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厢里的鼾声碍人入睡。我在不知不觉中,又数过了「千羊「大关,终于恍恍惚惚地去会了周公。
梦中,我身穿玄色长衫,跨骑白色骏马来到小狼身边,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小狼懂些拳脚,但他的花拳绣腿在我面前丝毫没有用武之地。我一手就钳制住他,抱得他无法抗拒、注定随我。
我在笑声中渐渐醒来,发现小狼已起床梳洗。一扭头,看见一整房子的人,都一脸厌恶地瞪著我。
我立刻意识到刚才兴奋过了头,在梦里谈情说爱太过大声,让这些单身贫民眼红不已。
不敢再看他们,我连滚带爬地跑出厢房。匆匆洗了把脸,看到浴场外聚了不少人,小狼和凝香也在其中。我好奇地凑过去一看,八贤王已经神通广大地找到了我们。
「八哥?」小狼也有些惊讶,随之平静下来,走到老八跟前,轻声说:「我和小鱼无意间找到大姐,我已对过她的信物、生辰,确是我们的姐姐。」
老八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踫上我和小狼,两人互相问候几句。和小狼寒暄过后,老八走向凝香拱手说道:「八弟迟来了,向大姐赔罪。」
凝香笑答:「原来你就是八弟,果然如外界所说,英俊不凡、一表人才!」
「大姐见笑了。」老八淡笑,「我来到扬州后,一直打听大姐消息。今日总算得以相见,没想到九儿已经先行找到你。」
不远处抬来一顶大轿。小凌从里面跳了出来,急急忙忙地跑来,两颊红得像只只果。
「不是让你慢点来吗?怎么还气喘吁吁的?」八哥脸上尽是宠爱,拉过小凌揽在身边。
「咦?原来九哥在这里。你和小鱼的平安信,我们收到了。主子和宋少爷怀疑是不是你们在外闯了祸,怕被仇家追杀才不敢回府。」小凌靠在八哥身上,喘了口气,又说:「不是说找到大姐了吗?她人在哪里?」
凝香走去模模他的头,微笑说:「你就是小弟?」
「宋少爷?」小凌盯著凝香的衣襟睁大眼楮,「啊!你穿开口这么低的衣服,主子知道会气死的!」
凝香无奈笑了两声,小狼走去解释说:「小凌,你认错人啦!这不是宋少爷,她是我们的大姐。」
小凌眨眨眼楮,半晌才应上一句:「宋少爷不是男的吗?」
想当初我头一回见凝香,也费了好大劲才缓过神,更何况是小凌。经过小狼、八哥、凝香三姐弟的耐心解说,小凌总算接受了叔父与凝香并非同一个人。
四姐弟相聚,凝香带大家到了她的房间。小凌卖乖,扑到凝香怀里甜甜道:「大姐,你教我多识几个字好不好?我读书不多,老是被别人笑话。」
「大姐也不识很多字。大姐只会讲故事、唱歌。」凝香捏了小凌一把。
「原来大姐会讲故事、唱歌!爆里的侍女好没意思,她们一讲一唱,我就想睡觉。」
「放心!大姐讲的故事、唱的歌,你听了一定不会睡著。」我一脸肯定地说。
小狼偷偷打我一下,笑道:「既然找到大姐,父皇的遗愿已达成。大姐可以收拾收拾随我们回京了。」
八贤王又道:「是啊,大姐一人在民间,饱受艰辛。是该回皇宫做回公主了。」
「嗯……」凝香一咬下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道:「谢谢你们一再请我回去,可我生在民间,过惯了此处的生活。皇宫虽好,但对我这种自由之人,却像一个牢笼。何况我现在经营一家浴场,实在舍不下这里的老老少少。父皇在天有灵,看到我过著想要的生活,也会觉得欣慰。」
她一席话说得我几乎鼓掌。好!丙然是重情轻利的奇女子!
三兄弟听得有些吃惊,我插话道:「凝香姐不想回宫,你们就不要逼她啦!逢年过节下扬州看她不就行了吗?」
八哥第一个反应过来,一开折扇,说:「大姐留意已决,我们也不能一意孤行。若是大姐今后踫到什么麻烦,尽避通过扬州府尹找我,我一定帮你解决。」
凝香向老八道谢。
八哥又向小狼说:「九儿,大姐的事现已告一段落。你是时候回京重掌朝务,也好为亲政作起准备了。」
小狼靠在我身上的手臂一僵,不自然地说:「八哥,其实我不想做皇上了。我想和晴天待在民间。」
「什么?你不做谁做?」八贤王果然睿智,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脱身道:「九儿要是想和晴天在一起,大可将他接回宫里。皇位是父皇传的,你可不能随意让位给他人。」
「那是因为你死活不要嘛!」小狼咕哝道,「八哥无论做不做皇上,都能把小弟留在身边。我要是把晴天接回宫,他的身分成了什么了?」
八贤王不肯让步,又把目标转到我身上:「晴天兄胸襟宽广,怎么会去在乎这些称呼、名声?是不是,晴天兄?」
「呵呵……不是!」我假惺惺地大笑。
拜托!要是让爹娘知道我做了娈童,就算大内侍卫三千也拦不住他们入宫废了我。
兄弟两人为了皇位最终归入谁手,争得互不相让。我推推小凌:「你能摆平八贤王,好厉害哦!」
「没有啦!是他先追我的。」小凌害羞笑道,「倒是你能追到我九哥才算厉害!」
「不是我追他的。」
「呃?你说是九哥追你?」
「互追。」我大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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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凝香的调解,老八老九总算争出了结果。小狼同意先回京城,做好退位的相关事宜,再让位给八贤王。
我奇怪八贤王怎么会轻易妥协,看他向我走来,微笑说:「晴天兄,九儿以后就拜托你了,他脾气不太好,还有些暴力,你要多迁就他才是。」
我身负重任地点头,感觉自己似乎接了一只烫手山芋。
「我和小弟今日就不住这里了,明日一早就启程回京。」老八牵过小凌的手,一起向凝香道别,离开了浴场。
凝香没打扰我和小狼,又与浴场的乡亲决战于牌局。我一坐在厢门外,低垂著头:「小狼,你是怎么让八哥答应接受皇位的?」
「我对他说小凌图新鲜,一直想交笔友。要是八哥不做皇上,全国饥渴之徒的信就会像雪片一样飞到小凌手里。」小狼看我没多大反应,从身后抱住我说:「怎么不高兴了?舍不得我走呀?要不,你和我一起回京,退了位再回民间?」
「叔父和少瞳的感情刚刚挽回,我得监督著才行。何况……我以什么身分入宫?我才不想当那个。」我噘著嘴说道。
「那你就在黄府等我回来!」
不知为何,突然心神不宁起来,我嘀咕道:「谁知道黄鹤会不会一去不复返。」
「你说什么?」小狼站了起来,「好啊!原来你不只会改情诗了,还懂得含沙射影了。我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东西吗?」
见他动了气,我赶紧举白旗:「不是不是!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东西。」
「你敢骂我不是东西?」
「不不!我说你是个东西。」
小狼怒:「什么东西?」
「你要逼死我吗?刚刚是口误!」我委屈地向旁边挪了挪,离小狼远一些,软著嗓子呜呜两声。小皇帝立刻意识到他的错误,又抱住我,轻轻拉到怀里。
「其实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样子很欠扁!」
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我下注般地配合说:「彼此彼此。」
被抱住的力量突然大了些,小狼低吼:「闭嘴!我要离开两个月,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任小皇帝细细看过,时而还要奉上脸蛋让他亲吻。也不知小狼看了多久,看到我浑身酸麻,尿急为止。
「小狼,你能不能通融通融,让我先去方便一下。回来再给你继续看?」
「呆子!怎么不早说?快去!」
「你让人家闭嘴嘛!」我勉强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向茅房走去。
「晴天,你的脚怎么了?」
「啊!没什么,被你抱太久,全身都麻了。」
「……」
当夜,我与小狼做了一件来到浴场后一直想做的事。做完后,感到畅快无比,充分体现了我们配合程度,以及奔放的热情——我们把淋浴房里的浴客统统赶走,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第二天,我和凝香一起在浴场外送别小狼。
「我要走了,你别哭哦!」小狼敲敲我的头。
「谁……谁哭了?别当我是女人!」刚作声明,我就说出一句女人的话:「记得早点回来!」
小狼扑到我怀里,饱含热泪地吻了我的额头一下。
「你们两个女人缠绵好了没有?又不是生离死别,只不过分开两个月嘛!」真正像男人的凝香发了话。我与小狼立刻分开,庄重地抱拳说道:「一路顺风,保重!」
「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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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黄府后,日子过得平淡如水。叔父收到小狼小凌的辞工信,心里难过,闹了一场,被少瞳一哄,两人又好得如胶似漆。
每天看他们卿卿我我,可怜我一个孤家寡人,无以慰寂。有时我恨不得叔父和少瞳闹闹小别扭。
今日鸟语花香,清香袭人,我却一人坐在内堂有气无力地啃著馒头。
「叔父和少瞳呢?怎么还不出来吃饭?」等了许久,还是一个人在嚼蜡。我便叫来一个小丫鬟询问。
丫鬟脸一红,细声说:「宋少爷起不了床呢!就算起来,也是在房里吃早点。」
「太过分了!还当不当人了。」我一拍桌子。
「主子和宋少爷感情很好,不会弄伤他的。」
「我又没说叔父。我是说他们还把我当不当人了?」我怒道,「怎么说我也是客人,竟然把客人扔在饭厅,理也不理?」
当夜,我决定去找叔父进行一次长谈。一进房间,看到他正在练字。叔父见了我,立刻叫我过去。
「小鱼,你来看看,我练的诗词。」
我走去一看,只见宣纸上写有两行清秀的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叔父微笑:「这诗是我写给少瞳的,你看看我的字写得如何?」
我拿起宣纸仔细端详,说道:「叔父啊,要是你想再浪漫些,就不该直接选用原诗,应该改写。」
「改写?怎么改写?」
我放下宣纸,倒了杯水喝,不紧不慢道:「就如苏轼那首《水调歌头》,邓宜君的经典曲目之一,就可以改,把自己的感情也加进去。」
想起小狼和我崇拜同一个歌手,顿时来了感情,我一甩衣袖,在房里唱道:「雨天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待到重逢,要等多少天?我欲离家出走,又恐进不了宫,黄府不胜寒。只有我没伴,寂寞在人间。转朱阁,思小狼,夜难眠。不应有恨,何时才把他相见?你有爱人缠绵,我恋人不在焉,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失恋不再有!」
「在干什么?唱戏呢?」少瞳忽然推门进来。
「小鱼在教我改诗词。」叔父甜甜一笑,走去把书卷收起。「我今天没有写好,下次再给你看。」
我暗思原本是来告诉他们,不要好得太肉麻,让人看了眼红。不料反帮著煽风点火,心里极度不爽。
「怎么又练字了?我不是说了,一周练一次就好了,多写把你的眼楮都累坏了。」少瞳执起叔父的手,像初生的婴儿一样轻轻抚模。
「我不累,我想写出来给你看。」
「可是你的身子这么单薄,每天还要这么晚睡。」
「少瞳,我也是为了让你开心嘛!你怎么怪我?」
「我不是怪你,可你也要听我的话啊!」
人算不如天算。小两口为了练字的事,起了争执。个个都是为对方好,都不愿让步。吵了整整半宿,吵得我心情顿时开朗。
本以为这两口子会冷战几日,不料第二天就粘到了一起,还变本加厉到连晚饭也在房里吃。我了无生气地过了一个半月,天天撕日历,倒计时。
在一个百无聊赖的早晨,突然听到街上敲锣打鼓。不一会儿就有人叫门:「圣旨到!黄府宋小鱼接旨!」
圣旨?为什么是圣旨,不是小狼?他回不来了吗?
我有些不安地站在原地,不能动弹。黄府其它人早已骚动起来,我奇怪接旨的明明是我,为何谁都跑得比我快?
「小鱼怎么要接圣旨?高中状元了吗?」少瞳赶来问道。
「不会的,小鱼笨笨的。」叔父一针见血地说。
圣旨的力量果然强大,连这对早上从不露面的小两口也起了床。
等我和少瞳、叔父走到大门口,只见黄府门外浩浩荡荡排满了百余人,整条街的百姓都跪了下来。黄府的人也齐齐下跪,唯我一人傻傻站著。轿子里的人是小狼吗?
「宋公子?还站著干嘛?快接旨!」
突然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我向前望去,却看不到人。低首一看,才瞧见五尺高的总管。心里大笑,赶紧跪下。
总管拿来一只篮子,从里面取出一只白鸽。
「信鸽!」我惊叫。这只鸽子正是我和雨天传递字条的信鸽。
「少瞳,鸽子就是圣旨?」叔父疑惑问道。
「可能这是皇上和小鱼间特殊的意义。」
我接过信鸽,从它脚上取下一张字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日天气多变,望晴天多添衣裳!万不可风寒流涕!偶尔打几个喷嚏无妨,那是朕在想你!你不可不思念朕,否则朕会揍你!钦此!
我哈哈大笑:「这种语气!是小狼!是小狼!」接著低头询问总管,「皇上来了吗?我能不能见他?」
总管笑嘻嘻地领来一个漂亮的小太监,对他说道:「带宋公子去见皇上。」
「是。」小太监低著头,露出颈子处的一小截雪白。
我转身向叔父和少瞳说道:「你们先起来!我要去见小狼,晚上可能不回来。」看他们一脸莫名,我也顾不上多加解释,忙跟著小太监走去。
所有的人都被晾在后面,那小太监带我东转西转,走进一条小巷子。他突然问道:「找谁?」
这人的记性如此不好,才一会儿功夫就忘了。我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随口回答:「沈小狼!」
「又是个外地人!」
「呀!你知道呐!我从洛阳来的!」
「外地人一般都不清楚来找沈小狼,会付出什么代价!」
「你误会了,我是他笔友!」
「老套!上回还有人拿著署名‘沈小狼’的信要求见面呢!」
「哇!既然署名沈小狼,应该是他没错了。」
「沈小狼从不用本名作为笔名!」
小太监像是极不相信,我赶紧拿出和小狼通信的字条:「我没有骗人,你看看这个!他的笔名应该叫作雨天。」
「你就是晴天?不是说只有十五吗?多出来的十岁,自己减掉了?」
「……」
「明白了!」
「什么?」
「女娲造你的时候,没估算好时辰!」
「……」
突然觉得这番对话无比耳熟,我猛然想起,第一次邂逅小狼时,说的正是这几句话。只是那时找的是叔父。
「你是小狼?」我扑进小太监怀里,捧起他的脸。
「真笨,现在才猜出来!」小狼狠狠地啄了我一口。
「你穿太监服的样子很好看,人家没认出来嘛。」
「夸我还是骂我呢?」
「当然是夸你!」我啵地吻了小狼一下,「你怎么还是以皇上的身分前来,八哥和小凌呢?」
「半月以后,民间就会得知我的退位的事了。八哥为继位之事忙得焦头烂额,一直埋怨我,说他没时间陪小凌了。」
「那真是辛苦他们了。」我吐吐舌头,「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我已经买了船票,我们去洛阳。」
「呃?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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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后洛阳
「哥,昨天我的朋友看到你,他们说‘哇!那就是你哥呀!丙然比你年轻……’「
我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看小妹的脸,笑道:「不怕!扮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有人指著咱爷爷的遗像说‘你弟好可怜,英年早逝!’不过话说回来,爷爷过世时也只有二十四岁。」
二十年的光景,西洋算法是七千三百天。当年与小狼离开扬州后,我的样子居然没有一点改变。三十五岁的人却如同刚过弱冠。从每月扬州寄来的家书中得知,叔父也是如此。
坐在我对面那个长相老成、满面沧桑的姑娘,就是我妹,宋小虾。
因果循环,当年发生在我身上的事,现在变本加厉地灵验在她的身上。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却像是个中年大妈。
小妹为此自卑不已,爹娘看她成天闷闷不乐,便让她来我和小狼的家住些日子,散散心。
「小妹,你朋友的眼楮一定有问题,最好去看看大夫。」这个出言讽刺的,不是别人,就是我的野蛮笔友沈小狼。
「不会的,小狼哥。他们眼楮都很好。」小妹听不出火药味,又向我说道:「哥啊,你家的饭桌好旧哦,都吱嘎吱嘎响了。不如买张新的?」
「能用不就行了,不买!」我一口回绝。现在的女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买一张嘛,我前几天在西洋杂货店里看到一张六人长桌,好气派!就买那种好不好?」
「不买!饭桌又没有坏!」
「啪——」饭桌在小狼的掌下碎成几块。
「现在坏了,谁再吵我揍谁。」小狼超有气势地披上外套,「小妹,你不是要学武功吗?吃完饭跟我去练剑。」
「可是哥要教我唱戏。」
「就知道唱戏。大姑娘家整天跟著你哥唱戏,成何体统!」
我赔笑道:「那让小妹唱武生不就一举两得了。」
小狼没理我,径自出了门。完了,他真的生气了。不就是上个月,我应邀去隔壁村唱了出戏,下台时被一群姑娘印了几个唇印嘛!
「哥,你下一场戏什么时候开场。」小妹热心问道。
「初五啊,怎么?你想到时来给哥捧场?」
「不是啊!我是想告诉我朋友,让他们那天不要上街。」
「……」我突然拉住小妹,一字一落泪地说:「这场戏哥可以不演,但有一场,你一定要配合我。要不你小狼哥就,呜……」
小妹被我一惊,忙说:「小狼哥怎么了?你不要急啊!什么戏?我帮你!」
于是当天,我内披铜铁马甲,手肘各戴两个竹片护腕,走进了洛阳丐帮总舵,惊天街。
「小伙子!要不要赌一把?买大买小?」几个要饭的在地上摆开赌桌。此处乞丐个个有钱,竟然公然豪赌。
冒牌小伙子一扭脖子,扔出一块银锭子:「买大!」
「好,买大!」做庄的乞丐摇动手中的骰盘,准备打开。
「等等!」我大叫一声,从袖子里抖出一颗骰子。
「啊!这小子敢出千!连要饭的钱也骗!」庄家大怒,身后即刻走出几个彪形乞丐。我暗叹这种身材不适合上街行乞,平日里可能只充当打手。
一看时机成熟,我深吸一口气说道:「岂止啊?」说完,张开嘴,露出一排骰子牙。
「把他拖出去,别让他捣乱!」做庄的一喝,几个叫化子立刻把我往外拖。
我心里不服:拜托!有人当众出千,满嘴全是骰子,没人性到连乞丐的钱也骗。你们竟然这么好脾气!不扁他,只是拉出去?那还怎么让小狼来救我?
被扔出惊天街后,我不屈不挠又冲进去。
「死叫化子,你们今天不打我,我是不会走的!」我捡起一只破碗狠狠一砸,只觉周身气氛诡异。一抬头,整个洛阳总舵的叫化子都目露凶光地瞪著我。
「这小子找打!」
「不废了他一只手,他连左右都分不清了!」
痹乖,要出人命了!我撒腿就向街上跑,没逃几步,就被人抓住按在巷子的墙上。
「敢找碴,敢惹事!让你知道知道我们丐帮的厉害!」众人举起拳头,来回抡了好几圈,齐齐捶向我的胸口。
「啊!」要饭的个个抱手叫痛,「这小子是铜身铁骨吗?怎么打上去,手会疼?」
「打死人了!要饭的杀人了!小狼,救命啊!」我暗骂小妹怎么还没把她师父带来。
「小狼哥,快啊!我哥要被人打死了!」巷口,小妹正拉著小狼火速赶来。
小狼一看到我,突然停下脚步,淡道:「又是他出的主意?自己排的戏,就让他自己演完好了。」
「小狼,你不能见死不救,你就舍得我被人这样,唔……」还没等说完,我又被人按到地上,猛踢猛踩。
「我哥好惨啊。」小妹深受我的真传,掉下两颗眼泪。
「这只兔崽子,吃了豹子胆敢来总舵闹事。今天非要废了他一条腿!」一个麻子脸对准我的腿,举手要劈。
惨了,腿上没有戴护膝!我紧闭上眼楮,只听喀一声,头上哀嚎不止。
「快滚!」
我一听是小狼的声音,赶紧抬头说:「小狼,你终于来救我了。」
边上的人见同伙手被拧断,还不服气,竟找死地打杀而来。小狼一把将我拽起,揽在怀里,飞身踢倒一大片。
叫化子人多势众包抄过来,小狼猛然把我揽向身后,突然凌空飞身而起,拳声跌起,将众人打得连连倒地。
「小心啊,小狼!」我惊声大叫。只见一个被扁成熊猫眼的小人,捡来一根粗棍,从背后狠命朝小狼打去。
摈子打在小狼身上,刹那变成两截。众人大骇,慌忙逃窜。
「哇,好厉害!真是大开眼界,见所未见啊!你什么时候练的绝世武功?」我一兴奋,向小狼扑去,没望见脚下的木棍,猛然绊倒下去。
「当心!」小狼伸手抓住我,却一把撕开了我的衣襟,露出底下的全副武装的身体。」宋小鱼,宋小虾!你们敢骗我!」
「嘿嘿!我也是为了安全起见嘛,他们打伤我,你要多心疼呀!」
当晚,我因「欺瞒家人、教唆妇女」被罚洗一个月的碗。正蹲在院子里多愁善感,小狼已坐到了身边。
「知道错了吗?」
「嗯……」
「错在哪里?」
「不该带坏小妹,更不该去骗叫化子,更更不该布局骗你来救我。」
「不够深刻。」
「最不该抛头露面去唱戏,最最不该和女戏迷发生身体接触。」在小狼面前我不敢掉眼泪,只有他知道我的眼楮如同水匝一般,开关自如。于是,我忙扑到他怀里蹭了蹭:「小狼,不要生气嘛,你不要我唱戏,我就不唱了。」
「也不是说不可以唱。」小狼果然心软,轻抚我的身子说:「在家里唱唱就好了。」
「好,我听你的。」先用缓兵之计,我抱紧小狼柔声道:「这次皇上南巡,我们在人群里大喊大叫,他和小凌竟没认出我们。」
「可能是我们变化不大,八哥的目光应该停留在更老成一点的人身上。这么多年不见,他倒是变得更加威严了。」
「是啊是啊,小凌变化也好大。虽然看起来还是傻傻的,但长胖了不少。这才几岁的人,就开始发福了。」
「小鱼,宋少爷那里有没有来信?」
「来过啦,大姐和叔父少瞳撞上了。那天少瞳在街上错把大姐当成叔父,去牵她的手,大姐大喊‘非礼’,把少瞳痛扁一顿。等叔父赶来,才算沉冤得雪。」
「天呢!大姐怎么还是这么男人婆,主子没事吧?」
我暗忖这姐弟性格如出一辙,打哈哈道:「没事没事,现在她是黄府的常客。」
「那就好了,算是不打不相识呢!」
聊著聊著,总算让小狼消了气,眼里露出无尽柔情,抱著我亲了几口。
「小狼啊!」我甜甜地回吻他一下,「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
「干嘛问这个?」
「人家想听嘛。」我不依不饶地摇著他的肩膀。
「不就是我随便写了一张字条,结果被你收到,然后就用鸽子飞来飞去,书信往来喽。」
「那你不反对交笔友,搞‘飞恋’喽?」
「也不能这样说。」小狼叹了口气,「现在有不少坏人就有这种手段,欺骗别人感情。交笔友始终不牢靠。」
「那你是不相信我?」
「我没说啊。」
「那你相信啦?」
小狼呈现头大状:「算是吧。」
「我就说嘛,你怎么会不相信。小妹交了个笔友,她不敢来跟你说,怕你反对。今天晚上她见笔友去了。」
「什么?」小狼猛然站起身,瞪著我说:「她是你妹妹,你这个做兄长的,怎么一点不负责任?你就让她一个女孩子家去见陌生人?快说!地点在哪里?」
「怎么了?刚刚你还不是不反对吗?」我嘟嘟嘴,「何况小妹哪里像女孩子家?」
「我真不知道跟你说什么好。」小狼拉起我,一起往外赶。
「我们以前不也是笔友,你还不是对我这么好。」
「那是因为你傻人有傻福!」
「什么?我傻人有傻福?有没有搞错?跟著你这么暴力野蛮的一个人,你竟这么说我。我不服啊!」
天空飞过一只白鸽,一种我称之为「红娘」,小狼称之为「祸害」的鸟儿。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幸福无限、姻缘不可挡啊……
——全文完——