冲击——震碎他的水镜,连带影响她眼前那面。

海蛟的残血味,混杂在海潮间,染红一隅,带有野性的味道,尚未被稀释干净。

「你究竟将我想得多弱小?」她眼中的他,是风一刮便倒的柔弱文生?

海龙不发威,被当成了蚯蚓?

她没回答他,只是伸手过来,要环腰抱住他。

然而,水镜能传形传音,并不能真正缩短距离,两人实际相隔太远、太远,她根本抱不到他。

可她还是固执抱来,朝水镜映照出来的腰际间,圈住,脸颊熨上冰冷的海水镜面,她仍在抽泣,小小双肩,一抖一抖的,镜面撩弄出微小涟漪。

涟漪,何止仅产生在镜面?似乎……也在他冰凝冷静的心湖中,荡漾开来,一圈,又一圈,扩散著。

缥缈的,虚无的拥抱。

她没能踫触到他,可腰际间,暖暖热热的,她纤细手臂的力道,轻颤,以及抵在镜面上的吐纳,都真真切切,传递过来……

他像被搂抱住,扎扎实实地。

淡蹙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看著她的发涡,有股想伸手揉上的念头。

但他不像她蠢,以为触模水镜,就能踫到她……多此一举的笨行为,他不会去做。

「那条海蛟,对我而言,比条海虫还不如。」他见过更多,更强大的妖物,海蛟连前百大都排不上。

他的说词,听来有几分像责备,却更像安抚,要她别浪费泪水,去哭那种永远不会发生的小事。

「它好大……一口可以吞下七、八个你……」她还在打颤。

他挺想回嘴:我的龙形态,一口也能吞下七八条海蛟……罢了,比这些何用?

「你真的没受伤?没被它偷袭到?」她仰脸,看著镜里的他,眼泪汪汪。

再多解释,不及他亲自旋转一圈,让她以双眼审视,证明他的确毫发无伤。

囚牛旋身,动作放的极慢,衣袂飘举,翊翊翻扬,袖白似云,漫在他身周,像轻缓腾涌的山岚,乌墨光泽的发,如波如浪,荡漾著芒辉。

他身上、背后,没有任何伤痕血迹,衣整发齐,分毫不乱,长袍依旧白皙赛雪,连一些些污渍都没留下。

她总算相信,海蛟未曾伤害到他。

她心一安,吁了口气,感觉鼻腔热热的,以为是涕水,她本能去揉,竟揉到满手鲜血。

触目的红,在她白嫩脸上,更形强烈明显,刺得他瞳仁一缩。

「你仍时常流鼻血?」

「因为……补药一样照三餐喝嘛……」她用袖子按鼻,没多久,红梅大小的血渍,绽放在袖口周围,扩大成牡丹一般。

「嘴,长在你脸上,你不张口,谁能逼你?」谅儿也不敢强灌。

「可是……儿关心我,她笑咪咪的,要我把饭菜吃光光,又说,汤药对我身体好,我不好意思拒绝。」她最没法子抵抗笑脸人了……

「不拒绝的下场,就是鼻血流不停。」淡冽的口吻,才说完,又见两管鲜红,从她鼻洞下汨汨淌出,她连忙擦去,不一会儿,拭去的,又滑下来。

「别再去揉它,坐下,手按压著鼻翼。」他出声,制止她越擦越急的行径,并指导她简易的处置方式。

前去熬汤药的儿,恰巧折返,觑见水镜内的大龙子身影,赶紧福身行礼。

珠芽姑娘找著替她施展水镜传影的人了?几名龙子,不是被珠芽姑娘吵到受不了,全躲起来?

儿正困惑想著,杏眸落向珠芽,被她狼狈模样所惊。

「珠芽姑娘,怎么又流血了?……」儿立即为她止血,动作熟练,扶珠芽倾靠背枕,鼻子塞了两小丸鲛绡,堵住血势。

她拧来帕子,帮珠芽清洗脸上的血污。

「汤,不要日日让她喝。」囚牛朝桌沿那盅热气腾升的汤,淡淡一瞟。

儿讶异回首,脸上写有为难。

「这是龙王特地叮嘱,给珠芽姑娘补身子用,全是上好药材……」儿据实禀报。那确实是强身健鼻的药汤,每味药,皆是熟知的良方,并无任何危害。

他知道那是什么药汤。

如儿所言,它补身,特别是孩童成长期间,准备抽高转骨,最是适合。

他初初饮下一匙,立即便心里有底,父王差人送上这帖药,分量加倍再加倍,用意为何,太昭然若揭。

他父王,想在最短时日内,迫使她「长大」,就像人界填喂猪鸭,日灌夜灌,撑大猪鸭的胃。

药性剧烈的汤,即便无毒,饮用过量,仍让她身体发出警讯,产生吃不消的病兆。

「她饮食均衡,吃饱睡足便够了,那药,对她来说,太猛烈,喝多反倒伤身。」囚牛一顿,与儿用著彼此都明了的眼神,浅觑交集,他敛眸,挪向珠芽,意味深长,轻吐五字:「欲速,则不达。」

珠芽听得不甚明白,眼楮眨巴眨巴地,来回于囚牛及儿身上。

「可是龙主那边---」儿毕竟是听命行事,不能自己做主、

「他问罪下来,便说是我交代。」他简单一句,拦下所有责任。

珠芽出声插嘴:「不要害儿被你父王骂,我可以喝药没关系--」不懂装懂,就是珠芽的写照,硬要加入讨论,下场,是遭冷冷瞪回,乖乖闭嘴,那句「药也没有多苦嘛……」,只好咽回肚里去。

「撤下去。」他要儿端走药汤。

儿望著珠芽鼻塞布丸子的模样,心中亦不忍,便领命退下,带走那碗药汤。

珠芽生怕他下一瞬间,就要撤收水镜之术。她已经四日没见到他,一肚子想说,想问的话,急急托出,担心稍一迟,他又消失了。

「你现在人在哪里?」

「北海深沟的冰火谷。」

她不知道那是哪儿,只觉得好远好远。

「要回来了吗?」她最关心这个问题。

「……短期内,都不会回来?」三足龟妖耶……光听名字,她脑中,已浮现出深海大龟精的遐想图,狞凶恐怖,眼大如谷,嘴咧如豁,牙如山……

「嗯。」他颔首,连迟疑也没有。

他笃定的回答,让她好失落,情绪全写在脸上,难以掩藏。

知道他忙的,全是正事,所以,不能任性要求他,快快返城。

可是他归期未明,她傻乎乎等,等过了今天,等到了明天,还是能不清楚,她要再等多久,才能等他回来……

她真的……好想他。

水镜只能暂时解渴,不能算是「真正」看见他……

她告诉自己,不可以太贪心呀,起码,还能靠水镜,和他见上面。

「那……你要小心些,三足龟……别被它弄伤。」不,这不是她要说的,也不对,攸关安全,当然定要再三叮咛交代。

但,有一件事儿,她更想告诉他、拜托他、请求他,可是,心里清楚,他会拒绝她,而且,完全不加以考虑……

她管不住嘴,因为,太害怕又要重复好几日的求助无门;怕又是好几日完全失去他的消息……

她嗫嗫嚅嚅,有些气虚,有些忐忑,还贪心地,报了一些些的小小希翼:

「你……能不能,有空,呃,不用每天,就,闲下来时,不麻烦的话、平安的话。有点寂寞的话。想、想找人聊天诉苦的话……你主动用水镜,和我联络……好不好?」

说完,等著被他噙起冷笑、等著被他凛眯眼眸,无情驳回。

在那之前,她还做著微弱的垂死挣扎:「我还没办法弄出完整的水镜……只有一颗栗米大小,也维持不久……你弟弟和𫚉医,不知几时才回来,好几天看不到你,我会担心……」

呀呀,他一定会回她:担心什么?不需要。

或是,淡淡嗤声:我没有那么荏弱。

再不然,也会是我没有你这种闲工夫……

「好。」

说不定,他现在心里正想著「你真是颗烦人的蚌」。

呀呀呀,马上就要被讨厌了……

停。

她刚刚好像听到了……

好?

一脸嫩呆的蚌娃,仰高脸蛋,妄想神色依旧儒淡的囚牛,他薄美的唇,抿闭著,眸子与她交视,未曾挪开。

「你……有说话吗?」她发呆,喃喃问,要确定是不是幻听。

「我说,好。」弯起来,总像笑著的唇,开合间,逸出简单三字。嗓,是那么淡,说得那么浅,没有哪个字,加重了力道,但三字敲进她耳里,鼓噪了她的心跳。

他说,好。

他真的说了!

「不……不要太多天一次……不不不,我、我等,我会等……」珠芽嘴角上扬,开心到有些语无伦次。

「我不负责闲话家常,找不到话说,我就会撤收水镜。」别奢望他主动找话题。

「交给我!全部交给我!我负责!」她豪气拍胸脯,砰砰作响,力道一点也没客气,槌得自己险些岔气。

像要证明自己所言不假,她叽叽咕咕、亢奋努力,把这四天空缺,补齐。

无论是她这边发生的芝麻小事,或是他那边,寻找宝珠时,所遇上的种种情况,她巨细靡遗,说著,也问著。

直到她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时,已是良久良久之后……

「我罗嗦了这么多,都忘了先问你……你今天用水镜传形回来,是不是有很紧急的事儿?」

会这般想,是因为他不像她,分不清大事小事,将水镜胡乱使用。

他不可能闲来无事,变出水镜,传形回来,却没有任何重点交代,定时非常非常非常十万火急的要事,才能劳他亲自动手。

万一,是太严重的事儿,她这么一拖延,真是罪过大了!

「……」他沉默。

「有吧?」她水眸眨眨。

「……」他淡淡瞟她,不语。

「是什么?囚牛?」她还在等。

没有。

水镜撤去之前,他的答复,如此传来,轻浅的,像烟岚。

没有。

他没有任何急迫的事,需要用水镜传递。

他今天只是……

四日不见她音讯,心,焦躁起来……

只是,看她。

看她平安,看她无事,看她能如何按奈下他焦躁的心绪。

只是,想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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