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滕清毫不怜香惜玉,一把掀开长大衣,蜷缩其下的娇弱身子马上暴露在冷空气中。
瞧她垮兮兮的样子,明明累去半条命,一路从酒店睡回他的居所,从他的车上睡回长沙发,还想硬撑著待在那种灯红酒绿的场合工作,也不考虑考虑自己有没有健康的本钱!
「好困……」她勉力撑开沉重的眼皮。
「你也知道困?」他骂道。「我问你,你多久没好好睡过觉了!」
他不会心软的,绝不!即使她揉眼楮的娇憨模样好生可爱,即使她蜷缩的香躯柔软如猫咪,即使她睁不开眼睁的表情惹人心疼,他依旧不会心软!绝不!
……好吧!他心软了。
「你以为我喜欢荼毒自己吗?」她伸了一个独特的懒腰。脊梁骨弓成圆弧形,不盈一握的小拳头缓缓往前伸直,金兰玉足轻轻一蹬,心满意足的呵欠从柔红色唇瓣呼出来。
她著实像透了某种小动物,他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若不是现实环境的压力所逼,我也想放学下课后立刻回家睡大觉啊!」她继续为自己申辩。
他们俩也未免太有缘了,她苦心孤诣地避开他,他反而自动送上门。
开始有点后悔当初为何心软,没把详细计划好的寻夫绝招施展出来。善良、好心、仁慈、慷慨,有什么用?尽避时彦的性格融合了诸多优良的特质,对她而言依然于事无补。毕竟「美德」又不能论斤秤两地兑成现金,照顾她衣食无缺。
可见,并非人人有条件大动恻隐之心。
不过,此刻懊恼反悔也来不及了,冢佑健郎三个星期后就会出现在韩老头面前,而时彦又不是个聪明面孔笨肚肠的庸才,哪可能让她在二十一天之内拐骗上手。
「什么现实压力?」石滕清打定主意今晚非把一切事实真相逼问出来不可。「老实告诉我,你究竟遇上哪些困难?」
「嗄?」猫咪似的慵懒眼珠眨了两下。
恶习难改!石滕清暗暗叹息。
她又想说谎了!
「那招‘盖洛普骗局’你大可收回去,我已经查得一清二楚。」
嗄?讨厌!出师未捷身先死,她尚末开始瞎掰哩!说实话就说实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啦!我老爸吃错药,想把我嫁给一个痴肥臃肿恶心的日本人。我当然不肯,因为我最讨厌日本人了!」
石滕清微怔,嘴唇蠕动了几下,终究没说出口。
「即使杀了我,我也不愿意去日本和番。于是老头子就提出威胁,要把我和妈咪赶出去喝西北风。我只好拚命赚钱,赶在那个日本鬼子冢佑健郎来台湾之前,赚够足以维持前几个月的生活费。」
他心中一动。「那个日本鬼……日本人叫什么名字?」
「冢佑健郎。」她写给他看。「一个典型的日本男人,又没品!」
他再也按捺不住。「日本人哪里犯著你了,你这样憎恶他们?」
「时大哥,你忘记血淋淋的历史教训了吗?」她慷慨激昂地陈述。「日本民族侵略性强、好大喜功、大男人主义,而且,简直找不出优点,哪像你!」
「我?」他指著自己鼻子。
「对呀!你又仁慈、又善良、又心软,我和你非亲非故的,你却义不容辞地关怀我,帮助我,你具有一切中国男人优良的节操,和冢佑健郎相较之下,简直有天壤之别!」
他啼笑皆非。「你弄错了,我并不是百分之百的中国人。」
「怎么说?」
「因为……」该怎么说呢?她的眼楮晶亮如同波斯猫,其中晃漾著无庸置疑的信赖,他突然非常非常不愿意见到那双瞳仁蒙上失望和伤心。言词临到唇畔,轻轻拐了一弯。「因为我的母亲是香港人,我有一半的香港血统。」
他可不算说谎,只是隐瞒部分事实而已。
没必要告诉她,自己从小在日本长大,父亲石滕靖和不但是个货真价实的日本人,更是「欧亚集团」的创办者。他的中文能力完全学自于母亲。
包没必要让她知道,「石滕清」并非地想像中的温柔超人。事实上,他孤傲不群,缺乏耐性,从来不喜插手他人的闲事——
「难怪你说话时有一种奇怪的口音。」她宽容大量地拍拍他。「无所谓,香港和中国同样遭受过日本人的迫害,所以我们同病相怜。」
他明智地选择转变话题。
「无论如何,我不能袖手旁观,任你回酒店那种龙蛇杂处的地方打工——」石滕清抬手止住她的抗议。「但是你可以留下来替我工作。」
「你?」她吓了一跳。
「不行,不行,不行!」一个气愤怪异的金属声音抢在她前面发表声明。「如果她留下来,那我怎么办?你要开除我吗?」
她迅速回头,眼光迎向声音的发源者。
哇塞!这……这是谁?
「你闭嘴!」石滕清不耐烦地看向欧亚一号。「人家可是特地来服侍你的,替你的资料库KEYIN资料……」他的嗓音蓦地中断。「你在干什么?」
欧亚一号左手三根金属指头捻住一罐普洱茶叶,里面——噢!不!不!这不是真的,他一定作了噩梦,拜托谁来打醒他——但,它的确是真实的!他最心爱的茶叶,半斤七万五千块钱的高贵珍藏,全泡进一罐清水里。
「你毁了我的茶叶!」他怒吼。
「不不不,这叫‘泡茶’。」欧亚一号神气活现的。「我依照铁罐上的说明。将热水冲入茶叶里,等候三十秒即可饮用」。」
「你毁了我的茶叶!」他跌进沙发里悲鸣。「我的心肝宝贝茶叶……」
写意骨溜溜的眼睁打量前方物体。
欧亚一号的身高约莫一公尺,两根金属手臂各配备三根「手指」,四只滑轮取代两条腿,外壳设计成圆圆胖胖的模样,可爱又逗趣。
「它就是你们今年推出的工业用机器人?」她彷佛走入电影「霹雳五号」的场景。
「对,也就是你未来工作的内容。」他的语气接近椎心痛苦的申吟。「这小子的科学知识直追爱因斯坦,然而其他普通常识却让我伤透脑筋。」可怜了那罐壮烈成仁的茶叶!「这就是我需要你的原因。你会中英文打字吧?」
「会!」打字是企管系学生的必修课。
「太好了!你可以帮我把收集完成的资料键入电脑,我会将它们存入‘欧亚一号’的资料库,补充它各方面的知识和常识,至于你的薪资问题一切好谈,如何?」他需要她,真真切切地需要她。叫他对牢一部爱抬杠找麻烦的机器人输入资讯,他受不了!
写意动了凡心。可以和一个可爱的机器人做伴,听起来挺有趣的。反正手头的存款也钻得差不多了,时彦想必不会亏待她,前景似乎相当美好。
「好呀!」
太美妙了!石滕清吁出一口气来。
欧亚一号努力从电脑储存字典里搜寻适当的字眼。「那么,往后我们就正式成为新伙伴喽?欢迎欢迎!真是‘他妈的’欢迎!」
她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呃,对不起。」他咳嗽一声。「小子,麻烦进来书房一下,我想我们该好好谈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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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彤悠轻敲几下敞开的门靡。
「国风,你现在有没有空?」
韩国风正入神地阅读桌上的某份文件,突然被第二种声音吓了一跳,急忙拉开抽屉,把「文件」七手八脚地拨入抽屉里。
「你有事吗?」他清清喉咙,替自己点了根烟。
还装呢!当真以为她不晓得适才塞入大抽屉里的本子是什么?
「你的东西掉了!」她踱过去,替他捡起一张纸片。
不出所料,这是写意十个月大时,他们三个上阳明山赏杜鹃的相片。
韩国风的老脸胀成紫红色。
「我看公司报表看得累了,顺手整理抽屉。」犹不忘替自己的温情主义掩饰。
这对父女是怎么回事呢?若说他们不在乎对方,偏偏私底下又会拉住她,装出一副「我只是随便问问,可不是关心」的表情刺探:那丫头(或那老头)最近怎么样了?
若说他们在意彼此吧!两人见了面偏又水火不容,想尽办法找出对方的痛处加以攻击。写意就曾兴冲冲让她翻阅随身携带的小本子,里面居然记载著:「弄破他的藏酒,得分。听他说笑话时故意不笑,得分!」
耙情他们还替自己记分呢!
「写意最近很少回来,」她的眼角瞄见韩国风竖直了耳朵。「往往回到家里也已半夜两、三点,我很担心她在外头交了什么坏朋友。」
「你管她呢!」他把鼻子埋进档案夹里,彷佛毫不在意。「那丫头二十一岁了,自己能照顾自己。」
「可是,她每天带著满身的烟味和酒气进门。」
「烟酒?她抽烟喝酒?」香烟从他张大的嘴巴滑下来。「啊——烫——好烫!啊——」
蓝形悠忙不迭拍掉他身上的火星。
「那鬼丫头学人家抽烟喝酒?」他非打断她的腿不可!他们韩家的女人绝不能抽烟喝酒。女人叼根香烟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死也不准!「把她给我叫来!我打死她!把她叫来!」
「小声一点!」如果吵来了大太太,他们的谈话肯定进行不下去。「你自己也知道嘛!若非因为那桩婚约,她也不会成天跑出去闲晃,下了课还不肯回家。」她哀怨的眸珠瞟视他。「你何苦逼她嫁给那个日本人?」
当初,便是这双多情婉约的眼瞳蛊惑了他,才会有今日的韩写意出世。
情况怎会变得如此尴尬纠葛?没错!冢佑健郎是否下订单确实会影响到公司的年营利,然而失去该笔生意倒也不至于让公司垮台呀!再者,冢佑的结亲之请他也只是敷衍性地回复道:「一切依小女意思。倘若小女答应,我自然不反对。」怎么回到家里传话后,反而演变成他允婚了呢!
敝只怪写意不肯认输的坏脾气。那天。无意间提起冢佑的生意时,他听见写意冷言冷语的嘲讽,心头马上烧起熊熊烈火,这才故意说些重话吓吓她。本想给她一个教训即可,谁知她偏要硬踫硬和他对上,害他心里事先准备好的台词——「怕了吧!其实我也不会当真把你嫁给冢佑,只是想给你一个警告而已,以后言行举止自己收敛一点。」——梗在喉咙说不出口。
好歹他是长辈哪!难不成叫他先低头认输?
「反正我决定的事情绝不更改!」韩国风宁死也不肯落人下风。不过,总得替自己留一道台阶下吧?「……除非她开口道歉,那又另当别论。」
要写意道歉!唉,难呀难!
想当年蓝彤悠怀孕时,大太太坚持等孩子生下来,确定是韩家的种之后才准她进门,依她来看,写意是谁的孩子根本不容置疑。两人一模一样的臭脾气,这种女儿除了韩国风还有谁生得出来?
「好,我想法子劝劝她。但是你不可以说谎哦!只要她道歉,你就把冢佑的婚约退掉。」她挨进他怀里,软绵绵地恳求。
「我什么时候说过谎!你去叫她来赔礼,其他事情我帮她搞定。」趁早结束这桩闹剧也好。他老了,没本钱大玩冷战热战的游戏。
「父女俩一个样。」她轻喃,仰首亲吻他的下颚,柳腰间的铁臂蓦然收紧。
最最眷恋不舍于他的怀抱以及偶尔流露的温柔。韩国风做不来甜言蜜语、嘘寒问暖的情人和父亲,总习惯性地将一切感性、柔情潜藏在冷漠的外表之下。
但,她是了解他的。隐伏不露的情感,往往比蓄意形诸于外的举止真诚浓厚。就为这份真、这份诚,她甘愿不计名分地委留在他身畔,即使受到家人的杯葛,即使受到社会道德的批判。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此中滋味,若非亲身走过一遭,旁人又如何能够体会?
「你们在干什么?」韩太太突然闯进来。「七老八十的人了,还学人家年轻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她的双眼喷火。
「对不起。」蓝彤悠匆匆找个借口告退。
来到门外,瞧见四下无人,吐了吐舌头,抱出崭新的小册子和铅笔。
写意向来认为她性格柔弱,这些年来在韩家受尽欺负。其实女儿没发现,韩国风采纳她的意见可比听从正妻的多。
无所谓,小丫头年纪经,还得多多磨练一段时间,才能体会「柔能克刚」的道理。
她提笔记下一件要事:
解决写意与冢佑健郎的婚约问题,得分!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她又睡著了。
奇哉怪也,除去第一次见面,往后每回看见她,韩写意通常处于三种状态:即将睡著、已经睡著,或是急需睡著。
「起来起来!」公归公、私归私,现在是公事时间,他讨厌手下的员工偷懒。
「难怪我在一楼工作了大半天,楼上却静悄悄的,原来你找周公聊天去了。」
「嗯——」她伸了个「写意式」的懒腰、露出好舒服、好满足的表情。「你的沙发椅又大又软,看起来就像很好睡的样子,我忍不住嘛!」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你一天究竟要睡几个小时?」早知道便不该把工作场合移回家里。原本计划省下早晚塞车的两、三个小时,全心全意花在修改欧亚一号上,结果呢?他苦干实干了一个早上,耗费巨资雇来的「小妹」却心满意足地睡了场大头觉。「今天早上该输入完成的法文基本语汇,KEIN好了没有?」
「唉,噫……」她头低低的,不敢看他。
「没有?」瞧她心虚的模样,根本不需要回答。「还有,那十七道微积分公式呢?」
「嗳,噢……」支支吾吾的。
「也没有?」他压根儿不意外。「老实承认,你是不是从早上踏进书房就一直睡到现在?」
「嗄?」她眨眨眼睫。
「韩写意,」他忍不住叹息,开始怀疑自己雇错人了。「五个母音全让你讲完了,接下来从哪里开始?DO,RE,MI,FA,SO?」
她委屈地扭绞手指头。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它的沙发太诱人了嘛!自小她最大的嗜好就是睡觉,一天睡二十四小时都没问题。他哪儿不好安置她,偏选中这间有漂亮沙发椅的书房来考验她的意志力,怎么能怪她呢?「好嘛好嘛!我今天加班把进度赶回去,可以了吧?」
她的语气彷佛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小媳妇,石滕清又好气又好笑,难怪现代人总爱埋怨老板比伙计难当,他就是血淋淋的例证。
「欧亚一号呢?」
写意随手指向墙角。
他见了便想笑。原来她替自己的睡眠做好万全的准备——先关掉机器人的电源,免得它扰人清梦。
「你倒挺懂得享受的。」他唤醒欧亚一号,眼神冷冰冰地盯住两人。「你们两个跟我下楼,以后工作地点移到我的电脑房。」
有他在场,看他们还敢不敢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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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做‘姓氏’?」最近几天,欧亚一号正在一一消化新进送入资料库的词汇。
「‘姓氏’就是表明家族系统的字。」她顿了顿,不太敢确定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确。「时大哥,对吧?」
「嗯。」石滕清随口应一声,眼楮盯紧电脑萤幕上。上面映出欧亚一号的设计原图。
「什么叫做‘姓名’?」它又问。
「姓和名加起来就是一个人的称谓。」写意扯扯他衣袖。「时大哥,对吧?」
「嗯。」他拿起滑鼠修改设计图。机器人手部只有三根手指,灵敏度不够,得找个时间和时彦谈谈改进的方法。
「每个人都有姓有名吗?」
「对。」她回答。「比方说,我姓韩,名叫写意。」
「喔!」它的脸部亮起鲜红色光面,储存新学会的常识。「所以时彦先生姓‘时’名‘彦’,石滕清先生姓‘石’名‘滕清’?」
谁是石滕清?没听过。
「对。」她颔首。
欧亚一号条地沉默下来。
一时之间,电脑房里听不见丝毫人声唯有终端机嗡嗡运作的响音。这段沉默维持得相当长久,久到连石滕清也发觉不太对劲,停下手边的工作。
「怎么了?」莫非她又偷偷关掉电源,趁他不备时睡懒觉?
「不知道呀!」杏形晶亮的眼睁漾出困惑,两人的焦点移向动也不动的欧亚一号。
会不会机器人又当机了?他俯身检查它的线路。
「我没有!」欧亚一号突然爆出声音,石滕清的耳朵轰地一声,几秒钟内暂时失去听觉。「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你想害我变聋子!」他光火地打它脑袋一记。「你没有什么?」
「我没有姓名!」欧亚一号惊骇地喊。「每个人都有姓名,为什么我没有?」
「对呀!为什么它没有?」写意睁大略微狭长的杏眼。
两个「人」齐齐凝视他。石滕清忽尔产生一种错觉,自己彷佛变成站在证人席上听候审判的罪犯,而他们则是兴师问罪的法官。
如此简单的问题也需要偏劳他解答吗?
「它又不是‘人’!」他啼笑皆非。
「我不是人?」欧亚一号拔尖嗓门。「我不是人?」它不敢相信。「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滑轮冲向门口,圆滚滚的身形从他们的视线消失。
砰!它似乎撞上某件家具。
「你看!」写意在他的鼻端挥舞拳头。「你伤到它的自尊心了。」
荒谬!电线、晶片和钢版组合而成的物体哪来「自尊心」可言?
「它只是一部机器人。」他拧紧眉心。
「机器人又如何?机器人也是有感情的。」
有吗?他不记得欧亚一号的网路中,有一条电线名为「感情」。
「你必须向它道歉!」她断然命令。
「我?」叫他向一组机体电路道歉?她有没有搞错?「想都别想。」
她气坏了。「算了,知过不改,恶莫大焉。没功夫理你!」气冲冲地闯出去。
他发了好一会儿呆。
他得罪了一部机器人?这个消息倘若流传出去会笑坏人家肚皮。奇怪!欧亚一号的反应非常特异,它的言行举止应该按照既定的数种行为模式才对,可是最近却常常做出某些出人意表的行动。譬如,与其他电脑连线串门子,惊愕、发怒……
莫非内部的自动学习系统产生某种当初预料未及的效果?
他搜寻脑袋,希望找出一个合理的推论或解释,却无论如何地想不出结果。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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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点心时间,写意踩著满意的步伐走进厨房,欧亚一号并未跟进来。
「我们彻底研讨过整桩始末,达成一项重要决议。」
「什么决议?」他拿起银色的小餐刀。「你决定出马竞选立法委员,并且聘请它担任助选员?」她打官腔的发言技巧胜过政府官员多多!
「不是。」她皱皱鼻子。「我们只不过找出问题的所在,并且加以解决……时大哥,你在吃什么?」
「乳酪蛋糕!」一口强健的白牙陷进乳香四溢的蛋糕里。
「好不好吃?」乳酪蛋糕,她特别爱吃乳酪蛋糕,尤其是IR咖啡屋做的。她的唾液开始汨汨泛滥著。
「好吃。」他啜口红茶,恍如未曾瞧见她垂涎的表情。
「在哪里买的?」
「IR。」瞧你能忍耐到何时。
唾腺分泌得益发剧烈。她提起餐椅移至他身旁,挨著他坐下来。
「中午的便当好像……好像吃不太饱。」小巧的喉咙随著吞口水的动作上下起伏。
「是吗?你的食量满大的,我倒觉得饭菜的量刚好。」他自顾自切下一片蛋糕。「明天我帮你多订一个。」
「但是,我现在有点饿了。」
她的眼楮灿亮如星,无数珍珠色波光在其中蕴含流转,粉红色舌尖下意识一遍又一遍地舌忝过绯红嘴唇。
喂我!喂我!喂我!她的肢体语言、表情在在透露出以上讯息。
她实实在在像透了某种小动物,爱吃爱闹爱睡觉,怎地他名不出名字来?
「喏!」逗也逗够了,终于善心大发,递一块蛋糕给她。
「YEAH!」写意欢呼,畅情接过来三两下吃个一干二净,吃完犹自意犹未尽地舌忝舌忝手指。
对,正是这副模样,酒足饭饱后舌忝舌忝手指、嘴巴。这分明是某种动物的习性。
「你的公开宣言还没说完呢!那小子和你达成什么协议?」他暂时把注意力移开。
「唔……那个……」她用力吞下第二块蛋糕。「问题的症结点在于它没有名字,对不对?」
「机器人不需要名字。你吃慢一点,没人跟你抢。」韩写意能活到二十一岁而未曾被美食噎死,照顾她的人居功厥伟。
她的嘴里腾出一些空间抗议:「唔,机器人,唔,机器人也是——」
「有感情的!」他翻个白眼。
「对啦!」多满足!她好久没吃过IR的蛋糕。「所以我研究很久,为它取了一个绝佳的名号。」
耙情他们耗费大半个下午在书房里密谈,便是为了替「欧亚一号」取名字?
「那么,请问‘欧亚一号’现在贵姓大名?」他难得找出好心情陪她玩下去。
写意这下子可得意了。
「我仔细想过,既然它的创造人名叫‘时彦’,它当然也应该姓‘时’。」
为何只提时彦?欧亚一号的完成他也有份哪!不管,先听完再发表意见。
「此外,其他发明家通常会把自己的名字嵌进作品的名称里,因此我反复思索了好久,终于选中一个既响亮好记,又具代表性的名字。」
「是——」他洗耳恭听。
「时大哥,」她笑咪咪地站起来。「请睁大眼楮,见见‘欧亚科技’新生代机器人的榜样——MR.时彦品!」
「当当!」欧亚一号滑进来。
「‘实验品’?」他的眼楮和嘴巴张得一样大。
他没听错,她确实说出这三个字?
「不错吧!非但融合了创作者的姓名,而且符合它的身分!」写意对自己的杰作绝对满意。
「实验品?」石滕清尚未察觉自己的反应,等到省悟之后,才发现他已经笑倒在椅子上。「实验品?我的老天!实验品。」
太绝了,非告诉时彦不可,他的宝贝欧亚一号变成「时彦品」!
炳哈哈——
「看得出来你缺乏欣赏杰作的能力。」她不以为然地摇首。「有没有饮料?我很渴。」
「冰——冰箱里——有牛奶!」他兀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天哪!多久没这样开心地笑过了?
「神经!」这男人快疯了!
她倒出半杯牛奶,先凑近鼻端闻一闻,再伸出舌尖舌忝了一下。嗯!露出满意的表情,然后快乐地啜饮起来。
猫!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心头倏地晃进一抹火花。
是了,终于捉住那个名词。
原来,她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