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阿莱家的修理厂,柳如风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
路过某条回家的必经之巷,他的脚步不由得停滞下来。
就在不久前,他和唐葵曾经在这里发生争执,自己还被误以为是非礼未成年少女的不良少年……回想起来,就是因为这个误会,才认识了高翔。所以……再见面的时候,尽避脑后还顶著高翔「路见不平」造成的大包,心里却还是非常欣赏那个怀有正义感的少年……
他那么爽朗,那么善良……虽然固执倔强,但却不会使用强人所迫的手段。上次因为阿莱绑架唐葵的事还好好教训了阿莱一顿。段小松他们说高翔很孤僻,他却觉得他很好相处……
那么热心教自己学摩托车,总是活力充沛的卷发少年。为什么他要和这起血案有牵扯?
柳如风呼吸困难地握紧拳头,就这么忽然驻足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是!他承认他自私!因为他已经把高翔当成了朋友!他就不能接受他是凶手的事实!
宁愿是藤秀荣,宁愿是阿莱,甚至任何不相干的人也好,为什么偏偏要是高翔!
他咬住嘴唇,觉得心里莫名其妙的失落空洞。
秋雨淅沥,雨丝似蛛网,稀疏却让人难以逃脱。
他真的很想笑,这是哪一种九流剧本。他一直想要搞清一个真相,想要帮父亲抓到真凶。他真的对那种肇事逃逸的人非常不耻。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所有印象中的「凶手」,当如此清晰地变成某个立体的影像,变成熟悉的某个人时,那些沸腾的正义感,就突然冷却得令人难过了。
「为什么呢。」站在雨中,柳如风轻轻地问:「你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拥有梦想,所以坚强。那种一个人也能生存下去的感觉,我一直都很向往……」可是,为什么,你,我的朋友,这么突然的变成了「凶手」?
没有办法呀。
没有办法用看待凶手的眼光去看待高翔。
「这算什么……《无间道》吗?」他笑著低下头,脚边的雨水荡起一波小小的涟漪。
「如风?你在这里干吗?」
下班回家的柳榆飞在人群中观窥到儿子的身影,大步流星追上来,拍上他的肩膀,「啧!都湿透了!前面就是家门了,你不跑几步,杵在这演什么苦情戏啊。」
「苦情戏吗?」高翔扯扯嘴角,心却沉重地让他抬不起头。
柳榆飞掏出钥匙开门,一边问著:「对了。你查那个风花有没有可疑之处啊……」
「爸。」
「嗯?」觉得儿子今天有点不对劲,柳老爹迟钝地回头,「怎样?」
「你曾经……」柳如风欲言又止。
「什么?」柳老爹不疑有它。
「没什么。」柳如风闷闷地侧身,走到浴室里抓毛巾擦头发,怔怔地对上镜子里苍白的脸。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屈不挠死缠烂打正是柳老爹的办案精神,他一个转身拽住儿子的肩膀,「说嘛说嘛,话说一半憋死人的道理懂不懂?」
「你,」柳如风迟疑地回想,「我记得,你有一次抓过一个当警察的同事。」
柳老爹的脸色骤然阴暗了下去。
「问、问这个干吗?」他不自然地放开搭在儿子肩上的手。
「你觉得你做对了吗?」柳如风却不肯放弃地固执起来。
「所有做错事的人都必须受到惩处。」柳老爹淡漠地说著,却转过身避开他质疑的眼神,「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正与正义,但社会需要法律的维护。有些东西,永远比私人间的情谊更重要……」
警察真是伟大呢。——柳如风很想挑著唇角讽刺地如是说。但是他终于并没有这样做的原因是透过浴室的镜子,他看到背对他的老爸,眼圈刷地红了。
其实,爸爸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他默然地洗干净毛巾,步出浴室,走向厨房。因为他此刻的心情,就是那样……到底该怎么办呢,要告诉父亲高翔的事吗?或者,根本就不说……
不管哪一个选择,都让他觉得很痛苦。
而为什么世界上竟然有种人,可以从事这么痛苦的职业呢。
柳如风不了解,也不打算去了解。他想……
「如风,」柳老爹不经意般地走过正在切菜的柳如风的背后,「这个给你,」他粗糙的食指向案上推了推一张纸片,「你可以去这里看一看……那里或许会有你要的答案。」
柳如风不动声色地继续切菜,视线却落定在那张小小的卡片上。
唐记咖啡馆。
少年坐在最里边的位置,转动著手中的白色磁杯,沉默地注视不断飘浮的水汽。
「啊,在这里,」有人一路小跑地冲入咖啡馆,一阵逡巡,很快找到他,大步走过来,「搞什么,柳如风,你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哇,外面还在下雨呢。路很难走唉。」他一面抖著头发上的雨水,一面大咧咧地在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对了,」他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昨天怎么回事,你怎么一个人先走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没关系。」少年沉静地掀起眼帘,转向窗外,「这雨很快就要停了。我们可以坐在这里,一直等到雨完全停下来。」
「嗯?」挑了挑眉,高翔终于发觉柳如风有点不对劲,「怎么了?你好像有点……」他小心地措辞:「……奇怪。」
「没什么。你要喝咖啡吗?」柳如风终于微笑著望向他,向侍者扬了扬手,「这里是唐葵的姐姐开的咖啡屋,所以可以免费。」
「原来如此。我就说,你怎么会这么有钱跑来喝咖啡。」高翔扮个鬼脸,作恍然大悟状。
「算我请你啊,你教我骑车,我都没有感谢过你。」
「厚,拿别人家的东西来请客,还真像你的作风。」
柳如风微笑,「我们认识其实没有多久,你竟然了解我的作风。其实我对你也会有这样的想法,比如喝这种甜咖啡和酷酷的高翔一点也不配啦之类的。真奇怪呢。为什么人和人之间,并不是完全依靠时间来计算感情?」
「或许——」高翔扬起嘴角,娃娃脸上竟然显露一个酒窝,他说:「这就是缘分吧。我一开始就看你很顺眼。」
「还敢说,你第一次见我,是拿木棍打我的头哦。别说你忘了。」
「那个又不算,当时我误会了啊。」高翔一吐舌,「后来在风花的集群活动中见面那次才算正式的嘛。」
「厚,」柳如风奚落他,「还不是一样,看到我和小葵站在一起,一副要杀了我的眼神。」
「我、我那会以为他是……」高翔脸上一红,终于一拍桌面耍赖道,「柳如风,做人要厚道唉。你、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糗我啊!」
「别著急。」柳如风微笑著从侍者手中接过咖啡杯,推到高翔面前,「喝点吧,然后,」他垂下睫毛,悠然地望著在小勺子不停搅拌下转动的黑色液体,「陪我去一个地方……」
「你要买车?」高翔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温暖却苦涩的咖啡,「那应该叫阿莱一起来啊。」
「我觉得有些事,必须我们两个单独讲。」柳如风低垂的眼帘充满奇妙的暗示。
「噗——」高翔那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咳咳,我和你,有什么要单独讲的事?」他尴尬地望著柳如风。难不成是要警告他不许接近唐葵?
「很久以前,」柳如风没有接他的话,也没有抬头,径自讲起故事来:「有两个樵夫,有一天,他们结伴去山里砍柴,遇到风雪。只好在山间的小屋过夜……」
「这不是《雪女》吗?」高翔古怪地盯著神色无波的柳如风,「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到了夜里,年轻的樵夫醒来,发现屋子里出现了一个美丽的雪女,雪女杀死了年老的樵夫,却对年轻的樵夫说‘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样我就放过你’……」
柳如风不理会高翔越来越古怪的脸色,只是径自讲著,掩蔽在睫毛下的眼瞳忧郁地注视著搅动得越来越急的咖啡。
「在日本,有位被称为异色小说之王的作者阿刀田高。他写过一篇很有名的小说《雪女之惑》。文中提到若干年来对于古老版本《雪女》的各种争议和推测。雪女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姑,和年老的樵夫有宿仇。那不是奇幻故事,只是单纯的杀人犯罪。这样一想,真的是什么浪漫都没有了。年轻的樵夫变成了单纯的目击者……」柳如风的勺子「砰」地一声踫到了咖啡杯的边沿,清脆的声音在压低声音交谈的咖啡店里造成异样的鸣响。
少年悲愤地颤抖著说:「既然如此!雪女为什么又要嫁给他呢!他又为什么非得把事情说出来呢。难道秘密就不能永远是秘密吗?为什么本来毫不相关的两个人非得在有了深厚的情谊之后,才彼此发觉对方的真面目竟然就是那个凶手或者目击者呢。」
阿刀田高笔下的雪女在嫁人时,并不知道他便是那晚看到自己的青年……
青年也不知道,那一天,在雪地中擦肩而过有著微微体香的女子,就是自己结婚多年的妻子……
一切都被揭穿得那么突然,许多本来美好的回忆,就也随之变得狰狞而感伤。就好像他和高翔。在认识的时候,怎么会知道立场要变得如此尴尬?如果一切都可以事先得知,有些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他大睁著沾染了泪水亮晶晶的眼楮看著高翔。一个字也无法吐出。
要说什么?要怎么说?
有些话一旦开口,事情就和昨天,和上一秒再也不一样了!
接近他们,本来确实是为了查案。但是接近高翔,他却并没有怀著打探的目的。只是单纯的,当他是朋友……
柳如风握紧双拳,就这么直直地,看著对面的少年。
而那个少年仿佛也从他的眼中感知到什么似的,陷入了异样的沉默。
「你都知道什么?」
半晌后,带著一声轻笑,高翔率先开口。
雨滴打在咖啡屋的玻璃上,印下一行行难以擦洗的痕迹。望著渐微的雨势,柳如风眉头紧锁。
「你要相信,」他说:「我绝没有故意打探过你的秘密。我会知道,只是巧合。」是的,巧合,他是警察的儿子,他是赛车的少年,他利用唐葵朋友的身份与这个机会协助查案,而他是凶手。包括他们是朋友,这些全都只是巧合……柳如风自嘲地勾起唇角,自己都觉得很讽刺。
「你在说什么?」高翔微笑,「你很奇怪。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他拿著杯子的手微微发颤,柳如风注视著这一切,仰头大口吸气。如果可以,他宁愿高翔是真的不懂。但是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一而再,再而三的误会与奇迹?
「你可以不承认,但是请陪我去一个地方。」柳如风伸手拉起高翔,这一次,毫不闪躲,灼灼地瞪视著他。
「喂,外面在下雨……」高翔不情愿地被拖出几步。
「雨,已经停了。」少年轻轻回首,清亮的眼眸包含著难言的情绪。
斑翔的心「怦」地一震。笑容冻结。有些事情,包括他和柳如风的友情,或许也像雨一样,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了……
「于是小兔子就说……」
年轻俏丽的女子在树下念书,周围一圈小朋友都很安静地坐在板凳上仰脸聆听。雨后的天空格外晴朗。蓝天白云碧树绿影。茶色屋顶挂著未曾落尽的小水帘,不时滴落几滴积水打破镜面的平静。
站在栅栏门外,眺望著那副平和的图画,柳如风扶著潮湿的木门,问向驻足身畔脸色阴冷的少年:「高翔,你知道这是哪吗?」
「幼稚园?」
「差不多。」柳如风平视前方,「只是这里的孩子,永远都等不到星期六。」
「什么意思?」
「他们是没法回家,或者是没有家可以回的孤儿。」柳如风转过头,「你知道那些永远也不能回家的孩子的心情吗?」
鼻翼翕动,高翔喘著粗气,「我、我怎么会知道……」
「我也不太了解。不过只要看到他们,我就会明白了。」柳如风弯腰,捡起一个滚落脚边的皮球,顺手拍了拍,「对了,这里最近来了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她叫吉吉。听说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他不经意般地问:「高翔,我听说你也是单亲家庭长大的……」
「说这个干什么?」高翔突然粗暴了起来,显得很不耐烦。
「那你应该了解吧。」柳如风向天空抛球,「因为亲人只有一个,就特别的依恋彼此。听说这小泵娘是和他爸爸相依为命……」
「你把我叫来,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事?」
「怎么会无聊呢。」在手指尖上转著球,柳如风无声而笑,「她的父亲,据说在浓雾的夜里,被一辆疾走的摩托车撞死在F公路……」
斑翔脖颈的青筋猛然跳动,喉结一阵翻滚。他握著拳头,茫然无措,倒退一步,却被树桩一绊,向后摔去。
「小心!」柳如风脸色一变,瞬间扔下球,一把拽住斑翔的手。
两个人的视线在电光火石的刹那踫撞,闪烁著彼此的了然,旋又同时别开。或许是不敢对视,或许是不忍对视。
两个少年站稳脚跟,就那么僵持著陷入了沉默。
皮球在地上翻滚,弹跳,一、二、三、四,越跳越远……
「大哥哥,你的球。」
穿著白衣的小女孩梳著两根羊角辫,天真可爱地笑著,捧著皮球往这里跑过来。
「谢谢呢。」柳如风眉眼弯弯地笑著,模了模小女孩的头。
「哥哥昨天也有来对不对?」小女孩很聪明地抿著红润的唇角。
「对啊,哥哥以后也会来。」柳如风蹲,亲昵地顶顶小女孩圆圆的额头,「要是有人敢欺负吉吉,就告诉如风哥,哥哥帮你打他!」他卷起袖子,故意扬了扬不存在多少肌肉的手臂。
在念出小女孩子名字的瞬息,他听到身边有人吸了口冷气,不必回头,也感觉得到两道视线正灼灼地射过来。
「爸爸会保护吉吉的,爸爸比哥哥厉害。」小女孩爱娇地摇头,表示并不需要这个无端出现的哥哥保护。
「她、她就是吉吉?」高翔急急道。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女孩子眨著黑亮的杏眼,狐疑地皱著小鼻子看他。
「吉吉……」高翔的脸上闪过歉疚与痛苦,他蹲,伸手想去踫她的头,又停住,忽然抱住头,无声地哭了。
「咦?」吉吉紧紧地依附著看起来帅帅的大哥哥,「他怎么了?」她天真地问柳如风,「他哭了呢。他也想爸爸了吗?」
「吉吉,你知道爸爸去哪里了吗?」柳如风小心地问,一边怜惜模著她的头。
「老师说,爸爸去度假,回来时会给吉吉买很多的礼物。」女孩子仰起脸笑得甜甜的,很快又好奇地瞧著高翔,「这个哥哥哪里不舒服吗?要我去叫老师来吗?老师很厉害哦,她什么都知道。」
哀顺由叶子上滴落女孩子头顶的水滴,柳如风冷冽地说:「他只是被风吹到了眼楮……」
「那吉吉来帮你吹好不好?」女孩子蹲在高翔身前,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嘘——不痛、不痛,只要吹一吹,就不会痛了。」
斑翔情绪失控,一把抱住小女孩,「呜……抱歉……呜……」他百感交集,涕泪纵横。
「大哥哥,男孩子还这么爱哭。老师说爱哭是不好的哦。」小小的手绕著高翔的头发,小女孩忽然「啵」地一声在他头上亲了一记。
「老师说,这是咒语哦。」她笑得甜丝丝的,「吉吉想爸爸的时候,老师都会这样子。吉吉就觉得不那么难过了。大哥哥呢,你现在,还很痛吗?」
斑翔捂住脸,哭得近乎抽噎,答不出话。
柳如风慢慢地把吉吉牵出他的怀抱,一手抱著球一手拉著她往树下走,「大家都在听老师讲故事,吉吉怎么可以乱跑呢。要乖乖听老师的话哦。」
「嗯,可是人家想去门边看看爸爸有没有来接我嘛……」
「不可以乱跑的。不然老师找不到吉吉,就会担心哦……」
声音渐去,高翔终于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他宁肯被骂被痛打,也不能忍受这样的折磨。
是谁说过,一朵纯白的花,远比刀剑更锋利。
他无法承受这样的自责……
「你现在,是不是恢复记忆了?」柳如风悠然折转,却不看他。他板著脸瞪视天空,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很心软。一旦触及高翔的眼泪,他怕自己就无法再逼迫他吐露实情……
「我、我真的很害怕。」那个曾经帅气潇洒的少年,哽咽地说出第一句,竟然是他真的很害怕……
「你知道吗?」他说,却看著自己的双手,「我每天、每天,都会这样看我的手。为什么我的手竟然会制造出他人的不幸与悲伤?我只是很喜欢骑摩托车,我从来都没有撞到过人。大家都知道我是一个好车手……」他哭著用手捶地,湿湿的泥地很快出现一个又一个手印。
「那天下了浓雾,阿莱对我说不要去。但是我想试车。他改装了他的车。我很想试……我以为不会有人。我保持高速上了F公路……我很后悔,可是后悔也没用……」
「可是你为什么要跑呢?!」
柳如风终于忍不住截断他的话。他之所以大发雷霆是因为替高翔惋惜。
「如果你不跑,也许事情就不会是今天这样子!」他愤怒地说。他真的搞不懂,没有一个人是成心撞到人,但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要选择不负责任地逃跑?
「因为我很害怕。」少年说著,以呆滞的表情反复说著,「以前,我也听说过这样的事。我从来都没有想到它会发生在我身上。但是柳如风,你知道吗?」他忽地一把扯住他,带著泥土的掌印就这样烙在柳如风的衬衫上,「那个时候,我的脑袋很乱。」他急切混乱地描述,「就好像世界都崩析分裂了。我的一切都完了。完全是本能带著我离开,带著我回到阿莱的家。我根本就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我也记不住被撞的人的脸。一切就像噩梦一样。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有五秒钟,我甚至真的以为那是梦……可是……」
他清澈的眼眸蓄满泪水:「可是这终究还是现实。」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马上去自首!」
「只要逃了,再去自首,结果是一样的……阿莱也一直劝我不要去。」高翔像个小孩般地缩著高大的身体,无神地划著手指,「他检查了车子,说损伤不厉害。脱落的零件,也都是组装品……」
「对!他厉害!他是高手!所以你就可以在这种默认的庇护下一直沉默著吗?一直继续笑,继续玩你的赛车,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柳如风气愤难平。他气得不是为别的,是他自己到了现在,也一直还是想要站在高翔这边替他辩护的心情。他大骂也并不是在指责高翔,他只是需要用这种方法,这种手段,来提醒自己,高翔是不可原谅的!
所以他要来看吉吉,要看高翔制造出的悲剧的后果,他要把高翔和自己都逼到那唯一一条的路径上去,因为只有那样才是正义和正确的!
但是天知道,柳如风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没有高翔这么好的承压能力。只是这样替他痛苦,他都觉得很难受了。他不能想象,高翔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如果是他,一定无法忍受。
「我有一个愿望……」
停止了哭泣,卷发的少年睁著被泪水冲洗的格外清亮的眼楮,凝望向高远的天空。
「我想成为一个最快的车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但是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啊!」高翔撕心裂肺地喊回去,「我会自首!我一定会自首!但是在这之前,我要证明!我需要证明!」
「证明什么啊?」
「我要和藤秀荣赛车!我需要证明我比他更快。」
「你为什么就对此事执著到这种地步啊。」柳如风不理解地摇晃他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劝说他:「我陪你去自首!让这个噩梦结束吧。」
「因为我知道他很强!他能实现我实现不了的梦。」高翔失声痛哭,抱住柳如风,「所以我一定要在可以赛车的时候,证明我曾经比他更强。这样想的话,或许,我也可以到达他到达的地方……你能了解吗?柳如风。」
「呜。为什么……」柳如风也哭了,眼泪夺眶而出,忽视他的意志。他反手搂住斑翔,「为什么是你……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逼你的。真的不想的……」
「我知道的……抱歉。」
「为什么你要道歉,我好难受。我好难受。这种感觉太痛苦了。」柳如风满脸泪水,哽咽著说:「我不要做这么痛苦的事。我不要当警察。绝对。可以的话,我要你教我骑摩托车,陪我考执照。我们一起骑摩托车,一起考大学。什么嘛……我为什么一定要做这种事……」他哭著把头抵在高翔的肩膀上,他可以理解阿莱的心情的。想要保护一个朋友,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因为虽然你是凶手,但是你,并不是一个坏人……
「我一定帮你的。」他哭著,「我去找藤秀荣。我打死他也要逼他和你赛车。高翔,我一定帮你的。」不论结局怎样,他欠高翔的,这感觉他一辈子也洗不去了。
那天晚上,他问父亲,亲手送同事进监狱是什么感觉……
现在他知道了。
这太残酷了。
残酷到他无力承受。
只是不这样又能怎么办呢。
做错事一定要被惩罚。只是为什么有的错误,一旦犯下,就再也无法被轻易宽恕呢。
这世上,一定没有谁是真正想要犯罪吧。
只是很多时候,我们都太懦弱……
害怕承担后果,所以造成更加可怕的后果。
要怎样才能拥有不会折断的翅膀?
要怎样才能真的展翅高翔?
两个少年就这样抱头痛哭,但是人生的答案,总在沉浮中暧昧不明。总是需要眼泪的洗礼,才能够得到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